寻秦记改编版第十三卷

第十三卷
第一章、太子燕丹
滕翼听罢,整个人呆若木鸡,良久说不出话来。面对善柔时,确是没有人不头痛,可是自她离开后,又没有人不苦苦牵挂着她。她却在芳华正茂的时间惨遭不幸。善柔是这时代罕有独立自主的女性,坚强而有勇气,只要她想做的事,不达目的誓不干休。而她正是为自己的心愿而牺牲了!项少龙双手捧脸,默默流下了英雄热泪,却没有哭出声来。这时有手下要进来报告,给滕翼喝了出去,吩咐铁卫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滕翼伸手拍着项少龙肩头,沉痛地道:“死者已矣,现在我们最重要是如何为她报仇!我的亲族等若死在田单手里,这两笔账一起和他算吧!”当项少龙冷静了点,滕翼道:“你猜田单会否把这事告知吕不韦,又或直接向储君投诉,所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秦人势不能坐视田单被人袭杀。”
项少龙悲戚地道:“不知是否善柔在天有灵,在我想到她自杀之时,脑筋忽地变得无比清晰,在刹那间想到了所有问题,才有此豪语。”顿了顿续道:“秦人就算派兵护送田单离去,只是限于秦境,一出秦境,就是我们动手的良机。问题是我们先要弄清楚田单的实力,在秦境外有没有接应他的军队,这事只要我找龙阳君一问,立可尽悉详情。”
沉吟半晌后,叹道:“田单可说是自作孽,因为他独善其身,没有参加最近一次的合纵。赵人因上趟他密谋推翻孝成而对他恨之刺骨,韩人则因与赵国太后关系密切,不会对他特别优容。在这种种情况下,他只有取魏境或楚国两途,前者当然近多了,却不及楚境安全,若我猜得不错,他会偕同李园一齐离开,那么我的安排就似乎应万无一失了。”滕翼愕然道:“若他在秦境有秦人保护,楚境有楚人接应,我们那还有下手之机?”
项少龙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淡淡道:“为了善柔和二哥的深仇,我将会不择手段去对付这恶人,首先我要设法把李园迫离咸阳,田单总不能未和吕不韦谈妥便匆匆溜走。”滕翼皱眉道:“先不说你有什么方法迫走李园,你是如何知道吕不韦和田单尚未谈妥呢?”
项少龙道:“这只是一种直觉。一来昨晚宴会时两人仍不断交头接耳,现又想藉善柔威胁我去为他做事,凡此种种,显示他已确信是我假扮董匡,且很可能是吕不韦故意泄漏与他知悉,但他与吕不韦应仍互相猜忌,故仍有事未曾办妥,需藉由威胁我来达成目的。现在多想无益,让我们去分头行事,二哥负责查清楚田单身边有多少人,我则去找龙阳君和太子丹,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滕翼愕然道:“太子丹?”
项少龙道:“在咸阳城内,没有人比他更该关心田单的生死了,不找他找谁呢?”再轻轻道:“派人告诉致致,今天我实在难以抽出任何时间了。”在这一刻,他下了决心永远都不把善柔的遇害告诉赵致。
龙阳君见项少龙来找他,喜出望外。把他引到行府幽静的东轩,听毕后为他很感难过,安慰了几句,知是于事无补,转入正题道:“齐国最近发生马瘟,我看他只是想你给他一、二千匹上等战马,以济燃眉之急吧!当然,他也有可能要你做些损害吕不韦的事;对吕不韦,他比对秦人更顾忌。只看吕不韦上场不到三年,竟为秦人多取得三个具有高度战略性的郡县,可知道吕不韦的厉害,若秦国变了吕家天下,谁都要饮恨收场。”
项少龙沉声道:“君上会否反对我杀死田单呢?”龙阳君摇头道:“不但不会,高兴还来不及。你猜得对,田单将取道楚境返齐。有支一万人的军队,由他的心腹田荣率领,正在那里等他。你须在他们会合之前,发动袭击。除秦国外,对我们最大的威胁就是齐人,若可除去田单,三晋无人不额手称庆。上趟独他不加入合从军,早惹起公愤,他分明是想坐收渔人之利。”
旋又叹道:“只恨我们现在的兵力都集中防守魏秦边境,实难抽调人手助你,大王更未必答应。不过我可使人侦查楚境齐军和楚人的虚实,保证准确妥当。”项少龙感激道:“这帮我很大的忙了。我有把握凭自己手上的力量教他死无葬身之地,不知田单今次来了多少人?”
龙阳君道:“在城内约有三百许人,城外驻有一支齐国骑兵,人数在千人之间,是齐军的精锐,若加上李园的人,总兵力将超过三千人。少龙万勿轻敌,尤其你只能在他们离开秦境始能动手,一个不好,就要给田单反噬一口。”项少龙道:“我当然知道田单的厉害,但我也有些能耐是他梦想难及的。”
龙阳君怎知他指的是二十一世纪的战术和技术。还以为他有足够实力,顺口道:“少龙你有王命在身,怎可随便溜开几个月呢?”这又是难以解释的事,难道告诉他自己和储君关系特别吗?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我会有办法的。”
商量了联络的方法后,项少龙告辞离去,把疾风和铁卫留在龙阳君处,徒步走往隔太子丹寄住的行府,向门卫报上官衔名字,不到片刻功夫,太子丹在几名从人簇拥下,亲身出迎。项少龙暂时搁下徐夷乱两次偷袭他的恩怨,施礼道:“丹太子你好,请恕项少龙迟来问候之罪。”
见到他不由想起了荆轲。若没有刺秦一事,恐怕自己不会知道有太子丹这么一号人物。风度绝佳的太子丹欣然施礼,道:“项将军乃名震宇内的人物,燕丹早有拜会之心,只恐将军新拜要职,事务繁忙,才拟苦待至田猎之后,始登门造访,将军现在来了,燕丹只有倒屣相迎。”抢前拉着他的手,压低声音道:“说句真心话,燕丹对纪才女花归项府,实在妒忌得要命。”言罢哈哈大笑起来。
项少龙陪他大笑,心中有点明白,为何荆轲会甘心为他卖命了。能名垂千古的人物,均非简单的人。
太子丹又把身旁诸人介绍他认识。其中印象特别深刻的有三个人。第一个是大夫冷亭,此君年在四十许间,样貌清瞿,一对长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身量高颀,只比项少龙矮上两寸许,手足特长,予人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感觉,应是文武兼资的人物。接着是大将徐夷则,只听名字,当是徐夷乱的兄弟,三十来岁,五短身材,但头颅特大,骨骼粗横,是擅于徒手搏击者最顾忌的那种体型。兼之气度沉凝,使人不敢对他稍生轻忽之心。
另一个则是像太子丹般风度翩翩公子哥儿模样的尤之,介绍时燕丹尊之为先生,此人只比太子丹大上两三岁,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给人极佳的印像。但项少龙却看穿他是太子丹的首席智囊。
客气话后,太子丹把他引进大厅内。分宾主坐下后,两名质素还胜吕不韦送出的燕国歌姬的美女,到来侍候各人,奉上香茗。随燕丹陪坐厅内的除刚才三人外,还有燕闯和燕军这两个应属燕国王族的将军,侍从都撤往厅外。项少龙呷了一口热茶后,开门见山道:“小将想和太子说几句密话。”
太子丹微感愕然,挥退了两名美女后,诚恳地道:“这些都是燕丹绝对信任的人,项将军无论说的是什么事,都可以放心。”项少龙心中再赞太子丹用人勿疑的态度。在六对眼睛注视下,若无其事道:“我想杀死田单!”太子丹等无不骇然一震,目瞪口呆。只有尤之仍是那从容自若的态度。
项少龙盯着太子丹,细察他的反应。太子丹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与他对视了一会后,惊魂甫定地道:“将军有此意不足为奇,只是为何要特别来告诉我?”项少龙虎目环扫众人,缓缓道:“在解释之前,先让我项少龙把太子两次派徐夷乱偷袭小将的事一笔勾销,俾可衷诚合作,不须互相隐瞒。”
这几句话更如石破天惊,连六人中最冷静的尤之亦禁不住露出震骇神情,其他人更不用说了。到此刻太子丹等当然知道董匡和项少龙二而为一,是同一个人了。双方间笼罩着一种奇异的气氛。好一会后,燕丹一声长叹,站了起来一揖道:“项兄请勿怪燕丹,为了敝国,燕丹做了很多违心之事。”项少龙慌忙起身还礼,心庆没有挑错了人。假若太子丹矢口否认,他以后都不用理这个人了。
两人坐下后,气氛已大是不同。冷亭眼中闪过欣赏之色,点头道:“到这刻我才明白,为何将军能纵横赵魏,在秦又能与吕不韦分庭抗礼了。”尤之淡然道:“项将军知否要杀田单,实乃难比登天的事,且将军身为秦将,此事不无顾忌。”
项少龙知道他在试探自己的底细,若他只是想借燕人之手去除掉田单,自己则躲在背后,自然会教这六个人看不起他。说到底这仍是一宗交易,事成与否完全关乎利益的大少。项少龙微笑道:“现在李园和田单狼狈为奸,前者通过乃妹李嫣嫣,生下王储,若孝烈归天,李园这新上任的权贵,不得不借助齐人之力,对付在楚国根深蒂固的春申君;田单则要借助李园之力,拖着三晋,好让他能向邻邦拓展势力。故要对付田单,不得不把李园计算在内。至于秦国军方,除吕不韦外,我均有人脉疏通,各位可以放心。”
太子丹吁出一口长气道:“到现在燕丹才亲身体会到项兄的厉害,对各国形势洞察无遗。我不再说多余话,请问项兄如何解决楚人的问题。要知田单若与李园同行,实力大增,到楚境时又有双方大军接应,可说是无懈可击,我们纵有此心,恐怕亦难达致目的。”
项少龙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从容自若道:“李园的事,包在小将身上,我会教他在田猎之前,离秦返楚,破去两人联阵之势,李园乃天性自私的人,自顾不暇时,那还有空去理会自己的搭档。”
各人听得一头雾水。徐夷则忍不住道:“项将军有什么锦囊妙计呢?”项少龙油然道:“请恕我卖个关子,不过此事在这两天内将可见分晓,若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也无颜来见诸位了。”
太子丹断然道:“好!不愧是项少龙,假若李园果然于田猎前溜回楚国,我们便手合作,使田单这狗贼永远都回不了齐境。”
项少龙早知这结果。燕齐相争,一向水火不容,互谋对方土地,加上燕人曾入侵齐国,被田单所破,致功败垂成,自对田单恨之入骨,若有除去田单的机会,那肯放过。对他们来说,最顾忌的就是李园。若把李园一并杀死,等若同时开罪了齐楚两个都比燕人强大的国家,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回事。现在若少了对楚人这顾虑,事后又可把责任全推在项少龙身上,此事何乐而不为。
项少龙与太子丹握手立誓后,匆匆赶往找鹿公,推行下一步的大计。自出使归来后,他还是如此积极的去办一件事。至此他才明白自己是如何深爱着善柔。项少龙沉声道:“我要杀死田单。”鹿公吓了一跳,骇然道:“你说什么?”
这已是项少龙今天第五次说要杀死田单。第一次是当着田单本人说,接着是对滕翼、龙阳君、太子丹,现在则在鹿公的内轩向这秦国军方第一把交椅的上将军说出来。如此明目张胆去杀一个像田单这种名震天下的人物,若非绝后,也应是空前了。项少龙以充满信心和说服力的语调道:“这是唯一破去秦廷变成吕家天下的手段。”鹿公大惑不解道:“这与田单有什么关系呢?”
项少龙淡淡道:“东方诸国最近一趟合纵来攻我大秦,为何独缺齐国呢?”鹿公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会后才道:“少龙是否指吕不韦和田单两人互相勾结?”
项少龙胸有成竹道:“以前吕不韦最怕是没有军功。现在先后建立东方三郡,功勋盖天,阵脚已稳,又受到五国联军的深刻教训,故眼前要务,再非往东征伐,而是要巩固在我大秦的势力,郑国渠的事只是他朝这目标迈出的第一步。”鹿公闻言动容。这两天他曾多次在徐先和王龁等军方将领前发牢骚,大骂吕不韦居心叵测,为建渠之事如此劳民伤财,损耗国力,阻延统一大业。
项少龙知他意动,鼓其如簧之舌道:“所以现在吕不韦连楚结齐,孤立三晋和燕人,为的就是由外转内,专心在国内建立他的势力,如若成功,那时我大秦将会落入异国外姓人手里了。”这一番说话,没有比最后一句更能对鹿公这大秦主义者造成更大的震撼了。鹿公沉吟半晌后,抬起头来,双目精芒闪动,一瞬不瞬地瞪着铜铃巨目看着项少龙,沉声道:“在谈此事前,我想先要少龙你解开我一个心结,为何你那么有把握认为政储君非是吕不韦的野种呢?”
项少龙心中暗喜,知道鹿公被自己打动了,所以才要在此刻弄清楚这问题,方可以决定是否继续谈下去。坦诚地望着他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对此事亦有怀疑,故在吕不韦的心腹肖月潭临终前问起此事,他誓言政储君千真万确是先王骨肉,在那段成孕的日子里,姬后只侍候先王一人。”鹿公皱眉道:“我知肖月潭是谁,他应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他既为吕不韦心腹,至死为他瞒着真相,乃毫不稀奇的事。”
项少龙两眼一红,凄然道:“肖月潭临死前不但不是吕不韦的心腹,还恨他入骨,因为害死他的人正是吕不韦。”鹿公并没有多大震骇的神情,探出一手,抓着项少龙的肩头,紧张地道:“这事你有否人证物证?”项少龙悲愤摇头。
鹿公放开了他,颓然道:“我们曾对此事作过深入调查,可是由于活着返来的对此事均一无所知,屈斗祁和他的人则不知所终,所以虽是疑点重重,我们仍奈何不了吕不韦。不过只看你回来后立即退隐牧场,便知不妥。”叹了一口气后续道:“我深信少龙之言不假,看来再不须滴血认亲了。”
项少龙坚决地摇头道:“不!此事必须照计划进行,只有这样,才可肯定储君乃先王的骨肉。”鹿公深深地看着他道:“我喜欢少龙这种态度。昨天杜壁来找我,说你在先王临终前,曾在他耳旁说了一句话,先王就去了,当时少龙说的是什么呢?”
项少龙心知肚明杜壁是由秀丽夫人处得知此事,毫不犹豫道:“我告诉先王,假若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就算赴汤蹈火,亦要为他报仇。”原本的话当然不是这样,项少龙故意扭曲少许,避了吕不韦的名字,又变成了只是“假设”。鹿公霍地立起,两眼射出凌厉的光芒,跺足仰天一阵悲啸,歇下来时暴喝道:“好!少龙,你须我鹿公如何助你?”
项少龙忙陪他站起来,恭敬地道:“吕不韦现在权势大增,为了避免内乱,首先要破他勾引外人的阴谋,若能杀死田单,不但对我大秦统一天下大大有利,还可迫使吕不韦穷于应付外患,以保东方三郡,那时我们就可逐步削除他在国内的势力了。”鹿公显然心中愤然,抓着项少龙的手臂,来到后花园里,紧绷着老脸,咬牙切齿道:“我们何不召来大军,直接攻入吕不韦的老巢,杀他一个片甲不留呢?只要储君点头,我可轻易办到此事。”
项少龙低声道:“千万不可,现在吕不韦颇得人心,若漏出风声,给他先发制人,就大事不妙,说不定储君太后都给害了。其次即管成功了,成峤和高陵君两系人马必乘势争夺王位,秦室若陷此局,再加东南六国煽风点火,大秦说不定分崩离析,三家分晋,正是可监的前车。”鹿公容色数变后,有点软弱地按在项少龙肩头上,低声道:“说吧!要我怎样助你呢?”项少龙涌起狂喜,知道鹿公这么的点了点头,田单至少有半条命落入了自己的掌握之内。
第二章、秦女刁蛮
离开上将军府,项少龙马不停蹄,幸好琴清府在同一条的王宫御道上,只隔了二十多座王侯将相的府第。此时由于不想那么惹人注目,铁卫们早被他遣回都骑卫所,疾风也随之回去。为了方便走路,他脱下了笨重的战甲,改穿一般的武士服,不过由于他体型异于常人,说不惹人注目只是伪话,但在心理上总安心一点。
此时太阳逐渐往西山落下去,道上行人车马疏落,项少龙想起善柔,不由涌起凄凉悲痛!只有不断地去为她的大仇努力奔走布置,始能舒缓心中的悲郁苦楚。蹄声骤响。一队十多骑,由前方疾驰而至。项少龙警觉性极高,定睛一看,立时愕然。原来竟是一队全女性的骑士,五颜六色、争妍斗丽的武士服,把这批美娘子衬得像一团彩云,由长街远处飘了过来。她们像在比拚马速骑术,逢车过车,遇骑过骑,瞬眼间来至近前。
项少龙想起昌平君说起以乃妹嬴盈为首的女儿军,禁不住好奇心,用神打量。一马当先的是位身穿黄白色夹杂武士服的少女,生得美赛天仙,比之吕娘蓉亦毫不逊色。策马疾驰,更尽显她的青春和活力。她有一对赵致般的长腿,娇美处可与乌廷芳争一日之短长,肤色雪白晶莹有如纪嫣然。腰身纤幼美好,但胸脯胀鼓丰腴,非常诱人,活色生香,实是拥有魔鬼身材的美丽天使。项少龙不由心中喝采。
随行的女儿军队员,比起她来逊色多了。最特别处是她秀美的俏容常挂着一丝既骄傲又自得的笑意,像是世上所有男人,只配给她作踏脚的马蹬,诱人之极。不过街上的男人看到她,都纷纷垂下目光,不敢行注目之礼。项少龙差不多可肯定这使人瞩目的美女便是嬴盈时,她也看到了他,一对亮如夜空星辰的点漆美眸,立时亮了起来。
项少龙吓得垂下头去,避开她的眼光。嬴盈一声娇叱,整队十五人的女儿军如响斯应,一起勒马停定,整齐一致,比训练有素的军队不遑多让。项少龙心知不妙,低头疾走,同时颇感茫然。难道这批女儿军恶霸至随街挑选像样的男人寻衅吗?
这想法仍在脑海中盘旋时,风声响起,嬴盈的马鞭在头上旋了一圈,在蓄满力道时,照着他的厚背挥打过来。项少龙心中大怒。这刁蛮女真是太过霸道,自己与她不但无怨无仇,还互不相识,竟见人便打。听准鞭势,反手一抓,鞭端落在手上。若对方是男子,他会用力反拉,让对方翻跌马下,当场出丑。但对方是如此娇美动人的青春玉女,怜香惜玉之心使他手下留情。
嬴盈娇呼一声,用力回扯。项少龙转过身来,用力相抵。这美娇娃的力道可不赖,马鞭挺得笔直时,两人打了个照面,目光交击,相隔只有六尺,正是马鞭加上两条手臂的长度。街上行人纷纷避难似的逃开去。那批女儿军娇叱声中,散开了扇形围了上来,把项少龙迫在墙角处。嬴盈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甜美笑容,另手一抽马缰,战马如臂使指,往后退去。
项少龙心中暗赞,放开鞭梢。“铿锵”声中,众女同时拔剑,在马背上遥指项少龙,娇呼叱骂,其中竟夹杂了几声“狗杂种”“你的娘”那类只有市井之徒才说的粗话。项少龙大感头痛,才知遇上了古时代的“不良少女”。嬴盈收回马鞭,大感得意,又冲前少许,向众女喝道:“想杀人吗?快把剑收起来!”
项少龙和众女同时大惑不解,后者们听话得很,长剑回到鞘内去。嬴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道:“果然了得!好家伙!乖乖的随本姑娘来,让我试试你的剑法。”项少龙愕然道:“姑娘知我是谁吗?”
嬴盈不耐烦地道:“你又没有告诉我,谁知道你是那里来的不识抬举的狂妄之徒?”众女这时看清楚了他的英伟模样,见他傻楞楞的样子,敌意大减,开始对他评头品足。项少龙听她口气,似是曾与自己有点瓜葛,可是遍搜枯肠,却想不起任何事,歉然道:“对不起,在下身有要事,请恕不能奉陪。”
嬴盈不屑地翘起可爱骄傲、棱角分明的小嘴,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人来!给我把他拿下!”项少龙对着这刁蛮女,哭笑不得时,众女儿军已奉命出手,其中两女挥手一扬,两张捕兽网当头罩下,其他诸女剑再出鞘,迫了过来。远处虽有围观的人,不过可能平时领教惯这些刁蛮女的霸道手段,又不清楚项少龙是谁,没人敢干涉。项少龙哈哈一笑,滚倒地上,恰恰在网沿外逸去,来到嬴盈的战马蹄前。
战马受惊下跳起前蹄,眼看再踏下时要蹬在项少龙身上,项少龙一个前翻,到了马侧处。嬴盈反应神速,手中马鞭劈头盖脸的往项少龙抽下来。项少龙大喝一声,弹了起来,移到马尾处,避过鞭抽。岂知嬴盈穿上长靴的美腿由马蹬处脱了出来,往后一伸,撑往项少龙胸口处。项少龙那想得到她如此了得,一时轻敌下,勉强侧退少许,但左肩已给她的靴底擦过,留下了一小片污渍。其他女儿军大为兴奋,呼啸追来。
项少龙见势不妙,抢过车道,挤入了对面正四散“逃命”的看热闹人群中,由一条横巷趁“兵荒马乱”之际溜走了。到了琴清的府第时,项少龙仍有啼笑皆非的感觉,开始有点明白昌平君两兄弟的感受。
管家方叔来到厅中,把他领往内轩去。琴清和纪嫣然两人正在厅中抚琴弄箫,乐也融融。乌廷芳、赵致、秀夷、田贞、田凤等和琴府的十多个婢女,则聚在轩外的大花园里,在夕阳的余晖下,轮流抱着已懂走上几步的项宝儿荡千秋,不时传来欢乐的笑声。只恨项少龙想到的却是善柔,眼前欢乐的情景,适足使他更添创痛。
他先到园里与乌廷芳、赵致与秀夷打了个招呼,抱着项宝儿荡了几下千秋,才回到轩内,迳自坐到两女同一蓆上,只隔了张长几,免去了一切礼数。琴清欣然道:“宝儿玩了整天,不肯睡午觉,真奇怪他撑得住。”项少龙凝望着窗外的夕照,听诸女逗玩宝儿的娇笑声,有感而发道:“孩童的想像力最是丰富,什么东西落到他们眼里,都通过想像把它们转化成多采多姿、妙境无穷的事物。所以在我们大人看来平平无奇的东西,他们都可乐而不疲。待日后长大了,想像力会被残酷的现实代替,那或者就是认识到现实必须付出的代价了。”
两女对望一眼,均被他这番发人深省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一时说不出话来。项少龙收回目光,移到两女处,立时看呆了眼。她们宛若两朵争妍斗丽的鲜花,谁都不能压倒对方。纪嫣然娇艳,与琴清的雅秀,确是人间极品。
琴清俏脸微红,垂下螓首,轻柔温婉地道:“项先生终找到时间来探看妻儿了吗?”话完后才知出了语病,玉脸更红了。纪嫣然向项少龙使了个暧昧的眼色,低声道:“项郎为何满怀感触呢?”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琴清识趣的藉口溜出了花园,让他们说话。项少龙沉声道:“还记得春申君写给赵穆的那封信吗?你能否着你的家将照笔弄一封出来呢?”纪嫣然道:“这个没有问题,他们中有此能手,但内容写什么呢?”
项少龙道:“那是春申君给李园的密函,通知他楚王病危,着他立即赶返楚都,但却千万要瞒着秦人,以免秦人知道楚政不稳,其他词语,由你斟酌吧!”纪嫣然愕然道:“发生了什么事?”
项少龙的热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角,沉痛地道:“善柔死了!”
小盘在寝宫接见他,挥退宫娥内侍后,讶道:“发生了什么事?”
项少龙把对鹿公说的那一套搬了出来,特别强调吕不韦勾结齐楚的害处。小盘沉吟半晌,皱眉道:“可是远交近攻的政策,一向是我大秦的国策,吕不韦只是循着这条路线发展,理应没有不妥当的地方。”项少龙这时清楚体会到小盘再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孩子,点头道:“储君说得不错,但问题是吕不韦另有居心,若让他稳住了国外的形势,他便可以专心国内,诛除异己,若有一天鹿公、徐先等大臣都给他害死,那时我们还凭什么和他斗争呢?”
小盘一震道:“最怕师傅都给他害死了。”项少龙倒没想过自己。虽说他要杀死田单,主要因善柔而起。但他对吕不韦的怀疑,却非是无的放矢。试过五国合从军迫关之祸后,吕不韦调整了他的策略,转而谋求巩固在国内的势力。庄襄王对他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反成为障碍,这无情无义的人便下毒手把他除去,好扶植以为是亲生子的小盘。
现在他须要的是喘一口气的时间。若与东方六国仍处在交战的状态,他绝不敢动摇秦国军方的根本,例如撤换大批将领,改为起用无论声望或资历经验全部欠奉的自己人。可是若能稳住东方六国,只要有几年时间,他便可培植出心中理想的人选,在文武两方面都把秦国控制在手内。那时他就算要把秦国变作吕家的天下,亦非没有可能的事。
而对东方六国,三晋由于有切肤之痛,吕不韦不论用那种怀柔手段,均不会生效。所以他索性置诸不理,只联齐结楚,订立以例如燕归齐、魏归楚,而赵韩归秦一类的密约,那他就可放心对付国内所有反对势力了。
经过一番解说,小盘终幡然大悟。由这可看出,项少龙和小盘的关系已不同了。换了以前,无论项少龙说什么,小盘只有听命的份儿。现在他开始会由自己以君主的角度,去考虑和决定。他愈来愈像历史上的“秦始皇”了。
项少龙赶到昌平君兄弟的将军府,比约定时间迟了半个时辰,不过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在他现在的心情下,能来赴约已是对他们兄弟相当不错了。他抱着丑媳妇也得见公婆的心情,带着肩膊那些许她靴底留下的污渍,在下人引领下,举步进入正举行晚宴的大厅,立时吓了一跳。
那非是人多人少的问题,而是厅内左右两旁的十席里,只有昌平君、昌文君和安谷傒三个男人,其他是清一色的女将。门卫宣布“都骑统领项少龙到”时,原本吵得像把市集搬了来的大厅,立时静得落针可闻。昌平君跳了起来,迎出大门,先把项少龙扯了出去,愁眉不展道:“我也想不到舍妹竟召来了大批女儿军,把其他的客人都吓得逃命去了,只有小安还算老友。唉!若非他是今天的主宾,恐怕也溜掉了。幸好你今晚来了,否则……唉!来!进去再说。”
今次轮到项少龙一把扯着他,吁出一口凉气道:“她们来干什么?”昌平君道:“还不是要见你这红人。”
项少龙嗫嚅道:“她们是谁?”昌平君低声道:“都是未出嫁的闺女,没有一个年纪超过十八岁的,最厉害的就是舍妹嬴盈和鹿公的宝贝孙女鹿丹儿。若不能教她们满意,今晚你休想脱身。”
项少龙正想问怎样才能教她们满意时,嬴盈娇甜的声音在昌平君身后响起道:“大哥啊!你不是想教项统领临阵逃走吧?”她的视线被昌平君挡着,一时间看不清楚项少龙模样,说完这句话后,才与项少龙打了个照面,一对美目立时亮了起来,娇叱道:“原来是你!”
项少龙微笑道:“不就是小将吗?”昌平君讶道:“你们认识的吗?”
嬴盈跺足道:“他就是那个在市集出手抱不平,后来又不肯留步一见的可恶家伙了。”项少龙这才恍然。那天来请他去见主人的家将,口中的小姐原来就是这刁蛮贵女,尚幸没有见到自己和图先在一起,否则可要糟透了。难怪今天一见自己即动手拿人。
昌平君倒没有怀疑,笑道:“那好极了,舍妹回来后,虽恼你不肯见她,可是……”嬴盈叉起蛮腰,大怒道:“你敢再说下去!”
昌平君吓了一跳,陪笑道:“不说便不说。来!我们进去喝杯酒,以前的事,全是误会。”嬴盈雀跃道:“快来!”喜孜孜的在前领路。
项少龙看着她美丽的背影,特别是这时代罕有的修长玉腿,禁不住有点意乱情迷。忽然间,他彷佛回到以前那整天打架闹事,争风吃醋的黑豹酒吧,再不感到要应付这批女儿军是件苦差事。在某一程度上,他有点怕回到家里,见到任何与善柔有关的人和事。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后,他不住找事情来做,就是要麻醉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来令自己没闲情去痛苦。直至善柔死了,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占了多么重要的一个席位。
第三章、女儿军团
在数十位少女注目礼的迎接下,项少龙与昌平君随在嬴盈粉背之后,进入大厅里。项少龙那堪称是当代最完美的体型,一身素淡洒逸的武士服,偏是肩头处有小片碍眼的污渍,右手握在剑柄上,左手随意在另一旁摆动着,就像是首席模特儿步过伸展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今天有份对他动粗的,见到原来他就是打动了咸阳所有女性芳心的项少龙,都看呆了眼。
嬴盈迳自往自己的席位走去,与她同席的绝色美女,不待她回席便奔了出来,拉着她一边耳语一边归席。项少龙与昌平君,先来到昌文君、安谷傒摆满酒食的长几前,昌平君叹道﹕“少龙终于来了,总算我们这两个做哥哥的,可以交差了。”
昌文君失望地道﹕“少龙为何不带纪才女来给我们一开眼界?大兄又说曾提醒过你了。”安谷傒失笑道﹕“少龙!现在你该知这两个家伙的烦厌了,幸好小弟远行在即,忍受他两兄弟的责任,惟有卸在项兄的肩头上了,真是十二万分的抱歉。”
项少龙纵有千般烦恼,万种伤心,在这充盈着火热青春的地方,面对着眼前这三位相识未久,但已弥漫着真诚味儿的朋友,听着后方有若捣破了蜂巢的嗡嗡少女耳语声,整天绷紧着的神经,倏地放松下来,随手抓起个酒壸时,后面传来嬴盈的娇笑道﹕“千万别喝酒!否则项统领输了时,会硬不认账了。”项少龙愕然凝住,拿着酒壸,转过身去,大惑不解道﹕“喝酒和输赢有何关系?”
大厅静了下来。嬴盈和与她同席的美丽少女,并肩来到项少龙身前,一副挑衅惹事的刁蛮样儿。安谷傒在后面叹道﹕“少龙现在该知道这群丫头的厉害了,若她们明刀明枪的来,胜败分明,要宰要抢,小弟认命。偏是这么多古灵精怪的主意,教人防不胜防。”
那美丽的少女杏目一瞪,接着又笑靥如花,嘴角挂着一丝得意洋洋的表情,淡淡道﹕“刚陞了官发了财的安将军啊!我们本来也算你在咸阳城算是个人物!哼!从小到大都是那样,输了便赖账,项统领才不会学你那样,连接受评选的勇气都欠缺。”项少龙别回头去,与安谷傒对视无奈苦笑时,昌平君凑到他耳旁低声道﹕“她们自封为内王廷,举凡外王廷,嘿!即不是她们闹着玩的那个王廷封出来的将军,都须经她们作二度评选,以决定是否有那个资格。”
嬴盈不耐烦地道﹕“少说废话,项少龙你快出来和丹儿比拚谁好酒量。”说到“丹儿”时,神气地翘起拇指,朝身旁的美少女指点着。项少龙的眼睛不由落到鹿丹儿的俏脸上,首次凝神打量这鹿公的刁蛮孙女儿。鹿丹儿亦起眼睛对他行注目礼,嘴角笑吟吟的,美目则闪着兴奋、爱闹和骄傲的神色。
不过她确生得很美,年纪绝不超过十六岁,在这时代来说,刚到了出嫁的年龄,可是只要看到她野在骨子里的厉害样儿,少点斤两的大丈夫恐怕难制得住她。比起嬴盈,她矮了小半个头,可是身段均匀,腰肢因大量运动的关系,没有半点多余脂肪,见到他的男人若不涌起搂上手温存一下的冲动,就不是正常的了。她和嬴盈都是浑身青春火热、活力无限、皮肤吹弹得破,白里透出娇艳健康的酡红,诱人至极。比对下嬴盈稍胜秀气,她却多了一份艳媚。
看戏看全套,项少龙惯性地目光下移,落在她傲然耸挺的酥胸上。正暗赞“秦女丰隆”时,鹿丹儿粉脸微红,垂下了目光。安谷傒正筹谋反击之法,见状大笑道﹕“哈!丹儿害羞脸红了,这真是咸阳最罕有的异事。”嬴盈愕然往身旁的拍档望去,跺足嗔道﹕“丹儿!”
鹿丹儿狠狠瞪了令她失态的项少龙一眼,昂然道﹕“谁脸红?只是天气太热吧!拿酒来!”项少龙这时已摸清楚这批女儿军,只是咸阳城爱玩闹事,来自各王族大臣的贵女团,由于她们身分均非同小可,又被宠纵惯了,故能“横行无忌”,弄致人人头痛。当下拥出了十多个嘻嘻哈哈的女孩子军,搬来长几跟酒,准备战场。
安谷傒来到项少龙旁,笑道﹕“你的酒量如何?这妮子的酒量可不是说着玩的。”项少龙奇道﹕“为什么要斗酒呢?”
嬴盈踏前两步,兴奋地道﹕“凡你们男人自以为胜过我们女子的,我们都要和你拚个高低,明白了没有?”安谷傒发出一连串嘲弄的“啐啐”声,哂道﹕“神气什么?不过是想灌醉项统领后,再趁他醉醺醺时迫他比试,胜了便可到处宣扬了,这种诡计,我安谷傒大把的有得出卖。”
鹿丹儿正暗嗔安谷傒揭破了她失态的事,以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揶揄神态笑嘻嘻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那趟射箭比输了,不怪自己学艺不精,只懂赖在别人身上,真没有出息。”安谷傒向项少龙苦笑道﹕“现在你该明白了。”项少龙惟有以苦笑回报。
嬴盈威风凛凛地指挥道﹕“除比试者外,其他人全给回席。”带头领着手下女儿兵们,返回席位去。昌平君在项少龙耳旁道﹕“好自为之了!”与昌文君和安谷傒返席去也。
鹿丹儿有点怕项少龙的眼光,坐了下来,取起放在她那方的酒道﹕“我们先喝掉一坛酒,然后到后园在月色下比箭术,快点啊!究竟你是否男人,扭扭捏捏的!”女儿军那里立时爆出一阵哄笑,交头接耳,吵成一团。项少龙摸摸肚皮,暗忖自己由今早到现在,没有吃过半点东西,空肚子喝酒乃是大忌,自己又非豪饮之人,比试下必败无疑,把心一横道﹕“女娃儿这么没有耐性,只是这项,已输了给我。”故意狠狠盯了她胸脯一眼,往独占一席的嬴盈走去,在她对面坐下,踞几大嚼起来。
嬴盈蹙起黛眉道﹕“你饿了多少天哩?”众女孩又是一阵震天娇笑。项少龙懒得理会她,自顾自狼吞虎咽,同时心中奇怪,安谷傒乃好酒量的人,为何竟喝不过一个年轻女娃儿。忽地灵机一触,想起二十一世纪的酒吧女郎,喝的都是混了水的酒,既可避免喝醉,又可多赚点钱。想到这里,长身而起,回到“战场”处,在鹿丹儿对面坐了下来,顺手把身旁那酒拿起放到这刁蛮女身前几上,指了指她抱着的那道﹕“我喝你那坛酒,你喝我这坛!”
全场立时变得鸦雀无声。鹿丹儿方寸大乱,娇嗔道﹕“那一坛都是一样,快给本小姐喝!”安谷傒哈哈大笑跳了起来,捧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我上趟竟比输了!”
鹿丹儿气得俏脸通红,怨怼地横了项少龙一眼,旋又“噗哧”娇笑,放下坛子,溜了开去。昌平君等一声欢呼,拥出来把项少龙这大英雄迎回席内,比打了场胜仗更兴高采烈。众女全笑弯了腰,一点没有因被揭破奸谋感到羞愧。嬴盈与鹿丹儿一轮耳语后,走过来道﹕“这个算两下扯平吧!”昌文君奇道﹕“明明是少龙赢了,怎来个两下扯平?”
嬴盈不屑地道﹕“二哥有眼无珠,连统领肩上被本小姐的靴底印下的泥渍都看不到,怎么不是两下扯平?要定胜负,还须重新比过。”安谷傒奇道﹕“这是什么一回事?”项少龙笑着正说明原委,嬴盈已横蛮地道﹕“是好汉的就不准赖账,来!我们现在比力气。”项少龙愕然道﹕“比力气!”
嬴盈娇笑道﹕“当然什么都要比,看你们还敢否整天说‘弱质女流’这类不自量力的气人话儿。”言罢返回己方去。昌平君向项少龙道﹕“千万不要轻敌,男婆子天生蛮力,咸阳城没有多少人斗得赢她。”
这时项少龙看到对席走了个生得比男人还要粗壮的女子出来,另有人取出长索,又画地为界,显是要来一次拔河竞赛。项少龙心中奇怪,无论女人生得如何粗壮,总受先天所限,或可胜过一般男人,但怎都不能压倒像昌平君这类武技强横之辈,不由朝她的鞋子望去,又见地上铺上了层滑粉一类的粉末状东西,登时心中有数,昂然步出场心,向男婆子道﹕“为了防范舞弊营私,我提议双方脱掉鞋子,才作比拚!”
众娘子军静了下去,无不露出古怪神色。嬴盈像首次认识到他般,呆瞪了一回后,跺足嗔道﹕“又给你这家伙看破了,你让让人家不可以吗?”那种娇憨刁蛮的少女神态,连她两个兄长都看呆了眼。话尚未完,众女笑作一团,嘻哈绝倒,充满游戏的气氛。项少龙啼笑皆非的回到席上,三位老朋友早笑得东翻西倒。
安谷傒喘着气辛苦地道﹕“今晚的饯行宴真是精采,什么气都出了。”鹿丹儿在那边娇呼道﹕“不准笑!”双方依言静了下来。
昌平君道﹕“看你们还有什么法宝?”项少龙此刻才明白到这批女儿兵,只是一群爱闹的少女,终日千方百计的去挫折男人的威风,其实并无恶意,故此人人都对她们爱怜备致,任她们胡为。鹿丹儿道﹕“假功夫比过了,算项少龙你过关,现在我们来比真功夫。”
安谷傒哂道﹕“还有什么好比,你们能赢得王剪吗?少龙至少可与老王平分秋色,你们还是省点功夫算了。来!丹儿先唱一曲我安大哥听听,看看有没有进步?”鹿丹儿扮了个鬼脸,不屑道﹕“我们刚才只是要试试项统领是否像你那般是个大蠢蛋吧!现在却是来真的。”
安谷傒为之气结。项少龙笑道﹕“比什么都可以,但题目要由我来出,否则拉倒算了。”鹿丹儿娇媚地道﹕“先说来听听!”嬴盈再不敢小觑项少龙,扯了扯鹿丹儿的衣袖。
鹿丹儿低声道﹕“不用怕他!”今次轮到安谷傒等爆出一阵哄笑,气氛热闹之极。项少龙取起酒盅,喝了两大口。火辣的酒灌入喉嘴里,不由又想起善柔,心中一痛,叹了一口气。昌文君凑到他耳旁道﹕“少龙是否有心事呢?”
项少龙摇了摇头,勉力振起精神,朝鹿丹儿道﹕“首先我要弄清楚,你们派何人出战,不过无论是谁,我都当她代表你们全体,输了就是你们全体输了,以后再不能来缠我比这比那的。”众女聚在一起,低声商议起来,对项少龙再不敢掉以轻心。项少龙向挤在他那席的三人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们看着吧!”
安子傒赞叹道﹕“少龙真行,为我们咸阳城受尽欺压的男儿汉吐气扬眉。”众女这时已有定计,嬴盈站了起来,挺起耸弹的酥胸,昂然道﹕“若是动手过招,由本小姐一应接过。不过你只可以设法打掉我的剑,不可以碰到我身体,免得伤了我时,你负担不起那罪责。”
项少龙早领教够了她们为求得胜,不讲道理和公平的蛮来手段,不以为怪道﹕“由你来与我动手过招吗?好极了!让我们先摔个跤玩儿看!”众女一起哗然。嬴盈气得脸也红了,怒道﹕“那有这般野蛮的?”昌平君等则鼓掌叫好。
安谷傒显然与她们“怨隙甚深”,大笑道﹕“摔完跤后,盈妹子恐要退出女儿兵团,嫁入项家了,否则那么多不能碰的地方给人碰过,少龙不娶你,怕才真承担不起那罪责呢?”项少龙切身体会到秦人男女间言笑不禁的开放风气,禁不住有点悔意,若如此挑动了嬴盈的芳心,日后将会有一番头痛。另一方面却大感刺激,真如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在黑豹酒吧与浪女们调笑挑逗的狂野日子里。
鹿丹儿“仗义执言”道﹕“若是征战沙场,自是刀来剑往,拚个死活,但眼前是席前比试,难道大伙儿互相厮扭摔角吗?当然要比别的哩!”众女哗然起,自然是帮着嬴盈,乱成一片,吵得比墟市更厉害。项少龙一阵长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从容道﹕“战场之上,无所不用其极,例如要擒下敌酋,有时自然要借助其他手段,难道告诉对方,指明不准摔跤才动手吗?”
众女听得好笑,一时忘了敌我,哄堂娇笑,气得鹿丹儿跺脚娇嗔,才止住笑声,不过间中忍俊不住的“噗哧”失笑,却是在所难免。项少龙步步进迫道﹕“给我拿蓆子来,你们既说男人能做到的,你们女儿家都可做到,便莫要推三推四,徒教人笑掉牙齿。”嬴盈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白了他一眼道﹕“算你厉害,不过此事尚未完结,我们暂时鸣金收兵,迟些儿再给你见识我们大秦女儿家的厉害。撤退!”
在四人目定口呆中,众女转瞬走得一干二净,不过没有人泛上半点不愉之色,都是嘻嘻哈哈的,显是对项少龙大感满意。四人大乐,把酒谈心。直至两更天,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欢聚。
项少龙与安谷傒一道离开,走在街上时,项少龙收拾情怀后正容道﹕“有一事想请安兄帮忙!”与他在夜静的街道上并骑而行的安谷傒笑道﹕“我和少龙是一见如故,唤我作谷傒便成了,说出来吧!只要力所能及,我定会为少龙办妥。”
项少龙见前后侍卫都相隔不远,压低声音道﹕“我想谷傒你为我封锁与楚境连接的边防,任何想与那边通信的齐人,都给我扣留起来。”安谷傒微震道﹕“少龙想对付田单吗?”只此一个反应迅捷的推断,就知安谷傒能当上禁军统领,绝非侥幸。
项少龙低声道﹕“正是如此,但真正要对付的人却是吕不韦。储君和鹿公均知此事,不过此乃天大秘密,有机会安兄不妨向他们求个证实。”
安谷傒道﹕“何须多此一举,少龙难道会陷害我吗?这事可包在我身上。”沉吟片晌又道﹕“我有方法可令现时驻于楚国边疆的齐楚两军,后撤十多里,这样做会否有用处呢?”
项少龙奇道﹕“谷傒怎能做到此事?”安谷傒胸有成竹道﹕“我们和楚人的边境,是山野连绵的无人地带,谁都弄不清楚边界在那里,大约以河道山川作分野。只要我泡制几起意外冲突,再找来齐楚将领谈判,各往后撤,那田单离开我境后,仍要走上大段道路才可与己方人马会合,那时就算楚境的齐人收到风声,迫近边界,我仍可借他们违约之实,把他们围起来或加以驱赶,方便少龙行事。嘿!我们大秦怕过谁来?”
项少龙大喜,与他拟定了行事细则后,才依依分手。回府途中,项少龙又生出来到这时代那种梦境和真实难以分辨的感觉。想起自己由一个潦倒街头的落泊者,变成了秦始皇身边的首席红人,又与权倾大秦的吕不韦形成分庭抗礼之势,现在还用尽了手上筹码,与名震千古的田单展开生死之争,不由百感丛生。
命运像一只无形之手,引导他以与史书上的事实吻合无间的方式,创造着历史。可是史书上明明没有他项少龙这号人物,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呢?他的下场又是如何?他禁不住糊涂起来了。
第四章、有情无情
回到乌府,滕翼仍未睡觉,一个人在厅中独自喝闷酒,却没有点灯。项少龙知他仍在伤痛善柔的噩耗,坐到他身旁,默然无语。滕翼把酒壸递给他道:“田单今天到相府找吕不韦,直至午饭后才离开,应是向吕不韦告你的状了。后来田单又找了李园,三弟一句话,就吓得田单屁滚尿流了。”
项少龙灌了一口酒下肚,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淌下来,沉声道:“那就最好不过了。吕不韦为了安他的心,必然告诉他会在田猎时把我除去,那样纵使李园先一步回楚,田单亦不会离开,因为他怎也要待我被害身亡后,才放心经楚返齐。”滕翼酒气薰天地道:“我倒没有想到这点,可见柔儿在天之灵,正在冥冥中向这奸贼索命。”
项少龙问道:“嫣然那封假信起草了吗?”滕翼点头道:“收到了,我立即以飞鸽传书,寄返牧场,据嫣然说。只须一晚工夫,清叔等便能依据那封春申君给赵穆的旧信,假冒一封出来,保证李园看不出任何破绽。”
飞鸽传书,是项少龙引进到乌家兵团的秘密武器之一,使讯息能在牧场和咸阳乌府间传递,最近才实际应用。项少龙默默再喝了两口酒后,抹掉眼泪沉声道:“告诉了荆俊吗?”滕翼叹了一口气道:“明天吧!总要给他知道的,他得了那燕女后心情大佳,就让他多快乐一天吧!”
旋又问道:“李园接信后,真的会立即赶返楚国吗?”项少龙冷笑道:“李园之所以拿美丽的妹子出来左送右送,就是为了效法吕不韦女色夺权,异曲同工。若闻得考烈垂危,那还有空理会田单,吕不韦更会怂恿他立即赶回去,进行奸谋,不过今次他要杀的却是自以为是第二个吕不韦的春申君,此君真是既可怜复可笑。”
滕翼叹道:“三弟你愈来愈厉害了。每一个环节都照顾得到,丝毫不漏。”项少龙冷笑道:“为了善柔和二哥的血仇,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和田单分出生死。而能否杀死莫傲,乃事情关键所在。否则若有此人出主意,我们可能会一败涂地,被吕不韦借田单来反咬我们一口。”
滕翼道:“这正是我担心的问题,若吕不韦派出人马,护送田单往楚境与齐军会合,事情势将非常棘手。”项少龙胸有成竹道:“记得我和二哥说过高陵君嬴傒与赵将庞煖暗中勾结吗?若我猜得不错,这两人应会在田猎这段时间内发动叛变,那时吕不韦自顾不暇,怎还有空去理会田单,只要我们令田单觉得咸阳是天下间最危险的地方,他惟有立即溜往楚境,那时我们机会就到了。”说到这里,天色逐渐亮了起来,两人却半点睡意都欠奉。
项少龙长身而起道:“不知如何?我心中很挂着嫣然她们,趁天色尚早,我到琴府去探望她们,二哥好应回去陪嫂子了。”滕翼哂道:“你去便去吧!我还想思索一些事情。”
琴清正在园内修理花草,见项少龙天尚未全亮,便摸上门来,讶异地把工具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精致的铜盒子里,着下人拿回屋内,淡然道:“她们尚未起榻,听说项统领有夜睡的习惯,累得嫣然妹等都惯了迟登榻,不若陪我走两步好吗?”
能与这绝代佳人散步,项少龙心里当然是千肯万肯,陪着她在这花香满溢、处处奇花异卉的大花园里,漫步于穿林渡溪、连亭贯榭、纵横交错的小道上。鸟鸣蝉叫中,园内充满生机。琴清神色淡然地领着路,带点责怪的口气道:“项统领头发蓬乱、衣冠不整、肩带污渍,又两眼通红,满身酒气,是否昨晚没有阖过眼呢?”项少龙倒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愕然道:“你只偷瞥了我一眼,竟能看出这么多事来?”
琴清别过俏脸,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用词既无礼又难听,谁偷瞥你了?”项少龙听她嗔中带喜,知她并非真的怪责自己,苦笑道:“我现在的头脑仍不大清醒,唉!我这样子实不配来见琴太傅,免得我的酒臭,污染了太傅的幽香哩!”
琴清倏地止步,转过身来,尚未有机会说话时,宿酒未消,失魂落魄的项少龙撞入了她怀里。两人齐声惊呼,往后退开。看着俏脸火炙的琴清,项少龙手足无措道:“唉!真的对不起!是我糊涂!有没有撞痛你呢?”说这些话时,琴清酥胸那充满弹跳力和软如绵絮的感觉,仍清晰未褪地留在他胸膛处。
琴清狠狠横了他一眼,回复淡然的样儿,轻轻道:“大家都是无心之失,算了吧!不过旧帐却要和你计较,一个守礼的君子,怎能随便提及女儿家的体香呢?”项少龙搔头道:“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君子,亦没有兴趣做君子,坦白说!我真有点怕见琴太傅,因怕犯了无礼之罪,自己还不知道哩!”
琴清俏脸沉了下来,冷冷道:“是否因为怕见我,所以才劝琴清到巴蜀去,好来个眼不见为净呢?”项少龙大感头痛,投降道:“只是说错一句话吧!琴太傅到现在仍不肯放过在下吗?不若我跪下叩头谢罪好了。”
琴清大吃一惊,忙阻止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哼!你在耍无赖。”项少龙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气后,离开小路,越过花丛,到了附近一条小桥下的溪流旁,跪了下地,用手掬起清水,痛快地拍上脸孔。琴清来到他身后,皱起眉头看着他粗放豪迈的动作,俏目却闪着大感有趣的光芒。
项少龙又用水湿了头发,胡乱拨了几下,精神大振地站了起来,仰望天上的蓝天白云,举手嚷道:“今天是我项少龙余生开始的第一天,我定不可辜负它!”琴清细念了两遍,才把握到他的意思,娇躯轻颤道:“难怪嫣然常说你是个深不可测的人,随口的一句话,都可启人深思,回味无穷。”
项少龙灼灼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会后,笑道:“想不到无意中竟得到与琴太傅一席话的机会,可惜我有要事赶着去办,不过已心满意足了。”琴清绽出一个罕有清甜亲切的笑容,柔声道:“是琴清的荣幸才对,其实我是有事想和项统领商量,统领可否再拨一些时间给琴清呢?”
项少龙其实并没有什么迫切的事,只是怕对着她久了,忍不住嘴痒出言挑逗,惹来烦恼。琴清魅力之大,可不是说笑的一回事。现在看到她那似有情若无情的动人神态,心中一热,冲口而出逗她道:“原来是另有正事,我还以为琴太傅对我是特别好了一点。”琴清立时玉脸生霞,杏目圆瞪,娇嗔道:“项统领!你怎可以对琴清说这种轻薄话儿哩?”
娇羞中的琴清,更是使人心动。项少龙虽有点悔意,又大感刺激。换了以前的琴清,听到这番话,必会掩耳疾走,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但现在琴清似嗔还喜的神态,适足以挑起因昨夜的情绪波动和失眠,仍是如在梦中的他的灵觉。幸好尚有一丝理智,项少龙苦笑道:“琴太傅请勿生气,是我糊涂,致口没遮拦吧!”
琴清平静下来,低声道:“昨天太后向我提及储妃的人选问题,还询问我意见。”项少龙清醒过来,微震道:“太后有什么想法?”
琴清移前少许,到离他探手可及处俏生生立定,美目深注地道:“她说吕不韦力陈储君迎娶楚国小公主的诸般好处,可破东方六国合从之势,只是因以鹿公徐先等为首诸大臣的反对,才使她有点犹豫难决。”项少龙不自觉地朝她移近了点,俯头细审她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容颜,沉声道:“琴太傅给了她什么意见呢?”
琴清显然受不住他那“侵略性”的距离,挪后了小半步,垂头轻轻道:“琴清对她说,政储君年纪虽少,但很有主意和见地,何不直接问他呢?”项少龙鼻端处满是由她娇躯传过来的芳香,神魂颠倒地再踏前半步,柔声道:“我猜太后定会拒绝询问储君的意见。”
琴清再退后了少许,讶道:“你怎猜得到的呢?”项少龙忽然很想看到她受窘的羞嗔样子,不能控制地迫前了少许,使两人间达致呼吸可闻的近距离,有点放肆地巡逡着她起伏转快的酥胸,因低垂着头,由后衣领似天鹅般探了出来优美修长的粉颈,轻轻道:“这叫作贼心虚,这些天来,她都尽量避免面对政储君。”
今趟琴清再没有移后躲避,但连耳根都红透了,低声道:“琴清最怕酒气哩!”项少龙一震下醒了过来,抹了一额冷汗,知道自己差点情不自禁侵犯了她,歉然退后两步,颓然道:“我还是告退好了。”琴清起霞烧双颊的玉脸,美目闪动着前所未有的异采,默默地凝视着他,却没有说话。
项少龙立时招架不住,手足无措道:“嘿!琴太傅为何这样看着我?”琴清“噗哧”娇笑道:“我想看看你为何话尚未说完,又像以前般嚷着要走呢?是否也是作贼心虚哩!”
项少龙暗叫了声“我的妈啊!”这与纪嫣然齐名的美女,不但丰姿独特、高贵优雅,最引人的却是她的内涵,每与她多接触一次,愈觉得她美丽诱人,难以自持,与妮夫人更是各擅胜场。他今天早早到这里来,是要借纪嫣然等的魅力来冲淡心中的伤痛,而潜意识中亦有点希望见到琴清。那是一种非常复杂和矛盾的心态。正如纪嫣然所说,琴清乃秦人高高在上的一个美的典范,玉洁冰清的象征,是沾惹不得的绝世佳人。但偏是她这特别的地位和身分,却使他有着偷吃禁果那无与伦比的兴奋和刺激。当年在邯郸遇到赵妮也是被她高贵典雅的气质吸引着。
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那并不存在道德上的问题。琴清并非属于秦人,而只是属于她自己。项少龙勉强压下内心的冲动,口上仍忍不住展开反击,潇洒地耸肩摆手道:“我尚未偷过任何东西,何来心虚的问题哩?”琴清显是控制情绪的绝顶高手,回复了止水不波的雅淡,若无其事道:“项统领问心无愧就成了!怎样哩?你仍未表示对秦楚联婚的意见啊!”
项少龙苦恼地道:“对这种事我不大在行,琴太傅可否点醒末将其中关键所在呢?”琴清嗔道:“你这人有时精明厉害得教人害怕,像是有先见之明的异能﹔有时却糊涂得可以。储妃的问题,自是关系重大,徐先王龁均属意鹿公的孙女鹿丹儿,好使未来的太子能有纯正的血统,而吕不韦则蓄意破坏他们这愿望,因为他本身并非秦人,故望能借此事来击破我们秦人这心态上的堤防,项统领明白了吗?”
项少龙恍然大悟。说到底这仍是来自大秦的种族主义和排外的微妙情绪,对他这“外人”来说,自是没有相干。但对秦人来说,却是代表秦族的坚持,及与吕不韦的斗争,一个不好,会使小盘陷进非常不利的处境。琴清叹道:“我劝太后切勿仓卒决定,至少要待一段日子,看清形势,才可以定下储妃的人选。”项少龙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那鹿丹儿确长得很美,但却是头雌老虎,非常厉害。”
琴清失笑道:“你终遇上那批红粉兵团了!”项少龙苦笑道:“那是昨晚的事。”
琴清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陪她们通宵达旦吧!”项少龙淡淡道:“我那来这样的闲情呢?”
琴清低声道:“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昨夜嫣然独自一人在园内弄箫,箫音凄怨激愤,令人闻之欲泪。是否仍把琴清当作外人,不肯说出来让人家为你们分忧?”项少龙凄然道:“这是因刚接到故人的噩耗,不过此事只有嫣然知晓,琴太傅……”
琴清点头道:“明白了!项统领要不要去看看嫣然她们呢?该起来了吧!”项少龙摇头道:“我想先回衙署打个转,若有时间再来看她们吧!”
琴清道:“统领最好和政储君谈谈关于储妃的事,我相信他有能力作出最好的决定。”项少龙点头答应,告辞去了。心中却多添了一种没法说出来的怅惘。但其中又隐隐然夹杂着难以形容的刺激和兴奋。无论是他自己又或琴清,均知道两人正在一条“非常危险”的路上偷偷的走着,而双方都快没有自制的能力。
第五章、巧布圈套
项少龙回到都骑衙署时,脑际仍充满了对琴清的甜美回忆。?但偏在善柔噩耗传来,心情恶劣、彻夜无眠、宿酒未醒这种最不适当的时候,反情不自禁,有意无意地挑惹琴清,真是没来由之极。人确是难解的动物,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莫明其妙。假若琴清摆起一向的架子,直斥己非,那倒“相安无事”,偏是这以贞洁美行名着天下的绝代佳人,也是神态暧昧。似嗔还喜、欲迎还拒。
两人间现在那种微妙的关系,本身已具有最强大的诱惑力。神思恍惚时,在大门处撞上荆俊,这小子神秘地道:“三哥!昨夜钓到了一条大鱼!”项少龙一呆道:“什么大鱼?”
荆俊得意洋洋道:“你听过吕邦这人吗?”项少龙清醒了点,低声道:“是否吕不韦的人?”
荆俊道:“不但是吕家贼子之一,还是吕雄的宝贝儿子,这家伙不知如何,看上了人家美丽的娇妻,竟当街调戏,刚好徐先路过,才解了围。那知这小子心有不甘,人家小夫妻已离城避开他了,这色鬼仍锲而不舍,漏夜率领十多名家将追出城去,截着人家,打伤了男的,正要对女的行淫时,给我及时赶到,将他和一众从犯当场逮着。哈!你说这条鱼够大吗?”项少龙讶道:“你怎能去得那样及时呢?”
荆俊更是眉飞色舞,笑道:“这全赖陶公的情报组,知道了此事后,立即通知小弟。我最清楚吕邦的性格,他看上了的东西,从不肯罢休。于乎着人监视着他,这小子果然给逮着。今趟确是万分精采,秦人对奸淫之徒,刑法严峻,只要将吕邦解送都律所,他怎样都逃不了刑罚,最好给他来个阉刑,只要想想吕雄那心痛的样子,就可稍出一口恶气了。”项少龙思索半晌后,问道:“现在吕邦等人被扣押在那里,相国府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吗?”
荆俊拉着他穿过衙堂,往后堂走去,兴奋地道:“昨夜我把有关人等,包括那对年轻夫妇,全部秘密运到这里来,吕邦和他的人给关在牢里。唉!不过却有个头痛的问题,这小子当然矢口不认,推得一干二净,最糟糕是那对受害的小夫妻,知道吕邦是相国府的人后,慌了起来,不肯挺身作证,只是求我放他们走,说以后再不想踏足咸阳城了。”项少龙立即头痛起来,若没有人证,给吕邦反咬一口,可能会弄到周身是蚁。问道:“二哥呢?”
荆俊叹道:“他今早的心情看来不佳,问了吕邦没够两句,就赏了他一个耳光,现在去了对那小夫妻软硬兼施,真怕他会忍不住揍人。”项少龙最明白滕翼现时的心情,忙道:“先去看二哥再说!”
加快脚步,随荆俊往扣押那对小夫妻的内堂走去。尚未跨过门槛,传来了滕翼闷雷般的喝骂声,守在入门处的乌言着等人,都是一面无奈的神色,不用说是到现在尚没有结果。项少龙步进等若办公室的内堂,与那对呆立在滕翼跟前的年轻夫妇打个照面,同时愕然。两人叫道:“恩公!”
项少龙暗忖又会这么巧的,原来是那天赴图先约会时,在市集遇到给恶汉追打的那对夫妇,当时项少龙不但给他们解了围,还义赠了他们一笔钱财。滕翼愕然道:“你们认识项大人吗?”项少龙诚恳地道:“这事迟点再说!贤夫妇差点为奸人所害,何故却不肯指证他们?岂非任由恶人逍遥法外。说不定很快又有别的人遭他们的毒手了。”
周良和娇妻对望一眼后,毅然道:“只要是恩公吩咐,愚夫妇纵使为此事送命,亦不会有半点犹豫。”滕翼大喜道:“两位放心,事后我们会派人送两位离去,保证没有人能伤害你们。”
项少龙淡然道:“最迟明天早上,贤伉俪应可远离险境了。”就在这刻,他拟好了对付吕雄的整个计划。
红松林遇袭,吕雄是主要帮凶之一,现既有此千载一时的报复良机,他肯放过吗?小盘听毕整件事后,皱眉道:“犯事的只是吕邦,况且他又没有真的奸淫那妇女,只可将他重重打上几杖,很难真的拿他怎样。”李斯笑道:“微臣看项统领胸内早有奇谋妙计了!”
项少龙失笑道:“想瞒过李大人确是难比登天,我现正安排把消息巧妙地传入他爹吕雄的耳内,骗吕雄说他的宝贝儿子犯了奸杀良家妇女的头等大罪,只要他情急下闯进都骑衙署来要人,我或有方法教他入彀。”小盘深思熟虑地缓缓道:“吕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项少龙和李斯对望一眼,交换了心中惊异之意。这政储君愈发不简单了,开始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见地。项少龙从容道:“此人其实只是个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庸材,自到秦国后,便以吕不韦之下吕族中的第二号人物自居,气焰迫人,据闻今趟他虽当上都卫副统领,却是非常不服气给管中邪骑在头上,见到他都不肯致敬施礼。”小盘讶道:“项卿怎能对相府的事如此清楚?”
项少龙当然不会把图先这大内鬼抖露出来,轻描淡写道:“吕不韦可以收买我的人,臣下自不会对他客气了。”
小盘沉吟片晌,思索着道:“吕雄若是这么一个人,确是可以利用。”转向李斯道:“李卿家立即使人把吕不韦、鹿公、徐先、王龁、蒙骜、蔡泽、王绾等数人召入宫来议事,寡人务要令吕雄求助无门,好教他鲁莽行事。”李斯欣然领命去了。
小盘等书斋内只剩下他和项少龙后,才露出兴奋之色道:“此事闹得愈大愈好,我可借此事立威,一杀吕不韦的气焰,这奸贼最近得到太后的支持,更是趾高气扬,竟向太后进言,要正式把他策封为摄政大臣,确是无耻之尤。”项少龙皱眉道:“太后怎么说呢?”
小盘忿然道:“太后给那嫪毒迷得神魂颠倒,除了在师傅的事上不肯让步外,对他总是言听计从,曾两次找我去说这件事,唉!为了这事,我两晚睡不安寝了。”项少龙想起在电影里的吕不韦,人称“仲父”。“仲”喻指的是春秋时齐国的一代贤相管仲,又含有是另一个父亲的意思,乃吕不韦自比贤如管仲、又俨然以储君父亲身分自居之意。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那不如给他打个折扣,只封他为仲父,顺便害害他了。”小盘精神大振,连忙追问。
项少龙道:“此事必须在滴血认亲后才可进行,否则会招来反效果。”于是把“仲父”的喻意说了出来,又解释了这称谓的另一意思。小盘皱眉道:“那我岂非真的认贼作父了吗?”
项少龙轻松地道:“这只是个虚衔,全无实质的权力,但却有两个好处。首先是安了这奸贼的心,教他再难提出更狂妄的要求﹔另一方面却可使鹿公等对他更是不满,由于有滴血认亲这如山铁证,鹿公等大臣只会认为是吕不韦硬把自己捧作‘假王父’,使他更是位高势危,没有好日子过。”小盘大讶道:“师傅为何竟能随意想出这么特别的名衔呢?”
项少龙有点尴尬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名词。”小盘看了他好一会后,徐徐道:“此事待我想想,师傅啊!我并非不采纳你的意见,只因事关重大,还该听听李斯的想法。”
项少龙欣然道:“储君开始有自己的灼见,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高兴呢?看着你长大成人,已是我最大的欣慰了。”起立告退道:“吕雄应接到消息了,我该回去应付他。”
小盘站了起来,有点难以启齿地低声道:“师傅可否见见母后,只有你才可使母后脱离嫪毒的控制。”项少龙苦笑道:“问题是我如果扯进去,那吕不韦绝不会放过我,而军方会鄙视我,你娘更不会饶过我的!”小盘听了也知确有难处,就不再提了。
刚离开书斋,立即给昌文君截着,这家伙道:“少龙先原谅我泄露你行的过错,舍妹正在宫门处候你,嘿!你该知她不会有什么好事做出来的了。”项少龙急着赶回都骑署对付吕雄,闻言吓了一跳,道:“那我只好由别处溜走了。”
今次轮到昌文君吓了一跳,道:“万勿如此,那样她就知是我泄露了她的技俩,你还是去敷衍敷衍她吧!就当是卖个人情给我,今晚我来找你去喝酒,以作赎罪。”项少龙失笑道:“我听过有对子女二十四孝的老爹,似你般对妹子二十四孝的亲兄,就从所未闻了。”
昌文君以苦笑回报,低声道:“我看舍妹对少龙很有好感,当然哩!她嘴上怎也不肯承认,但只要看到她昨晚见过你后兴奋雀跃的样子,便瞒不过她哥哥我这对锐利的眼睛。哈!她算不错吧!”项少龙摇头苦笑道:“莫要说笑了,先让我去看她又有什么耍弄我的手段吧。”
两人谈笑着往正宫门走去,穿廊过殿,转入正门广场前,昌文君才溜掉。项少龙硬着头皮往正守待着他的十八铁卫走过去,隔远看到嬴盈和鹿丹儿这两个刁蛮秦女,正在试骑他的爱骑疾风,旁边乌舒等铁卫对她们没有半点办法。嬴盈隔远看到了他,一抽马缰,朝他奔来,笑意盈盈地道:“项将军你好,我们姊妹不服气,又来找你较量了。”
看着她那刁蛮可爱、充满青春活力的诱人样儿,项少龙真想跳上马背,箍着她的小蛮腰,靠贴香背,绕城痛快地驰上一个大圈,可惜此事只能在脑中想想,苦笑道:“这事何时才能完结呢?”疾风在他旁停下,伸长马颈,把头凑过来和他亲热。项少龙爱怜地搂拍疾风,拉着它和马上的嬴盈朝鹿丹儿等人走去,苦笑道:“我认输投降好了,大小姐可否高抬贵手,放过在下?”
嬴盈不悦道:“那有这么无赖的,项少龙你是否男子汉大丈夫?我不管你,快随我们到城外去先比骑术,再比其他的。”鹿丹儿笑着迎上来道:“是否又多了个胆怯没用的家伙哩?”
项少龙为之气结,忽地心中一动道:“算我怕了你们,比什么都可以,但我要先返衙署,处理了一些事后,才陪你们玩耍。”嬴盈矫捷地跳下马来,嗔道:“谁要和你玩耍?只是见你还勉强像点样儿,本姑娘才有兴趣秤秤你的斤两。”
鹿丹儿接口道:“男人都是这样,给点颜色便当作大红人,嘿!臭美的!”项少龙摆出毫不在乎的高姿态道:“不让我回去衙署便拉倒,你们不稀罕就算了!”
两女失声道:“稀罕?”大笑声中,项少龙跃上马背,大嚷道:“不管你们要怎样也好!弟兄们,我们回署去了。”轻夹疾风,箭般往大门驰去。两女气呼呼地跳上马追去。
项少龙和两个刁蛮女跳下马来时,无不感受到衙署内有股特别的气氛。大堂处挤满了都骑军,人人脸露愤慨之色,堂内隐约传来喝骂的吵声。项少龙心中暗喜,领着两女往大门举步走去,挤在入口处往里望的都骑军,见项少龙回来,忙让出路来,有人低声道:“统领,都卫的人来闹事了。”
“统领大人到”的声音响起时,项少龙在开始感到有趣的两女陪伴下,昂然进入大堂。堂内壁垒分明。一端是以滕荆两人为首的十多个都骑军高级将领,另一边则是吕雄和二十多名都卫亲兵。项少龙使个眼色,乌舒等十八铁卫扇形散开,包围了吕雄等人的后方处。吕雄头也不回,冷笑道:“可以说话的人终于回来了。”
这句话配合着吕雄的神态姿势,可看出他不但不将项少龙当作高上两级的上司,甚至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内。嬴盈对秦国军制相当熟知,把小嘴凑到项少龙耳旁低声道:“都卫不是你辖下的人吗?”给她如兰的芳香口气吹进耳内,又痒又舒服,项少龙柔声道:“你两个乖乖留在这里,不要让他们知道,好给我作个见证。”
两女更是兴奋,并不计较项少龙吩咐的口吻,挤在入门处看热闹。布置妥当,项少龙来到滕荆两人中间,对着脸如火炭般的吕雄故作惊奇道:“吕大人口中那个‘可以说话的人’,未知指的是何人呢?”滕翼和荆俊为了挑起他的怒火,故意哄笑起来,其他都骑军也合拍地附和着。吕雄眼中闪过充满杀机的怒火,一字一字地道:“指的当然是项统领,你不是可以话事的人吗?”
项少龙目光一凝,毫不留情喝道:“好胆!”堂内的细语和笑声,立时敛去,变得鸦雀无声,气氛更趋紧张。吕雄想不到项少龙竟敢对自己这个相府红人如此不客气,脸色大变,但又知自己确是说错了话,逾越了身分,一时间失了方寸,不知如何应付。项少龙淡淡道:“吕雄你见到本将军,不施军礼,已是不敬,还口出狂言,没有上下尊卑,是否知罪?”
吕雄自有他的一套,傲然冷笑道:“统领若认为我吕雄犯错,大可向吕相投诉。”在场的都骑将士,全体哗然。荆俊嬉皮笑脸道:“异日吕雄你若被派往沙场,是否亦只听吕相一人的话,只有他才能管你呢?或事事都要派人回咸阳找吕相评理呢?”都骑军又发出一阵哄笑,夹杂着嬴盈和鹿丹儿的娇笑声。
吕雄被人连翻哂笑,面子那挂得住,勃然大怒道:“荆俊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滕翼截断他哂道:“他若不算东西,你更不算东西,大家都是副统领,说起来荆副统领还比你要高上半级。”这些话出来,登时又是哄堂大笑,两女竟然鼓掌叫好,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吕雄和他的手下们的脸色更难看了。
项少龙不容他有喘息定神的机会,大喝道:“吕雄你太放肆了,给我跪下!”堂内外处双方近七十人,立时静了下来,屏息以待。吕雄愕然退后一步,声色俱厉道:“项少龙你莫要迫人太甚!”
滕翼知是时候了,下令道:“人来,给项统领把这违令狂徒拿下!”众都骑军早摩拳擦掌,登时扑出了十多人来。吕雄目的本是来要回被扣押的宝贝儿子,岂知在项少龙等蓄意挑惹下,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里,兼又一向恃着吕不韦这大靠山,看不起任何人,此时怎容给人当犯人般拿着,“锵!”的一声拔出佩剑,失了理智的狂嚷道:“谁敢动手?”
他的随从都是来自吕族的亲兵,平时横行霸道,心想有吕不韦作后盾,那怕你小小一个都骑统领,全体亮出兵器,布阵护着吕雄。项少龙与滕荆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后,先喝止了不知应否动手的都骑兵,摇头叹道:“吕副统领若不立刻放下手中兵器,跪地受缚,休怪我手下不留情。”吕雄狞笑道:“你能拿我怎样呢?”
项少龙从容一笑,打出手势。十八铁卫敏捷一致地解下背上的弩弓,装上劲箭,抢往战略性的位置,瞄准敌人,把吕雄一众硬迫往一边墙壁处。到退无可退时,吕雄醒觉过来,喝止了手下们示弱的行为,厉声道:“项少龙!你这是什么意思?”荆俊怪笑道:“你手上的长剑是什么意思,我们手上的弩箭就是那种意思,你说是什么意思了?”
由于气氛有若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没有人敢弄出任何声音来,只有嬴盈和鹿丹儿两女那理得这么多,给荆俊的语调说话逗得“噗哧”娇笑。今趟吕雄当然察觉到她们的存在,往入门处望去,沉声道:“这两个女娃儿是谁?”其中一个都骑军的校尉官叱喝道:“连这两个鼎鼎有名的女英雄嬴盈小姐和鹿丹儿小姐都不识芳驾,吕雄你还当什么都卫副统领。”
吕雄总算有点小聪明,闻言脸色剧变,大感不妥。若没有都骑军以外的人在场,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误,事后总可推个一干二净,但现在当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项少龙监貌辨色,知他生了退缩之意,岂容他有反悔机会,大喝道:“吕雄你若不立即弃剑下跪,我会教你后悔莫及!”他始终坚持吕雄下跪认错,就是要教他难以接受。
吕雄犹豫了片晌,尚未有机会答话,项少龙下令道:“射脚!”机括声响,十八枝弩箭电射而出。在这种距离和室内的环境里,根本避无可避,吕雄的手下登时倒下了十八个人,都是给劲箭透穿了大腿。弩箭再次上弦架好。吕雄虽没有受伤,不过已锐气全消,更怕项少龙公报私仇,愤然掷下长剑,厉声道:“算你狠!我倒要看看你怎样向吕相交待。”他身后七名尚未受伤的手下,纷纷弃剑投降。
嬴盈和鹿丹儿想不到项少龙真敢痛下辣手,都看呆了美丽的大眼睛。项少龙打了个手势,都骑军拥了上去,把吕雄等八个没有受伤的人绑个结实,硬迫他们跪了下来。在咸阳城里,都骑军一向自视高于都卫军,怎受得这种闲气。项少龙这种敢作敢为的手段,正大快他们心怀。
项少龙不理那些倒在血泊里呻吟的人,来到吕雄面前,淡淡道:“吕副统领,这是何苦来由?令郎只不过是打伤了个人,为何要闹得动刀动枪的呢?”吕雄剧震头,失声道:“什么?”
项少龙柔声道:“你听不清楚吗?不过什么都没有关系了。现在我就和你到吕相处评评理,看看是谁不分尊卑?是谁以下犯上?”吕雄脸上血色尽退,刹那间,他知道一时不慎下,掉进了项少龙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第六章、始皇立威
咸阳宫西殿的议政厅中,小盘高踞三级台阶最上一层的龙席,负责文书纪录的李斯的席位设于他后侧处。次一层坐着太后朱姬。其他大臣分列两旁,席地而坐。一边是吕不韦、蔡泽、王绾和蒙骜,另一边是徐先、鹿公、王龁三人。当讨论到郑国渠一事时,昌平君神色凝重地进来禀告,说项少龙有急事求见,众人大感愕然。
小盘自然心中有数,立即命昌平君把项少龙召入来。项少龙昂然进厅,行过君臣之礼后,把整件事陈说出来,然后道﹕“此事本属臣下职权范围内的事,可是吕雄口口声声说要由吕相评理,由于事关吕相清誉,臣下不敢私自处理,故报上来望由储君、太后和吕相定夺。”吕不韦气得脸都青了,大怒道﹕“这混账家伙现在那里?”
只看这么一句话,就可知吕不韦的专横。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在身为储君的小盘表示意见后,才轮得到其他人说话,吕不韦如此霸气迫人地发言,实犯了不分尊卑先后之罪。而他虽表示出对吕雄的不满,却仍是以家长责怪下辈的口气,非是秉公处理的态度。小盘早有准备,从容道﹕“右相国请勿动气,首先让我们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转向朱姬道﹕“太后!王儿这么做对吗?”
朱姬望着阶下傲然挺立的项少龙,凤目射出无比复杂的神情,又瞥了正瞪着她打眼色的吕不韦,幽幽叹道﹕“照王儿的意思办吧!”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有支持自己的爱儿。鹿公徐先等露出讶异之色,想不到这年轻的储君,竟有应付复杂危机的大将之风。任何明眼人都可看出,此事牵涉到吕不韦和项少龙的斗争,事情可大可小。
小盘压下心中兴奋,不理吕不韦,向项少龙平静地道﹕“吕邦所以尚未犯下淫行,只是因及时被人揭发,不能得手,此乃严重罪行,不知项卿家是否有人证?”项少龙道﹕“那对夫妇正在厅外候命,可立即召来,让储君问话。”
蔡泽插入道﹕“储君明监,此等小事,尽可发往都律所处理,不用劳神。微臣认为当前急务,应是弄清楚吕副统领是否因出于误会,一时意气下与项统领发生冲撞,致冒犯了项统领。都骑都卫两军,乃城防两大支柱,最重要是以和为贵,化干戈为玉帛,请储君明察。”这番话自是明帮吕雄。蔡泽乃前任宰相,地位尊崇,换了在一般情况,小盘会给他一点情面,但现在当然不会就此了事。本要发言的徐先和鹿公,一时间只好把到了咽喉的话吞回肚内去。
吕不韦容色转缓,当其他人除李斯和项少龙外,均以为小盘会接受蔡泽的提议时,这未来的秦始皇一拍龙几,昂然长身而起,负手步下龙阶,到了朱姬席前,冷然道﹕“蔡卿家此言差矣!我大秦自商鞅变法,最重将遵军法,禀守尊卑之序,故能上令下行,士卒用命,使我军纵横无敌,称雄天下。”
再移前步下最低一级的台阶,锐目环视众臣,从容自若道﹕“若有人违反军法,公然以下犯上,而我等却视若罔见,此事传了开去,对军心影响之大,谁能估计?故对此事寡人绝不会得过且过,如真证实吕副统领确有犯下此等重罪,定须依军法处置,不可轻饶。”厅内人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这仍是个大孩子的储君,能如此侃侃而论,言之成理,充满一代霸主的气概。
吕不韦和朱姬像是首次认识到小盘般,愕然听着。只有俯头作卑微状的李斯眉飞色舞,因为这两番话的撰稿人就是他。鹿公振臂喝道﹕“好!不愧我大秦储君,军令如山,赏罚分明,此正是我大秦军屡战不败的凭依。”小盘微微一笑后,见人人目光全投在自己身上,不由一阵心怯,忙回到龙席坐下,稍有点泄气地道﹕“众卿有何意见?”
蔡泽被他间接骂了一顿,还怎敢作声?噤若寒蝉地垂下了头。吕不韦虽心中大怒,对这“儿子”又爱又恨,终还是不敢当着众人公然顶撞他,而事实上他亦心知肚明这小储君言之有理,惟有往朱姬望去,希望由她解围。朱姬明知吕不韦在求她相帮,若换了不是项少龙,她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现在只好诈作视如不见了。
蒙骜干咳一声,发言道﹕“少龙和吕副统领,均是微臣深悉的人,本不应有此事发生。照微臣猜估,其中可能牵涉到都骑都卫两军一向的嫌隙,而由于两位均上任未久,一时不察,致生误会,望储君明监。”朱姬终于点头道﹕“蒙大将军之言有理,王儿不可鲁妄行事,致伤了军中和气。”
吕不韦见朱姬终肯为他说话,松了一口气道﹕“这事可交由本相处理,保证不会轻饶有违军法的人,储君可以放心。”小盘、项少龙和李斯三人听得大叫不妙时,一直没有作声的徐先长身而起,来到项少龙旁,淡然道﹕“微臣想和少龙到外面走一转,回来后始说出心中的想法,请储君赐准!”除了项少龙三人外,其他人都大为错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项少龙欣然随着徐先去了后,王绾待要趁机说话,给小盘挥手阻止道﹕“待左相国回来后再说吧!”王绾想不到小盘如此威霸,只好把说话吞回肚内去。
议政厅在奇异的静默里。众人都不由把眼光投到小盘这未来的秦始皇身上,像首次认识他般打量着。他仍带童稚的方脸露出冷静自信的神色,坐得稳如泰山,龙目生芒,教人摸不透他心内的想法。
朱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长大了。这些天来,她正如项少龙那久旱逢甘露的形容般,与嫪毒如胶似漆,旦旦而伐,极尽男欢女爱,好借情欲来麻醉自己,避开这冷酷的现实。在她传奇性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四个男人就是庄襄王、吕不韦、项少龙和眼前的爱儿,但命运却使她与他们形成了复杂难言的关系。尤其是吕不韦下毒手害死了庄襄王,使她不知如何自处,令她愧对小盘和项少龙。最要命的是切身的利益迫得她不得不与吕不韦联成一气,力保自己母子的地位。
只有嫪毒能令她忘掉了一切。在这刹那,她直觉感到与儿子间多了一道往日并不存在的鸿沟,使她再难以明白自己的储君儿子了。
吕不韦则更是矛盾。一直以来,他都和小盘这“儿子”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对他戮力栽培,望他成材,好由父子两人统治大秦,至乎一统天下,建立万世不朽的霸业。这亦是他要不择手段置项少龙于死地的原因,他绝不容任何人分薄了小盘对他的敬爱。可是他却从未想过小盘会因王权而与他发生冲突,在这一刻,他却清楚地感觉到了。
他此时仍未看破整件事是个精心设计的布局,只以为小盘在秉公处理这突发的事件。吕雄的无能和愚蠢,他早心中有数,否则就不会以管中邪为主,吕雄为副了。诸萌命丧于项少龙之手,对他的实力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使他在人手上的安排阵脚大乱。现在终给吕雄搅出个难以收拾的局面来。他此际心中想到唯一的事,就是杀死项少龙,那他的霸业之梦,才能不受干扰。
至于蔡泽和王绾这两个倾向吕不韦的趋炎附势之徒,则有如给当头棒喝般,首次认识到小盘手上操纵着的王权,始终是凌驾于吕不韦之上,非是任由太后和权相操纵。随着他的成长,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主事的君王。
蒙骜的想法却较为单纯。他之所以有今天,是拜吕不韦所赐,对吕不韦可说是死心塌地,现时他手中兵权之大,比之王龁有过之而无不及,成为了吕不韦手上最大的筹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只会向吕不韦效忠。
王龁的想法则比他复杂多了。这位秦国的大将军是个扩张主义者和好战的军人。只有南征北讨,方可使他感到生命的意义。这令他逐渐靠向吕不韦,因为在吕不韦胆大包天的冒险精神下,正好能使他尽展所长,东侵六国。但忽然间,他体会到这尚未成年的储君,已隐焉表现出那种胸怀壮志,豪情盖天的魄力和气概,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鹿公这军方最德高望重的人,是个拥护正统的大秦主义者,打一开始便不喜欢吕不韦这外人。且由于项少龙的关系,使他释去了怀疑,深信小盘乃庄襄王的骨肉,现在见到小盘表现出色,更是打定主意,决定全力扶助这未来的明主。殿内众人各想各的,一时间鸦雀无声,形成了怪异的气氛和山雨欲来前的张力。
顷刻后徐先和项少龙回来了。项少龙到了王龁旁止立不前,剩下徐先一人来到龙阶之下。徐项两人施礼后,徐先朗朗发言道﹕“禀告储君太后,微臣可以绝对保证,此事非关乎都骑都卫两军下面的人的派系斗争,致生误会冲突。”吕不韦不悦道﹕“左相国凭何说得这么有把握呢?”
徐先以他一向不亢不卑、潇洒从容,令人易生好感的神态道﹕“吕邦在咸阳街头,曾当众调戏人家妻子,为微臣路过阻止,还把吕邦训斥了一顿,当时已觉得吕邦心中不服。刚才微臣往外走上一转,就是要看看那对小夫妻,是否乃微臣见过的人,现经证实无误,可知此事有其前因后果,非是都骑里有人诬害吕邦,制造事端。至于吕雄硬闯都骑衙署,强索儿子,先拔刀剑,以下犯上一事,更是人证俱在,不容抵赖。”
众人至此才明白他要往外走一转的原因,连蒙骜也哑口无言。吕不韦则恨不得亲手捏死吕邦,经徐先的警告后,这小子仍是色胆包天,干出这种蠢事来。小盘冷哼一声道﹕“吕邦定是想在事后杀人灭口,才敢如此不把左相国的说话放在心上。”众人心中一寒,知道这年轻储君,动了杀机。这正是整个布局最微妙的地方,由于有徐先的指证,谁都不会怀疑是荆俊蓄意对付吕雄父子了。
朱姬蹙起黛眉,沉声道﹕“吕邦是蓄意行事,应无疑问﹔可是左相国怎能肯定吕雄确是首先拔剑,以下犯上呢?”徐先淡淡道﹕“因为当时嬴盈和鹿丹儿均在场,可作见证。”
鹿公一呆道﹕“小丹儿怎会到了那里去?”吕不韦冷笑一声道﹕“这事真是奇怪之极,不知少龙有何解释?”众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立于左列之末的项少龙处。
徐先道﹕“这事微臣早问过少龙,不若把昌文君召来,由他解说最是恰当。”小盘下令道﹕“召昌文君!”
守门的禁卫立时将上谕传达。候命厅外的昌文君走进殿来,下跪禀告,把嬴盈和鹿丹儿守在宫门,苦缠项少龙比斗一事说了出来。吕不韦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扑了出来,下跪道﹕“储君明监,吕雄如此不分尊卑上下,违抗上级命令,微臣难辞罪责,请储君一并处分。”今次连项少龙都呆了起来,不知应如何应付,吕不韦这样把事情揽到身上,朱姬怎也不会容小盘令吕不韦难以下台。
朱姬果然道﹕“相国请起,先让哀家与王儿说几句话,才决定如何处理此事。”吕不韦心知肚明朱姬不会容许小盘降罪于他,仍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道﹕“太后请颁布处分,微臣甘心受罚!”
朱姬见他恃宠生骄,心中暗骂,又拿他没法,低声对小盘道﹕“右相国于我大秦劳苦功高,更由于日理万机,有时难免管不到下面的人,王儿务要看在相国脸上,从宽处理此事。”小盘脸无表情的默然不语,好一会后才在众人期待下道﹕“既有右相国出面求情,吕雄父子死罪可免。但今趟之事关系到我大秦军心,凡有关人等,包括吕雄在内,全部革职,永不准再加入军伍。吕邦则须当众受杖五十,以儆效尤。管中邪身为吕雄上级,治下无方,降官一级,至于统领一位,则由项卿家兼任。右相国请起。”
朱姬固是听得目定口呆,吕不韦亦失了方寸,茫然站了起来,连谢恩的话也一时忘了。项少龙趋前跪倒受命,暗忖这招连消带打,使自己直接管治都卫的妙计,定是出自李斯的脑袋。小盘猛地立起,冷喝道﹕“这事就如此决定,退廷!”众人忙跪倒地上。小盘把朱姬请了起来,在禁卫和李斯簇拥下高视阔步的离开。
项少龙心中涌起怪异无伦的感觉,同时知道厅内这批秦国的重臣大将,如他般终于真正体会到“秦始皇”睥睨天下的气魄和手段。而他却只还是个未成年的大孩子。
项少龙为了怕给鹿丹儿和嬴盈再次缠着,故意与鹿公、徐先、王龁等一道离开。踏出殿门,吕不韦和蒙骜正在门外候着,见到项少龙出来,迎过来道﹕“今趟的事,全因吕雄而起,储君虽赦了他的死罪,本相却不会对他轻饶,少龙切勿把此事放在心上。”鹿公等大为讶异,想不到吕不韦如此有度量。只有项少龙心知肚明因吕不韦决意在由后天开始的三天田猎期内,务要杀死自己,才故意在众人前向他示好,好让别人不会怀疑他的阴谋。
当然,那个由莫傲和管中邪两人想出来的杀局,必定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痕迹可寻。项少龙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儿,歉然道﹕“这事小将是别无他法,吕相请勿见怪。”吕不韦哈哈一笑,与鹿公等闲聊两句后,亲热地扯着项少龙一道离宫,气得守在门外的鹿丹儿和嬴盈只有干瞪眼的份儿。看着吕不韦谈笑自若,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的神态表情,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笑里藏刀才最是厉害!
第七章、绝处逢生
吕不韦坚持要送项少龙一程,后者欲拒无从下,惟有坐上他的豪华座驾。车子经过已大致完成,只欠些修饰的新相国府时,吕不韦踌躇志满地指点着道:“田猎大典后,我会迁到这风水福地来,这是咸阳地运的穴眼,不过邹老师却说由于天星转移,八年后地气将会移进咸阳宫去,哈!那正是储君加冕的时刻。多么巧!”
项少龙对风水一窍不通,但对历史却有“未卜先知”的能耐,闻言呆了起来,对邹衍的学究天人,更是惊叹。吕不韦伸了个懒腰,笑道:“有八年当头的鸿运,可给我完成很多事了!”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吕不韦刚打了一场败仗,眼下却像个没事人般,一副生意人的本色,不怕赔本的生意,只要能从别处赚回来就行了。
吕不韦忽然探手亲切地搂着他的肩头,微笑道:“新相府万事俱备,只欠了位好女婿,少龙明白我的意思吧!现在你见过娘蓉了,还不错吧!我吕不韦最疼惜就是这宝贝女儿了。”项少龙心中暗叹,这可说是最后一次与吕不韦修好的机会了。这以大商家出身的秦室权相,最初是因利益与他拉上关系,亦因利益而要以辣手对付他,现在再次把他拉拢,仍是“利益”这两个字。他可说是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只论利害关系,其他的都可以摆在一旁。
换了别人,遭到刚才那种挫折,多少会有点意气用事,他却毫不计较,反立即对项少龙示好。如此类推,即使成了他的女婿,又或像小盘的“亲生骨肉”,在利害关系下,他亦可断然牺牲,吕雄正是个例子。项少龙直觉感到,吕不韦不但要通过小盘,把秦国变成他吕家的天下,说不定还会由自己来过过做君主的瘾儿。
吕不韦见他没有断然拒绝,只是沉吟不语,还以为他意动,拍了拍他肩头道:“少龙考虑一下吧!下趟定要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如何,吕雄这蠢材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了。”
马车停了下来,原来已抵达衙署正门。项少龙道谢后走下马车。心里明白,吕不韦将会于田猎时再问他一趟,若答案是“否”的话,就会照原定计划在田猎时对付自己了。
回到衙署,人人对他肃然致敬,项少龙才想到今趟不但小盘立了威,自己亦在都骑军内立了威,以后指挥起这些出身高贵的都骑时,试问谁敢不服?滕翼和荆俊早回到署内,三人相见,禁不住大笑一番,畅快至极。吕雄的政治前途就此完蛋,实比杀了他更令这满怀野心的人更难过。滕翼笑罢,正容道:“今次连带将管中邪都给害了,这小子必定心中大恨。”
项少龙苦笑道:“有一事将会使我和他更是势成水火,因为吕不韦刚向我重提婚事,限我在下趟见他时答覆。”荆俊眨眼道:“这吕娘蓉可算美人胚子,不若把她娶过来玩玩,先报点仇也好。”
滕翼怒喝道:“你当你三哥是什么人?”荆俊立时闭口。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这事确令人头痛,坦言拒绝的话,吕不韦可能受不了,不过亦顾不得那么多了。”
滕翼待要说话时,近卫来报,嬴盈和鹿丹儿又找上门来了。项少龙与两女放骑驰出城门,沿着官道奔下山坡,来到一望无际的平原处,际此仲春时节,漫野翠绿,又有这两位刁蛮的美女作伴,不由烦忧尽去,心怀大放。嬴盈兴奋地来到他旁,指着地平处一座小山峦道:“那是着名的‘歇马坡’,山上有株参天古柏,旁有清泉,我们就以那里为目标,谁先抵达,就算谁赢了,以后见面,都要执下属之礼,为期三个月。”
另一边的鹿丹儿娇笑道:“当然不止是比赛马力那么简单,比赛者可以用任何方法,阻止对手得胜,但可不准伤害对手或马儿,明白了吗?”项少龙愕然道:“马儿跑得那么快,那来余暇对付别人呢?”
嬴盈横了他媚态横生的一眼,长腿一夹马腹,驰了开去,娇笑像春风般吹回来道:“那我们便不知道了!”鹿丹儿同时驰出。项少龙惯了她们的“不择手段”,更没有时间计较两女“偷步”,策着疾风,箭般追去。说到骑术,项少龙属半途出家,比起王剪这种似可在马背上吃饭睡觉的人,当然万万不及。但若只比速度,凭着疾风,应该不会输于任何人,问题是念在两女在倒吕雄一事上帮了个大忙,今趟好应让她们赢回一仗,好哄两位小姐开心。
在美女面前认输,也可视为一种乐趣。有了这想法后,再无争雄斗胜之心,作个样子,远远吊着两女的马尾,朝目的地轻松驰去。草原山野在蹄起蹄落间往后方退去。项少龙不由想起了众位妻妾,等大势底定,他定要好好陪伴她们,使她们下半生能过点舒适幸福的日子。
前方两女没进了一片疏林里。项少龙的思索又来到了琴清身上。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往往愈是克制,诱惑力便愈强大,他和琴清间的情况就是这样。根本不用男欢女爱,只要两人相对时那种微妙的感觉,已有偷吃禁果的动人滋味。假设能永不逾越那道无形的界限,这种形而上之的精神偷情,实在更是美丽。问题是若有某一刹那忽然一发不可收拾,就糟糕透了。
假若仍在二十一世纪,有人告诉他自己会在美色当前时苦苦克制,他绝不会相信,但现在终于发生了,可知他的转变是多么厉害。神思飞越中,林木掩映间,人马闯进了疏林内。两女的背影在疏林深处时隐时现。这时代的女子出奇地早熟,或者是由于十四岁已可嫁人的关系,风气如此,像嬴盈和鹿丹儿才不过十五、六岁,已是盛放的鲜花,更因自少学习骑射剑术,体态健美,比之别国美女,多添了一份矫捷轻盈的味儿,要说她们不诱人,只是扪着良心说谎话。
但项少龙却不想招惹她们。一来是因既无暇亦无心于搅新的男女关系,况且这两位美女皆为权贵世家,尤其是鹿丹儿,更是储妃人选之一,若他拈手,就是与小盘争风了,这是他绝不肯做的事。这并非二十一世纪,一夕之缘后大可各散东西。特别是这些有身分地位的贵女,弄上手必须负上责任,而他项少龙到时要抽身去塞外就非常困难,只是个琴清,已使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善处了。
正思索间,忽感不妥。眼角黑影一闪,项少龙警觉望去,一面网子似的东西迎头罩来,撒网的人却躲在一丛矮树后。项少龙本能地拔出血浪,一剑劈去。岂知网子倏地收紧,把血浪缠个结实,还往外猛扯。项少龙心中暗笑,尽管两女加起上来,恐仍难敌自己的神力。想都不想,用力抽剑,还使了下巧劲,欲顺势把这特制的怪网割断。
岂知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狂扯而来,项少龙大惑不解时,连人带剑给拉下马去,跌了个四脚朝天。疾风空马驰出十多步后,停了下来,回头奇怪地瞪着他。对方扯力不断,项少龙无奈下惟有放手,任由从未脱手的配剑被人夺走。
两女的娇笑声立时由草丛后传来。项少龙心中明白,对方必是借马儿之力,以巧计夺剑,为之气结,索性躺在草地上,看着树顶上的蓝天白云。不旋踵,两女的如花玉容出现在上方处,俯头往他这败将看下来,笑得花枝乱颤,得意洋洋。嬴盈雀跃道:“原来你是这般不中用,以后我们再没有兴趣理会你了。”
项少龙感受着疲倦的脊骨,平躺地上那舒服入心的滋味,微笑道:“真不再理我吗?那真是求之不得了。”鹿丹儿把夺得的血浪插在他脸旁,不屑道:“臭美的男人,人家稀罕你吗?真不明白纪嫣然为何要嫁你,连佩剑都保不住。”
嬴盈跺足嗔道:“丹儿!你还要和他说话吗?你是否耳朵聋了,听不到他说恨不得我们不理睬他。走吧!以后我都不要再见到他了。”鹿丹儿略作犹豫时,早给气苦了的嬴盈硬扯着去了。待蹄声远去后,疾风驰了回来,低头察看主人。
项少龙苦笑着坐了起来,暗忖这样也好,怕只怕这两个刁蛮女仍不肯放过他。嬴盈这么受不了他的说笑,其实正因是稀罕和看重他,故份外下不了气。就在此时,疾风露出警觉的神色,竖起了两只耳朵。完全基于战士的直觉,项少龙一掌拍在疾风的马股上,大喝道:“走!”疾风与他心意相通,放开四蹄,往前奔去。
同一时间,项少龙扑地滚入刚才两女藏身的矮树丛中。机括声响。十多支弩箭劲射入树丛里。此时项少龙已由另一边滚了出来,横移到一颗大树后,顺手由腰内拔出两枚飞针。对方应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俟两女离开,才现身施袭。他没有防范之心,皆因吕不韦理该不会在这种微妙的时刻使人袭击自己。因为若他遇袭身亡,最大的凶嫌自是非他莫属了。
风声响起,一支弩箭由左侧树后电射而来。项少龙猛一闪身,弩箭贴脸而过,插在身后树上,其险至极。他一个翻腾,就地向箭发处滚了过去。树后的蒙面敌人正要装上第二支弩箭时,项少龙的血浪已透腹而入。眼角人影闪掠,项少龙连转头看一眼的时间也欠奉,挥手掷出飞针,两声惨叫,先后响起。
项少龙知道不可停下来,又就势滚往一堆草丛里,刚才立身处掠过了四支弩箭,可见敌人的凶狠和必要置他于死地的决心。足音由后方响起,来犯者不会少于二十人。项少龙收起长剑,左右手各握着两枚飞针,凭声往后连珠掷出,又横滚开去。一声凄厉的惨叫由后方传来,四枚飞针,只有一枚建功。敌人纷纷找寻隐起身形的战略地点。
直到此刻,敌人仍只是以弩箭对付他,幸好敌人对他的飞针非常顾忌,不敢强攻,否则他早已送命。不过这并非办法,敌众我寡下,只要敌人完成包围网,他将必死无疑。他唯一的优点,就是驱走了疾风,只要再翻上马背,便有希望逃生了。
项少龙再往前滚去,快要来到另一株大树时,大腿火辣般剧痛,一枝弩箭擦腿而过,连裤子带走了大片皮肉,鲜血立时涔涔淌下。他闷哼一声,移到树后。步声骤响。项少龙探头后望,只见一个蒙面大汉,正持弩弓往他扑来,忙掷出飞针。那人脸门中针,仰后翻倒,弩箭射到了半空。三枝弩箭由树后疾射而至,幸好他及时缩了回来。
鲜血不受控制地狂流出来,剧痛攻心。项少龙知道这是关键性的时刻,振起求生的意志,勉力往前滚去,躲到一堆乱石之后,头脑一阵晕眩,知是失血过多的现象,忙拔出匕首,割下了一截衣袖,紧在腿伤处。敌人处传来移动时带动草叶的响声。项少龙心中大愁,现在他的行动力因腿伤而大打折扣,更无力在偷袭者完成包围网前,逃出去与疾风会合。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前方两树间连接着一条绊马索。项少龙心念电转,明白了这是嬴盈和鹿丹儿两女布下对付他的第二重机关。再环目一扫,竟发现另外还有两条绊马索,把前方去路拦着。足音再次迫来。项少龙又气又喜,暗忖幸好疾风没有经过此处,亦知道这是目下唯一的逃生机会,精神大振,跳了起来,往前狂奔而去,同时嘬唇发出尖锐呼唤疾风的哨声。
风声劲起。项少龙飞身扑过绊马索,翻滚而去。劲箭在头顶呼啸而过。他再弹起来时,疾风的蹄声由远而近。后方一声呼啸,敌人再顾不得隐起身形,扇形般狂追而来。项少龙在树丛间左穿右插,把速度提至极限,引诱敌人发放弩箭。要知为弩弓装上弩箭,是既费力又耗时的事,很多时还要借助脚力,所以发放了一箭后,敌人若不想让他溜走,就必须暂时放弃装上弩箭,好全力追赶他。少了弩箭的威胁,比的就是脚力了。
疾风此时出现在左前方百丈许外,全速奔来。项少龙由于腿伤的关系,走得一拐拐的,愈来愈慢,幸好不出所料,弩箭攻势停了下来,只余下敌人急骤的奔跑声。接着是惊呼倒地的叫响,当然是给绊马索摔倒了。项少龙趁机大叫道:“敌人中伏了!快动手!”后方一阵混乱。这时疾风奔至身前,项少龙扑上马背,打横冲出。
顺势回头瞥了一眼,只见蒙面敌人翻倒了七、八个在地上,未倒下的仍有六、七人,其中一人的身形非常眼熟,正掷出手中长剑,往疾风插来,手劲与准绳,均无懈可击。项少龙挥剑横格,同时大笑道:“旦楚将军不愧田相手下第一猛将!”一夹疾风,像一片云般飞离险境。
第八章、纠缠不清
乌府内,滕翼亲自为他包伤口,骇然道:“这箭只要歪上一寸,三弟莫想能逃回来。”荆俊此时回来道:“查过了!旦楚仍没有回来,那两位刁蛮小姐早安全归家了。”
项少龙皱眉苦思道:“我敢肯定今日有份与会的大臣里,必有人与田单暗通消息,否则他怎能把握到这么好的时机。”一旁的陶方点头道:“假若少龙遇害,人人都会以为是吕不韦下的手,那时秦国就有难了。”
荆俊插口道:“会不会真是吕不韦通过田单向三哥下毒手,事后大可推说是别人陷害他哩!”滕翼道:“应该不会,对方摆明连嬴盈和鹿丹儿都不放过,只因她们走早了一步,才没遇上旦楚和他的人吧!”
项少龙暗吁出一口凉气,刚才情况的凶险,乃平生仅遇,若非因两女布下的绊马索,再诈得敌人阵脚大乱,现在休想能安坐在此。陶方道:“幸好箭上没有淬毒,可见由于事起仓卒,旦楚等亦是准备不足,否则结果就完全两样了。”顿了顿又道:“只要我们查出有那位大臣,离开议政厅后立即找田单,就知是谁与田单暗中勾结。一天找不出这人来,始终是心腹之患。”
项少龙道:“我看不会那么容易查出来吧!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会有一套秘密的联络手法,不愁被别人看破。”滕翼接入道:“只凭他能猜到嬴盈和鹿丹儿会缠你到城外较量,就知此人不但深悉咸阳城的事,还须是与嬴盈等相当接近的人。若这立论正确,吕不韦和蒙骜均该与此事无关。”
荆俊正想发表高见时,乌舒奔进来道:“牧场有信来了!”项少龙大喜,取过竹筒,拔开盖子,把一封帛书掏了出来,果然是那封冒充春申君写给李园的伪信。众人看过,都叹为观止。陶方道:“少龙准备怎样把这封伪信交到李园手上?”
项少龙微笑道:“备车,今趟要由你们扶我去见鹿公了。”步下马车时,项少龙才领教到滋味,当受伤的左腿踏到地上去时,伤口像裂了开来般痛入心脾。乌言着和另一铁卫荆别离,忙左右扶持着他,朝鹿公将军府的主宅走去。门卫都讶然看着他。项少龙报以苦笑,登上门阶,到厅内坐下,才令两人到门外等候他。
俏婢儿来奉上香茗,瞪着好奇的大眼偷瞥着他,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儿。项少龙心中奇怪,想问她时,一团黄影,旋风般由内进处冲了出来,到了他几前坐了下来,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原来是闻风而至的鹿丹儿。只见她小嘴一翘,神气地道:“想不到堂堂都骑大统领,只不过摔了一跤,就那么跌断了狗腿子,真是笑死天下人,羞极了。”
项少龙看着她娇俏的模样,苦笑道:“你们不是打定主意不理睬我这没用的手下败将吗?为何丹儿小姐又这么有兴致了?”鹿丹儿微一愕然,接着大发娇嗔道:“谁理睬你了,只是你摸上门来吧!还要说这种话?”
项少龙微笑道:“算我不对好了,丹儿小姐请勿动气。”鹿丹儿气鼓鼓地瞪着他,向身旁掩嘴偷笑的美婢道:“看什么!给滚入去!”吓得那小俏婢慌忙溜掉。
此时气氛颇为微妙,两人都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这刁蛮美丽的少女更是进退两难,项少龙心中一软,为她解围道:“后天就是田猎大典了,丹儿小姐作好了准备吗?”鹿丹儿爱理不理地道:“谁要你来管我的事。哼!你这人最不识抬举,累得盈姐哭了,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鹿丹儿愈想愈气,怒道:“什么什么的?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们要来求你吗?我恨不得一剑把你杀了。”
项少龙暗自心惊,眼前的鹿丹儿,乃咸阳琴清外绝对碰不得的美女,因为她正是储妃人选之一。爱的反面就是恨。像嬴盈和鹿丹儿这种心高气傲的贵女,份外受不起别人的冷淡,尤其这人是她们看得上眼的人。
正不知说什么时,鹿公来了。鹿丹儿低声道:“项少龙!我们走着瞧吧!”一阵风般溜了。鹿公在上首坐下时,摇头叹道:“这小娃子很难侍候,我也拿她没法儿。”项少龙惟有以苦笑回报。
鹿公正容道:“你的腿是什么回事?不是给丹儿弄伤了吧?”项少龙低声把遇袭的事说了出来。鹿公勃然大怒道:“田单真是好胆,到了这里仍敢行凶,真是欺我秦国无人耶?”
项少龙道:“这事很难追究,吕不韦亦会护着他。”由怀里掏出那封伪造的书信,交给鹿公过目。鹿公看后,点头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会在今晚把信送到李园手上,最近有位原本在春申君府作食客的人来投靠我,就由他作信使好了,保证李园不会起疑心。”
项少龙大喜道:“这就最好了!”鹿公沉吟片晌后,有点难以启齿地道:“小丹真令我心烦!”
项少龙讶道:“令孙小姐有什么问题呢?”鹿公道:“你不知道了,这几天小丹除了你外,还找上管中邪,对他的剑法和人品气度赞不绝口,这小子又懂讨女儿家的欢心,你说我应否心烦?”
项少龙听得心中一沉,皱眉道:“婚嫁之事,不是由你老人家作主吗?”鹿公摇头道:“我大秦族自古以来,一直聚族而居,逐水草以为生计。男女自幼习武,更有挑婿的风俗,任由女子选取配得上自己的情郎,有了孩子才论婚嫁。自商鞅变法后,情况虽有改变,但很多习惯仍保留下来,所以若丹儿真的看上了管中邪,老夫也很难阻止。”
今次轮到项少龙大感头痛。这可说管中邪打进秦人圈子的最佳方法,若给他把鹿丹儿弄上了手,成了鹿公的孙女婿,不但使鹿丹儿当不成储妃,亦使他的身分地位大是不同,对付起来困难多了。这种男女间的事,外人根本无权过问。管中邪无疑是很有魅力的人,就算自己亦没有把握能在这方面胜得过他。苦笑道:“鹿公不是有意把孙小姐嫁入王宫吗?”
鹿公叹道:“这是徐先和腾胜的主意吧了!丹儿往时也有入宫陪储君读书,这两天缠上了管中邪后,便失去了这兴致。吕不韦这招真辣,使我再不敢向太后提出丹儿的婚事。”鹿公双目闪过杀机,沉声道:“我派人警告了管中邪,若他真的敢碰丹儿,就算有吕不韦作他靠山,我也要找人把他生剥了,但问题是几乎每趟都是丹儿自己送上门去找他,教我无计可施。”顿了顿忽道:“少龙和他交过了手吗?”
项少龙摇头表示尚未交手。鹿公道:“此人剑术非常厉害,昨晚在送别龙阳君的宴会上,大展神威,连败各国着名剑手,连田单的贴身卫刘中夏都败在他手上,大大的露了一手。现在咸阳已有传言,说他的剑法在你和王剪之上,嘿!好小子!”项少龙动容道:“鹿公看过他出手,觉得怎样?”
鹿公沉声道:“他的剑法非常怪异,以缓制快,以拙克巧,比起你的剑法,可说各擅胜场,但我却怕你在膂力上逊他一筹。”项少龙开始感到管中邪对他的威胁,而这种形势,极可能是那莫傲一手营造出来的,此人不除,确是大患。假若嬴盈和鹿丹儿两位咸阳城的天之骄女,都给他弄了上手,那他将能融入秦人的权力圈子里,对他项少龙更是不利。
只要吕不韦派他再打两场胜仗,立下军功,就更加不得了。想深一层,如果自己拒绝了吕娘蓉的婚事,肯定吕不韦会把爱女嫁给管中邪,而此君将会成为吕不韦手下的第二号人物。是否该把他干掉呢?那会是非常困难和危险的事,或者要和他来一趟公平的决战,不过只是想起他比得上嚣魏牟的神力,胜过连晋的剑法,项少龙便心中打鼓,难以坚持这“解决”的方法。
离开上将军府后,他强烈地思念着妻儿和爱婢,不过碍于那拐行的左脚,怕她们担心,才放弃了这冲动。而他深心处,隐隐知道自己其实很想再见到琴清,纵使没有肉体的接触,只要能看到她的音容笑貌,雅致的丰姿,已是最大的享受。
回到乌府后,项少龙向滕荆两人告知了鹿公府之行的情况,提到了鹿丹儿和管中邪的事,叹道:“吕不韦这一招实令人难以招架,男女间的事谁都插手不得,最糟是秦女风气开放,又可自选娇婿,连父母都管她不着。”荆俊听得心痒痒地道:“鹿丹儿和嬴盈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女,若全被管中邪弄上手,令人想起都心中不服气,唉!我说起来都是个堂堂副统领,为何她们不来寻我开心呢?”
滕翼沉声道:“不要说这些无聊话了,在现时来说,我们根本没有余暇去理这方面的事,亦不到我们理会,还有一天就是田猎大典,我们要拟好计划,好对付那莫傲,同时要应付吕不韦的阴谋。”项少龙道:“小俊摸清楚了田猎场的环境吗?”
荆俊兴奋起来,取出一卷帛图,摊在几上,陶方这时刚好返来,加入了他们的密议。荆俊解释道:“田猎场占地近百里,界于咸阳和梁山之间,一半是草原和纵横交错的河流,其他是山峦丘谷,营地设在田猎场最接近咸阳城的东端一处高地上,泾水由东而来,横过北方,检阅台就设在营地下方的大草原处,分早猎和晚猎,如要动手,当然是在有夜色掩护时最佳了。”陶方担心道:“少龙的腿伤,多少会有些影响。”
项少龙道:“这事是斗智而非斗力,而且坐在马背上,腿伤应没有太大影响。”滕翼道:“田猎有田猎的规矩,首先是禁止使用弩弓,亦不准因争逐猎物而进行私斗,人数方面也有限制。最受人注目是第三天的晚猎,由狩猎最丰的单位派出人选,到西狩山行猎较量,该处盛产虎豹等猛兽,谁能取回最多的兽耳,就是胜利者。”
所谓单位,指的是军中的单位,例如禁卫军、都骑军、都卫军便是三个独立的单位,其他如上将军府、左右丞相府,都是不同的单位,用意是提拔人材,就像一场比拚骑射的考试。为了展示实力和激励斗志,像田单这些外人亦会被邀参加,好比拚高低。
荆俊道:“布置陷阱并不困难,问题是如何把莫傲引到那里去,这家伙的坏心术最多,恐怕很难令他上当。”项少龙道:“有些什么陷阱,可否说来听听?”
荆俊精神大振道:“其中一着手段,就是把一种取自蜂后的药液沾点在莫傲身上,只要他经过蜂巢附近,保证可要了他的命。”陶方皱眉道:“若他穿上甲胄,恐怕只手脸有被螫的可能,未必能致他于死地。”
滕翼道:“陶公有所不知了,在西狩山一处斜坡旁的丛林里,有十多巢剧毒的地蜂,只要叮上十来口,人就要昏迷,多几口的话,神仙怕都难打救,问题就是怎样诓他到那里去,因为他只是文官,不会直接参与狩猎,这计划对付管中邪反容易一点。”陶方色变道:“这么说,吕不韦对付少龙亦应不是太困难的了。”
项少龙苦笑道:“只要想想那毒计是由莫傲的脑袋里走出来,便知非是易与,看来我可暂且拖着吕娘蓉的婚事,待杀了莫傲后,才与他计较,始是聪明的做法。”滕翼叹道:“三弟肯这样做吗?”
项少龙双目神光一闪道:“兵不厌诈,否则就要吃大亏,或者佯作答应后我们再利用管中邪,破坏吕不韦这如意算盘,此事随机应变好了。”陶方省起一事道:“我差点忘了,图先着你明天黄昏时分去会他,应有新的消息。”
滕翼长身而起道:“夜了!少龙早点休息吧!若仍走得一拐一拐的,怎样去与图先会面。”项少龙在两人扶持下,朝寝室走去。心中一片茫然。由与吕不韦斗争到现在,虽然不断落在下风,但从没有像这刻般的心乱如麻,无论是吕娘蓉、鹿丹儿又或嬴盈,每个都令他大感头痛,有力难施。他清楚地感觉到,即管成功除去了莫傲,这个管中邪仍有可能使他一败涂地。这刻他只希望能搂着纪嫣然她们好好睡一觉,自己未来的命运实太难以逆料了。
第九章、拒婚之恨
翌日起床时,腿伤疼痛大减,伤口处还消了肿。项少龙大赞滕翼的山草药了得,滕翼警告道:“这两天你绝不可作激烈的动作,否则伤口爆裂时,恢复时间就长了。”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我想到最佳应付莫傲和管中邪阴谋的方法了,就是因伤退出狩猎,横竖说起打猎,我比你们差远了。”滕翼笑道:“那会使很多人失望了。”
吃早点时,吕不韦忽然派人召他往见。项少龙想起吕娘蓉的事,大感头痛,无奈下只好匆匆赶往相府。在府门处遇上前往南门都卫衙署的管中邪,后者全无异样神态地向他执下属之礼,笑道:“这几天很想找项大人喝酒聊天,只恨公私两忙,抽不出时间来,今天出门遇贵人,相请不若偶遇,不如今晚由我请客,加上昌文君兄弟,大家欢叙一夜。”
由于两人间那种微妙的关系,反使项少龙难以拒绝,无奈答应后,装出抱歉的神态道:“因吕雄的事,累得管大人降官一级,我……”管中邪哈哈一笑,拉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项大人勿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吕雄是自取其咎,怨不得任何人。小弟降职亦是难卸罪责。”
项少龙听得心中生寒,这人城府之深,确教人心中檩然。定下了今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项少龙才往书斋拜见吕不韦。吕不韦正在吃早点,着项少龙坐下与他共进早膳后,肃容道:“听城卫的报告说,少龙昨天黄昏在城外遇袭,受了箭伤,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知否是谁人做的?”项少龙道:“他们都蒙着了头脸,不过假若我没有猜错,其中一人应是田单手下的猛将旦楚。”
吕不韦脸色微变,藉吃糕点掩饰心中的震荡。项少龙明白他动容的原因,因为假设田单成功了,最大的嫌疑者将是他吕不韦本人,那等若田单在陷害吕不韦。项少龙索性坦然道:“田单已识破了我董马痴的身分,由于我有位红粉知己落到他手上,他竟以此威胁我,幸好当时给我看穿那位红粉知己早给他害了,所以一时气愤下,当着他的脸说要杀他报仇,他自然要先发制人了。”
吕不韦沉吟不语,好一会才道:“他怎能把时间拿捏得这么天衣无缝,就像我为了吕雄这蠢材的事,心怀不忿,派人去找你算账的模样。幸好当时我是和你一道离开,在时间上赶不及遣人吊着你和那两个刁蛮女,否则我也脱不了嫌疑。”项少龙心中佩服,吕不韦无论气魄风度,均有使人为之慑服,甘心向他卖命的魅力,像眼前这番说话,便充满推心置腹的坦诚味道。
项少龙道:“当日在邯郸时,田单曾暗示在咸阳有与他勾结的人,还表示蛮有对付我的把握,那人当然不应是指吕相,该是昨天与会的其他六位大臣之一。”吕不韦点头道:“鹿公、徐先、王龁和蒙骜四人都应该没有问题,余下的就只有蔡泽和王绾两人,其中又以蔡泽嫌疑最大,说到底他仍是因我而掉了宰相之位,哼!竟然摆出一副依附于我的模样,看我如何收拾他吧!”
项少龙吃了一惊道:“还是查清楚一点才决定吧!”吕不韦冷笑道:“这事我自有分寸,是了!娘蓉的事你决定好了吗?”
项少龙想起“无毒不丈夫”这句话,把心一横道:“吕相如此看得起我项少龙,我怎敢不识举,此事……”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娇叱道:“且慢!”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时,爱穿红衣的吕娘蓉像一团烈焰般推门而入,先对吕不韦道:“爹不要怪守卫有疏职守,是我不准他们张声的。”项少龙忙站起来行礼。吕不韦皱眉道:“爹和项统领有密事商量,蓉儿怎可在外面偷听?”
吕娘蓉在两人之前亭亭玉立,娇憨地道:“只要是有关娘蓉的终身,娘蓉就有权来听,入乡随俗,秦人既有挑婿的风俗,娘蓉身为堂堂右相国之女,自应享有这权利,娘蓉有逾礼吗?”吕不韦和项少龙脸脸相觑,都不知应如何应付这另一个刁蛮女。吕娘蓉眼神移到项少龙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傲然道:“若想娶我吕娘蓉为妻,首先要在各方面都胜得过我,才可成为我吕娘蓉的选婿对象之一。”
吕不韦不悦道:“蓉儿!”吕娘蓉跺足嗔道:“爹!你究竟是否疼惜女儿?”
吕不韦向项少龙摊摊手,表示了无奈之意,柔声道:“少龙人品剑术,均无可挑剔,还说爹不疼爱你吗?”项少龙却是心中暗笑,刚才他并非要答应婚事,只是希望以诈语把事情拖到田猎后才说,亦好使吕不韦不疑心是他杀死莫傲,岂知这位曾被他拒婚的三小姐竟躲在窗外偷听,现在到来一闹,反是正中他下怀。
吕娘蓉莲步轻摇,婀娜多姿地来到项少龙身前,仰起美丽的俏脸打量他道:“我并没有说一点都不喜欢他呀!只是有人更合女儿心意,除非他能证明给我看他才是更好的,否则休想女儿会挑他为婿。”她对着项少龙,却是只与她爹说话,只是这态度,就知她在有冤报冤,向项少龙讨回曾被拒婚的屈辱。
她虽是明媚动人,但由于与吕不韦的深仇,项少龙对她并没有任何感觉,微微一笑道:“那三小姐心中的理想人选是谁呢?”吕娘蓉小嘴微翘,恼恨地白他一眼道:“我的事那到你来管,先让我看看你在田猎的表现吧!”
项少龙向吕不韦苦笑道:“那恐怕要教小姐失望了。”吕不韦皱眉道:“蓉儿不要胡闹,少龙受人暗算,伤了大腿,明天……”
吕娘蓉不屑地道:“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有什么资格作女儿的丈夫,爹!以后都不可再提这头婚事了,女儿宁死都不会答应。”娇哼一声,旋风般去了。项少龙心中大喜,表面当然装出失望的神态。
吕不韦着他坐下后叹道:“这女儿是宠坏了,少龙不须放在心上,过几天我再和她说说看。”项少龙忙道:“一切听吕相吩咐!”心中却在想要设法使管中邪知道此事,他会有方法使吕娘蓉不对他“变心”,例如把生米煮成熟饭那类手段,那自己就可化解了吕不韦这一招了。
吕不韦沉吟片晌后,低声道:“少龙是否真要杀死田单?”项少龙苦笑道:“想得要命,只是相当困难,当时是气愤冲口而出,事后才知太莽撞了。”
吕不韦点了点头,苦思顷刻,待要说话时,下人来报,李园有急事求见。吕不韦大感愕然,长身而起道:“此事容我再想想,然后找你商议,我要先去看看李园有什么事?”项少龙忍住心中喜意,站了起来。李园终于中计了。
离开相府,项少龙立即入宫谒见小盘,这大秦的小储君在寝宫的大厅接见他。侍候他的宫女均年轻貌美,有两三个年纪比小盘还要少,但眉目如画,已见美人儿的坯形。小盘和他分君臣坐好后,见他对她们留神,低笑道:“这都是各国精挑来送给我的美人儿,全都是未经人道的上等货色,统领若有兴趣,可挑几个回去侍候你。”
项少龙想起当日自己还制止他非礼妮夫人的侍女,现在倒由他来让自己挑女人,真是风水轮流转,只是却无福消受,笑笑摇头道:“储君误会了,我只是怕你沉迷女色,伤了身体。”
小盘肯定地道:“统领放心好了。”伸手挥退众宫娥,才笑道:“要说对女人的功夫,天下有谁及得上师傅?只看雅姨对师傅这般死心塌地,就可见一般。如果师傅肯出手,哪轮得到嫪毐这般猖狂?只是现下身在宫廷,时时谨慎,况且当年亲眼见到赵王荒淫误国的丑恶,我是绝不会把精神荒废在女人身上了。”
项少龙暗忖这或者是小盘能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原因之一,环顾其他六国君主王太子,谁不于酒色逸乐,只有小盘有因母亲美色,险些母子均被赵穆害死的切身之痛,这才视身旁美女如无物。点头道:“女人有时亦可调剂身心,但最紧要有节制。”
小盘哈哈笑道:“徒儿受教了,琴太傅亦常提醒我这方面的事。不过改日大局底定,师傅定要好好教我几手,让我大展神威。”顿了顿道:“听昌文君说你受了箭伤,去探你时师傅却早睡了觉,害得我担心了一晚,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
项少龙把事情说出来后,小盘亦想到吕不韦指出的问题,动容道:“这事必有内奸,否则不会晓得那两个女娃子会缠你出城比斗?”项少龙道:“这事交由吕不韦去烦恼吧。是了!昨天你摆明不听你母后的话,事后她有没有责怪你。”
小盘冷笑道:“她自搭上了嫪毒后,就有点怕我,教训是教训了几句,还着我藉田猎的机会,把管中邪升回原职,我已答应了,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和她争。”提起管中邪,项少龙记起了鹿丹儿的事,说了出来。
小盘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冷然道:“吕不韦真胆大包天,竟敢派人来和我争女人,看他日后有什么好下场。”项少龙暗忖:当然是给你迫死了。顺口问道:“你欢喜那鹿丹儿吗?”
小盘笑道:“那是个相当难服侍的丫头,若论美丽,我身边的女人比得上她的大有人在,只不过非是鹿公的孙女吧!哼!我不欢喜任人安排我的婚姻,话事的人该是我这储君才对。”项少龙皱眉道:“我看太后是不会由你自己拿主意的。”
小盘得意地道:“我早有应付之策。”项少龙待要追问,李斯捧着大卷宗公文来了。行礼后,李斯将文件恭敬地放到几上,道:“储君在上,微君幸不辱命,赶了两晚夜,终弄好了外史的职权,请储君过目。”
项少龙才省起这外史是自己根据包公想出来给内史腾胜的新职位,想不到牵涉到这么繁重的文书工作。小盘欣赏地望着李斯道:“那个燕国美女是否仍是完璧?”李斯偷看了项少龙一眼,尴尬地道:“微臣这两天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找不到。”
项少龙听得一头雾水时,小盘欣然道:“大前天吕不韦送了个燕女来给寡人,寡人遂转赠李卿家,那知李卿家为了公事,竟可视美色如无物,寡人非常欣赏。”李斯忙下跪谢小盘的赞语,感动之情,逸于言表。
至此项少龙才明白有明君才有明臣的道理,换了别人,怎会从这种地方看出李斯的好处。坐定后,小盘伸手按着几上的卷宗道:“这就是寡人和太后的交易了,我送她的奸夫一个大官,又附赠大屋,她自然要在寡人的婚事上作出让步。那个楚国小公主,寡人可收之为妃嫔,至于谁作储妃,则要待寡人正式加冕再作决定。”
项少龙心叫厉害,秦始皇加上李斯所产生的化学作用,确是挡者披靡,至少历史已证明了这是“天下无敌”的组合。李斯关心地道:“听说项大人受了箭伤哩!现在见到你才安心点。”小盘插入道:“项卿不若由御医检视伤口好吗?”
项少龙婉言拒绝了,正要说话时,昌文君来报,吕不韦偕李园求见。三人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项少龙遂与昌文君一道离开,李斯则留下陪小盘见客。溜出后殿门,来到御园里,昌文君把项少龙拉到一角,不安道:“都是我妹子不好,扯了你到城外,累少龙遭人暗算了。”项少龙笑道:“怎可错怪令妹,这种事谁都想不到呀!”
昌文君道:“我本想找你去逛青楼,才知你受伤后提早就寝。今晚由我请客,管大人说你已答应了。哼!若让我找出是谁做的,保证他人头落地。”项少龙道:“不要说得这么夸张,敢对付我的人不会是善男信女,嘿!你的好妹子怎样了?”
昌文君叹道:“昨天由城外回来后,就关上门大发脾气,又不肯吃饭,你也知我们兄弟俩公务繁忙,爹娘又早死,我们那来这么多时间去哄她。”接着有点难以启齿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项少龙苦笑道:“我只是承认被打败了,请她们高抬贵手再不要理会我,令妹便大发娇嗔,扯着鹿丹儿走了。”昌平君喜上眉梢道:“看来她真的喜欢上了你,嘿!你对她有意思吗?”
项少龙故意叹道:“自从有了纪才女后,光是你们这些男人嫉妒的眼光就已经让我应接不暇,哪有空闲再惹你妹?现在只要专心为储君办事,回家抱我的美人就够了。”昌平君同情地道:“三年前我的一名小妾因病过世,我也有你这种心情,不过男人就是男人,很快就会复原过来,或者少龙需要多点的时间,只要你不是对她全无意思就成了。不过我最明白嬴盈的性格,报复心重,她定会弄些事出来,使你难过,唉!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今趟轮到项少龙来安慰他。
昌平君把项少龙送至宫门,两人才分手。项少龙返回衙署,滕荆两人均到了西郊去,联同昌文君布置明天田猎大典的事宜。他处理了一些文书工作后,有人来报,周良夫妇求见。项少龙还以为他们今早已被送离咸阳,至此才知他们仍留在衙署里,忙着人把他们请进来。坐定后,项少龙讶道:“贤夫妇为何仍留此不去呢?”
周良不好意思地道:“小人和内人商量过了,希望能追随项爷办事,我家三代都是以造船为业,不知项爷有否用得着小人的地方?”项少龙凝神打量了两人,见他们气质高雅,不似普通百姓,禁不住问道:“贤夫妇因何来到咸阳呢?”
周良道:“实不相瞒,我们原是宋国的贵族,国亡后流离失所,她……”看了乃妻一眼后,赧然道:“她并非小人妻子,而是小人的亲妹,为了旅途方便,才报称夫妇。今次到咸阳来是碰碰运气,希望可以弄个户籍,干点事情,安居下来。”
项少龙为之愕然。周良的妹子垂首道:“小女子周薇,愿随项爷为奴为婢,只希望大哥有出头的日子。”项少龙细审她的如花玉容,虽是不施脂粉、荆钗布裙,仍不掩她清秀雅逸的气质,难怪吕邦不肯放过她,心中怜意大起,点头道:“贤兄妹既有此意思,项某人自会一力成全,噢!快起来!折煞我了。”两人早拜跪地上,叩头谢恩。
项少龙这二十一世纪的人最不惯这一套,忙把他们扶了起来。深谈了一会后,手下来报,太子丹来了,项少龙着人把周良兄妹送返乌府,由陶方安置他们后,才到大堂见太子丹。与太子丹同来的还有大夫冷亭、大将徐夷则和那风度翩翩的军师尤之。
命亲卫退下后,项少龙微笑道:“太子是否接到消息了?”太子丹佩服地道:“项统领果有惊人本领,李园真个要立即赶返楚国,不知统领使了什么奇谋妙计呢?”
项少龙避而不答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只不知太子是否决定与项某共进退呢?”太子丹识趣地没有寻根究底,把手递至他身前。项少龙伸手和他紧握了好一会,两人才齐声畅笑,两对眼神紧锁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对太子丹来说,眼前最大的威胁,并非秦国,而是田单这充满亡燕野心的强人。
放开手后,太子丹道:“此事我不宜出面,若我把徐夷乱的五千军马,交与统领全权调度,未知统领是否觉得足够呢?”尤之接入道:“鄙人会追随统领,以免出现调度不灵的情况。”
项少龙喜出望外,想不到太子丹这么爽脆和信任自己,欣然道:“若是如此,田单休想能保着项上人头。”又商量了行事的细节后,太子丹等才告辞离去。项少龙心情大佳,忽然强烈地思念着娇妻爱儿和田氏姊妹,遂离开衙署,往琴府去也。
第十章、东郡民变
赶到琴府,寡妇清在大厅接待他,道﹕“嫣然妹她们到了城外试马,准备明天田猎时一显身手,我有点不舒服,所以没有陪她们去。”项少龙关心地道﹕“琴太傅没有事吧?”表面看来,她只是有点倦容。
琴清垂首轻摇道﹕“没有什么!只是昨夜睡不好吧!”起头来,清澈若神的美目深深注视着他道﹕“我有点担心,昨天黄昏时我由王宫返来,遇上到咸阳来参加田猎的高陵君,打了个招呼,他表现得很神气,真怕他会弄出事来。”
高陵君就是因华阳夫人看上了庄襄王,致王位被夺的子傒了。项少龙吃了一惊,知道由于自己忙于对付田单,把这个人忽略了。龙阳君曾说高陵君与赵使庞煖有密谋,当时并不太放在心上,究其原因,皆因没有把庞煖当是个人物,现在给琴清提醒,不由担心起来。琴清道﹕“或者是琴清多疑吧!有你保护储君,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哩!”
项少龙暗忖﹕若要公然起兵叛变,怎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最怕是阴谋诡计,防不胜防吧!唔!这事应该通知吕不韦,分分他的心神,对自己亦是有利无害。他应比自己更紧张小盘的安危。琴清见他沉吟不语,幽幽一叹道﹕“昨天陪太后共,那讨厌的嫪毒整天在身旁团团转,恶形恶状,真不明白太后怎会视他如珠如宝。”
项少龙苦笑道﹕“他是名副其实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惜没有多少人能像琴太傅般,可看穿其中的败絮。”琴清娇躯微颤,秀眸亮了起来,讶然道﹕“难怪嫣然妹说和你交谈,永远都有新鲜和发人深省的话儿,永远都不会听得厌倦哩!”
项少龙心中一热,忍不住道﹕“琴太傅是否有同感呢?”琴清俏脸一红,赧然白了他一眼后,垂下螓首,微微点头。那成熟美女的情态,动人至极。项少龙的心神被她完全吸引,但又有点后悔,一时间无以为继,不知说什么话才好。顷刻的静默,却像世纪般的漫长。
琴清低声道﹕“项统领吃过了饭吗?”项少龙冲口而出道﹕“吃过了!”
琴清“噗哧”娇笑,横了他风情万种的一眼道﹕“终给我抓着统领说的谎话了,现在才是巳时,那有这么早开午饭的?不想陪琴清共膳,找个什么公务繁忙的藉口,便不用给琴清当场揭破了。”项少龙大感尴尬,期期艾艾,一张老脸火烧般红了起来。
琴清出奇地没有丝毫不悦,盈盈而起道﹕“我没时间理你了,现在琴清要把膳食送往城外给你的众娇妻们,项统领当然没有空一道去吧!至少要抽空去吃饭啊!”项少龙愈来愈领教到她厉害起来时咄咄逼人的滋味,嗫嚅道﹕“确是有些事……嘿!琴太傅请见谅则个。”
琴清绽出个含蓄但大有深意的笑容后,看得大开眼界的项少龙失魂落魄时,又回复了一贯清冷的神情,淡淡道﹕“项统领请!”竟是对他下逐客令。项少龙随着她手势的指示,往大门走去,琴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项少龙涌起恶作剧的念头,倏地停了下来,琴清那想到这一向谨守礼数的人有此一着,娇呼一声,整个娇躯撞在他背上。
那感觉要怎样动人就那么动人。项少龙在这刹那回复了初到贵境时的情怀,潇洒地回身探手挽着她不盈一捻的小蛮腰,凑到她耳旁低声道﹕“琴太傅!小心走路了。”琴清也不知多久没有给男人的手探到身上来,浑体发软,玉颊霞烧,像受惊的小鸟般抖颤着,两手便来推他。项少龙不敢太过分,乘机放开了她,一揖到地说﹕“请恕项少龙无礼,琴太傅不用送客了。”
在琴清一脸娇嗔,又恼又恨的表情相送下,项少龙心怀大畅的离开了。在这一刻,他恢复了浪子的心情。由于缚手缚脚的关系,这些日子来他给琴清、嬴盈、鹿丹儿诸女弄得左支右绌、晕头转向、反击无力。到现在才有出了一口气的感觉。想起刚才搂着她纤柔腰肢的享受,一颗心登时跃动起来。这或者就是情不自禁了。忽然涌起的冲动,最是难以控制啊。
项少龙来到相府,接见他的是图先,后者道﹕“平原郡发生民变,相国接到消息后,立即赶入王宫见太后和储君。”项少龙心中一檩,平原郡是由赵国抢回来的土地,在这时候发生了事情,极可能是庞煖一手策划的,其中有什么阴谋呢?吕不韦的反应,当然是立即派出大军,赶往维护自己一手建立出来的郡县,否则说不定连毗的上党和三川两郡,会有样学样,同时叛变,再有韩赵等国介入时,形势可能一发不可收拾,那东方这三个战略重镇,就要化为乌有,白费心血了。
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吕不韦必须把可以调动的军队全部派往平原郡镇压民变,那时咸阳就只剩下禁卫、都骑、都卫三军了。在一般的情况下,只是三军已有足够力量把守咸阳城,但若在田猎之时,朱姬和小盘都到了无城可恃的西郊,就是另一回事了。假设高陵君能布下一支万人以上的伏兵,又清楚兵力的分布和小盘的位置,进行突袭,并非没有成功的机会。愈想愈心寒,又不便与图先说话,遂起身告辞。
图先把他送出府门,低声提醒了他到那间民房见面后,项少龙忙朝王宫赶去。快到王宫时,一队人马迎面而至,其中最触目是嬴盈和鹿丹儿两女,左右伴着管中邪。项少龙虽对两女没有野心,但仍禁不住有点酸溜溜的感觉。两女若论美色,可说各有千秋,但嬴盈的长腿、纤幼的腰肢和丰挺的酥胸,却使她更为出众,诱人之极。两女见到项少龙,都装出与管中邪亲热的神态,言笑甚欢,对项少龙当然是视若无睹。
管中邪自不能学她们的态度,隔远领着十多名手下向他行礼致敬。项少龙回礼后,管中邪勒马停定,道﹕“平原郡出了事,储君太后正和吕相等举行紧急会议。”两女随着管中邪停了下来,摆出爱理不理的气人少女神态,不屑地瞪着项少龙。项少龙心中好笑,先向她们请安,才说﹕“管大人要到那里去?”
管中邪从容潇洒地道﹕“两位小姐要到西郊视察场地,下属陪她们去打个转,顺道探访昌文君他们,天气这么暖,出城走走亦是乐事。”项少龙哈哈笑道﹕“有美相伴,自然是乐事了!”不待两女有所反应,策骑去了。
唉!若非与吕不韦如此关系,管中邪应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那时他只会为朋友有美垂青而高兴。但现在却感到棋差一着,给管中邪占了上风,而他则是束手无策。
抵达王宫时,会议仍在议政厅内进行着。昌平君把项少龙拉到一角道﹕“你见到嬴盈吗?”项少龙点了点头。昌平君道﹕“是否和管大人在一起。”
项少龙再点头,道﹕“听说是要到西郊视察田猎场的地势。”昌平君叹了一口气道﹕“今早我给左相国徐大将军找了去训话,要我管教妹子,不要和吕不韦的人这么亲近,今趟我是左右做人难,项大人能否救救我?”
项少龙当然明白这小子的意思,苦笑道﹕“你该知管中邪是个对女人很有办法的人,本身条件又好,无论体魄外貌剑术谈吐,均无可挑剔,明刀明枪我亦未必胜得过他,何况是抢女人?再说我对你妹子也是束手无策,两者相加已是稳\败无疑,还是饶了我,一切听天由命吧。”昌平君愕然道﹕“怎能听天由命,我们这一辈的年轻将领,最佩服就是徐先的眼光,他看的事绝错不了,若嬴盈嫁了给管中邪,将来受到株连怎办才好。吕不韦现在的地位还及不上以前的商鞅君,他不是也要给在闹市中分了尸吗?外人在我大秦没多少个能有好收场的,官愈大,死得愈惨。”
项少龙倒没从这角度去想这个问题,一时间哑口无言。两兄弟之中,以昌平君较为稳重多智。昌文君则胸无城府,比较爱闹事。昌平君叹道﹕“现在你该明白我担心什么了,问题是与管中邪总算是谈得来的朋友,难道去执着他胸口,警告他不可碰嬴盈,但又交待不出理由吗。”项少龙为之哑然失笑,昌平君说得不错,难道告诉管中邪,说因怕他将来和吕不韦死在一块儿,所以不想妹子和他好?昌平君怨道﹕“枉你还可以笑出来,都不知我是多么烦恼。”
项少龙歉然道﹕“只是听你说得有趣吧了!说到婚嫁,总要你们两位兄长点头才能成事,管中邪胆子还没有那么大吧。”昌平君忿然道﹕“像你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假若吕不韦为管中邪来说亲,甚或出动到太后,我们这两个小卒儿可以说不吗?”
项少龙一想也是道理,无奈道﹕“你说了这么多话,都是想我去追求令妹罢了!这点就先别想了。何不试试先行巧妙及婉转点地警告管中邪?鹿公已这么做了。”昌平君苦笑道﹕“鹿公可倚老卖老,不讲道理,四十年后我或者可学他那一套,现在却是十万个行不通。嘿!难道你对我妹子一点意思都没有吗?在咸阳,寡妇清外就轮到她了,当然,还有我们尚未得一见的纪才女。”
项少龙失笑道﹕“你倒懂得算账。”昌平君伸手拿着他手臂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之了,怎么样?”又看着他手臂道﹕“少龙你长得非常粗壮。”
项少龙心中实在喜欢昌平君这朋友,无奈道﹕“我试试看吧!但却不敢包保会成功。”昌平君大喜,此时会议结束,吕不韦和蒙骜、王龁神色凝重地步下殿门,边行边说着话。吕不韦见到项少龙,伸手召他过去。项少龙走到一半时,吕不韦已与蒙王两人分手,迎过来扯着他往御园走去,低声道﹕“少龙该知发生了什么事,现经商议后,决定由蒙骜率兵到平原郡,平定民变。王龁则另领大军,陈兵东疆,一方面向其他三川、上党两郡的人示威,亦可警告三晋的人不可妄动。”
顿了顿再道﹕“这事来得真巧,仓卒间驻在咸阳的大军都给抽空了,又碰上田猎大典,少龙你有什么想法?”项少龙淡淡道﹕“高陵君想谋反了!”
吕不韦剧震道﹕“什么?”项少龙重复了一次。吕不韦回过神来,沉吟顷刻后,来到御园内一条小桥的石栏坐了下来,示意他坐在对面后,皱眉道﹕“高陵君凭什么策反了平原郡的乱民呢?”项少龙坐在另一边的石栏处,别过头去看下面人工小河涓涓流过的水,隐见游鱼,平静地道﹕“高陵君当然没有这本领,但若勾结了赵将庞煖,便可做到他能力以外的事。”吕不韦一拍大腿道﹕“难怪庞煖葬礼后急急脚的溜了,原来竟有此一着。”
接着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一字一字缓缓道﹕“高陵君!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再转向项少龙道﹕“他若要动手,必趁田猎这大好良机,这事就交给少龙去处置,若我猜得不错,高陵君的人将会趁今明两天四周兵马调动的混乱形势,潜到咸阳附近来,高陵君身边的人亦不可不防,但那可交给中邪去应付。”
项少龙心中暗笑,想不到高陵君竟无意中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吕不韦怎么蠢也不会在这微妙的形势下对付自己,这当然亦因他似是答应了吕娘蓉的亲事有关系。吕不韦站了起来道﹕“我要见太后和储君,少龙要不时向我报告,使我清楚情况的发展。”项少龙扮出恭敬的样子,直至他离开后,才策马出城,往西郊赶去。
第十一章、识破阴谋
项少龙偕十八铁卫抵达西门处时,刚好遇上纪嫣然等回城的车队。马车在宽敞的西门大道一旁停下,项少龙跳下马来,先到乌廷芳、赵致、秀夷、田氏姊妹和项宝儿所乘坐的马车前问好。乌廷芳等都是俏脸红扑扑的,使项少龙感觉到她们因大量运动带来的活力。项宝儿见到项少龙,挥着小手唤爹。赵致怨道﹕“你这几天很忙吗?”项少龙陪笑道﹕“田猎后我找几天来陪你们吧!”
乌廷芳娇憨道﹕“致姐莫要管他,我们和清姐游山玩水,都不知多么写意。”项少龙伸手入窗拧了她和项宝儿两张同样嫩滑的脸蛋,又关心地与田氏姊妹说了几句话后,才往后面一辆马车走去。帘子掀了起来,露出纪嫣然和琴清的绝世容姿,后者俏脸微红,狠狠的盯着他,似嗔还喜。项少龙看得心跳加速。
纪嫣然露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甜蜜笑容,柔声道﹕“项郎到西郊去吗?”项少龙点头应是,顺口向琴清道﹕“平原郡发生民变,平乱大军将于明天出发,此事极可能与高陵君有关,现在吕不韦已知此事,还着我全权处理,琴太傅可以放心了。”
琴清抵敌不住他的目光,垂下俏脸,情况非常微妙,充满了男女间的吸引张力。纪嫣然娇躯微颤,低声道﹕“吕不韦这几天是否不断对你示好哩?”项少龙想起他重提婚事,点了点头。纪嫣然凑到他耳旁以仅可耳闻的声音道﹕“他真的要杀你哩!所以才作出种种姿态,使人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你若不信,可向太后和政储君试探,当会发觉吕不韦清楚地给了他们这种错觉,唉!夫君你太易相信别人了。”
项少龙心中一檩,但仍是有点不太相信,茫然点了点头。纪嫣然伸手重重在他手臂了一把,嗔道﹕“想想吧!以吕不韦的精明,怎会不密切监视高陵君,何须你去提醒他?高陵君如若造反,最高兴的人就是他哩!”这几句话琴清亦听到了,露出注意关怀的神色。项少龙虎躯一震,终于醒觉过来,施礼道﹕“多谢贤妻指点,项少龙受教了。”
纪嫣然望往琴清,后者正怔望着项少龙,被纪嫣然似能透视人心的清澈眼神射过来,作贼心处的再次粉脸低垂。纪嫣然嗔怪地白了项少龙一眼,深情地道﹕“小心了!”待车队远去后,项少龙才收拾情怀,往西郊赶去,心情与刚才已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了。
出城后,项少龙策着疾风,领着十八铁卫,沿着官道往田猎场驰去。运送物资到猎场的车队络绎不绝,非常热闹。道旁是原始林区,数百年树龄的老松、桦树直指天空。离城三里许处,地势开始起伏不平,每登上丘峦,可见到泾水在东南方流过,隐见伐下的木材顺水漂往下游处的田猎场,以供搭建临时营地之用。
际此春夏之交,长风阵阵,拂过草原山野,令项少龙顿觉神清气爽,听着树叶对风声的应和,心头一片澄明。泾河两岸沃野千里,小河清溪,纵横交错。森森莽莽、草原辽阔,珍禽异兽,出没其中。穿过了一个两边斜坡满布云杉的谷地后,眼前豁然开朗,泾水在前方奔流而过,林木葱葱郁郁,松树的尖顶像无数直指天空的剑刃。在如茵的绿草坪上,搭起了大大小小的营帐,井然有序,以千计的都骑和禁卫军,正在河旁忙着,两道木桥,横跨泾水。
项少龙在一处小丘上停了下来,纵目四顾。草浪随风起伏,疏密有致的树林东一遍西一块,不时冒起丘峦,一群群的鹿、马、翎羊等野生动物,聚在岸旁处蹓跶,不时发出鸣叫,一点不知道明天将会成为被追逐的猎物。太阳移向西处,山峦层迭高起,那就是盛产猛兽的西狩山了。项少龙暗忖若要在这种地方隐藏一支军队,由于有丘谷树木的掩护,该是轻而易举的一回事。他以专家的眼光,默默审视了地势后,心中有点把握时,才驰下山坡,往近河高地的主营方向奔去。
犬吠马嘶之声,在空中荡漾着。绣着“秦”字的大纛,正随风飘扬,与天上的浮云争妍斗胜。工作中的人员,见到他这位统领大人,均肃然致敬。与众铁卫旋风般驰过一座座旗帜分明,属各有身分地位的重将大臣的营房,才来到高起于正中处的主营。昌文君正监督手下在四周斜坡顶设立高达两丈的木栅,加强对主营的保护。
在这平顶的小丘上,设了十多个营帐,除小盘和朱姬外,其他都是供王族的人之用。项少龙跳下马来,道﹕“为何现在才加上高木栅?时间不是紧迫了点吗?”昌文君道﹕“是吕相的意思,今早接到平原郡民变的消息后,他便下令我督建木栅,限我明早前完成。”
项少龙暗叫好险,纪嫣然说得不错,吕不韦对高陵君的阴谋早智珠在握,还装模作样来骗他,好教他失了防备之心,以为吕不韦仍倚重着他。昌文君指着近河处的一堆人道﹕“两位副统领正在那里与猎犬戏耍为乐,我的刁蛮妹子也在该处,穿白色捆绿边武士衣的就是她了,黄紫间色的是鹿丹儿。”接着低声道﹕“大哥和少龙说了吗?”
项少龙微一点头,道﹕“咸阳这么多年青俊彦,令妹没一个看得上眼吗?像安谷傒便是个比我更理想的人选。”
昌文君叹道﹕“谷傒确是个人材,与少龙各有千秋,问题是他们自幼就在一起玩耍,像兄妹多过像情侣,所以从没涉及男女之事。”顿了顿续道﹕“我们大秦和东方诸国很不相同,婚娶前男女欢好是很平常的事,赢盈亦和不少年青小子好过,但没有一段关系是长的,到遇上你后才认真起来。”
项少龙哂道﹕“她对管中邪认真才对,你两兄弟硬把我架了上场,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昌文君陪笑道﹕“那只因我两兄弟欣赏你吧了!嘿!我们都不知多么宝贝这妹子。其实老管也不错,看他的身手多么矫捷,他只是错跟了吕不韦吧。”
远处传来喝采声,管中邪戴起甲制的护臂,闪动如神地与其中一头猎犬戏耍着。项少龙召来疾风,道﹕“我去了!”昌平君忙教人牵马来,陪他往众人围聚处驰去。在大队亲卫追随下,两人来到人堆外围处下马。
滕翼正聚精会神观察着管中邪踪跃的步法,见到项少龙,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与昌文君打了个招呼后,示意项少龙随他远远走开去,来到河旁一堆乱石旁,道﹕“这家伙城府极深,在这种情况下仍可把真正的实力收藏起来,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项少龙回头望去,点头同意道﹕“他是我们所遇的剑手中最危险的人物,使人莫测高深,我从未见过他动气或有任何震惊的表情,只是这种沉着的修养,我已自问不及。”
滕翼微笑道﹕“但你的长处却是不会轻敌,换了荆俊,便怎都不信有人可胜过他了。”项少龙笑道﹕“是了!这小子到那里去了。”
滕翼道﹕“踩场去了,愈能把握田猎场的形势,就愈有对付莫傲的把握,你的腿伤怎样了?”项少龙道﹕“好多了,但仍是不宜奔走,否则会爆裂流血。”
滕翼道﹕“今早我给你换药时,见已消了肿,以你的体质,过两天该好的了。”项少龙欣然道﹕“现在我倒要多谢齐人这一箭,吕不韦要杀我,怕没那么轻易了。”
滕翼愕然道﹕“三弟不是说吕不韦想与你修好吗?”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把纪嫣然的话说出来,顺带告诉他东郡民变和高陵君的事。滕翼沉吟片后道﹕“高陵君的事交由我去办,必要时就动用我们的精兵团,这个功劳绝不能让管中邪抢去。”
说时两人眼角瞥见管中邪、昌文君、鹿丹儿和嬴盈等朝他们走过来,滕翼向他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我去找小俊!”先一步脱身去了。昌文君隔远向他挤眉弄眼大声道﹕“项大人,我们到箭场去试靶看,管大人有把铁弓,听说少点力气都拉不开来。”
项少龙心中叫苦,昌文君当然是想制造机会,好让他在两女前一杀管中邪的威风,只是他却有自知之明,他的箭术虽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实逊于王剪或滕翼,甚至及不上死鬼连晋。管中邪只要差不过连晋,则出丑的定会是自己。管中邪潇洒地举手以示清白道﹕“我绝无争胜之心,只是两位小姐和嬴大人兴致勃勃,亦想项兄给小将一开眼界吧了!”
项少龙心中暗骂,装出抱歉的表情道﹕“怕要教管大人失望了,我腿上的伤口仍未复原,不宜用力,还是由管大人表演好了。”管中邪愕然道﹕“请恕小将鲁莽了,小将见大人行走如常,还以为没有什么大碍哩!”
赢盈俏脸一寒道﹕“项大人不是砌词推搪吧!”鹿丹儿则低声吐出“胆小鬼!”三个字,拉着嬴盈,不屑地掉头而去,并向管中邪娇声道﹕“管大人!我们自己去玩耍吧!”管中邪谦然施礼,随两女去了。剩下项少龙和昌文君两人对视苦笑。
项少龙想起图先的约会,乘机告辞,返咸阳城去了。在路上想起两女不留情脸的冷嘲热讽,并不觉得难受,只奇怪自己变了很多。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混日子时,什么都是争强斗胜,酒要喝最多,打架从不肯认第二。但现在这好胜心已大大减弱,事事均从大局着想,不会计较一时的成败得失。所以两女虽对他态度恶劣,仍不觉得是什么一回事。或许因为自己对她们并无妄想者,也或者这就是成熟了吧!
回到咸阳,趁尚有点时间,先返乌府,向陶方问了周良兄妹的住处后,遂往看视两人。他们给陶方安置在东园供铁卫住宿的一列房舍其中之一内,环境相当不错。项少龙举步进入小厅时,秀美的周薇正在一角踏着纺布机在织布,周良则坐在一张小几旁把弄着一个似是手镯的奇怪铁器,见他进来,兄妹忙起立施礼。不知是否出于同情心,项少龙特别关怀他们,先向周薇笑道﹕“周小姐是否为令兄织新衣哩?”周薇俏脸倏地红了起来,垂头“嗯!”了一声。
项少龙大感奇怪,却不好意思追问她畏羞的原因,坐到几子的另一边,着两人坐下后,向周良问道﹕“周兄把弄的是什么宝贝。”周良把那铁器递给他,道﹕“这是供猎鹰抓立的护腕,你看!”捋起衣袖,把左腕送至他眼下,上面纵横交错着十多道疤痕。
项少龙大感有趣道﹕“原来周兄除造船外,还是养鹰的专家。只是既有护腕,为何仍会给鹰儿抓伤了呢?”周良道﹕“护腕是训练新鹰时用的,到最后练得鹰儿懂得用力轻重,才算高手,这些疤痕都是十五岁前给抓下来的,此后就再没有失手了。”
项少龙道﹕“这么说,周兄是此中高手了。”周良颓然道﹕“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有点愧对鹰儿,在它们迫人的目光下,我再不敢作它们的主人。”
项少龙想了一会后道﹕“由今天起,周兄再不用为糊口奔波,更不怕被人欺负,应继续在这方面加以发展,说不定会对我有很大帮助。”周良兴奋起来,双目发光道﹕“项爷吩咐,小人无不遵从,嘿!以后唤我作小良便成了,小人不敢担当给项爷唤作周兄哩!”
项少龙正容道﹕“我从没有把周兄视作外人,你不该叫我作项爷才对。敢问养鹰有什么秘诀呢?要多久才可培养出一只猎鹰来,它们可干些什么事?”周良整个人立时神气起来,傲然道﹕“首要之事就是相鹰,只有挑得鹰中王者,能通人性,才不致事倍功半。接着就是耐性和苦心,养鹰必须由少养起,至少要一年的时间才成。嘿!使它打猎只是一般的小道,养鹰的最高境界,是培育出通灵的战鹰,不但可在高空追敌人,侦察虚实,还可攻击偷袭,成为厉害的武器。”
今趟轮到项少龙兴奋起来,道﹕“那就事不宜迟,周兄明天立即去寻找这鹰王,我派几个人陪着你,使你行事上方便一点。”周良欣然领命。项少龙见时间差不多,道别离去,刚步出门口,周薇追上来道﹕“项大人!”
项少龙转身微笑道﹕“周小姐有何指教?”周薇垂着俏脸来至他身前,赧然道﹕“大哥有着落了,周薇做些什么事才好哩?”
项少龙柔声道﹕“令兄是养鹰高手,小姐是第一流的织女,不是各司其职吗?”周薇的粉脸更红了,幽幽道﹕“妾身希望能侍候大人,请大人恩准。”
只看她神态,就知不是侍候那么简单,而是以身侍君,这也难怪她,自己确是她理想的对象,加上她又有感恩图报的心意。项少龙微微一笑道﹕“这太委屈你了,让我想想吧,明天再和你说。”周薇倔强地摇头道﹕“除非项大人真的嫌弃我,怕妾身粗手粗脚,否则妾身决意终身为大人作牛作马,侍候大人。”
给这样秀色可餐的女孩子不顾一切地表示以身相许,要说不心动,实在是骗人的事,项少龙大感头痛,暗忖暂时答应她吧!以后再看着办好了。轻叹一声道﹕“真的折煞我项少龙了,暂时照你说话办吧!不过……”话尚未说完,周薇已喜孜孜地截断他道﹕“谢大人恩准!”盈盈一福,转身跑回屋内。项少龙惟有苦笑着出门去了。
第十二章、飞龙神枪
到达会面的民居时,图先早在恭候,两人见面,自是欢喜,经过了这大段共历忧患的日子,他们间建立起了真正的信任和过命的交情。若非有图先不时揭吕不韦的底牌,项少龙恐怕已死于非命。图先笑道:“少龙你对付吕雄这一手确是漂亮,使吕不韦全无还手之余地,又大大失了脸子。回府后,这奸贼大发雷霆,把莫傲召去商量了整个时辰,不用说是要重新部署对付你的方法。”
项少龙道:“吕雄父子怎样了?”图先道:“吕雄虽没像儿子般皮开肉裂,却被吕不韦当众掌掴,臭骂一番,颜脸无存。现在给吕不韦派了去负责造大渠的工作,并负责助他搜刮民脂。最高兴的人是管中邪,吕雄一向不服从他的调度,与他不和,吕雄去了,他的重要性也相应提高,只要再有点表现,吕娘蓉该属他的了。”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管中邪不过是求权求利,图兄认为有没有可能把他争取过来呢?”图先正容道:“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此人城府之深、野心之大,绝对比得上吕不韦,而且他清楚自己始终不是秦人,只有依附吕不韦,才可出人头地。且由于连晋的事,他与你之间仇怨甚深,该没有化解的可能,少龙还是不要在这方面白费心思了。”
项少龙点头答应了。图先乃老江湖,他的看法当然不会错。图先道:“近日我密切注视莫傲的动静,发现他使人造了一批水靠和能伸出水面换气的铜管子,我看是要来对付你的工具了。”项少龙心中檩然,这一着确是他没有想及的,在田猎场中,河湖密布,除了泾水设了木桥外,其他河道都要靠木筏或涉水而行,若有人由水底施以暗算,以莫傲制造的特别毒器,如毒针一类的事物,确是防不胜防。深吸了一口气道:“幸好我的腿受了箭伤,什么地方都不去就成了。”
图先失笑道:“这确是没有方法中的办法,不过却要小心,他要对付的人里,包括了滕兄和小俊在内,若他两人遇上不测,对你的打击将会非常巨大。”顿了顿续道:“我虽然不知他们如何行事,但以莫傲的才智,应可制造出某种形势,使他们有下手的机会,此事不可不防。”
项少龙暗抹了一把冷汗,他倒没有想过滕荆两人都会成为对方刺杀的目标,现在得图先提醒,才知自己多么粗心大意。图先沉声道:“莫傲这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躲在背后以无声无息的暗箭伤人,又懂得保护自己,不贪虚名小利,真乃做大事的人。”项少龙道:“这人难道没有缺点吗?”
图先答道:“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吧!听说他见到寡妇清后,就有点神魂颠倒,不过这事吕不韦也无计可施,否则吕不韦自己早把寡妇清收入私房了。我尚未告诉你,吕不韦对少龙得到了纪才女,非常妒忌,不止一次说你配不上她。”又道:“比起上来,管中邪的自制力便强多了,从不碰吕府的歌姬美婢,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练习骑射剑术,又广阅兵书,日日如是,此人意志的坚定,教人吃惊。最厉害是从没有人知道他渴望什么,心中有何想法。他或者是比莫傲更难应付的劲敌,若有机会就把他也干掉,如此你我才睡可安蓆。”
项少龙听得心惊肉跳,比起上来,自己是好色和懒惰多了。像管中邪这种天生冷酷无情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对手。莫傲至少还有个弱点,就是寡妇清。这或者足以使他丧命。图先叹了一口气道:“吕不韦的势力膨胀得又快又厉害,每日上门拍他马屁的官员络绎不绝,兼之又通过嫪毒间接控制了太后,这样下去,秦国终有一天会成为他吕家的天下。若非他防范甚严,我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杯毒酒把他杀了。”
项少龙笑道:“嫪毒这一着,未必会是好事哩!”接着把捧嫪毒以抗吕不韦的妙计说了出来。图先听得目定口呆,好一会才叹道:“少龙你可能比莫傲更懂耍手段哩!嫪毒确是这种只顾自己,无情无义的人。”
项少龙心叫惭愧,问起吕娘蓉。图先道:“在吕府内,我唯一还有点好感的就是这妮子,吕不韦另外的三个儿子都没有什么用,只懂花天酒地,其他两个女儿又貌丑失宠,只有吕娘蓉最得吕不韦欢心,谁能娶得她,等若成了吕不韦的继承人,若你能令她喜欢上你,将会教吕不韦非常头痛。”项少龙苦笑道:“纵是仇人之女,我亦不能玩弄她的感情,何况我根本争不过管中邪,连我都觉得他很有吸引人的魅力。”
图先道:“管中邪若想谋取一样东西,无论是人是物,都有他一套的手段,最难得是他谦恭有礼,从不摆架子,不像莫傲般难以使人接近,故甚得人心,连吕娘蓉身边的人都给他收买了,吕娘蓉更不用说,给他迷得神魂颠倒,你确是没有机会。”旋又皱眉苦思道:“但实情又似不全是这样,自你拒婚后,三小姐反而对你因不服气而生出了兴趣,她最爱剑术高明的人物,若你能在这方面压倒管中邪,说不定她会移情别恋。”
项少龙叹道:“那可能比由他手上夺得吕娘蓉更困难,你知否他们间有了亲密的关系吗?”图先道:“管中邪绝不会干这种会令吕不韦不快的蠢事。”
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道:“少龙这三天田猎之期,最紧要打醒精神做人,首要自保,莫要教吕不韦阴谋得逞,现在吕不韦前程最大的障碍就是你,千万别对他有任何侥幸之心。”项少龙点头受教后,两人才分别离开。
项少龙走到街上时,刚是华灯初上的时刻,咸阳城的夜生活及不上邯郸、大梁的热闹,但街上仍是行人熙攘,尤其是城中青楼酒馆林立的那几条大街,行人比白天还要多。约会的地点是咸阳城最大的醉风楼,是间私营的高级妓院,项少龙虽不清楚老板是何许人,但想必然是非常吃得开的人物了。项少龙以前虽常到酒吧和娱乐场所混日子,但在这时代还是首次逛民营的青楼,不由泛
起新鲜的感觉。
穿着普通的武士服,徜徉于古代的繁华大道里,既是自由写意,又有种醉生梦死的不真实。四年了。小盘这秦始皇亦由一个只知玩乐的无知小孩,变成胸怀一统天下壮志的十七岁年轻储君。现时东方六国没有人把他放在眼内,注意的只是吕不韦又或他项少龙,但再过十年,他们将发现是错得多么厉害。
思索间,来到了醉风楼的高墙外,内里隐见马车人影。守门的大汉立时把他这红人认了出来,打躬作揖地迎他入去。尚未登上堂阶,有把熟悉的声音在后方叫嚷道:“项大人请留步!”项少龙认得是韩闯的声音,讶然转身,只见韩闯刚下马车,朝他大步走来,到了他身旁后,一把扯着他衣袖往门内走去,低声道:“好个董马痴,把我骗苦了。”
项少龙连否认的气力都没有了,暗忖自己假扮董马痴的事,现在可能天下皆知,苦笑道:“是谁告诉你的?”韩闯待要说话,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汉子,在两位风韵极佳,打扮冶艳的年轻美女陪伴下,迎了上来,施礼道:“项大人首次大驾光临,还有韩侯赏光,小人伍孚荣幸之至。”
右边的艳妇笑语如珠道:“贱妾归燕,我们楼内的小姐听到项大人要来的消息,人人都特别装扮,好得大人青睐哩!”韩闯失声道:“那我来就没有人理会吗?”
另一个艳姝显然和韩闯混得相当稔熟,“哎唷!”一声,先飞了两人一个媚眼,呢声道:“韩侯真懂呷醋,让妾身来陪你好吗?”又横了项少龙一眼道:“贱妾白蕾,项大人多多指教。”
韩闯乃花丛老手,怎肯放过口舌便宜,一拍项少龙道:“蕾娘在向项大人划下道儿哩!否则何须要大人指教?”两女连忙恰到好处的大发娇嗔。伍孚大笑声中,引着两人穿过大厅,到内进处坐下,美婢忙奉上香茗,两女则分别坐到两人身旁来。
项少龙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何要坐在这里时,伍孚一拍手掌,笑道:“项大人初临敝楼,小人特别预备了一点有趣的东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项少龙心中好笑,暗忖贪污贿赂之事,古今如一,自己身为都骑大统领,等若咸阳城的治安防务首长,这些风月场所的大阿哥,自然要孝敬自己,好能在有起事来时得到特别照顾。韩闯笑道:“伍老板真是知情识趣,项大人怎可错失了你这么一个朋友。”
白蕾半边身压到韩闯背上,撒娇地嗲声道:“韩侯才是真的知情识趣,我们老板望尘莫及哩!”另一边的归燕挨了小半边身到项少龙怀里道:“项大人要多来坐坐,否则奴家和楼内的姑娘都不会放过你呢。”
温柔乡是英雄冢,项少龙深切地体会到这种滋味。他这两年来对妻妾以外的美女退避三舍,一方面固是因心感满足,更主要是怕负那感情上的承担和责任。这些野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即食的方式。大家摆明车马,事后拍拍屁股即可走人,没有任何牵挂。确可作为生活的调剂。只是项少龙初抵邯郸时,给人扯了去官妓院,第一趟就遇上素女的事,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伤痕使他对青楼有种敬而远之的下意识抗拒,更怕知道楼内姑娘们凄惨的身世。
不过这刻看来,私营的妓院与官妓院大不相同,充满你情我愿,明买明卖的交易气氛。记起当年落魄时的苦况,若非得陶方收留,无论是杀手或男妓,可能都要被迫去做。归燕凑到他耳边道:“项大人为何总像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我找美美来陪你吧!男人见到她,连魂魄都掉了。”
项少龙暗忖为何“美美”这名字如此耳熟,脑筋一转,才记起了是嫪毒的老相好单美美,就是她把乌廷威迷住了,累得他出卖了家族,惨被处死,心中一阵讨厌,哂道:“有只燕子陪我便够了,何须什么美美丑丑呢?”白蕾娇笑道:“原来项大人也是风流人物,哄我们女儿家的手段,比得上韩侯哩!”
韩闯笑道:“项大人真正的厉害手段,你两个美人儿尝到时才真知要得哩!不用像现在般生硬的吹捧了。”接着当然又是一阵笑骂。伍孚奇道:“原来韩侯和项大人是这么熟络的。”
项少龙和韩闯交换了个会心的微笑。这时四个美婢,两人一组,分别捧着一把长达丈半的长枪和一个高及五尺,上平下尖的铁盾,走进内厅。项少龙大感意外。本以为他送的必是价值连城的珍玩,谁知却是这副兵器。伍孚站了起来,右手接过长枪,左手拏起护盾,吐气扬声,演了几个功架,倒也似模似样,虎虎生威,神气之极。
归燕凑在项少龙耳旁道:“这是我们醉风楼镇邪辟魔的宝物,是三年前一个客人送赠给我们的,老板知项大人要来,苦思良久,最后才想起这礼物。”项少龙暗忖那有客人会送这种东西给青楼的,定是千金散尽后,只好以兵器作抵押了。在这时代里,宝刀一类的东西,可像黄金般使用,有钱亦未必可买到。
韩闯起身由伍孚手中接过枪盾,秤秤斤,动容道:“这对家伙最少可值百金,想不到伍老板竟私藏宝物。”项少龙暗赞伍孚,以兵器送赠自己,既不落于行贿的痕迹,又使自己难以拒绝,欣然站了起来,接过长枪一看,只见枪身笔挺,光泽照人,通体精钢铸造,隐见螺旋纹样,枪尖处锋利之极,钢质特佳,这么好的枪,还是首次得睹。
伍孚凑了过来,指着枪身道:“项大人请看这里,刻的是枪的定名。”项少龙这才注意到近枪柄尽端处铸着两个古字,他当然看不懂。幸好韩闯凑过头来读道:“飞龙!哈!真好意头,项大人得此枪后,定可飞黄腾达。”
伍孚恭敬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归燕倚着项少龙道:“项大人啊!让奴家亲手为你缝制一个枪囊好吗?”
项少龙取起铁盾,举了两记,试出盾质极薄,偏又坚硬非常,拿久了亦不会累,心中欢喜,向伍孚道谢了。归燕撒娇道:“项大人仍未答奴家哩!”伍孚笑道:“项大人又没有拒绝,限你三天内制出枪囊,那时载着飞龙神枪一并送到项大人府上去好了。”
归燕紧挨了项少龙一下,神情欢喜。伍孚歉然道:“误了两位大人不少时间,两位君上和管大人正在后园雅座等候项大人,韩侯是否和项大人一道的。”韩闯道:“我是约了太子丹来喝酒的,伍老板若不介意,我想和项大人说上两句私话。”又凑到白蕾耳旁道:“待会才轮到你。”伸手到她盛臀处重重拍了一记。
白蕾夸张地哎唷一声。归燕则偎入了项少龙怀里,腻声道:“待会记紧要奴家陪你哪!”横了他一记媚眼,这才和伍孚、白蕾去了,还为两人关上了门。项少龙重新坐下时,仍有点晕浪的感觉,就算对方是虚情假意,但一个这么懂讨男人欢心的美女曲意逢迎,没有男人能不动心的。
韩闯低笑道:“伍孚这家伙真有手段,弄了这两个醉风楼最有骚劲的娘子来向你灌迷汤,就算明知他在讨好你,我们也要全盘受落。”项少龙心有同感,想做清官确非易事,点头道:“韩兄还未说为何知我是董马痴哩!”
韩闯道:“有人见到你去见田单,若还猜不到你是谁,我也不用出来混了。听说你见完他后脸色很难看,田单则匆匆去了相府找吕不韦,是否出了事呢?”项少龙对韩闯自不会像对龙阳君般信任,淡淡道:“只是言语上有点冲突吧!没有什么的。”
韩闯诚恳地道:“若项兄要对付田单或李园,切勿漏了我的一分。”项少龙道:“若有需要,定会找侯爷帮手。”
韩闯忽地狠声道:“项兄认识嫪毒吗?”项少龙记起嫪毒因偷了他的小妾,才要逃到咸阳来,点头表示认识。韩闯咬牙切齿道:“这狗杂种忘恩负义、禽兽不如,我以上宾之礼待之,那知他不但和我最心爱的小妾夹带私逃,还把我的小妾在途中勒死,免她成为累赘,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只是他终日躲在相府里,使我无从下手。”
项少龙知他仍未得悉嫪毒搭上了朱姬的事,看来他在醉风楼出入,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志在嫪毒。叹道:“侯爷怕要死了这条心了,现在嫪毒到了宫内办事,甚得太后宠爱,你若动他半根毫毛,休想能安返韩国。”韩闯剧震了一下,双目红了起来,射出悲愤神色,好一会后才颓然道:“兄弟明白了,明天我便返回韩国,项兄异日若有什么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定不会教你失望。”又低声道:“在邯郸时项兄已有大恩于我,到现在兄弟仍是心中感激。”
项少龙想不到他会有真情流露的时候,忍不住道:“韩兄放心吧!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不出七年,嫪毒必死无葬身之地,韩兄的仇可包在我身上。”韩闯不能相信地看了他一会后,点头道:“若这话由别人口中说出来,我必会嗤之以鼻,但出自董马痴之口,我却是深信不疑。”
两人站起来时,韩闯道:“晶姊现在虽搭上了庞煖,但她真正爱上的人,却是死去了的董马痴,此事我亦不打算向她揭破。”项少龙心中一颤,脑海里冒出赵国当今太后韩晶的艳容。
第十三章、蛇蝎美人
在两名美婢引路下,项少龙经过一条长廊,踏入一座院落里,前院的乐声人声,渐不可闻。虽在灯火之下,仍可看到院落里种着很多花卉,还布置了各式各样的盆景,幽雅宁静,颇具心思。院落中心有鱼池和假石山,绿草如茵,虫鸣蝉唱,使人想不到这竟是妓院的处所,就像回到了家里。那两个领路的美婢,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说话和娇笑着,更频频回头媚笑,极尽挑逗的能事。
项少龙自知颇有吸引女人的魅力,加上堂堂都骑统领的身分,这些出来卖笑的女子,自然都以能与他攀上关系为荣了。自当上这人人艳羡的职位后,项少龙公私两忙,接触平民百姓的工作,都让手下去做了,今天才算亲身体会“民情”,感受到都骑统领的社会地位和荣耀。难怪这么多人想当官了。像蒲布、刘巢这类依附着他的人,平时必然非常风光了。
转过假石山,一座两层的独立院落出现眼前,进口处守着十多名都卫和禁卫,都是昌文君和管中邪等人的亲随,平时早见惯见熟。他们虽只能站在门外,但却毫不寂寞,正和一群俏婢在打情骂俏,好不热闹。见到项少龙单人匹马来到,肃立致敬时,都忍不住泛起讶色。项少龙在女婢报上他的来临声中,含笑步进灯火通明的大厅内。
宽敞的大厅内,置了左右各两个席位,放满酒菜。管中邪、昌平君、昌文君三人各占一席,见他到来,欣然起立致礼,气氛融洽。侍酒的美妓均跪地叩礼,充满谦卑的态度。管中邪笑道:“项大人迟来,虽是情有可原,却仍虽先罚三杯酒,好使酒意上能大家看齐,否则喝下去定斗项大人不过。”项少龙愈来愈发觉管中邪口才了得,言之有物,微笑道:“管大人的话像你的剑般令项某人感到难以抵挡,那敢不从命。”
坐好后,自有美人儿由管中邪那席走了过来,为他斟酒。项少龙看着美酒注进酒盃里,晶莹的液体,使他联想到白兰地,一时豪兴大发,探手抚上侧跪一旁为他斟酒的美妓香肩柔声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对面的昌平君哈哈笑道:“这真是咸阳城的奇闻,原来少龙竟是花丛里的高手。”
昌文君插口道:“少龙自是高手,否则怎能把纪才女收归家有,大兄说的应是青楼的老手才对。”那美妓向项少龙抛了个媚眼,含羞答答道:“奴家叫杨豫,项大人莫要忘记了。”
项少龙感到整个人轻松了起来。这几天实在太紧张了,压得他差点透不过气来。现在他须要的是好好享受一下咸阳声色俱备的夜生活,忘记了善柔,把自己麻醉在青楼醉生梦死,不知人间何世的气氛里。举酒一饮而尽。一众男女齐声喝采,为他打气。
坐在他下首的管中邪别过头来道:“且慢,在喝第二杯酒前,请项大人先点菜。”项少龙愕然看着几上的酒菜,奇道:“不是点好了吗?”众人登时哄堂大笑。
昌文君捧着肚子苦忍着笑道:“点的是陪酒唱歌的美人儿,只限两个,免至明天爬不下榻到田猎场去。”管中邪接口道:“楼主已把最红的几位姑娘留了下来暂不侍客,就是等项大人不致无美食可点。”这话又惹起另一阵笑声。
昌平君道:“我们身边的人儿们少龙也可点来陪酒,见你是初到贵境,就让你一着吧!”他身旁的两女立时笑骂不依,厅内一片吵闹。项少龙双手正捧着杨豫斟给他的第二盃酒,哑然失笑道:“我没有迫你让给我呀!勉强的事就勿做,今晚我只点归燕姑娘陪酒,因为头更锺响时,小弟便要回去了。”旁边的杨豫和三人旁边的美妓,及跪在后方的俏婢们,一起娇声不依。
管中邪叹道:“项大人除非忍心仗剑杀人,否则今晚休想本楼的姑娘肯眼白白放你回家睡觉。”杨豫为他斟着第三杯酒,放轻声音道:“让奴家今晚为项大人侍寝好吗?”
项少龙把酒一饮而尽,苦笑道:“非不愿也,是不能也,小弟腿伤未愈,实在有心无力,请各位仁兄仁姐体谅。”管中邪歉然道:“是我们脑筋不灵光,应全体受罚酒。”
项少龙心中暗骂,你这小子分明想借此测探我腿伤的轻重。表面当然不露痕,敬酒声中,举盃喝了。杨豫低声道:“大人莫忘了还要再来找奴家。”这才跪行着,垂头倒退回管中邪的一席去,动作诱人之极。昌文君道:“有一个菜式少龙不能不点,否则我两兄弟和管大人都会失望,那就是咸阳城无人会未闻芳号的单美美姑娘了。”
项少龙知管中邪正注视他对这名字的反应,好用来判断他是否知道单美美是媚惑乌廷威一事,自然不露出任何破绽,哑然失笑道:“那我是身在咸阳耳在别处了,为何我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位美人儿呢?”妒忌单美美的众女登时为他喝采鼓掌,情况混乱热闹。管中邪咋舌道:“幸好单美美的耳朵不在这里,否则休想她肯来了,可能以后听到项大人的大名,她都要掩香耳以报复。人来!给项大人请归燕小姐和单美美两位美人来。今晚我是主人,自然该以最好的东西奉客。”
这几句话虽霸道了点,但却使人听得舒服,无从拒绝。俏婢领命去了。管中邪大力拍了三下手掌,厅内立时静了下来。坐在门旁的几位女乐师虽上了点年纪,但人人风韵犹存,颇具姿色,难怪醉风楼被称为咸阳青楼之冠。若非他们在此地有头有脸,恐怕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女乐师应命奏起悠扬的乐韵。大厅左右两边侧门敞开,一群歌舞妓载歌载舞地奔了出来,轻纱掩映着内里无限的春色,像一群蝴蝶般满场飘飞,悦目诱人,极尽声色之娱。项少龙细察她们,年纪都在十八、九岁间,容貌姣好,质素极佳。在这战争的年代里,重男轻女,穷等人家每有卖女之举,项少龙初遇陶方时,后者正在四处搜罗美女,眼前这批年青歌姬,可能都是这么来的。
神思恍惚中,乐声悠悠而止,众歌姬施礼后返回侧堂内。美婢上来为各人添酒。门官唱道:“归燕姑娘到!”项少龙收拾情怀,朝盈盈步入厅内的归燕看去,暗忖这个名字应有点含意,说不定归燕是别处人,思乡情切下,取了这名字。
归燕逐一向各人拜礼后,才喜孜孜走到项少龙一席坐了下来,众女均露出艳羡神色。项少龙尚未有机会说话,归燕已膝行而至,半边身紧挨着项少龙,为他斟酒,笑脸如花道:“大人恩宠,奴家先敬大人一杯!”管中邪三人立时大笑起来。昌文君道:“这叫迷汤酒汤双管齐下,少龙小心今晚出不了醉风楼,腿伤发作哩!”
归燕吃惊道:“大人的腿受了伤吗?”项少龙嗅着由她娇躯传来的衣香发香,暗忖女人的诱惑力真不可小觑,尤其当她蓄意讨好和引诱你的时候,当日赵穆便强迫赵雅用春药来对付自己,美人计是古今管用。想到这里,记起当说起单美美时管中邪看望自己的眼神,登时暗里冒出冷汗。自己真的疏忽大意,若刚才的酒下了毒,自己岂非已一败涂地。莫傲乃下毒高手,说不定有方法使毒性延迟几天才发作,那时谁都不会怀疑是管中邪使人作的手脚了。
归燕见他脸色微变,还以为他的腿伤发作,先凑唇浅喝了一口酒,才送至他嘴边道:“酒能镇痛,大人请喝酒。”项少龙见她真的喝了一口,才放下心来,在她手上也浅喝了一口。同时心念电转。要收买青楼的姑娘来对付自己这都骑统领,绝非易事,因为那是株连整个青楼的严重罪行,而且必会牵起大风波。管中邪更不会随便把这阴谋透露给别人知道。所以若要找人下手,只有找单美美这个可能性,因为她早给嫪毒迷倒了,自是听教听话,想到这里,已有计较。
昌文君笑道:“归燕这么乖,少龙理应赏她一个嘴儿。”归燕娇羞不胜地“嘤咛!”一声,倒入项少龙怀里,左手紧缠着他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熊腰,右手搂上他粗壮的脖子,仰起俏脸,星眸半闭,紧张地呼吸着。
给她高耸丰满的胸脯紧迫着,看到她春情洋溢的动人表情,项少龙也不由心动,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口。众人鼓掌喝采。归燕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微嗔道:“大人真吝啬。”又垂首低声道:“大人比狮虎还要粗壮哩!”
门官这时唱喏道:“单美美小姐到!”大厅倏地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集中往正门处。环佩声中,一位身长玉立的美女,袅娜多姿举步走了进来。项少龙一看下,亦不由动容。单美美年龄在二十许间,秋波流盼、樱唇含贝、笑意盈面。最动人处是她有种纯真若不懂世事的仙子般的气质,使男人生出要保护疼惜她的心情。相比之下,厅内众美妓登时作了只配拱奉单美美这明月的小星点。
管乐声适时奏了起来。单美美盈盈转身,舞动起来。在灯火映照里,身上以金缕刺绣着花鸟纹的襦衣裳袂飘飞,熠熠生辉,使她更像不应属于这尘世的下凡仙女。这咸阳最红的名妓在厅心揽衣自顾,作出吟哦踯躅的思春表情,檀口轻吐,随着乐音唱起歌来。她的声音清纯甜美得不含半丝杂质,非常性感。
项少龙只能大约听懂歌词,说的是一位正沐浴在爱河的年轻女子,思念情人时,忽然收到爱郎托人由远方送来的一疋绸子,上面织着一对对鸳鸯戏水的饰,使她既是心花怒放,又是情思难遣。配合她舞姿造手,关目表情,单美美把个中情怀,演译得淋漓尽致,连项少龙亦为之倾倒。她的气质容色,比之纪嫣然和琴清,也只是稍逊一筹,想不到妓院之内,竟有如此绝品。
项少龙心中奇怪,像她这种色艺双绝的美女,理应早被权贵纳作私宠,为何仍要在这里抛头露脸呢?只听她唱道:“裁为合欢被,着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歌声乐声,悠悠而止,众人魂魄归位,轰然叫好。
单美美分向两边施礼,然后轻举玉步,往项少龙走过去。项少龙提醒自己,眼前美女,实是披着仙女外表的蛇蝎,这才鼓着掌站了起来,笑道:“欢迎单姑娘芳驾?”单美美嫣然一笑,美眸飘到项少龙脸上,倏地亮了起来,闪过揉集了惊异、欣赏、矛盾和若有所思的复杂神色。
项少龙这时更无疑问,知道单美美确是管中邪和莫傲用来暗害自己的工具,否则她的眼神不会这么奇怪。她的眼睛太懂说话了,落在项少龙这有心人的眼中,却暴露了心内的情绪。见到项少龙,自然使她联想起情人嫪毒,而她吃惊的原因,是他项少龙整体的给人感觉比嫪毒更要胜上一筹,更有一种嫪毒所无法企及的英雄气魄。
单美美下意识地避开了项少龙的眼光,垂下螓首,来到项少龙另一旁,跪拜下去。项少龙偷空瞥了管中邪一眼,只见他紧盯着单美美,一对利如鹰隼的眼睛首次透射出紧张的神色,显是发觉单美美给项少龙打动了芳心的异样神情。项少龙俯身探手,抓着她有若刀削的香肩,把她扶了起来。
单美美仰起俏脸,樱唇轻吐,呵气如兰道:“单美美拜见项大人!”旋又垂下头去,神态温婉,令人我见犹怜。但项少龙却知她是心中有鬼,所以怕了自己清澈的目光。昌平君笑道:“我们的单美人是否见项大人而心动了,变得这么含羞答答,欲语还休的引人样儿。”
昌文君接着道:“项大人的腿伤是否立即好了。”这句话又引来堂大笑。项少龙扶着她一起坐下时,管中邪道:“英雄配美人,单美人还不先敬项大人一杯,以作见面礼。”
项少龙留心着单美美,见到她闻言娇躯微颤,美眸一转,不禁心中好笑,知道管中邪怕夜长梦多,迫她立即下手。莫傲这招确是高明,若非项少龙知道单美美乃嫪毒的姘头,给害死了仍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单美美犹豫了片刻,才由广袖里探出赛雪欺霜的一对玉手,为项少龙把盏斟酒。看着她头上缀着玉钗的堕马髻,秀发乌闪黑亮,香气四溢,项少龙不由恨起管中邪来,竟忍心要这么一位美丽的女孩子去干伤天害理的勾当。
单美美一对玉手微微抖颤着。另一边的归燕凑到项少龙耳边低声道:“大人忘了奴家哩!”项少龙正心有所思,闻言伸手过去,搂着归燕的蛮腰,在她玉颊吻了一口。单美美这时捧起满斟的酒盃,娇声道:“美美先喝一半,余下的代表美美对大人的敬意,大人请赏脸。”
一手举杯,另一手以广袖掩着,以一个优美无比的姿态,提盃而饮,没有发出任何声息。项少龙留神注意,见她没有拿盃的手在袖内微有动作,还不心里雪亮,知她是趁机把毒药放入酒里。广袖垂下,改以两手捧盃,送至项少龙唇边,眼光却垂了下去。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项少龙看着眼前賸下了半盏的美酒,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他是否该当场揭破毒酒的玄虚呢?这或者是对付管中邪的最佳良机了。
[卷十三终]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