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改编版][卷13]作者:紫曰[frank511127]

作者:紫曰(frank511127)
字数:62629

第十三卷
第一章、太子燕丹
滕翼听罢,整个人呆若木鸡,良久说不出话来。面对善柔时,确是没有人不
头痛,可是自她离开后,又没有人不苦苦牵挂着她。她却在芳华正茂的时间惨遭
不幸。善柔是这时代罕有独立自主的女性,坚强而有勇气,只要她想做的事,不
达目的誓不干休。而她正是为自己的心愿而牺牲了!项少龙双手捧脸,默默流下
了英雄热泪,却没有哭出声来。这时有手下要进来报告,给滕翼喝了出去,吩咐
铁卫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滕翼伸手拍着项少龙肩头,沉痛地道:「死者已矣,现在我们最重要是如何
为她报仇!我的亲族等若死在田单手里,这两笔账一起和他算吧!」当项少龙冷
静了点,滕翼道:「你猜田单会否把这事告知吕不韦,又或直接向储君投诉,所
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秦人势不能坐视田单被人袭杀。」
项少龙悲戚地道:「不知是否善柔在天有灵,在我想到她自杀之时,脑筋忽
地变得无比清晰,在刹那间想到了所有问题,才有此豪语.」顿了顿续道:「秦
人就算派兵护送田单离去,只是限于秦境,一出秦境,就是我们动手的良机.问
题是我们先要弄清楚田单的实力,在秦境外有没有接应他的军队,这事只要我找
龙阳君一问,立可尽悉详情。」
沉吟半晌后,叹道:「田单可说是自作孽,因为他独善其身,没有参加最近
一次的合纵.赵人因上趟他密谋推翻孝成而对他恨之刺骨,韩人则因与赵国太后
关系密切,不会对他特别优容。在这种种情况下,他只有取魏境或楚国两途,前
者当然近多了,却不及楚境安全,若我猜得不错,他会偕同李园一齐离开,那麽
我的安排就似乎应万无一失了。」滕翼愕然道:「若他在秦境有秦人保护,楚境
有楚人接应,我们那还有下手之机?」
项少龙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淡淡道:「为了善柔和二哥的深仇,我将会不
择手段去对付这恶人,首先我要设法把李园迫离咸阳,田单总不能未和吕不韦谈
妥便匆匆溜走。」滕翼皱眉道:「先不说你有甚麽方法迫走李园,你是如何知道
吕不韦和田单尚未谈妥呢?」
项少龙道:「这只是一种直觉.一来昨晚宴会时两人仍不断交头接耳,现又
想藉善柔威胁我去为他做事,凡此种种,显示他已确信是我假扮董匡,且很可能
是吕不韦故意泄漏与他知悉,但他与吕不韦应仍互相猜忌,故仍有事未曾办妥,
需藉由威胁我来达成目的。现在多想无益,让我们去分头行事,二哥负责查清楚
田单身边有多少人,我则去找龙阳君和太子丹,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滕翼愕
然道:「太子丹?」
项少龙道:「在咸阳城内,没有人比他更该关心田单的生死了,不找他找谁
呢?」再轻轻道:「派人告诉致致,今天我实在难以抽出任何时间了。」在这一
刻,他下了决心永远都不把善柔的遇害告诉赵致。
龙阳君见项少龙来找他,喜出望外。把他引到行府幽静的东轩,听毕后为他
很感难过,安慰了几句,知是于事无补,转入正题道:「齐国最近发生马瘟,我
看他只是想你给他一、二千匹上等战马,以济燃眉之急吧!当然,他也有可能要
你做些损害吕不韦的事;对吕不韦,他比对秦人更顾忌。只看吕不韦上场不到三
年,竟为秦人多取得三个具有高度战略性的郡县,可知道吕不韦的厉害,若秦国
变了吕家天下,谁都要饮恨收场。」
项少龙沉声道:「君上会否反对我杀死田单呢?」龙阳君摇头道:「不但不
会,高兴还来不及。你猜得对,田单将取道楚境返齐.有支一万人的军队,由他
的心腹田荣率领,正在那里等他。你须在他们会合之前,发动袭击。除秦国外,
对我们最大的威胁就是齐人,若可除去田单,三晋无人不额手称庆.上趟独他不
加入合从军,早惹起公愤,他分明是想坐收渔人之利。」
旋又叹道:「只恨我们现在的兵力都集中防守魏秦边境,实难抽调人手助你,
大王更未必答应。不过我可使人侦查楚境齐军和楚人的虚实,保证准确妥当。」
项少龙感激道:「这帮我很大的忙了。我有把握凭自己手上的力量教他死无葬身
之地,不知田单今次来了多少人?」
龙阳君道:「在城内约有三百许人,城外驻有一支齐国骑兵,人数在千人之
间,是齐军的精锐,若加上李园的人,总兵力将超过三千人。少龙万勿轻敌,尤
其你只能在他们离开秦境始能动手,一个不好,就要给田单反噬一口。」项少龙
道:「我当然知道田单的厉害,但我也有些能耐是他梦想难及的。」
龙阳君怎知他指的是二十一世纪的战术和技术.还以为他有足够实力,顺口
道:「少龙你有王命在身,怎可随便溜开几个月呢?」这又是难以解释的事,难
道告诉他自己和储君关系特别吗?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我会有办法的。」
商量了联络的方法后,项少龙告辞离去,把疾风和铁卫留在龙阳君处,徒步
走往隔太子丹寄住的行府,向门卫报上官衔名字,不到片刻功夫,太子丹在几名
从人簇拥下,亲身出迎。项少龙暂时搁下徐夷乱两次偷袭他的恩怨,施礼道:
「丹太子你好,请恕项少龙迟来问候之罪。」
见到他不由想起了荆轲.若没有刺秦一事,恐怕自己不会知道有太子丹这麽
一号人物。风度绝佳的太子丹欣然施礼,道:「项将军乃名震宇内的人物,燕丹
早有拜会之心,只恐将军新拜要职,事务繁忙,才拟苦待至田猎之后,始登门造
访,将军现在来了,燕丹只有倒屣相迎。」抢前拉着他的手,压低声音道:「说
句真心话,燕丹对纪才女花归项府,实在妒忌得要命。」言罢哈哈大笑起来。
项少龙陪他大笑,心中有点明白,为何荆轲会甘心为他卖命了。能名垂千古
的人物,均非简单的人。
太子丹又把身旁诸人介绍他认识.其中印象特别深刻的有三个人。第一个是
大夫冷亭,此君年在四十许间,样貌清瞿,一对长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身量高
颀,只比项少龙矮上两寸许,手足特长,予人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感觉,应是
文武兼资的人物。接着是大将徐夷则,只听名字,当是徐夷乱的兄弟,三十来岁,
五短身材,但头颅特大,骨骼粗横,是擅于徒手搏击者最顾忌的那种体型。兼之
气度沉凝,使人不敢对他稍生轻忽之心。
另一个则是像太子丹般风度翩翩公子哥儿模样的尤之,介绍时燕丹尊之为先
生,此人只比太子丹大上两三岁,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给人极佳的印像。但项
少龙却看穿他是太子丹的首席智囊。
客气话后,太子丹把他引进大厅内。分宾主坐下后,两名质素还胜吕不韦送
出的燕国歌姬的美女,到来侍候各人,奉上香茗。随燕丹陪坐厅内的除刚才三人
外,还有燕闯和燕军这两个应属燕国王族的将军,侍从都撤往厅外。项少龙呷了
一口热茶后,开门见山道:「小将想和太子说几句密话。」
太子丹微感愕然,挥退了两名美女后,诚恳地道:「这些都是燕丹绝对信任
的人,项将军无论说的是甚麽事,都可以放心。」项少龙心中再赞太子丹用人勿
疑的态度。在六对眼睛注视下,若无其事道:「我想杀死田单!」太子丹等无不
骇然一震,目瞪口呆。只有尤之仍是那从容自若的态度。
项少龙盯着太子丹,细察他的反应。太子丹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与他对视
了一会后,惊魂甫定地道:「将军有此意不足为奇,只是为何要特别来告诉我?」
项少龙虎目环扫众人,缓缓道:「在解释之前,先让我项少龙把太子两次派徐夷
乱偷袭小将的事一笔勾销,俾可衷诚合作,不须互相隐瞒.」
这几句话更如石破天惊,连六人中最冷静的尤之亦禁不住露出震骇神情,其
他人更不用说了。到此刻太子丹等当然知道董匡和项少龙二而为一,是同一个人
了。双方间笼罩着一种奇异的气氛。好一会后,燕丹一声长叹,站了起来一揖道:
「项兄请勿怪燕丹,为了敝国,燕丹做了很多违心之事。」项少龙慌忙起身还礼,
心庆没有挑错了人。假若太子丹矢口否认,他以后都不用理这个人了。
两人坐下后,气氛已大是不同。冷亭眼中闪过欣赏之色,点头道:「到这刻
我才明白,为何将军能纵横赵魏,在秦又能与吕不韦分庭抗礼了。」尤之淡然道:
「项将军知否要杀田单,实乃难比登天的事,且将军身为秦将,此事不无顾忌。」
项少龙知道他在试探自己的底细,若他只是想借燕人之手去除掉田单,自己
则躲在背后,自然会教这六个人看不起他。说到底这仍是一宗交易,事成与否完
全关乎利益的大少。项少龙微笑道:「现在李园和田单狼狈为奸,前者通过乃妹
李嫣嫣,生下王储,若孝烈归天,李园这新上任的权贵,不得不借助齐人之力,
对付在楚国根深蒂固的春申君;田单则要借助李园之力,拖着三晋,好让他能向
邻邦拓展势力。故要对付田单,不得不把李园计算在内。至于秦国军方,除吕不
韦外,我均有人脉疏通,各位可以放心。」
太子丹吁出一口长气道:「到现在燕丹才亲身体会到项兄的厉害,对各国形
势洞察无遗.我不再说多余话,请问项兄如何解决楚人的问题.要知田单若与李
园同行,实力大增,到楚境时又有双方大军接应,可说是无懈可击,我们纵有此
心,恐怕亦难达致目的。」
项少龙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从容自若道:「李园的事,包在小将身上,
我会教他在田猎之前,离秦返楚,破去两人联阵之势,李园乃天性自私的人,自
顾不暇时,那还有空去理会自己的搭档.」
各人听得一头雾水。徐夷则忍不住道:「项将军有甚麽锦囊妙计呢?」项少
龙油然道:「请恕我卖个关子,不过此事在这两天内将可见分晓,若我连这点小
事都办不到,也无颜来见诸位了。」
太子丹断然道:「好!不愧是项少龙,假若李园果然于田猎前溜回楚国,我
们便手合作,使田单这狗贼永远都回不了齐境。」
项少龙早知这结果。燕齐相争,一向水火不容,互谋对方土地,加上燕人曾
入侵齐国,被田单所破,致功败垂成,自对田单恨之入骨,若有除去田单的机会,
那肯放过.对他们来说,最顾忌的就是李园.若把李园一并杀死,等若同时开罪
了齐楚两个都比燕人强大的国家,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回事。现在若少了对楚人这
顾虑,事后又可把责任全推在项少龙身上,此事何乐而不为。
项少龙与太子丹握手立誓后,匆匆赶往找鹿公,推行下一步的大计。自出使
归来后,他还是如此积极的去办一件事。至此他才明白自己是如何深爱着善柔。
项少龙沉声道:「我要杀死田单。」鹿公吓了一跳,骇然道:「你说甚麽?」
这已是项少龙今天第五次说要杀死田单。第一次是当着田单本人说,接着是
对滕翼、龙阳君、太子丹,现在则在鹿公的内轩向这秦国军方第一把交椅的上将
军说出来。如此明目张胆去杀一个像田单这种名震天下的人物,若非绝后,也应
是空前了。项少龙以充满信心和说服力的语调道:「这是唯一破去秦廷变成吕家
天下的手段。」鹿公大惑不解道:「这与田单有甚麽关系呢?」
项少龙淡淡道:「东方诸国最近一趟合纵来攻我大秦,为何独缺齐国呢?」
鹿公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会后才道:「少龙是否指吕不韦和田单两人互相勾结?」
项少龙胸有成竹道:「以前吕不韦最怕是没有军功。现在先后建立东方三郡,
功勋盖天,阵脚已稳,又受到五国联军的深刻教训,故眼前要务,再非往东征伐,
而是要巩固在我大秦的势力,郑国渠的事只是他朝这目标迈出的第一步。」鹿公
闻言动容。这两天他曾多次在徐先和王龁等军方将领前发牢骚,大骂吕不韦居心
叵测,为建渠之事如此劳民伤财,损耗国力,阻延统一大业.
项少龙知他意动,鼓其如簧之舌道:「所以现在吕不韦连楚结齐,孤立三晋
和燕人,为的就是由外转内,专心在国内建立他的势力,如若成功,那时我大秦
将会落入异国外姓人手里了。」这一番说话,没有比最后一句更能对鹿公这大秦
主义者造成更大的震撼了。鹿公沉吟半晌后,抬起头来,双目精芒闪动,一瞬不
瞬地瞪着铜铃巨目看着项少龙,沉声道:「在谈此事前,我想先要少龙你解开我
一个心结,为何你那麽有把握认为政储君非是吕不韦的野种呢?」
项少龙心中暗喜,知道鹿公被自己打动了,所以才要在此刻弄清楚这问题,
方可以决定是否继续谈下去。坦诚地望着他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对此事亦
有怀疑,故在吕不韦的心腹肖月潭临终前问起此事,他誓言政储君千真万确是先
王骨肉,在那段成孕的日子里,姬后只侍候先王一人。」鹿公皱眉道:「我知肖
月潭是谁,他应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他既为吕不韦心腹,至死为他瞒着真相,乃
毫不稀奇的事。」
项少龙两眼一红,凄然道:「肖月潭临死前不但不是吕不韦的心腹,还恨他
入骨,因为害死他的人正是吕不韦.」鹿公并没有多大震骇的神情,探出一手,
抓着项少龙的肩头,紧张地道:「这事你有否人证物证?」项少龙悲愤摇头.
鹿公放开了他,颓然道:「我们曾对此事作过深入调查,可是由于活着返来
的对此事均一无所知,屈斗祁和他的人则不知所终,所以虽是疑点重重,我们仍
奈何不了吕不韦.不过只看你回来后立即退隐牧场,便知不妥。」叹了一口气后
续道:「我深信少龙之言不假,看来再不须滴血认亲了。」
项少龙坚决地摇头道:「不!此事必须照计划进行,只有这样,才可肯定储
君乃先王的骨肉。」鹿公深深地看着他道:「我喜欢少龙这种态度。昨天杜壁来
找我,说你在先王临终前,曾在他耳旁说了一句话,先王就去了,当时少龙说的
是甚麽呢?」
项少龙心知肚明杜壁是由秀丽夫人处得知此事,毫不犹豫道:「我告诉先王,
假若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就算赴汤蹈火,亦要为他报仇。」原本的话当然不是这
样,项少龙故意扭曲少许,避了吕不韦的名字,又变成了只是「假设」。鹿公霍
地立起,两眼射出淩厉的光芒,跺足仰天一阵悲啸,歇下来时暴喝道:「好!少
龙,你须我鹿公如何助你?」
项少龙忙陪他站起来,恭敬地道:「吕不韦现在权势大增,为了避免内乱,
首先要破他勾引外人的阴谋,若能杀死田单,不但对我大秦统一天下大大有利,
还可迫使吕不韦穷于应付外患,以保东方三郡,那时我们就可逐步削除他在国内
的势力了。」鹿公显然心中愤然,抓着项少龙的手臂,来到后花园里,紧绷着老
脸,咬牙切齿道:「我们何不召来大军,直接攻入吕不韦的老巢,杀他一个片甲
不留呢?只要储君点头,我可轻易办到此事。」
项少龙低声道:「千万不可,现在吕不韦颇得人心,若漏出风声,给他先发
制人,就大事不妙,说不定储君太后都给害了。其次即管成功了,成峤和高陵君
两系人马必乘势争夺王位,秦室若陷此局,再加东南六国煽风点火,大秦说不定
分崩离析,三家分晋,正是可监的前车。」鹿公容色数变后,有点软弱地按在项
少龙肩头上,低声道:「说吧!要我怎样助你呢?」项少龙涌起狂喜,知道鹿公
这麽的点了点头,田单至少有半条命落入了自己的掌握之内。

第二章、秦女刁蛮
离开上将军府,项少龙马不停蹄,幸好琴清府在同一条的王宫御道上,只隔
了二十多座王侯将相的府第。此时由于不想那麽惹人注目,铁卫们早被他遣回都
骑卫所,疾风也随之回去。为了方便走路,他脱下了笨重的战甲,改穿一般的武
士服,不过由于他体型异于常人,说不惹人注目只是伪话,但在心理上总安心一
点.
此时太阳逐渐往西山落下去,道上行人车马疏落,项少龙想起善柔,不由涌
起凄凉悲痛!只有不断地去为她的大仇努力奔走布置,始能舒缓心中的悲郁苦楚。
蹄声骤响。一队十多骑,由前方疾驰而至。项少龙警觉性极高,定睛一看,立时
愕然。原来竟是一队全女性的骑士,五颜六色、争妍斗丽的武士服,把这批美娘
子衬得像一团彩云,由长街远处飘了过来。她们像在比拚马速骑术,逢车过车,
遇骑过骑,瞬眼间来至近前。
项少龙想起昌平君说起以乃妹嬴盈为首的女儿军,禁不住好奇心,用神打量。
一马当先的是位身穿黄白色夹杂武士服的少女,生得美赛天仙,比之吕娘蓉亦毫
不逊色。策马疾驰,更尽显她的青春和活力。她有一对赵致般的长腿,娇美处可
与乌廷芳争一日之短长,肤色雪白晶莹有如纪嫣然。腰身纤幼美好,但胸脯胀鼓
丰腴,非常诱人,活色生香,实是拥有魔鬼身材的美丽天使。项少龙不由心中喝
采。
随行的女儿军队员,比起她来逊色多了。最特别处是她秀美的俏容常挂着一
丝既骄傲又自得的笑意,像是世上所有男人,只配给她作踏脚的马蹬,诱人之极
.不过街上的男人看到她,都纷纷垂下目光,不敢行注目之礼.项少龙差不多可
肯定这使人瞩目的美女便是嬴盈时,她也看到了他,一对亮如夜空星辰的点漆美
眸,立时亮了起来。
项少龙吓得垂下头去,避开她的眼光。嬴盈一声娇叱,整队十五人的女儿军
如响斯应,一起勒马停定,整齐一致,比训练有素的军队不遑多让。项少龙心知
不妙,低头疾走,同时颇感茫然。难道这批女儿军恶霸至随街挑选像样的男人寻
衅吗?
这想法仍在脑海中盘旋时,风声响起,嬴盈的马鞭在头上旋了一圈,在蓄满
力道时,照着他的厚背挥打过来。项少龙心中大怒。这刁蛮女真是太过霸道,自
己与她不但无怨无仇,还互不相识,竟见人便打。听准鞭势,反手一抓,鞭端落
在手上。若对方是男子,他会用力反拉,让对方翻跌马下,当场出丑.但对方是
如此娇美动人的青春玉女,怜香惜玉之心使他手下留情。
嬴盈娇呼一声,用力回扯。项少龙转过身来,用力相抵。这美娇娃的力道可
不赖,马鞭挺得笔直时,两人打了个照面,目光交击,相隔只有六尺,正是马鞭
加上两条手臂的长度。街上行人纷纷避难似的逃开去。那批女儿军娇叱声中,散
开了扇形围了上来,把项少龙迫在墙角处。嬴盈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甜美笑容,
另手一抽马缰,战马如臂使指,往后退去。
项少龙心中暗赞,放开鞭梢。「铿锵」声中,众女同时拔剑,在马背上遥指
项少龙,娇呼叱骂,其中竟夹杂了几声「狗杂种」「你的娘」那类只有市井之徒
才说的粗话。项少龙大感头痛,才知遇上了古时代的「不良少女」。嬴盈收回马
鞭,大感得意,又冲前少许,向众女喝道:「想杀人吗?快把剑收起来!」
项少龙和众女同时大惑不解,后者们听话得很,长剑回到鞘内去。嬴盈发出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道:「果然了得!好家伙!乖乖的随本姑娘来,让我试试你的
剑法。」项少龙愕然道:「姑娘知我是谁吗?」
嬴盈不耐烦地道:「你又没有告诉我,谁知道你是那里来的不识抬举的狂妄
之徒?」众女这时看清楚了他的英伟模样,见他傻楞楞的样子,敌意大减,开始
对他评头品足。项少龙听她口气,似是曾与自己有点瓜葛,可是遍搜枯肠,却想
不起任何事,歉然道:「对不起,在下身有要事,请恕不能奉陪。」
嬴盈不屑地翘起可爱骄傲、棱角分明的小嘴,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人来!给我把他拿下!」项少龙对着这刁蛮女,哭笑不得时,众女儿军已奉命出
手,其中两女挥手一扬,两张捕兽网当头罩下,其他诸女剑再出鞘,迫了过来。
远处虽有围观的人,不过可能平时领教惯这些刁蛮女的霸道手段,又不清楚项少
龙是谁,没人敢干涉。项少龙哈哈一笑,滚倒地上,恰恰在网沿外逸去,来到嬴
盈的战马蹄前。
战马受惊下跳起前蹄,眼看再踏下时要蹬在项少龙身上,项少龙一个前翻,
到了马侧处。嬴盈反应神速,手中马鞭劈头盖脸的往项少龙抽下来。项少龙大喝
一声,弹了起来,移到马尾处,避过鞭抽。岂知嬴盈穿上长靴的美腿由马蹬处脱
了出来,往后一伸,撑往项少龙胸口处。项少龙那想得到她如此了得,一时轻敌
下,勉强侧退少许,但左肩已给她的靴底擦过,留下了一小片污渍.其他女儿军
大为兴奋,呼啸追来。
项少龙见势不妙,抢过车道,挤入了对面正四散「逃命」的看热闹人群中,
由一条横巷趁「兵荒马乱」之际溜走了。到了琴清的府第时,项少龙仍有啼笑皆
非的感觉,开始有点明白昌平君两兄弟的感受。
管家方叔来到厅中,把他领往内轩去。琴清和纪嫣然两人正在厅中抚琴弄箫,
乐也融融。乌廷芳、赵致、秀夷、田贞、田凤等和琴府的十多个婢女,则聚在轩
外的大花园里,在夕阳的余晖下,轮流抱着已懂走上几步的项宝儿荡千秋,不时
传来欢乐的笑声。只恨项少龙想到的却是善柔,眼前欢乐的情景,适足使他更添
创痛。
他先到园里与乌廷芳、赵致与秀夷打了个招呼,抱着项宝儿荡了几下千秋,
才回到轩内,迳自坐到两女同一蓆上,只隔了张长几,免去了一切礼数。琴清欣
然道:「宝儿玩了整天,不肯睡午觉,真奇怪他撑得住。」项少龙凝望着窗外的
夕照,听诸女逗玩宝儿的娇笑声,有感而发道:「孩童的想像力最是丰富,甚麽
东西落到他们眼里,都通过想像把它们转化成多采多姿、妙境无穷的事物。所以
在我们大人看来平平无奇的东西,他们都可乐而不疲。待日后长大了,想像力会
被残酷的现实代替,那或者就是认识到现实必须付出的代价了。」
两女对望一眼,均被他这番发人深省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收回目光,移到两女处,立时看呆了眼。她们宛若两朵争妍斗丽的鲜花,
谁都不能压倒对方。纪嫣然娇艳,与琴清的雅秀,确是人间极品。
琴清俏脸微红,垂下螓首,轻柔温婉地道:「项先生终找到时间来探看妻儿
了吗?」话完后才知出了语病,玉脸更红了。纪嫣然向项少龙使了个暧昧的眼色,
低声道:「项郎为何满怀感触呢?」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琴清识趣的藉口溜出了花园,让他们说话。
项少龙沉声道:「还记得春申君写给赵穆的那封信吗?你能否着你的家将照笔弄
一封出来呢?」纪嫣然道:「这个没有问题,他们中有此能手,但内容写甚麽呢?」
项少龙道:「那是春申君给李园的密函,通知他楚王病危,着他立即赶返楚
都,但却千万要瞒着秦人,以免秦人知道楚政不稳,其他词语,由你斟酌吧!」
纪嫣然愕然道:「发生了甚麽事?」
项少龙的热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角,沉痛地道:「善柔死了!」
小盘在寝宫接见他,挥退宫娥内侍后,讶道:「发生了甚麽事?」
项少龙把对鹿公说的那一套搬了出来,特别强调吕不韦勾结齐楚的害处。小
盘沉吟半晌,皱眉道:「可是远交近攻的政策,一向是我大秦的国策,吕不韦只
是循着这条路线发展,理应没有不妥当的地方。」项少龙这时清楚体会到小盘再
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孩子,点头道:「储君说得不错,但问题是吕不韦另有居心,
若让他稳住了国外的形势,他便可以专心国内,诛除异己,若有一天鹿公、徐先
等大臣都给他害死,那时我们还凭甚麽和他斗争呢?」
小盘一震道:「最怕师傅都给他害死了。」项少龙倒没想过自己。虽说他要
杀死田单,主要因善柔而起。但他对吕不韦的怀疑,却非是无的放矢。试过五国
合从军迫关之祸后,吕不韦调整了他的策略,转而谋求巩固在国内的势力。庄襄
王对他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反成为障碍,这无情无义的人便下毒手把他除去,好
扶植以为是亲生子的小盘.
现在他须要的是喘一口气的时间.若与东方六国仍处在交战的状态,他绝不
敢动摇秦国军方的根本,例如撤换大批将领,改为起用无论声望或资历经验全部
欠奉的自己人。可是若能稳住东方六国,只要有几年时间,他便可培植出心中理
想的人选,在文武两方面都把秦国控制在手内。那时他就算要把秦国变作吕家的
天下,亦非没有可能的事。
而对东方六国,三晋由于有切肤之痛,吕不韦不论用那种怀柔手段,均不会
生效。所以他索性置诸不理,只联齐结楚,订立以例如燕归齐、魏归楚,而赵韩
归秦一类的密约,那他就可放心对付国内所有反对势力了。
经过一番解说,小盘终幡然大悟。由这可看出,项少龙和小盘的关系已不同
了。换了以前,无论项少龙说甚麽,小盘只有听命的份儿。现在他开始会由自己
以君主的角度,去考虑和决定。他愈来愈像历史上的「秦始皇」了。
项少龙赶到昌平君兄弟的将军府,比约定时间迟了半个时辰,不过这是无可
奈何的事,在他现在的心情下,能来赴约已是对他们兄弟相当不错了。他抱着丑
媳妇也得见公婆的心情,带着肩膊那些许她靴底留下的污渍,在下人引领下,举
步进入正举行晚宴的大厅,立时吓了一跳。
那非是人多人少的问题,而是厅内左右两旁的十席里,只有昌平君、昌文君
和安谷傒三个男人,其他是清一色的女将。门卫宣布「都骑统领项少龙到」时,
原本吵得像把市集搬了来的大厅,立时静得落针可闻。昌平君跳了起来,迎出大
门,先把项少龙扯了出去,愁眉不展道:「我也想不到舍妹竟召来了大批女儿军,
把其他的客人都吓得逃命去了,只有小安还算老友。唉!若非他是今天的主宾,
恐怕也溜掉了。幸好你今晚来了,否则……唉!来!进去再说.」
今次轮到项少龙一把扯着他,吁出一口凉气道:「她们来干甚麽?」昌平君
道:「还不是要见你这红人。」
项少龙嗫嚅道:「她们是谁?」昌平君低声道:「都是未出嫁的闺女,没有
一个年纪超过十八岁的,最厉害的就是舍妹嬴盈和鹿公的宝贝孙女鹿丹儿。若不
能教她们满意,今晚你休想脱身。」
项少龙正想问怎样才能教她们满意时,嬴盈娇甜的声音在昌平君身后响起道:
「大哥啊!你不是想教项统领临阵逃走吧?」她的视线被昌平君挡着,一时间看
不清楚项少龙模样,说完这句话后,才与项少龙打了个照面,一对美目立时亮了
起来,娇叱道:「原来是你!」
项少龙微笑道:「不就是小将吗?」昌平君讶道:「你们认识的吗?」
嬴盈跺足道:「他就是那个在市集出手抱不平,后来又不肯留步一见的可恶
家伙了。」项少龙这才恍然。那天来请他去见主人的家将,口中的小姐原来就是
这刁蛮贵女,尚幸没有见到自己和图先在一起,否则可要糟透了。难怪今天一见
自己即动手拿人。
昌平君倒没有怀疑,笑道:「那好极了,舍妹回来后,虽恼你不肯见她,可
是……」嬴盈叉起蛮腰,大怒道:「你敢再说下去!」
昌平君吓了一跳,陪笑道:「不说便不说.来!我们进去喝杯酒,以前的事,
全是误会。」嬴盈雀跃道:「快来!」喜孜孜的在前领路。
项少龙看着她美丽的背影,特别是这时代罕有的修长玉腿,禁不住有点意乱
情迷。忽然间,他彷佛回到以前那整天打架闹事,争风吃醋的黑豹酒吧,再不感
到要应付这批女儿军是件苦差事。在某一程度上,他有点怕回到家里,见到任何
与善柔有关的人和事。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后,他不住找事情来做,就是要麻醉
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来令自己没闲情去痛苦。直至善柔死了,他才知道她在他
心中占了多麽重要的一个席位。

第三章、女儿军团
在数十位少女注目礼的迎接下,项少龙与昌平君随在嬴盈粉背之后,进入大
厅里.项少龙那堪称是当代最完美的体型,一身素淡洒逸的武士服,偏是肩头处
有小片碍眼的污渍,右手握在剑柄上,左手随意在另一旁摆动着,就像是首席模
特儿步过伸展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今天有份对他动粗的,见到原来他
就是打动了咸阳所有女性芳心的项少龙,都看呆了眼。
嬴盈迳自往自己的席位走去,与她同席的绝色美女,不待她回席便奔了出来,
拉着她一边耳语一边归席。项少龙与昌平君,先来到昌文君、安谷傒摆满酒食的
长几前,昌平君叹道﹕「少龙终于来了,总算我们这两个做哥哥的,可以交差了。」
昌文君失望地道﹕「少龙为何不带纪才女来给我们一开眼界?大兄又说曾提
醒过你了。」安谷傒失笑道﹕「少龙!现在你该知这两个家伙的烦厌了,幸好小
弟远行在即,忍受他两兄弟的责任,惟有卸在项兄的肩头上了,真是十二万分的
抱歉。」
项少龙纵有千般烦恼,万种伤心,在这充盈着火热青春的地方,面对着眼前
这三位相识未久,但已弥漫着真诚味儿的朋友,听着后方有若捣破了蜂巢的嗡嗡
少女耳语声,整天绷紧着的神经,倏地放松下来,随手抓起个酒壸时,后面传来
嬴盈的娇笑道﹕「千万别喝酒!否则项统领输了时,会硬不认账了。」项少龙愕
然凝住,拿着酒壸,转过身去,大惑不解道﹕「喝酒和输赢有何关系?」
大厅静了下来。嬴盈和与她同席的美丽少女,并肩来到项少龙身前,一副挑
衅惹事的刁蛮样儿。安谷傒在后面叹道﹕「少龙现在该知道这群丫头的厉害了,
若她们明刀明枪的来,胜败分明,要宰要抢,小弟认命。偏是这麽多古灵精怪的
主意,教人防不胜防。」
那美丽的少女杏目一瞪,接着又笑靥如花,嘴角挂着一丝得意洋洋的表情,
淡淡道﹕「刚陞了官发了财的安将军啊!我们本来也算你在咸阳城算是个人物!
哼!从小到大都是那样,输了便赖账,项统领才不会学你那样,连接受评选的勇
气都欠缺。」项少龙别回头去,与安谷傒对视无奈苦笑时,昌平君凑到他耳旁低
声道﹕「她们自封为内王廷,举凡外王廷,嘿!即不是她们闹着玩的那个王廷封
出来的将军,都须经她们作二度评选,以决定是否有那个资格。」
嬴盈不耐烦地道﹕「少说废话,项少龙你快出来和丹儿比拚谁好酒量。」说
到「丹儿」时,神气地翘起拇指,朝身旁的美少女指点着。项少龙的眼睛不由落
到鹿丹儿的俏脸上,首次凝神打量这鹿公的刁蛮孙女儿。鹿丹儿亦起眼睛对他行
注目礼,嘴角笑吟吟的,美目则闪着兴奋、爱闹和骄傲的神色。
不过她确生得很美,年纪绝不超过十六岁,在这时代来说,刚到了出嫁的年
龄,可是只要看到她野在骨子里的厉害样儿,少点斤两的大丈夫恐怕难制得住她。
比起嬴盈,她矮了小半个头,可是身段均匀,腰肢因大量运动的关系,没有半点
多余脂肪,见到他的男人若不涌起搂上手温存一下的冲动,就不是正常的了。她
和嬴盈都是浑身青春火热、活力无限、皮肤吹弹得破,白里透出娇艳健康的酡红,
诱人至极.比对下嬴盈稍胜秀气,她却多了一份艳媚。
看戏看全套,项少龙惯性地目光下移,落在她傲然耸挺的酥胸上。正暗赞
「秦女丰隆」时,鹿丹儿粉脸微红,垂下了目光。安谷傒正筹谋反击之法,见状
大笑道﹕「哈!丹儿害羞脸红了,这真是咸阳最罕有的异事。」嬴盈愕然往身旁
的拍档望去,跺足嗔道﹕「丹儿!」
鹿丹儿狠狠瞪了令她失态的项少龙一眼,昂然道﹕「谁脸红?只是天气太热
吧!拿酒来!」项少龙这时已摸清楚这批女儿军,只是咸阳城爱玩闹事,来自各
王族大臣的贵女团,由于她们身分均非同小可,又被宠纵惯了,故能「横行无忌」,
弄致人人头痛。当下拥出了十多个嘻嘻哈哈的女孩子军,搬来长几跟酒,准备战
场。
安谷傒来到项少龙旁,笑道﹕「你的酒量如何?这妮子的酒量可不是说着玩
的。」项少龙奇道﹕「为甚麽要斗酒呢?」
嬴盈踏前两步,兴奋地道﹕「凡你们男人自以为胜过我们女子的,我们都要
和你拚个高低,明白了没有?」安谷傒发出一连串嘲弄的「啐啐」声,哂道﹕
「神气甚麽?不过是想灌醉项统领后,再趁他醉醺醺时迫他比试,胜了便可到处
宣扬了,这种诡计,我安谷傒大把的有得出卖.」
鹿丹儿正暗嗔安谷傒揭破了她失态的事,以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揶揄神态笑嘻
嘻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那趟射箭比输了,不怪自己学艺不精,只懂赖在
别人身上,真没有出息。」安谷傒向项少龙苦笑道﹕「现在你该明白了。」项少
龙惟有以苦笑回报。
嬴盈威风凛凛地指挥道﹕「除比试者外,其他人全给回席。」带头领着手下
女儿兵们,返回席位去。昌平君在项少龙耳旁道﹕「好自为之了!」与昌文君和
安谷傒返席去也。
鹿丹儿有点怕项少龙的眼光,坐了下来,取起放在她那方的酒道﹕「我们先
喝掉一坛酒,然后到后园在月色下比箭术,快点啊!究竟你是否男人,扭扭捏捏
的!」女儿军那里立时爆出一阵哄笑,交头接耳,吵成一团.项少龙摸摸肚皮,
暗忖自己由今早到现在,没有吃过半点东西,空肚子喝酒乃是大忌,自己又非豪
饮之人,比试下必败无疑,把心一横道﹕「女娃儿这麽没有耐性,只是这项,已
输了给我。」故意狠狠盯了她胸脯一眼,往独占一席的嬴盈走去,在她对面坐下,
踞几大嚼起来。
嬴盈蹙起黛眉道﹕「你饿了多少天哩?」众女孩又是一阵震天娇笑。项少龙
懒得理会她,自顾自狼吞虎咽,同时心中奇怪,安谷傒乃好酒量的人,为何竟喝
不过一个年轻女娃儿。忽地灵机一触,想起二十一世纪的酒吧女郎,喝的都是混
了水的酒,既可避免喝醉,又可多赚点钱.想到这里,长身而起,回到「战场」
处,在鹿丹儿对面坐了下来,顺手把身旁那酒拿起放到这刁蛮女身前几上,指了
指她抱着的那道﹕「我喝你那坛酒,你喝我这坛!」
全场立时变得鸦雀无声。鹿丹儿方寸大乱,娇嗔道﹕「那一坛都是一样,快
给本小姐喝!」安谷傒哈哈大笑跳了起来,捧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
怪我上趟竟比输了!」
鹿丹儿气得俏脸通红,怨怼地横了项少龙一眼,旋又「噗哧」娇笑,放下坛
子,溜了开去。昌平君等一声欢呼,拥出来把项少龙这大英雄迎回席内,比打了
场胜仗更兴高采烈。众女全笑弯了腰,一点没有因被揭破奸谋感到羞愧。嬴盈与
鹿丹儿一轮耳语后,走过来道﹕「这个算两下扯平吧!」昌文君奇道﹕「明明是
少龙赢了,怎来个两下扯平?」
嬴盈不屑地道﹕「二哥有眼无珠,连统领肩上被本小姐的靴底印下的泥渍都
看不到,怎麽不是两下扯平?要定胜负,还须重新比过.」安谷傒奇道﹕「这是
甚麽一回事?」项少龙笑着正说明原委,嬴盈已横蛮地道﹕「是好汉的就不准赖
账,来!我们现在比力气。」项少龙愕然道﹕「比力气!」
嬴盈娇笑道﹕「当然甚麽都要比,看你们还敢否整天说[弱质女流]这类不
自量力的气人话儿。」言罢返回己方去。昌平君向项少龙道﹕「千万不要轻敌,
男婆子天生蛮力,咸阳城没有多少人斗得赢她。」
这时项少龙看到对席走了个生得比男人还要粗壮的女子出来,另有人取出长
索,又画地为界,显是要来一次拔河竞赛。项少龙心中奇怪,无论女人生得如何
粗壮,总受先天所限,或可胜过一般男人,但怎都不能压倒像昌平君这类武技强
横之辈,不由朝她的鞋子望去,又见地上铺上了层滑粉一类的粉末状东西,登时
心中有数,昂然步出场心,向男婆子道﹕「为了防范舞弊营私,我提议双方脱掉
鞋子,才作比拚!」
众娘子军静了下去,无不露出古怪神色。嬴盈像首次认识到他般,呆瞪了一
回后,跺足嗔道﹕「又给你这家伙看破了,你让让人家不可以吗?」那种娇憨刁
蛮的少女神态,连她两个兄长都看呆了眼。话尚未完,众女笑作一团,嘻哈绝倒,
充满游戏的气氛。项少龙啼笑皆非的回到席上,三位老朋友早笑得东翻西倒。
安谷傒喘着气辛苦地道﹕「今晚的饯行宴真是精采,甚麽气都出了。」鹿丹
儿在那边娇呼道﹕「不准笑!」双方依言静了下来。
昌平君道﹕「看你们还有甚麽法宝?」项少龙此刻才明白到这批女儿兵,只
是一群爱闹的少女,终日千方百计的去挫折男人的威风,其实并无恶意,故此人
人都对她们爱怜备致,任她们胡为。鹿丹儿道﹕「假功夫比过了,算项少龙你过
关,现在我们来比真功夫。」
安谷傒哂道﹕「还有甚麽好比,你们能赢得王剪吗?少龙至少可与老王平分
秋色,你们还是省点功夫算了。来!丹儿先唱一曲我安大哥听听,看看有没有进
步?」鹿丹儿扮了个鬼脸,不屑道﹕「我们刚才只是要试试项统领是否像你那般
是个大蠢蛋吧!现在却是来真的。」
安谷傒为之气结.项少龙笑道﹕「比甚麽都可以,但题目要由我来出,否则
拉倒算了。」鹿丹儿娇媚地道﹕「先说来听听!」嬴盈再不敢小觑项少龙,扯了
扯鹿丹儿的衣袖。
鹿丹儿低声道﹕「不用怕他!」今次轮到安谷傒等爆出一阵哄笑,气氛热闹
之极.项少龙取起酒盅,喝了两大口。火辣的酒灌入喉嘴里,不由又想起善柔,
心中一痛,叹了一口气。昌文君凑到他耳旁道﹕「少龙是否有心事呢?」
项少龙摇了摇头,勉力振起精神,朝鹿丹儿道﹕「首先我要弄清楚,你们派
何人出战,不过无论是谁,我都当她代表你们全体,输了就是你们全体输了,以
后再不能来缠我比这比那的。」众女聚在一起,低声商议起来,对项少龙再不敢
掉以轻心。项少龙向挤在他那席的三人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们看
着吧!」
安子傒赞叹道﹕「少龙真行,为我们咸阳城受尽欺压的男儿汉吐气扬眉。」
众女这时已有定计,嬴盈站了起来,挺起耸弹的酥胸,昂然道﹕「若是动手过招,
由本小姐一应接过.不过你只可以设法打掉我的剑,不可以碰到我身体,免得伤
了我时,你负担不起那罪责。」
项少龙早领教够了她们为求得胜,不讲道理和公平的蛮来手段,不以为怪道
﹕「由你来与我动手过招吗?好极了!让我们先摔个跤玩儿看!」众女一起哗然。
嬴盈气得脸也红了,怒道﹕「那有这般野蛮的?」昌平君等则鼓掌叫好。
安谷傒显然与她们「怨隙甚深」,大笑道﹕「摔完跤后,盈妹子恐要退出女
儿兵团,嫁入项家了,否则那麽多不能碰的地方给人碰过,少龙不娶你,怕才真
承担不起那罪责呢?」项少龙切身体会到秦人男女间言笑不禁的开放风气,禁不
住有点悔意,若如此挑动了嬴盈的芳心,日后将会有一番头痛。另一方面却大感
刺激,真如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在黑豹酒吧与浪女们调笑挑逗的狂野日子里.
鹿丹儿「仗义执言」道﹕「若是征战沙场,自是刀来剑往,拚个死活,但眼
前是席前比试,难道大伙儿互相厮扭摔角吗?当然要比别的哩!」众女哗然起,
自然是帮着嬴盈,乱成一片,吵得比墟市更厉害。项少龙一阵长笑,吸引了所有
人的注意力后,从容道﹕「战场之上,无所不用其极,例如要擒下敌酋,有时自
然要借助其他手段,难道告诉对方,指明不准摔跤才动手吗?」
众女听得好笑,一时忘了敌我,哄堂娇笑,气得鹿丹儿跺脚娇嗔,才止住笑
声,不过间中忍俊不住的「噗哧」失笑,却是在所难免。项少龙步步进迫道﹕
「给我拿蓆子来,你们既说男人能做到的,你们女儿家都可做到,便莫要推三推
四,徒教人笑掉牙齿.」嬴盈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白了他一眼道﹕「算你厉害,
不过此事尚未完结,我们暂时鸣金收兵,迟些儿再给你见识我们大秦女儿家的厉
害。撤退!」
在四人目定口呆中,众女转瞬走得一乾二净,不过没有人泛上半点不愉之色,
都是嘻嘻哈哈的,显是对项少龙大感满意。四人大乐,把酒谈心。直至两更天,
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欢聚。
项少龙与安谷傒一道离开,走在街上时,项少龙收拾情怀后正容道﹕「有一
事想请安兄帮忙!」与他在夜静的街道上并骑而行的安谷傒笑道﹕「我和少龙是
一见如故,唤我作谷傒便成了,说出来吧!只要力所能及,我定会为少龙办妥。」
项少龙见前后侍卫都相隔不远,压低声音道﹕「我想谷傒你为我封锁与楚境
连接的边防,任何想与那边通信的齐人,都给我扣留起来。」安谷傒微震道﹕
「少龙想对付田单吗?」只此一个反应迅捷的推断,就知安谷傒能当上禁军统领,
绝非侥幸。
项少龙低声道﹕「正是如此,但真正要对付的人却是吕不韦.储君和鹿公均
知此事,不过此乃天大秘密,有机会安兄不妨向他们求个证实。」
安谷傒道﹕「何须多此一举,少龙难道会陷害我吗?这事可包在我身上。」
沉吟片晌又道﹕「我有方法可令现时驻于楚国边疆的齐楚两军,后撤十多里,这
样做会否有用处呢?」
项少龙奇道﹕「谷傒怎能做到此事?」安谷傒胸有成竹道﹕「我们和楚人的
边境,是山野连绵的无人地带,谁都弄不清楚边界在那里,大约以河道山川作分
野。只要我泡制几起意外冲突,再找来齐楚将领谈判,各往后撤,那田单离开我
境后,仍要走上大段道路才可与己方人马会合,那时就算楚境的齐人收到风声,
迫近边界,我仍可借他们违约之实,把他们围起来或加以驱赶,方便少龙行事。
嘿!我们大秦怕过谁来?」
项少龙大喜,与他拟定了行事细则后,才依依分手。回府途中,项少龙又生
出来到这时代那种梦境和真实难以分辨的感觉.想起自己由一个潦倒街头的落泊
者,变成了秦始皇身边的首席红人,又与权倾大秦的吕不韦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现在还用尽了手上筹码,与名震千古的田单展开生死之争,不由百感丛生。
命运像一只无形之手,引导他以与史书上的事实吻合无间的方式,创造着历
史。可是史书上明明没有他项少龙这号人物,这笔账又该怎麽算呢?他的下场又
是如何?他禁不住糊涂起来了。

第四章、有情无情
回到乌府,滕翼仍未睡觉,一个人在厅中独自喝闷酒,却没有点灯。项少龙
知他仍在伤痛善柔的噩耗,坐到他身旁,默然无语.滕翼把酒壸递给他道:「田
单今天到相府找吕不韦,直至午饭后才离开,应是向吕不韦告你的状了。后来田
单又找了李园,三弟一句话,就吓得田单屁滚尿流了。」
项少龙灌了一口酒下肚,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淌下来,沉声道:「那就最好不
过了。吕不韦为了安他的心,必然告诉他会在田猎时把我除去,那样纵使李园先
一步回楚,田单亦不会离开,因为他怎也要待我被害身亡后,才放心经楚返齐.」
滕翼酒气薰天地道:「我倒没有想到这点,可见柔儿在天之灵,正在冥冥中向这
奸贼索命。」
项少龙问道:「嫣然那封假信起草了吗?」滕翼点头道:「收到了,我立即
以飞鸽传书,寄返牧场,据嫣然说.只须一晚工夫,清叔等便能依据那封春申君
给赵穆的旧信,假冒一封出来,保证李园看不出任何破绽.」
飞鸽传书,是项少龙引进到乌家兵团的秘密武器之一,使讯息能在牧场和咸
阳乌府间传递,最近才实际应用。项少龙默默再喝了两口酒后,抹掉眼泪沉声道:
「告诉了荆俊吗?」滕翼叹了一口气道:「明天吧!总要给他知道的,他得了那
燕女后心情大佳,就让他多快乐一天吧!」
旋又问道:「李园接信后,真的会立即赶返楚国吗?」项少龙冷笑道:「李
园之所以拿美丽的妹子出来左送右送,就是为了效法吕不韦女色夺权,异曲同工。
若闻得考烈垂危,那还有空理会田单,吕不韦更会怂恿他立即赶回去,进行奸谋,
不过今次他要杀的却是自以为是第二个吕不韦的春申君,此君真是既可怜复可笑。」
滕翼叹道:「三弟你愈来愈厉害了。每一个环节都照顾得到,丝毫不漏。」
项少龙冷笑道:「为了善柔和二哥的血仇,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和田单分出生
死。而能否杀死莫傲,乃事情关键所在。否则若有此人出主意,我们可能会一败
涂地,被吕不韦借田单来反咬我们一口。」
滕翼道:「这正是我担心的问题,若吕不韦派出人马,护送田单往楚境与齐
军会合,事情势将非常棘手。」项少龙胸有成竹道:「记得我和二哥说过高陵君
嬴傒与赵将庞煖暗中勾结吗?若我猜得不错,这两人应会在田猎这段时间内发动
叛变,那时吕不韦自顾不暇,怎还有空去理会田单,只要我们令田单觉得咸阳是
天下间最危险的地方,他惟有立即溜往楚境,那时我们机会就到了。」说到这里,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两人却半点睡意都欠奉。
项少龙长身而起道:「不知如何?我心中很挂着嫣然她们,趁天色尚早,我
到琴府去探望她们,二哥好应回去陪嫂子了。」滕翼哂道:「你去便去吧!我还
想思索一些事情。」
琴清正在园内修理花草,见项少龙天尚未全亮,便摸上门来,讶异地把工具
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精致的铜盒子里,着下人拿回屋内,淡然道:「她们尚未起
榻,听说项统领有夜睡的习惯,累得嫣然妹等都惯了迟登榻,不若陪我走两步好
吗?」
能与这绝代佳人散步,项少龙心里当然是千肯万肯,陪着她在这花香满溢、
处处奇花异卉的大花园里,漫步于穿林渡溪、连亭贯榭、纵横交错的小道上。鸟
鸣蝉叫中,园内充满生机.琴清神色淡然地领着路,带点责怪的口气道:「项统
领头发蓬乱、衣冠不整、肩带污渍,又两眼通红,满身酒气,是否昨晚没有阖过
眼呢?」项少龙倒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愕然道:「你只偷瞥了我一眼,竟能看出
这麽多事来?」
琴清别过俏脸,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用词既无礼又难听,谁偷瞥你了?」
项少龙听她嗔中带喜,知她并非真的怪责自己,苦笑道:「我现在的头脑仍不大
清醒,唉!我这样子实不配来见琴太傅,免得我的酒臭,污染了太傅的幽香哩!」
琴清倏地止步,转过身来,尚未有机会说话时,宿酒未消,失魂落魄的项少
龙撞入了她怀里.两人齐声惊呼,往后退开.看着俏脸火炙的琴清,项少龙手足
无措道:「唉!真的对不起!是我糊涂!有没有撞痛你呢?」说这些话时,琴清
酥胸那充满弹跳力和软如绵絮的感觉,仍清晰未褪地留在他胸膛处。
琴清狠狠横了他一眼,回复淡然的样儿,轻轻道:「大家都是无心之失,算
了吧!不过旧帐却要和你计较,一个守礼的君子,怎能随便提及女儿家的体香呢?」
项少龙搔头道:「我根本就不是甚麽君子,亦没有兴趣做君子,坦白说!我真有
点怕见琴太傅,因怕犯了无礼之罪,自己还不知道哩!」
琴清俏脸沉了下来,冷冷道:「是否因为怕见我,所以才劝琴清到巴蜀去,
好来个眼不见为净呢?」项少龙大感头痛,投降道:「只是说错一句话吧!琴太
傅到现在仍不肯放过在下吗?不若我跪下叩头谢罪好了。」
琴清大吃一惊,忙阻止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哼!你在耍无赖。」项少龙
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气后,离开小路,越过花丛,到了附近一条小桥下的溪
流旁,跪了下地,用手掬起清水,痛快地拍上脸孔。琴清来到他身后,皱起眉头
看着他粗放豪迈的动作,俏目却闪着大感有趣的光芒。
项少龙又用水湿了头发,胡乱拨了几下,精神大振地站了起来,仰望天上的
蓝天白云,举手嚷道:「今天是我项少龙余生开始的第一天,我定不可辜负它!」
琴清细念了两遍,才把握到他的意思,娇躯轻颤道:「难怪嫣然常说你是个深不
可测的人,随口的一句话,都可启人深思,回味无穷.」
项少龙灼灼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会后,笑道:「想不到无意中竟得到与琴太傅
一席话的机会,可惜我有要事赶着去办,不过已心满意足了。」琴清绽出一个罕
有清甜亲切的笑容,柔声道:「是琴清的荣幸才对,其实我是有事想和项统领商
量,统领可否再拨一些时间给琴清呢?」
项少龙其实并没有甚麽迫切的事,只是怕对着她久了,忍不住嘴痒出言挑逗,
惹来烦恼。琴清魅力之大,可不是说笑的一回事。现在看到她那似有情若无情的
动人神态,心中一热,冲口而出逗她道:「原来是另有正事,我还以为琴太傅对
我是特别好了一点.」琴清立时玉脸生霞,杏目圆瞪,娇嗔道:「项统领!你怎
可以对琴清说这种轻薄话儿哩?」
娇羞中的琴清,更是使人心动。项少龙虽有点悔意,又大感刺激。换了以前
的琴清,听到这番话,必会掩耳疾走,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但现在琴清似嗔还喜
的神态,适足以挑起因昨夜的情绪波动和失眠,仍是如在梦中的他的灵觉.幸好
尚有一丝理智,项少龙苦笑道:「琴太傅请勿生气,是我糊涂,致口没遮拦吧!」
琴清平静下来,低声道:「昨天太后向我提及储妃的人选问题,还询问我意
见。」项少龙清醒过来,微震道:「太后有甚麽想法?」
琴清移前少许,到离他探手可及处俏生生立定,美目深注地道:「她说吕不
韦力陈储君迎娶楚国小公主的诸般好处,可破东方六国合从之势,只是因以鹿公
徐先等为首诸大臣的反对,才使她有点犹豫难决.」项少龙不自觉地朝她移近了
点,俯头细审她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容颜,沉声道:「琴太傅给了她甚麽意见
呢?」
琴清显然受不住他那「侵略性」的距离,挪后了小半步,垂头轻轻道:「琴
清对她说,政储君年纪虽少,但很有主意和见地,何不直接问他呢?」项少龙鼻
端处满是由她娇躯传过来的芳香,神魂颠倒地再踏前半步,柔声道:「我猜太后
定会拒绝询问储君的意见。」
琴清再退后了少许,讶道:「你怎猜得到的呢?」项少龙忽然很想看到她受
窘的羞嗔样子,不能控制地迫前了少许,使两人间达致呼吸可闻的近距离,有点
放肆地巡逡着她起伏转快的酥胸,因低垂着头,由后衣领似天鹅般探了出来优美
修长的粉颈,轻轻道:「这叫作贼心虚,这些天来,她都尽量避免面对政储君。」
今趟琴清再没有移后躲避,但连耳根都红透了,低声道:「琴清最怕酒气哩!」
项少龙一震下醒了过来,抹了一额冷汗,知道自己差点情不自禁侵犯了她,歉然
退后两步,颓然道:「我还是告退好了。」琴清起霞烧双颊的玉脸,美目闪动着
前所未有的异采,默默地凝视着他,却没有说话。
项少龙立时招架不住,手足无措道:「嘿!琴太傅为何这样看着我?」琴清
「噗哧」娇笑道:「我想看看你为何话尚未说完,又像以前般嚷着要走呢?是否
也是作贼心虚哩!」
项少龙暗叫了声「我的妈啊!」这与纪嫣然齐名的美女,不但丰姿独特、高
贵优雅,最引人的却是她的内涵,每与她多接触一次,愈觉得她美丽诱人,难以
自持,与妮夫人更是各擅胜场。他今天早早到这里来,是要借纪嫣然等的魅力来
冲淡心中的伤痛,而潜意识中亦有点希望见到琴清。那是一种非常复杂和矛盾的
心态.正如纪嫣然所说,琴清乃秦人高高在上的一个美的典范,玉洁冰清的象徵,
是沾惹不得的绝世佳人。但偏是她这特别的地位和身分,却使他有着偷吃禁果那
无与伦比的兴奋和刺激。当年在邯郸遇到赵妮也是被她高贵典雅的气质吸引着。
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那并不存在道德上的问题.琴清并非属于秦人,
而只是属于她自己。项少龙勉强压下内心的冲动,口上仍忍不住展开反击,潇洒
地耸肩摆手道:「我尚未偷过任何东西,何来心虚的问题哩?」琴清显是控制情
绪的绝顶高手,回复了止水不波的雅淡,若无其事道:「项统领问心无愧就成了!
怎样哩?你仍未表示对秦楚联婚的意见啊!」
项少龙苦恼地道:「对这种事我不大在行,琴太傅可否点醒末将其中关键所
在呢?」琴清嗔道:「你这人有时精明厉害得教人害怕,像是有先见之明的异能
﹔有时却糊涂得可以。储妃的问题,自是关系重大,徐先王龁均属意鹿公的孙女
鹿丹儿,好使未来的太子能有纯正的血统,而吕不韦则蓄意破坏他们这愿望,因
为他本身并非秦人,故望能借此事来击破我们秦人这心态上的堤防,项统领明白
了吗?」
项少龙恍然大悟。说到底这仍是来自大秦的种族主义和排外的微妙情绪,对
他这「外人」来说,自是没有相干。但对秦人来说,却是代表秦族的坚持,及与
吕不韦的斗争,一个不好,会使小盘陷进非常不利的处境。琴清叹道:「我劝太
后切勿仓卒决定,至少要待一段日子,看清形势,才可以定下储妃的人选.」项
少龙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那鹿丹儿确长得很美,但却是头雌老虎,非
常厉害。」
琴清失笑道:「你终遇上那批红粉兵团了!」项少龙苦笑道:「那是昨晚的
事。」
琴清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陪她们通宵达旦吧!」项少龙淡淡道:「我那
来这样的闲情呢?」
琴清低声道:「那究竟发生了甚麽事故,昨夜嫣然独自一人在园内弄箫,箫
音凄怨激愤,令人闻之欲泪.是否仍把琴清当作外人,不肯说出来让人家为你们
分忧?」项少龙凄然道:「这是因刚接到故人的噩耗,不过此事只有嫣然知晓,
琴太傅……」
琴清点头道:「明白了!项统领要不要去看看嫣然她们呢?该起来了吧!」
项少龙摇头道:「我想先回衙署打个转,若有时间再来看她们吧!」
琴清道:「统领最好和政储君谈谈关于储妃的事,我相信他有能力作出最好
的决定。」项少龙点头答应,告辞去了。心中却多添了一种没法说出来的怅惘。
但其中又隐隐然夹杂着难以形容的刺激和兴奋.无论是他自己又或琴清,均知道
两人正在一条「非常危险」的路上偷偷的走着,而双方都快没有自制的能力。

第五章、巧布圈套
项少龙回到都骑衙署时,脑际仍充满了对琴清的甜美回忆。?但偏在善柔噩
耗传来,心情恶劣、彻夜无眠、宿酒未醒这种最不适当的时候,反情不自禁,有
意无意地挑惹琴清,真是没来由之极.人确是难解的动物,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
莫明其妙。假若琴清摆起一向的架子,直斥己非,那倒「相安无事」,偏是这以
贞洁美行名着天下的绝代佳人,也是神态暧昧。似嗔还喜、欲迎还拒。
两人间现在那种微妙的关系,本身已具有最强大的诱惑力。神思恍惚时,在
大门处撞上荆俊,这小子神秘地道:「三哥!昨夜钓到了一条大鱼!」项少龙一
呆道:「甚麽大鱼?」
荆俊得意洋洋道:「你听过吕邦这人吗?」项少龙清醒了点,低声道:「是
否吕不韦的人?」
荆俊道:「不但是吕家贼子之一,还是吕雄的宝贝儿子,这家伙不知如何,
看上了人家美丽的娇妻,竟当街调戏,刚好徐先路过,才解了围。那知这小子心
有不甘,人家小夫妻已离城避开他了,这色鬼仍锲而不舍,漏夜率领十多名家将
追出城去,截着人家,打伤了男的,正要对女的行淫时,给我及时赶到,将他和
一众从犯当场逮着。哈!你说这条鱼够大吗?」项少龙讶道:「你怎能去得那样
及时呢?」
荆俊更是眉飞色舞,笑道:「这全赖陶公的情报组,知道了此事后,立即通
知小弟。我最清楚吕邦的性格,他看上了的东西,从不肯罢休。于乎着人监视着
他,这小子果然给逮着。今趟确是万分精采,秦人对奸淫之徒,刑法严峻,只要
将吕邦解送都律所,他怎样都逃不了刑罚,最好给他来个阉刑,只要想想吕雄那
心痛的样子,就可稍出一口恶气了。」项少龙思索半晌后,问道:「现在吕邦等
人被扣押在那里,相国府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吗?」
荆俊拉着他穿过衙堂,往后堂走去,兴奋地道:「昨夜我把有关人等,包括
那对年轻夫妇,全部秘密运到这里来,吕邦和他的人给关在牢里.唉!不过却有
个头痛的问题,这小子当然矢口不认,推得一乾二净,最糟糕是那对受害的小夫
妻,知道吕邦是相国府的人后,慌了起来,不肯挺身作证,只是求我放他们走,
说以后再不想踏足咸阳城了。」项少龙立即头痛起来,若没有人证,给吕邦反咬
一口,可能会弄到周身是蚁。问道:「二哥呢?」
荆俊叹道:「他今早的心情看来不佳,问了吕邦没够两句,就赏了他一个耳
光,现在去了对那小夫妻软硬兼施,真怕他会忍不住揍人。」项少龙最明白滕翼
现时的心情,忙道:「先去看二哥再说!」
加快脚步,随荆俊往扣押那对小夫妻的内堂走去。尚未跨过门槛,传来了滕
翼闷雷般的喝骂声,守在入门处的乌言着等人,都是一面无奈的神色,不用说是
到现在尚没有结果。项少龙步进等若办公室的内堂,与那对呆立在滕翼跟前的年
轻夫妇打个照面,同时愕然。两人叫道:「恩公!」
项少龙暗忖又会这麽巧的,原来是那天赴图先约会时,在市集遇到给恶汉追
打的那对夫妇,当时项少龙不但给他们解了围,还义赠了他们一笔钱财。滕翼愕
然道:「你们认识项大人吗?」项少龙诚恳地道:「这事迟点再说!贤夫妇差点
为奸人所害,何故却不肯指证他们?岂非任由恶人逍遥法外。说不定很快又有别
的人遭他们的毒手了。」
周良和娇妻对望一眼后,毅然道:「只要是恩公吩咐,愚夫妇纵使为此事送
命,亦不会有半点犹豫。」滕翼大喜道:「两位放心,事后我们会派人送两位离
去,保证没有人能伤害你们。」
项少龙淡然道:「最迟明天早上,贤伉俪应可远离险境了。」就在这刻,他
拟好了对付吕雄的整个计划。
红松林遇袭,吕雄是主要帮凶之一,现既有此千载一时的报复良机,他肯放
过吗?小盘听毕整件事后,皱眉道:「犯事的只是吕邦,况且他又没有真的奸淫
那妇女,只可将他重重打上几杖,很难真的拿他怎样。」李斯笑道:「微臣看项
统领胸内早有奇谋妙计了!」
项少龙失笑道:「想瞒过李大人确是难比登天,我现正安排把消息巧妙地传
入他爹吕雄的耳内,骗吕雄说他的宝贝儿子犯了奸杀良家妇女的头等大罪,只要
他情急下闯进都骑衙署来要人,我或有方法教他入彀。」小盘深思熟虑地缓缓道:
「吕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项少龙和李斯对望一眼,交换了心中惊异之意。这政储君愈发不简单了,开
始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见地。项少龙从容道:「此人其实只是个急功近利、好大
喜功的庸材,自到秦国后,便以吕不韦之下吕族中的第二号人物自居,气焰迫人,
据闻今趟他虽当上都卫副统领,却是非常不服气给管中邪骑在头上,见到他都不
肯致敬施礼.」小盘讶道:「项卿怎能对相府的事如此清楚?」
项少龙当然不会把图先这大内鬼抖露出来,轻描淡写道:「吕不韦可以收买
我的人,臣下自不会对他客气了。」
小盘沉吟片晌,思索着道:「吕雄若是这麽一个人,确是可以利用。」转向
李斯道:「李卿家立即使人把吕不韦、鹿公、徐先、王龁、蒙骜、蔡泽、王绾等
数人召入宫来议事,寡人务要令吕雄求助无门,好教他鲁莽行事。」李斯欣然领
命去了。
小盘等书斋内只剩下他和项少龙后,才露出兴奋之色道:「此事闹得愈大愈
好,我可借此事立威,一杀吕不韦的气焰,这奸贼最近得到太后的支持,更是趾
高气扬,竟向太后进言,要正式把他策封为摄政大臣,确是无耻之尤。」项少龙
皱眉道:「太后怎麽说呢?」
小盘忿然道:「太后给那嫪毒迷得神魂颠倒,除了在师傅的事上不肯让步外,
对他总是言听计从,曾两次找我去说这件事,唉!为了这事,我两晚睡不安寝了。」
项少龙想起在电影里的吕不韦,人称「仲父」。「仲」喻指的是春秋时齐国的一
代贤相管仲,又含有是另一个父亲的意思,乃吕不韦自比贤如管仲、又俨然以储
君父亲身分自居之意。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那不如给他打个折扣,只封他为仲
父,顺便害害他了。」小盘精神大振,连忙追问。
项少龙道:「此事必须在滴血认亲后才可进行,否则会招来反效果。」于是
把「仲父」的喻意说了出来,又解释了这称谓的另一意思。小盘皱眉道:「那我
岂非真的认贼作父了吗?」
项少龙轻松地道:「这只是个虚衔,全无实质的权力,但却有两个好处。首
先是安了这奸贼的心,教他再难提出更狂妄的要求﹔另一方面却可使鹿公等对他
更是不满,由于有滴血认亲这如山铁证,鹿公等大臣只会认为是吕不韦硬把自己
捧作[假王父],使他更是位高势危,没有好日子过.」小盘大讶道:「师傅为
何竟能随意想出这麽特别的名衔呢?」
项少龙有点尴尬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名词.」
小盘看了他好一会后,徐徐道:「此事待我想想,师傅啊!我并非不采纳你的意
见,只因事关重大,还该听听李斯的想法。」
项少龙欣然道:「储君开始有自己的灼见,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高兴呢?
看着你长大成人,已是我最大的欣慰了。」起立告退道:「吕雄应接到消息了,
我该回去应付他。」
小盘站了起来,有点难以启齿地低声道:「师傅可否见见母后,只有你才可
使母后脱离嫪毒的控制。」项少龙苦笑道:「问题是我如果扯进去,那吕不韦绝
不会放过我,而军方会鄙视我,你娘更不会饶过我的!」小盘听了也知确有难处,
就不再提了。
刚离开书斋,立即给昌文君截着,这家伙道:「少龙先原谅我泄露你行的过
错,舍妹正在宫门处候你,嘿!你该知她不会有甚麽好事做出来的了。」项少龙
急着赶回都骑署对付吕雄,闻言吓了一跳,道:「那我只好由别处溜走了。」
今次轮到昌文君吓了一跳,道:「万勿如此,那样她就知是我泄露了她的技
俩,你还是去敷衍敷衍她吧!就当是卖个人情给我,今晚我来找你去喝酒,以作
赎罪。」项少龙失笑道:「我听过有对子女二十四孝的老爹,似你般对妹子二十
四孝的亲兄,就从所未闻了。」
昌文君以苦笑回报,低声道:「我看舍妹对少龙很有好感,当然哩!她嘴上
怎也不肯承认,但只要看到她昨晚见过你后兴奋雀跃的样子,便瞒不过她哥哥我
这对锐利的眼睛。哈!她算不错吧!」项少龙摇头苦笑道:「莫要说笑了,先让
我去看她又有甚麽耍弄我的手段吧。」
两人谈笑着往正宫门走去,穿廊过殿,转入正门广场前,昌文君才溜掉。项
少龙硬着头皮往正守待着他的十八铁卫走过去,隔远看到嬴盈和鹿丹儿这两个刁
蛮秦女,正在试骑他的爱骑疾风,旁边乌舒等铁卫对她们没有半点办法。嬴盈隔
远看到了他,一抽马缰,朝他奔来,笑意盈盈地道:「项将军你好,我们姊妹不
服气,又来找你较量了。」
看着她那刁蛮可爱、充满青春活力的诱人样儿,项少龙真想跳上马背,箍着
她的小蛮腰,靠贴香背,绕城痛快地驰上一个大圈,可惜此事只能在脑中想想,
苦笑道:「这事何时才能完结呢?」疾风在他旁停下,伸长马颈,把头凑过来和
他亲热。项少龙爱怜地搂拍疾风,拉着牠和马上的嬴盈朝鹿丹儿等人走去,苦笑
道:「我认输投降好了,大小姐可否高抬贵手,放过在下?」
嬴盈不悦道:「那有这麽无赖的,项少龙你是否男子汉大丈夫?我不管你,
快随我们到城外去先比骑术,再比其他的。」鹿丹儿笑着迎上来道:「是否又多
了个胆怯没用的家伙哩?」
项少龙为之气结,忽地心中一动道:「算我怕了你们,比甚麽都可以,但我
要先返衙署,处理了一些事后,才陪你们玩耍。」嬴盈矫捷地跳下马来,嗔道:
「谁要和你玩耍?只是见你还勉强像点样儿,本姑娘才有兴趣秤秤你的斤两。」
鹿丹儿介面道:「男人都是这样,给点颜色便当作大红人,嘿!臭美的!」
项少龙摆出毫不在乎的高姿态道:「不让我回去衙署便拉倒,你们不稀罕就算了!」
两女失声道:「稀罕?」大笑声中,项少龙跃上马背,大嚷道:「不管你们
要怎样也好!弟兄们,我们回署去了。」轻夹疾风,箭般往大门驰去。两女气呼
呼地跳上马追去。
项少龙和两个刁蛮女跳下马来时,无不感受到衙署内有股特别的气氛。大堂
处挤满了都骑军,人人脸露愤慨之色,堂内隐约传来喝骂的吵声。项少龙心中暗
喜,领着两女往大门举步走去,挤在入口处往里望的都骑军,见项少龙回来,忙
让出路来,有人低声道:「统领,都卫的人来闹事了。」
「统领大人到」的声音响起时,项少龙在开始感到有趣的两女陪伴下,昂然
进入大堂。堂内壁垒分明。一端是以滕荆两人为首的十多个都骑军高级将领,另
一边则是吕雄和二十多名都卫亲兵。项少龙使个眼色,乌舒等十八铁卫扇形散开,
包围了吕雄等人的后方处。吕雄头也不回,冷笑道:「可以说话的人终于回来了。」
这句话配合着吕雄的神态姿势,可看出他不但不将项少龙当作高上两级的上
司,甚至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内。嬴盈对秦国军制相当熟知,把小嘴凑到项少龙
耳旁低声道:「都卫不是你辖下的人吗?」给她如兰的芳香口气吹进耳内,又痒
又舒服,项少龙柔声道:「你两个乖乖留在这里,不要让他们知道,好给我作个
见证.」
两女更是兴奋,并不计较项少龙吩咐的口吻,挤在入门处看热闹.布置妥当,
项少龙来到滕荆两人中间,对着脸如火炭般的吕雄故作惊奇道:「吕大人口中那
个[可以说话的人],未知指的是何人呢?」滕翼和荆俊为了挑起他的怒火,故
意哄笑起来,其他都骑军也合拍地附和着。吕雄眼中闪过充满杀机的怒火,一字
一字地道:「指的当然是项统领,你不是可以话事的人吗?」
项少龙目光一凝,毫不留情喝道:「好胆!」堂内的细语和笑声,立时敛去,
变得鸦雀无声,气氛更趋紧张。吕雄想不到项少龙竟敢对自己这个相府红人如此
不客气,脸色大变,但又知自己确是说错了话,逾越了身分,一时间失了方寸,
不知如何应付。项少龙淡淡道:「吕雄你见到本将军,不施军礼,已是不敬,还
口出狂言,没有上下尊卑,是否知罪?」
吕雄自有他的一套,傲然冷笑道:「统领若认为我吕雄犯错,大可向吕相投
诉.」在场的都骑将士,全体哗然。荆俊嬉皮笑脸道:「异日吕雄你若被派往沙
场,是否亦只听吕相一人的话,只有他才能管你呢?或事事都要派人回咸阳找吕
相评理呢?」都骑军又发出一阵哄笑,夹杂着嬴盈和鹿丹儿的娇笑声。
吕雄被人连翻哂笑,面子那挂得住,勃然大怒道:「荆俊你算甚麽东西,竟
敢……」滕翼截断他哂道:「他若不算东西,你更不算东西,大家都是副统领,
说起来荆副统领还比你要高上半级。」这些话出来,登时又是哄堂大笑,两女竟
然鼓掌叫好,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吕雄和他的手下们的脸色更难看了。
项少龙不容他有喘息定神的机会,大喝道:「吕雄你太放肆了,给我跪下!」
堂内外处双方近七十人,立时静了下来,屏息以待。吕雄愕然退后一步,声色俱
厉道:「项少龙你莫要迫人太甚!」
滕翼知是时候了,下令道:「人来,给项统领把这违令狂徒拿下!」众都骑
军早摩拳擦掌,登时扑出了十多人来。吕雄目的本是来要回被扣押的宝贝儿子,
岂知在项少龙等蓄意挑惹下,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里,兼又一向恃着吕不韦这大
靠山,看不起任何人,此时怎容给人当犯人般拿着,「锵!」的一声拔出佩剑,
失了理智的狂嚷道:「谁敢动手?」
他的随从都是来自吕族的亲兵,平时横行霸道,心想有吕不韦作后盾,那怕
你小小一个都骑统领,全体亮出兵器,布阵护着吕雄。项少龙与滕荆两人交换了
个眼色后,先喝止了不知应否动手的都骑兵,摇头叹道:「吕副统领若不立刻放
下手中兵器,跪地受缚,休怪我手下不留情。」吕雄狞笑道:「你能拿我怎样呢?」
项少龙从容一笑,打出手势。十八铁卫敏捷一致地解下背上的弩弓,装上劲
箭,抢往战略性的位置,瞄准敌人,把吕雄一众硬迫往一边墙壁处。到退无可退
时,吕雄醒觉过来,喝止了手下们示弱的行为,厉声道:「项少龙!你这是甚麽
意思?」荆俊怪笑道:「你手上的长剑是甚麽意思,我们手上的弩箭就是那种意
思,你说是甚麽意思了?」
由于气氛有若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没有人敢弄出任何声音来,只有嬴盈和
鹿丹儿两女那理得这麽多,给荆俊的语调说话逗得「噗哧」娇笑。今趟吕雄当然
察觉到她们的存在,往入门处望去,沉声道:「这两个女娃儿是谁?」其中一个
都骑军的校尉官叱喝道:「连这两个鼎鼎有名的女英雄嬴盈小姐和鹿丹儿小姐都
不识芳驾,吕雄你还当甚麽都卫副统领.」
吕雄总算有点小聪明,闻言脸色剧变,大感不妥。若没有都骑军以外的人在
场,无论他犯了甚麽错误,事后总可推个一乾二净,但现在当然不是那麽一回事
了。项少龙监貌辨色,知他生了退缩之意,岂容他有反悔机会,大喝道:「吕雄
你若不立即弃剑下跪,我会教你后悔莫及!」他始终坚持吕雄下跪认错,就是要
教他难以接受。
吕雄犹豫了片晌,尚未有机会答话,项少龙下令道:「射脚!」机括声响,
十八枝弩箭电射而出。在这种距离和室内的环境里,根本避无可避,吕雄的手下
登时倒下了十八个人,都是给劲箭透穿了大腿。弩箭再次上弦架好。吕雄虽没有
受伤,不过已锐气全消,更怕项少龙公报私仇,愤然掷下长剑,厉声道:「算你
狠!我倒要看看你怎样向吕相交待。」他身后七名尚未受伤的手下,纷纷弃剑投
降。
嬴盈和鹿丹儿想不到项少龙真敢痛下辣手,都看呆了美丽的大眼睛。项少龙
打了个手势,都骑军拥了上去,把吕雄等八个没有受伤的人绑个结实,硬迫他们
跪了下来。在咸阳城里,都骑军一向自视高于都卫军,怎受得这种闲气。项少龙
这种敢作敢为的手段,正大快他们心怀。
项少龙不理那些倒在血泊里呻吟的人,来到吕雄面前,淡淡道:「吕副统领,
这是何苦来由?令郎只不过是打伤了个人,为何要闹得动刀动枪的呢?」吕雄剧
震头,失声道:「甚麽?」
项少龙柔声道:「你听不清楚吗?不过甚麽都没有关系了。现在我就和你到
吕相处评评理,看看是谁不分尊卑?是谁以下犯上?」吕雄脸上血色尽退,刹那
间,他知道一时不慎下,掉进了项少龙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第六章、始皇立威
咸阳宫西殿的议政厅中,小盘高踞三级台阶最上一层的龙席,负责文书纪录
的李斯的席位设于他后侧处。次一层坐着太后朱姬。其他大臣分列两旁,席地而
坐。一边是吕不韦、蔡泽、王绾和蒙骜,另一边是徐先、鹿公、王龁三人。当讨
论到郑国渠一事时,昌平君神色凝重地进来禀告,说项少龙有急事求见,众人大
感愕然。
小盘自然心中有数,立即命昌平君把项少龙召入来。项少龙昂然进厅,行过
君臣之礼后,把整件事陈说出来,然后道﹕「此事本属臣下职权范围内的事,可
是吕雄口口声声说要由吕相评理,由于事关吕相清誉,臣下不敢私自处理,故报
上来望由储君、太后和吕相定夺.」吕不韦气得脸都青了,大怒道﹕「这混账家
伙现在那里?」
只看这麽一句话,就可知吕不韦的专横.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在身为储君的
小盘表示意见后,才轮得到其他人说话,吕不韦如此霸气迫人地发言,实犯了不
分尊卑先后之罪。而他虽表示出对吕雄的不满,却仍是以家长责怪下辈的口气,
非是秉公处理的态度。小盘早有准备,从容道﹕「右相国请勿动气,首先让我们
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转向朱姬道﹕「太后!王儿这麽做对吗?」
朱姬望着阶下傲然挺立的项少龙,凤目射出无比复杂的神情,又瞥了正瞪着
她打眼色的吕不韦,幽幽叹道﹕「照王儿的意思办吧!」在这种情况下,她只有
支持自己的爱儿。鹿公徐先等露出讶异之色,想不到这年轻的储君,竟有应付复
杂危机的大将之风.任何明眼人都可看出,此事牵涉到吕不韦和项少龙的斗争,
事情可大可小。
小盘压下心中兴奋,不理吕不韦,向项少龙平静地道﹕「吕邦所以尚未犯下
淫行,只是因及时被人揭发,不能得手,此乃严重罪行,不知项卿家是否有人证?」
项少龙道﹕「那对夫妇正在厅外候命,可立即召来,让储君问话。」
蔡泽插入道﹕「储君明监,此等小事,尽可发往都律所处理,不用劳神。微
臣认为当前急务,应是弄清楚吕副统领是否因出于误会,一时意气下与项统领发
生冲撞,致冒犯了项统领.都骑都卫两军,乃城防两大支柱,最重要是以和为贵,
化干戈为玉帛,请储君明察。」这番话自是明帮吕雄。蔡泽乃前任宰相,地位尊
崇,换了在一般情况,小盘会给他一点情面,但现在当然不会就此了事。本要发
言的徐先和鹿公,一时间只好把到了咽喉的话吞回肚内去。
吕不韦容色转缓,当其他人除李斯和项少龙外,均以为小盘会接受蔡泽的提
议时,这未来的秦始皇一拍龙几,昂然长身而起,负手步下龙阶,到了朱姬席前,
冷然道﹕「蔡卿家此言差矣!我大秦自商鞅变法,最重将遵军法,禀守尊卑之序,
故能上令下行,士卒用命,使我军纵横无敌,称雄天下。」
再移前步下最低一级的台阶,锐目环视众臣,从容自若道﹕「若有人违反军
法,公然以下犯上,而我等却视若罔见,此事传了开去,对军心影响之大,谁能
估计?故对此事寡人绝不会得过且过,如真证实吕副统领确有犯下此等重罪,定
须依军法处置,不可轻饶。」厅内人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这仍是个大孩子的
储君,能如此侃侃而论,言之成理,充满一代霸主的气概。
吕不韦和朱姬像是首次认识到小盘般,愕然听着。只有俯头作卑微状的李斯
眉飞色舞,因为这两番话的撰稿人就是他。鹿公振臂喝道﹕「好!不愧我大秦储
君,军令如山,赏罚分明,此正是我大秦军屡战不败的凭依。」小盘微微一笑后,
见人人目光全投在自己身上,不由一阵心怯,忙回到龙席坐下,稍有点泄气地道
﹕「众卿有何意见?」
蔡泽被他间接骂了一顿,还怎敢作声?噤若寒蝉地垂下了头.吕不韦虽心中
大怒,对这「儿子」又爱又恨,终还是不敢当着众人公然顶撞他,而事实上他亦
心知肚明这小储君言之有理,惟有往朱姬望去,希望由她解围。朱姬明知吕不韦
在求她相帮,若换了不是项少龙,她会毫不犹豫地这麽做,现在只好诈作视如不
见了。
蒙骜乾咳一声,发言道﹕「少龙和吕副统领,均是微臣深悉的人,本不应有
此事发生。照微臣猜估,其中可能牵涉到都骑都卫两军一向的嫌隙,而由于两位
均上任未久,一时不察,致生误会,望储君明监.」朱姬终于点头道﹕「蒙大将
军之言有理,王儿不可鲁妄行事,致伤了军中和气。」
吕不韦见朱姬终肯为他说话,松了一口气道﹕「这事可交由本相处理,保证
不会轻饶有违军法的人,储君可以放心。」小盘、项少龙和李斯三人听得大叫不
妙时,一直没有作声的徐先长身而起,来到项少龙旁,淡然道﹕「微臣想和少龙
到外面走一转,回来后始说出心中的想法,请储君赐准!」除了项少龙三人外,
其他人都大为错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甚麽药。
项少龙欣然随着徐先去了后,王绾待要趁机说话,给小盘挥手阻止道﹕「待
左相国回来后再说吧!」王绾想不到小盘如此威霸,只好把说话吞回肚内去。
议政厅在奇异的静默里.众人都不由把眼光投到小盘这未来的秦始皇身上,
像首次认识他般打量着。他仍带童稚的方脸露出冷静自信的神色,坐得稳如泰山,
龙目生芒,教人摸不透他心内的想法。
朱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长大了。这些天来,她正如项少龙那久旱逢甘
露的形容般,与嫪毒如胶似漆,旦旦而伐,极尽男欢女爱,好借情慾来麻醉自己,
避开这冷酷的现实。在她传奇性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四个男人就是庄襄王、吕不
韦、项少龙和眼前的爱儿,但命运却使她与他们形成了复杂难言的关系.尤其是
吕不韦下毒手害死了庄襄王,使她不知如何自处,令她愧对小盘和项少龙。最要
命的是切身的利益迫得她不得不与吕不韦联成一气,力保自己母子的地位。
只有嫪毒能令她忘掉了一切。在这刹那,她直觉感到与儿子间多了一道往日
并不存在的鸿沟,使她再难以明白自己的储君儿子了。
吕不韦则更是矛盾。一直以来,他都和小盘这「儿子」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
系,对他戮力栽培,望他成材,好由父子两人统治大秦,至乎一统天下,建立万
世不朽的霸业.这亦是他要不择手段置项少龙于死地的原因,他绝不容任何人分
薄了小盘对他的敬爱。可是他却从未想过小盘会因王权而与他发生冲突,在这一
刻,他却清楚地感觉到了。
他此时仍未看破整件事是个精心设计的布局,只以为小盘在秉公处理这突发
的事件。吕雄的无能和愚蠢,他早心中有数,否则就不会以管中邪为主,吕雄为
副了。诸萌命丧于项少龙之手,对他的实力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使他在人手上的
安排阵脚大乱.现在终给吕雄搅出个难以收拾的局面来。他此际心中想到唯一的
事,就是杀死项少龙,那他的霸业之梦,才能不受干扰.
至于蔡泽和王绾这两个倾向吕不韦的趋炎附势之徒,则有如给当头棒喝般,
首次认识到小盘手上操纵着的王权,始终是淩驾于吕不韦之上,非是任由太后和
权相操纵.随着他的成长,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主事的君王。
蒙骜的想法却较为单纯。他之所以有今天,是拜吕不韦所赐,对吕不韦可说
是死心塌地,现时他手中兵权之大,比之王龁有过之而无不及,成为了吕不韦手
上最大的筹码.无论发生了甚麽事,他都只会向吕不韦效忠。
王龁的想法则比他复杂多了。这位秦国的大将军是个扩张主义者和好战的军
人。只有南征北讨,方可使他感到生命的意义.这令他逐渐靠向吕不韦,因为在
吕不韦胆大包天的冒险精神下,正好能使他尽展所长,东侵六国。但忽然间,他
体会到这尚未成年的储君,已隐焉表现出那种胸怀壮志,豪情盖天的魄力和气概,
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鹿公这军方最德高望重的人,是个拥护正统的大秦主义者,打一开始便不喜
欢吕不韦这外人。且由于项少龙的关系,使他释去了怀疑,深信小盘乃庄襄王的
骨肉,现在见到小盘表现出色,更是打定主意,决定全力扶助这未来的明主。殿
内众人各想各的,一时间鸦雀无声,形成了怪异的气氛和山雨欲来前的张力。
顷刻后徐先和项少龙回来了。项少龙到了王龁旁止立不前,剩下徐先一人来
到龙阶之下。徐项两人施礼后,徐先朗朗发言道﹕「禀告储君太后,微臣可以绝
对保证,此事非关乎都骑都卫两军下面的人的派系斗争,致生误会冲突。」吕不
韦不悦道﹕「左相国凭何说得这麽有把握呢?」
徐先以他一向不亢不卑、潇洒从容,令人易生好感的神态道﹕「吕邦在咸阳
街头,曾当众调戏人家妻子,为微臣路过阻止,还把吕邦训斥了一顿,当时已觉
得吕邦心中不服。刚才微臣往外走上一转,就是要看看那对小夫妻,是否乃微臣
见过的人,现经证实无误,可知此事有其前因后果,非是都骑里有人诬害吕邦,
制造事端。至于吕雄硬闯都骑衙署,强索儿子,先拔刀剑,以下犯上一事,更是
人证俱在,不容抵赖。」
众人至此才明白他要往外走一转的原因,连蒙骜也哑口无言。吕不韦则恨不
得亲手捏死吕邦,经徐先的警告后,这小子仍是色胆包天,干出这种蠢事来。小
盘冷哼一声道﹕「吕邦定是想在事后杀人灭口,才敢如此不把左相国的说话放在
心上。」众人心中一寒,知道这年轻储君,动了杀机.这正是整个布局最微妙的
地方,由于有徐先的指证,谁都不会怀疑是荆俊蓄意对付吕雄父子了。
朱姬蹙起黛眉,沉声道﹕「吕邦是蓄意行事,应无疑问﹔可是左相国怎能肯
定吕雄确是首先拔剑,以下犯上呢?」徐先淡淡道﹕「因为当时嬴盈和鹿丹儿均
在场,可作见证.」
鹿公一呆道﹕「小丹儿怎会到了那里去?」吕不韦冷笑一声道﹕「这事真是
奇怪之极,不知少龙有何解释?」众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立于左列之末的项少龙
处。
徐先道﹕「这事微臣早问过少龙,不若把昌文君召来,由他解说最是恰当。」
小盘下令道﹕「召昌文君!」
守门的禁卫立时将上谕传达.候命厅外的昌文君走进殿来,下跪禀告,把嬴
盈和鹿丹儿守在宫门,苦缠项少龙比斗一事说了出来。吕不韦的脸色变得难看之
极,扑了出来,下跪道﹕「储君明监,吕雄如此不分尊卑上下,违抗上级命令,
微臣难辞罪责,请储君一并处分。」今次连项少龙都呆了起来,不知应如何应付,
吕不韦这样把事情揽到身上,朱姬怎也不会容小盘令吕不韦难以下台.
朱姬果然道﹕「相国请起,先让哀家与王儿说几句话,才决定如何处理此事。」
吕不韦心知肚明朱姬不会容许小盘降罪于他,仍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道﹕
「太后请颁布处分,微臣甘心受罚!」
朱姬见他恃宠生骄,心中暗骂,又拿他没法,低声对小盘道﹕「右相国于我
大秦劳苦功高,更由于日理万机,有时难免管不到下面的人,王儿务要看在相国
脸上,从宽处理此事。」小盘脸无表情的默然不语,好一会后才在众人期待下道
﹕「既有右相国出面求情,吕雄父子死罪可免。但今趟之事关系到我大秦军心,
凡有关人等,包括吕雄在内,全部革职,永不准再加入军伍。吕邦则须当众受杖
五十,以儆效尤。管中邪身为吕雄上级,治下无方,降官一级,至于统领一位,
则由项卿家兼任。右相国请起。」
朱姬固是听得目定口呆,吕不韦亦失了方寸,茫然站了起来,连谢恩的话也
一时忘了。项少龙趋前跪倒受命,暗忖这招连消带打,使自己直接管治都卫的妙
计,定是出自李斯的脑袋。小盘猛地立起,冷喝道﹕「这事就如此决定,退廷!」
众人忙跪倒地上。小盘把朱姬请了起来,在禁卫和李斯簇拥下高视阔步的离开.
项少龙心中涌起怪异无伦的感觉,同时知道厅内这批秦国的重臣大将,如他
般终于真正体会到「秦始皇」睥睨天下的气魄和手段。而他却只还是个未成年的
大孩子。
项少龙为了怕给鹿丹儿和嬴盈再次缠着,故意与鹿公、徐先、王龁等一道离
开.踏出殿门,吕不韦和蒙骜正在门外候着,见到项少龙出来,迎过来道﹕「今
趟的事,全因吕雄而起,储君虽赦了他的死罪,本相却不会对他轻饶,少龙切勿
把此事放在心上。」鹿公等大为讶异,想不到吕不韦如此有度量。只有项少龙心
知肚明因吕不韦决意在由后天开始的三天田猎期内,务要杀死自己,才故意在众
人前向他示好,好让别人不会怀疑他的阴谋.
当然,那个由莫傲和管中邪两人想出来的杀局,必定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痕迹可寻。项少龙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儿,歉然道﹕「这事小将是别无他法,吕相
请勿见怪。」吕不韦哈哈一笑,与鹿公等闲聊两句后,亲热地扯着项少龙一道离
宫,气得守在门外的鹿丹儿和嬴盈只有乾瞪眼的份儿。看着吕不韦谈笑自若,像
没有发生过甚麽事的神态表情,项少龙不由心中佩服。笑里藏刀才最是厉害!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