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改编版第二十二卷

第二十二卷
第一章、历史之谜
项少龙盘膝坐在席上,让半跪于身后的肖月潭在他头上弄手脚。这老朋友低笑道:“我虽精通装神扮鬼的易容术,但自己真正用上的机会却不多,反而是在你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真是异数。”顿了顿续道:“我改变了你束发的方式后,再把你的须鬓分多次染得变成少许花白,使你的年纪看上去似大一点。”
项少龙担心道:“那岂非不能用水洗发?”肖月潭傲然道:“我调出来的染料,哪有这么容易冲洗掉,若能不时加染,更不会有问题。”又笑道:“还有几天才到达淄水,你最辛苦便是要改掉说话的习惯。以前扮董马痴时的故技当然不可重用。就改为带点口吃,包保没有人可听出破绽。”
项少龙苦笑道:“说不担心可是骗人的。最怕就是给见过我的人由身形识破真相。”肖月潭哈哈笑道:“齐国原属东夷,大多人身形雄伟,高人如少龙者虽不多,却非是没有。少龙只要装得伛偻猥琐一点,走起路来时不要昂首阔步,保证不会出漏子。”
项少龙想起齐人就是山东人,出名强悍高大,也就释然。肖月潭瞥了窗外天色一眼,低声道:“快天亮了,我们谈了整晚,却是愈说愈有精神,很少这么畅快的。自被吕不韦遣人愉袭后,我……”见项少龙沉默下来,歉然道:“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唉,想起那事,我就要睡不安寝。”
项少龙断然道:“政储君登位之日,就是吕不韦败亡之时,谁都不能改变这命运。”肖月潭当然不会明白他话内具有历史宿命的含意,提醒道:“少龙千万莫要轻敌,吕不韦在秦掌权这么久,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挣来的权位化作乌有的。”又低声道:“我令趟来齐,本是要找机会把他刺杀,好为众人与自己报仇,现在有了少龙,就更有把握了。”
项少龙心中叫苦,因为历史书上写明吕不韦是死于小盘登基之后的秦国,若要趁吕不韦来临淄的机会行刺他,注定必败无疑。这想法当然不可说出来,只好道:“这事须得从长计议,而且这样干不够痛快。我要亲眼看到他辛苦达立和得来的一切被我一点一点的毁掉,就等若逐块的削掉他的肉,如此才能消我的心头之恨。”
肖月潭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哈!完成了。你看来更不像项少龙!待会我弄方铜镜来给你照照看。趁还有点时间,我们还是睡上一会吧!”
睡了不到半个时辰,项少龙给开门声惊醒过来,偷眼一看,在昏暗的日出前的光线中,见到云娘蹑手蹑足摸了进来,吓得连忙诈睡。云娘认清了谁是谁后,钻到肖月潭的被窝里,接着响起肖月潭被弄醒的抗议咕哝;旋又被亲嘴的声音代替。
项少龙心中苦笑,若不是肖月潭来了,现在享受云娘亲热的就该是自己。同时也醒觉到身分地位的重要。自己以前有身分有地位,加上出众的外表,在情场上自然战无不利,夺得多位美人芳心。但现在一派落魄模样,又只是个奴仆身分的下人,自然吸引力大减。听着另一边传来相互调笑的挑逗声音,他慢慢调息,不片刻重返梦乡,去与远在咸阳塞外的妻儿相会了。
出奇是肖月潭把他唤醒。此时天色大明,项少龙因近来睡得很多,所以昨晚虽少睡两个时辰,都不觉辛苦。但见肖月潭仍是精神翼翼,就大奇道:“我还以为你会爬不起来。”肖月潭尴尬道:“这女人真饥渴,幸好我是愈多女人就愈有精神那种人。船快要泊码头了,我会安排人持密函到咸阳交给图总管。你放心吧!我和总管有一套秘密的暗语,就算密函落到别人手上,亦看不懂的。”
项少龙由温暖的被窝钻了出来,笑道:“你办事,我怎会不放心呢?”
两人穿衣后分头行事。不久船泊码头,项少龙首次执行管事之职。幸好凤菲派出爱扮男装的俏婢小屏儿给以帮忙指点,一起到岸上采购所需。除食用之物外,其他就是丝缎和胭脂水粉等物。忙了大半天,到黄昏才返船去。小屏儿对他颇为傲慢,项少龙暗忖自己在她眼中只是个较有身分的下人,遂不以为意。
策马回程时,走在前头的小屏儿忽堕后少许,与他并骑而驰,神色平和道:“小姐教我提醒你,虽然升为管事,但却更须检点行为,不要像张泉和沙立般破坏团内的良好风气。”项少龙愕然道:“小人不明白小姐的话意何所指?”
小屏儿嘟起小嘴冷哼道:“你自己知自己事,昨晚有人见到云娘到你房内去。谈先生是君子,当然与他无关。哼!勾上了人还要抵赖。”项少龙哑口无言。他自然不能出卖肖月潭,破坏了他在凤菲眼中的君子形象,只好把这只“死猫”一口吞掉。小屏儿露出鄙屑神色,不再理他,策马领先去了。
晚饭后,项少龙回到房中,肖月潭坐在席上,凭几专心研磨染料,笑道:“奔走了半天,才张罗到这些东西。我准备把你脸上的皮肤弄得黑一点,那看起来便粗矿多了。”项少龙在他旁坐下,笑道:“知否我给你顶了黑锅。”
肖月潭讶道:“什么事?”项少龙遂把俏屏儿的话复述出来。肖月潭沉吟片晌,哑然失笑道:“这高傲的妮子在嫉忌呢!少龙确有魅力,竟能令她着紧。”
项少龙苦笑道:“肖兄莫要说笑了!”肖月潭欣然道:“少龙智计过人,想不到却会在阴沟里翻船,中了这个小妮子的狡计。想想吧!这几天天气这么冷,谁会在人人睡熟时四处走动,亲眼看到云娘摸到我们房里来。定是给云娘的贴身小婢发觉主子离开房间,遂告诉这爱穿男装的漂亮丫头。她才猜到云娘找你偷情,岂知一试就试出来了,只不过弄错了对象。”
项少龙为之哑口无言。肖月潭捧腹道:“除了凤菲外,舞伎团有何良好风气可言。你当凤菲不知道我和云娘有一手吗?我是出名风流的人。只是屏儿那丫头心生妒意,才故意借凤菲来压制你吧!”项少龙恨得牙痒痒道:“我迟早要整治这丫头。”
肖月潭笑道:“最好在被窝内整治她,让她在你胯下称臣。”项少龙苦笑道:“现在我那还有拈花惹草的闲情。不过是想有机会时作弄她一下来消气吧了,而且我认为她根本看不起我。”
肖月潭道:“若她不着紧,只会来个不闻不问。你也是个中能手,当知女人的心最不可理喻。愈是针对你,愈是对你有意。”项少龙心想再讨论下去,搞不好真的要付诸实行,遂改变话题道:“为何不见你那几位同伴回返船来?”
肖月潭道:“你指仲孙何忌他们吗?我使了点手段,教他们留在我那艘船上,免得他们对我两人过于亲近而起疑心,用的自是小屏儿那招假传旨意的手法。”两人对视失笑。
肖月潭把磨好的染料藏入刚带来的衣物箱里,拍拍手道:“凤菲今晚排演歌舞,嘱我去给点意见,要一道去看看吗?”项少龙躺了下去,笑道:“若我今晚起来时不见你,是否可在云娘房中找到你呢?”肖月潭摇头苦笑的去了。
不一会上层传来舞乐之音,项少龙却是思潮起伏。想不到重重转折后,终仍是要到齐国去,真不知是祸还是福。战国七雄的齐、楚、燕、赵、魏、韩、秦中,除了燕韩两国首都未到过外,其余都在他这时空旅程之内。回程时,很大可能会随肖月潭到韩国去,但却该与燕国无缘。从燕国悬想起舒儿、太子丹与其他人,最后龙阳君的“娇容”浮现,不禁睡意大减。明早船就会继续航程,会否在临淄又遇上这曾是患难与共的“叛友”呢?
在这战争的时代上每个人都为自己效忠的国家或人尽力谋取利益,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某一程度上,他项少龙其实是为历史尽忠。一切早给命运之手安排好了,而他只是一个忠实的执行者。问题来了!假设没有他,历史仍会如此吗?
照道理当然是完全两回事。至少原来的赢政已经死了,而小盘更不会成为未来的秦始皇。没有秦始皇,可能便没有大一统的中国。像秦始皇这种雄材大略的人,中国历史上并不常见。或说秦国发展到这时刻,谁当上皇帝都可统一中国,他却绝不同意。事实上他由于此时身历其境,更明白那只是事后孔明的说法。胜败往往只是一线之隔。假若秦国没王剪、李斯,甚至自己这个关键人物,要征服六国只是痴人说梦吧!既是如此,为何历史上却没有写下自己这号人物?
想到这,心理泛起一种诡异莫名的感觉。以前想到这问题时,总是一闪即逝。惟有此刻没有人令他分神,又闲得要命,才能对此作出进一步深思。他曾向小盘提出过要他把一切有关自己的事彻底抹掉,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既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不该在这个时代留下痕迹。但现在他已经在这时代大放异彩,七国军民谁不知他项少龙的大名,怎可能不在历史留名?难道说,像二十一世纪科幻电影说的平行宇宙,当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历史就展开了另一个不同的方向?如果他现在回到二十一世纪,会不会整个历史已经完全不同了?项少龙想的脑袋都快炸了!
“咯!咯!”敲门声响。项少龙讶然坐起来,道:“谁!”
“咿呀!”门开。一位小婢溜了进来,笑脸如花道:“沈管事好!这么快便睡了!”
项少龙认得她是美歌姬祝秀真的随身小婢小宁,昨天还想把自己赶离舱厅,现在却是眉目含情,春意盎然,不解道:“小宁姐有什么事?”小宁口角含春地来到他旁坐下,微笑道:“人家是赔罪来呢!噢!沈管事这么早就睡觉吗?”
项少龙见她神态亲昵,生出戒心,正容道:“小宁姐不是要侍候秀真小姐吗?”小宁凑近了点,吐气如兰地低声道:“人家正是奉小姐之命来见你,唉!旅途寂寞,小宁都想找个人来聊聊啊!”
项少龙皱眉道:“你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小宁蹙起黛眉道:“不要将人家当作仇人般好吗?嘻!不过你发怒时的样子很有霸气,看得人心都动了,好想任由你惩罚处置。”
项少龙终是男人,不由心中一荡,仔细打量起这个俏婢来。她年纪绝不该超过十八岁,虽只中人之姿,但眉梢眼角洋溢春情,胸脯胀鼓鼓的,腰细腿长,皮肤滑嫩,又是自己送上门来,要说不动心就是骗人。正思量该否拖她入怀,但又自知不妥,心中矛盾时,小宁低声道:“不过现在可是小姐想你,小宁只好耐心苦候。”项小龙吓了一跳,失声道:“你小姐……”
小宁点头道:“你该知小姐在那间房的了。今晚初更过后,小姐在房里等你,只要推门进去便可以了。嘻!事后莫忘要谢我这穿针引线的人呢。”话完一溜烟的走了。
项少龙目瞪口呆的坐着。这祝秀真在众歌舞伎中姿色仅次于凤菲和董淑贞,以前摆出一副憎厌自己的高傲样子,原来却是对自己暗动芳心。这种落差甚大的艳福,让项少龙久旷的欲火不禁燃了起来。但又担心若给凤菲知道,又怎么评价自己这个人?
自离开咸阳后,除了在大粱时和秋琳跟单美美有过一段温存后,便过着苦行僧式的独身生活,这刻松懈下来,又给云娘那荡妇挑起了绮念,突然有这么送上门来的风流艳姬,自然有点心动。这刻更是睡意全消。不用说这风情颇佳的小宁亦是和祝秀真共居一室,今晚若去偷香,很可能就一矢双雕,凤燕双飞,大快朵颐。
但忽又涌起羞愧之心,家中的娇妻美妾们等正为自己担心,而他却在这里随意风流,怎对得住她们?秋琳还可说是藉机恢复,单美美则是两情相悦,但要跟祝秀真这尚无任何瓜葛的艳姬却没有任何藉口。于是吸了口气,放下心事,躺回卧席去,拉被盖个结实。
肖月潭此时哼着小调回来,神情欣然。项少龙奇道:“云娘怎肯放你回来?”肖月潭神色迷醉的手舞足蹈,应道:“这是我的养生之道,色不可无,但不可滥。告诉你,董淑贞都想和我再续前缘,还暗示我可做她好姊妹祝秀真的入幕之宾,看来她们是有事求找。”
项少龙闻言大感讶异,原来祝秀真是这么一个善门大开的女人。肖月潭见他神态有异,奇道:“你睡不着吗?”项少龙笑道:“本要睡的!却给人吵醒!”
肖月潭坐下,讶问其故。项少龙把事情说出来后,肖月潭沉吟片晌,忽然道:“好险!这定是个陷阱!”
第二章、将计就计
项少龙一震道:“何有此言?”肖月潭微笑道:“少龙战场手段厉害,但若论玩心机阴谋,没有多少个可及上你老哥我。早在你告诉我如何坐上这执事之位时,我便知不妥。所以暗下留心,发觉不但张泉对你嫉恨极深,以董淑贞为首的一派歌姬都恨不得去你而后快。在这种情况下,祝秀真竟送上门来,不是陷阱才怪。”
项少龙清醒过来,暗骂自己大意,点头道:“这就叫便宜莫贪,幸好我根本不打算去。”肖月潭一呆道:“项少龙何时变得这么好相与了。所谓安内才可定外,若不趁此机会狠狠挫折对方气焰,这种女子小人合起来想出来的毒计,只会教你防不胜防。更何况你曾答应凤菲助她应付对她有野心的男人,不在这种时刻显点手段,如何建立她对你的信心。”
项少龙尴尬道:“我从来狠不下心对漂亮女人用手段,而且更不知怎样利用这脂粉陷阱反过来对付她们。”
肖月潭胸有成竹道:“首先且让我分析形势,昨晚我由云娘处早探清楚各人关系,原来董淑真暗里和张泉有一手。而沙立则是祝秀真的面首。不要以为他们间真是郎情妾意,其实只是一种利益和色欲的结合。现在沙立给你赶走,张泉又因而降职失势。你可说同时得罪了董祝两女,面对的恶劣情况可想而知。”项少龙拥被苦笑道:“这只是凤菲利用我来重整舞伎团的形势,否则怎会忽然信任起我这么一个陌生人来呢?”
肖月潭同意道:“凤菲是个很有手段的美人儿,比狐狸还要狡猾。你确变成了她一着棋子。不过她仍不想太过开罪董淑贞,否则就会连张泉都早扫了出去。哈!究竟祝秀真摆下的是什么陷阱呢?量她仍没有杀人的胆量。看来只会诬你偷入她房里图谋不轨,使凤菲不得不逐你出团。”项少龙喜道:“那倒非常划算,若我可以离团,便可改为由你聘我做御者诸如此类等下役,那时就不用担心会给人识破我了!”
肖月潭失笑道:“到我那里反更危险。我船上的人大多看过你的画像,相处久了,难保不会有人起疑。这亦是我遣走仲孙何忌等人的原因,待我改好你的容貌时,你才可和他们接触。”项少龙叹道:“那现在该怎办呢?”
肖月潭摇头笑道:“祝秀真来来去去都不过是喊贼捉贼的招数,少龙有没有兴趣真的去玩这女人,保证滋味极佳,不会令你失望。”项少龙涌起刺激的冲动,旋又压下这冲动,拒绝道:“我不习惯与没有感情的女人欢好,如果她真的缠上了我也很麻烦。而且若让凤菲知道我和她有关系,更不知她会怎么看我,所以此计万万不行。”
肖月潭点头道:“我忘了你是正人君子,既是如此,就采取威吓手段,给这荡妇来个下马威好了。”接着低声说出了计划。
河风呼呼中,项少龙由舱窗钻了出去,利用索钧攀往上层,踏着船身突出的横木,壁虎般往祝秀真的房间游过去。幸好船壁结的冰因这两天气候回暖溶掉了,否则纵有钩索之助,亦非常危险。
船上岸上均静悄悄的,在这种天气下,谁都要躲进被窝内去。每逢经周代表一间房子的舱窗时,他都要俯身而过。此时这边十多间舱房只有两、三个窗子仍透出昏暗的灯火,祝秀真的闺房当然不在其中。最接近船头的三间舱房,分别住了凤菲、董淑贞和祝秀真这团内最有地位的三位女性,而云娘则在另一边的舱房。
由于项少龙的房间靠近舱尾,所以要攀爬好一截船身,才可到达祝秀真那扇窗子。房内和船舱外壁绝对是两个不同世界,那不单是冷暖的分别,而是感觉的两样。
项少龙心中好笑。自己就像成了武侠小说中描写能飞檐走壁的高手;只不过非是去行侠仗义,而是为自己的命运挣扎求存。肖月潭对凤菲的评语,使他对这美女生出戒心。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实在太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心中早定了她们内在与外表同样美丽。最难测是妇人心,祝秀真就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
他收回索钩,再次射出,挂到上方舱顶更远处,借力横移,如是者重覆几趟后,来到了祝秀真的舱房外。房内悄无声息。正要拔出匕首,挑开窗门钻进去时,前方董淑贞房间处隐隐传来女子的娇呼声。项少龙一阵心跳,又感好奇,不由移了过去,来到那扇窗外,贴耳细听。究竟谁会在董淑贞房内呢?
一听之下,立时呆在当场。原来房中翻云覆雨者都是女人,贴窗偷望,两女赤身裸体,四条修长的玉腿盘根交错,祝秀真跨坐在董淑珍上,两手紧捏着那对挺拔饱满的丰乳,两女蜜穴狂抵,阴毛猛磨,传来嘶嘶擦响,董淑贞正在最要命的时刻,双眼紧闭,叫得声嘶力竭,全身扭动,极尽挑逗能事。
项少龙这才知道,原来董淑贞不但爱男人,也爱女人。而祝秀真竟会到了董淑贞的房间去,那在祝秀真房中的又是谁?云娘不是告诉肖月潭,董淑贞和祝秀真分别与张泉和沙立搭上吗?那董淑贞该与祝秀真处于对立的位置。为何两女又做了同性恋人呢?
正要脱身离开时,董淑贞沙哑的声音响起道:“秀真你真好。”,祝秀真的声音喘息着道:“这时刻还要逗人家,那家伙该快来了,这样搞法连门响都听不到。”董淑贞娇笑道:“只要听到幸月的尖叫就行了!”
祝秀真道:“今天我才和幸月调房子,大小姐会否生疑呢?”董淑贞笑道:“精釆处正在这里,就算凤菲怀疑我们在弄鬼,却也知道沈良只是个好色的奴才。当执事没两天已搞三搞四,那能委以重任?而对我们更是无可奈何,没有我们她怎能和兰宫媛她们争一日之短长呢。”
祝秀真默然片晌后,低声道:“真不明白以谈先生那种身分地位的人,对沈良这奴才会这么另眼相看?”项少龙本想离开,闻言留下续听。董淑贞叹了一口气道:“这家伙确有点特别,身手又厉害得教人吃惊,若非觉得他难以收买,给他占点便宜都是值得的。”
项少龙仍弄不清楚董淑贞要弄出这么多事来究竟为了什么?很想她自己说出来。但两人又沉默下去,不片刻再传出祝秀真轻轻的呻吟声。项少龙没兴趣听下去,返回自己的舱房。
肖月潭听毕后,也觉好笑,沉吟片晌后拍腿这:“我有一将计就计之法,不但可反过来害祝秀真,还可增添你的光采。”项少龙连忙问计。肖月潭压低声音道:“你可挥笔写下一信,内容当然是表示你多谢祝秀真垂青于你,可是你却不能接受,请她见谅诸如此类。再放入那换了是幸月的房间内。如此不但可拆穿她们的诡计,还可以表现出你并非易受引诱的人。”
项少龙苦笑道:“此计绝对行不通,舞刀弄棒是我本行,但卖文弄墨却是另一回事了。”肖月潭呆了一呆,失笑逍:“我倒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不过只要你昼个押就成,其他由我代劳,但千万不要错手写了项少龙上去。”项少龙如释重负,陪他笑了起来。
次日清晨,船队继续航程。两人在房内用过早膳,肖月潭到了船头与众姬凑兴欣赏两岸景色,项少龙则忙个不停,学习处理团内的事务。小屏儿照例从旁指点。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小屏儿态度友善了点,陪他到底舱清点沿途买来酌东西时,忽然道:“你为何要给人背罪?”项少龙摸不着头脑道:“背什么罪?”
小屏儿俏脸微红道:“昨天我听人说原来云娘找的是谈先生,才知误会了你,但为何你不辩白呢?”项少龙故意气她道:“你不是说谈先生是不欺暗室的正人君子吗?而且小屏姐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幸好清者自清,小屏姐不会再鄙屑我了吧?”
小屏儿大窘,岔开话题道:“为何这两天你像是老了点,须发都有些花白了。”项少龙暗吃一惊,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有人一夜白发,我只是白了少许,已算幸连呢!”
小屏儿知他意指因自己误会了他,为此而苦恼得白了发鬓须髭,嗔喜交集的横了他一眼,又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儿,指点他做该打理的事。项少龙暗喜过关,又觉得这样逗逗这俏妞儿,亦是人生乐事。
午膳时,凤菲破例召了他去陪席,幸月也有参与。项少龙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但当然扮作亳不知情。凤菲随口问了他接手了张泉工作的情况后,便开门见山道:“沈执事是否知道差点就给人害了呢?”项少龙故作愕然道:“小人不明白大小姐的话。”
对面的幸月笑道:“我昨天因祝秀真的请求与她对调了房间,所以沈执事那封情词并茂的信来到了我手上,这样说沈执事明白了吗?”项少龙装出吃惊的样子,愤然道:“原来她是布局来害我。”
凤菲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道:“幸好你没有令我失望。以往无论我聘用任何人,最终都被她们勾引过去,沈执事是唯一的例外。”幸月赞道:“想不到沈执事还写得一手好字!”
项少龙坦然道:“那是我央谈先生代笔的。我除了可勉强画押外,其他的都见不得人。”凤菲点头道:“你肯坦白说出来,更是难能可贵。可是听沈执事出口成文,妙句横生,怎会是不通文墨呢?”
项少龙暗想那能告诉你真相。只好道:“书我倒看过几本,但却疏于练字。”幸月奇道:“那沈执事必是出身于官宦之家,一般人那有机会碰到书哩?”
项少龙面对前所未有的“身分挑战”,要知这时代印刷术尚未发明,流行的只有人手写的帛书和竹书,罕有珍贵。若非以前有专为权贵效力的儒者流落到民间,设馆授徒,连识字都只属权贵的专利。所以假若两女问起他看过那本书,只要追问两句,立时可拆穿自己的西洋镜。惟有胡诌道:“以前我跟随廉大将军时,曾随他接触过几本书。”
凤菲倒没有生疑,含笑道:“祝秀真这回做的只是小事一件,以后就算有人在我面前说你是非,我也不会相信。”幸月似乎对他颇有好感,道:“我们排演歌舞时,沈执事最好在场,好清楚人手的编排以及和我们要准备的东西,好吗?”项少龙连声应是。
凤菲忽然叹了一口气,蹙起了灵秀的黛眉。项少龙虽见惯美女,仍不得不承认她的一对秀眉非常好看。就像老天爷妙手偶得的画上去般,形如弯月,绝无半点瑕疵。幸月也陪着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又勾起大小姐的心事呢!今趟临淄之行,怎都不能给三绝女和柔骨娘比下去的。”
项少龙无话可说。要他和人比剑还可以,但这方面他却完全帮不上忙来。看凤菲的表情,便知她在歌舞编排上遇上难题。像凤菲这种搞创作的人,自然希望能有突破。但那代表了向自己的过去挑战,自然非常因难。
凤菲有点意兴萧条,再没有说话。反是幸月谈兴甚浓,还特别瞩他今晚记得看她们排演。告退后,正想返房去找肖月潭串口供,后面有人叫逍:“沈良!”项少龙转过身来,原来正是“穿针引线”害他的骚婢小宁。她由长廊另一端赶过来,大瞋道:“昨晚为何不见你来,累得小姐白等了一晚。”
项少龙笑道:“昨晚我竟累得睡着了,请小宁姐见谅。”小宁忍着怒火道:“你这人真是,现在小姐恼了你呢!”
项少龙潇洒地耸耸肩,装了个无奈的表情,看得小宁呆了一呆时,转身朝往下层的木梯走去。小宁追上来一把扯着他衣袖道:“你怎么这样就溜了,还不想想有什么方法可将功赎罪?”项少龙为免她纠缠,索性道:“小姐我不敢高攀,其实我喜欢的是小宁姐你,还是你来陪我吧!”
小宁显早谙男女之事,白了他一眼道:“想我给小姐赶走吗?唉,见你这人还不错,让我替你想个办法补救吧!”项少龙故意装的不耐烦,低声道:“小宁姐不用为此烦恼,你今晚来我处,包管小姐不会知道。”
小宁见计不得授,急道:“怎行嘛?你房内还有谈先生。”项少龙伸手往她脸蛋捏了一把,笑道:“谈先生是明白人,怎会介意?”言罢心中好笑的扬长去了。
回到房中,与肖月潭说了后,两人都感好笑。肖月潭又为他染须染发,正忙个不停时,有人来唤肖月潭去见凤菲,吓得他们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收好。项少龙正要睡午觉,出奇地张泉竟来找他,还和颜悦色,与以前判若两人。
坐好后,张泉正容道:“沈兄以前跟过无忌公子,不外求利求财。所以希望能与沈兄作个商量,看看有没有法子谈得拢。”项少龙早知他此来另有目的,淡淡道:“张兄请说!”
张泉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聘沈兄当御者,确是另有居心。但这亦很难怪我。这个职位你以为容易担当吗?到了临淄沈兄就知道味儿。那些公卿大臣根本只杷我们这种人视作奴才。一不小心立要惹祸。他们在大小姐处受了气后,就迁怒于我们。但假若沈兄肯合作,我自然会像兄弟班的在旁照顾,说到底我都当了近两年的正执事。”项少龙心中暗笑,道:“张兄有话请直说。”
张泉眼睛转了几转,才凑近道:“沈兄与我合作还有一大好处,就是可享尽艳福,除了只有几个碰不得外,连二小姐我都可为你穿针引线。”项少龙故作惊奇道:“张兄莫要逗我了。”
张泉忙发誓保证没有吹牛皮,然后道:“只要沈兄肯依我之言,我可以先给你五锭金子,事成后再给你十锭。”
项少龙心中一震。十五锭金子可不是少数目,足够挥霍数年,张泉何来这等财力?想到这里,已猜到他是被对凤菲有野心又财雄势大的人收买了。
第三章、古代歌剧
项少龙见他说话兜兜转转,却仍未入正题,知他是想要自己先表态,始肯把来意说出来,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确很想赚这笔钱,更不想与张兄成为仇敌,可是大小姐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怎能反过来害她呢?”这番话说得很婉转,但却摆明车马不会与张泉同流合污。张泉奸笑道:“沈兄误会了!我怎会害大小姐?虽然因给她降职烦恼了一阵子,但想想终是自己行差踏错在先,没有可抱怨的。”
项少龙大讶道:“那张兄究竟要我干什么呢?照计若我做得来的,张兄你不也可办到吗?那用将黄澄澄的金子硬塞进我的私囊里?”张泉凑近低声道:“你可知小屏曾暗下对人说欢喜上你?”
项少龙皱眉道:“那有什么关系,不过我才不相信她会这么对人说。”张泉笑道:“她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但却爱和人谈论你,以她的性格,这已表明她对你很有意思了。”
项少龙心里暗喜,口上却应道:“张兄不用说下去了。若是要利用小屏姐来达到目的,我更不会干。这样好吗?我设法求大小姐把你升回原职,而我则退居副手之位。大家和和气气,岂非胜过终日争争斗斗。”
张泉见他神情决绝,露出不悦神色道:“沈兄太天真了,你以为大小姐给你坐上我的位子是因为看得起你吗?她只是拿你作替死鬼吧!其实她暗里已有意中人,临淄之行后就会与他收手退隐,双宿双栖。若我估计不错,她会装作看上了你,好转移其他人的注意。那时你死了都要做只糊涂鬼呢。”项少龙愕然道:“那人是谁?”
张泉叹道:“若我知那人是谁,就不用来求你,除了小屏儿外,没有人知道凤菲的事。”项少龙对凤菲的信任感又再打了个折扣。因张泉这番话合情合理。凤菲乃绝顶聪明的人,怎会认为自己有能力将她安然带离临淄,却偏要这么说,分明是要激起自己男性保护女性的英雄气概。而事实上,她暗中已定下退隐的计划。而张泉却是被某人收买,要来破坏她的大计,好暗下把她收进私房。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人。
像凤菲这种绝色尤物,乃人人争夺的对象,虽谁都不敢明刀明枪来强占,但暗里却施尽法宝,形势确是非常微妙。而不幸地自己却给卷进这漩涡里去。张泉还以为他意动,从怀里掏出钱袋,倾出五锭黄金,伸手搭上他肩头亲切地道:“我背后的人在齐国无论身份地位,均非同小可。沈兄只要为他好好办事,说不定可获一官半职。而且他对大小姐一片痴心,只会令她享尽荣华富贵,说起来找们还是为人小姐做好事呢。”
项少龙怎会信他?不过换了他自己是张泉,也会谎称后面的靠山是齐国的权贵,因为那才有威慑之力。项少龙淡淡道:“让我弄清楚情况,才作决定。这些金子张兄先收起来。唉!你怎都该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嘛。”张泉见他神情坚决,点头道:“好吧!但到临淄时,你必须给我一个肯定的答覆。”
张泉离开后,项少龙仍在发怔。凤菲真的只是拿自己来作替死鬼吗?有她那高贵娴雅的美丽外表,实很难使人相信暗里她是那么卑鄙。起始时他还以为张泉只是董淑贞的走狗,但刚才听他的语气却又不似是如此。否则没有理由一方千方百计要赶走他,而另一方却收买他。
想得糊涂时,肖月潭回来了。听项少龙说毕张泉的事后,肖月潭皱眉道:“我倒没想到凤菲的退隐会生出这么大的问题。还好像有人不惜巧取豪夺,也要独得美人归,不过张泉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因为凤菲备受各国王侯公卿尊重,只要她肯开口,保证肯作护花使者大不乏人。但偏要这么神秘兮兮的,可见她该是另有见不得光的意中人,而此人更是身分低微。若给人知道他得到了凤菲,立生横祸。”
项少龙知他比自己更消楚权贵的心态,问道:“那凤菲是否真的那么卑鄙,要用我作替死鬼呢?”肖月潭笑道:“静观奇变就什么都可一清二楚。少龙你也非是好欺的人,谁要玩手段,我们便陪他们玩一次好了。”项少龙哑然失笑。事前那想得到一个小小的歌舞伎团中,竟会牵涉到这么复杂的斗争?
见到歌舞伎团的排演,项少龙才明白到诗、歌、乐、舞是浑成一体的。以往他看歌舞,不是漫不经心,就是注意力只集中到最美丽的台柱身上,少有像这刻般身历其境的全神欣赏。只是云娘率领那队近三十人的乐师便够好看。云娘负责的编钟由大至小共八件,代表原始的八音,挂起来占了舱厅五分之一的空间,而她敲钟的姿势更充满令人眩迷的曼妙姿态和舞蹈的感觉,难怪能如此令凤菲器重。
不由想到凤菲会否私下告诉她舞伎团解散的事,因为看她对肖月潭投怀送抱的情况,可能正是她在替自己找寻好归宿。人的年纪大了,总会变得更实际。换了自己是她,也会挑“有成就”的肖月潭而不会拣“落魄”的自己。
大厅充盈着由石磬、编钟、陶陨、镛、铙、铃、铜鼓等组成的和谐乐整,温柔敦厚,绝不会使人生出嘈吵的感觉。幸月、祝秀真等十个歌姬随乐起舞。凤菲和董淑贞则立在一旁,观看众伎舞姿,不时交头接耳的研究,在外表看绝不知两者正勾心斗角。其他婢子负起为各女换衣递茶,各忙各的,凭添不少热闹。
今日凤菲并没有邀肖月潭来给意见,所以项少龙只好独自作个旁观者,幸好只是众姬已足可使他饱餐秀色,目不暇给。尤其幸月时时不忘向他抛来两记媚眼,使他并不觉得被冷落。祝秀真却摆出仍在恼他的样子,只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就没有再看他。
忽地一把冷冰冰的声音在旁响起道:“你在看谁?”项少龙愕然望去,只见仍是一身男装的小屏儿绷着粉脸瞪着自己,神色不善。呆了一呆,才懂得答道:“当然是在看排舞呢!”
小屏儿晒道:“我看你只是在瞪着幸月小姐吧!”项少龙暗忖小妮子开始吃干醋了,表面故意气她道:“小屏姐不觉她的舞姿特别好看吗?”
小屏儿跺足道:“你分明对她别有居心,才会看得那么入神。”项少龙听她口气妒意十足,娇态毕露,别具风味,故意气她道:“见色起意,人之常情。若我每个大姐都多看一眼,小屏姐不就要骂我几百回吗?”小屏儿俏脸倏地胀红,负气走了。项少龙颇有念书时追求同校女生的新鲜感,自来战国时代后,都没有这样机会逗弄美女,旅途中应该会有不少乐趣。
此时凤菲招手唤他过去,问道:“沈管事觉得这首新编的舞乐还可以吗?”董淑贞的目光落到他脸上,灼灼注视。虽明知此女非是善女,但既知她是可采摘的花朵,又听过她放浪时的叫声,现在于触手可及的距离看她的隆胸细腰,不由泛起非常刺激的感觉。项少龙干咳一声道:“我对音律毫不在行,不过仍觉非常悦耳。云娘的编钟更是清脆嘹亮,像统帅般驾御全军。”
董淑贞媚笑道:“沈执事还说不懂音律,只这两句便点出乐队的重心,编钟的金石之声是固定的清音,负起音准和校音的重要任务。无论引序收曲,均少不了它们。而在琴、瑟、管、箫等丝竹之乐演奏主旋律为歌者伴奏时,钟音更有点睛之效,渲染出整个气氛来。”
项少龙见她对自己眉目传情,虽明知她弄虚作假,仍有点受宠若惊,只好唯唯诺诺的作洗耳恭听状。嗅着两女迷人的幽香,置身于这莺燕满堂的脂粉国,于这艘古代的大船上,漫航于冬夜的长河中,倒也令人动心。
凤菲出奇温柔地道:“诗言其志,舞动其容,歌咏其声,三者浑为一体,组成此特为齐王贺寿的‘仙凤来朝’,可惜我的主曲遇上了点困难,只希望能在寿宴前完成,否则就大为逊色了。”董淑贞的美眸掠过奇怪的神色,项少龙虽心中讶异,却无从把握她心中所想。
项少龙目光回到正在歌舞中幸月等诸女身上,随口道:“是否每节舞蹈都会有不同的曲词,表达不同的情节,最后才以主曲带起高潮,合成一个完整故事呢?”凤菲和董淑贞无法控制地娇躯剧颤,两对美目异采涟涟,不能相信的杏目圆瞪的看着他。项少龙感到有异,回头看到她们的表情,大感尴尬道:“小人只是随口乱说,两位小姐万勿放在心上。”
两女仍震惊地无法作声。这趟轮到项少龙心中一震,恍然而悟。对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以歌舞表达某一情节或故事,是所有歌剧的惯常手法,没啥半点稀奇。但在这战国的时代里,从韶乐脱胎出来的乐舞,仍保留在原始祭舞的形式,并不着重“剧情”,那要到宋元时才成熟。所以这番话对凤菲自然可说是石破天惊之语了。
凤菲动人的酥胸急剧地起伏了几下,才呼出一口气道:“这想法真是非常特别,唉!沈良你本身真是个很特别的人。”董淑贞道:“这想法不但特别,还非常新鲜,大小姐可用作考虑。”
凤菲那对能勾人魂魄的美眸闪着动人的光采,目光在项少龙脸上留连片刻后,香唇轻吐道:“淑贞你也想想看,我想回房休息一会。”言罢迳自去了。项少龙不知所措中,董淑贞靠近的酥胸差点碰上他的手臂,才低声道:“从没有人能令凤菲如此动容的,沈良你是第一人。”
项少龙不好意思道:“二小姐不要损我。”董淑贞笑脸如花,以脚尖轻轻地撑高娇体,凑到他耳旁道:“人家也都为你动心呢!”说完还吹了一口气到他耳内去。
项少龙虽明知她在色诱自己,以遂其某一不可告人的目标。但仍忍不住泛起想搂住她的冲动。忙压下这诱人的想法,苦笑道:“二小姐勿要如此,给人看到不太好的!”董淑贞嫣然一笑,挪开了少许,白他一眼道:“有空可到人家房中来,那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可放心交谈吗?”
项少龙心想那岂非是“送羊入虎口”,要坠进你的色欲陷阱。口上答道:“小人不敢,更恐怕大小姐会怪责。”董淑贞甜笑道:“你的拳头那么硬,想不到胆子却这么小,大小姐怎会管我的事呢?唔!你不是对大小姐生出妄想吧!”
项少龙一怔道:“二小姐说笑了,小人只是下人身分,怎敢对二小姐及大小姐生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种非分想法。”董淑贞娇躯一颠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种形容的语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项少龙这才知此两俚句这时仍未被发明,尴尬道:“只是我们村里常随口说来罢了!”董淑贞像首次认识他般用神打量他,好一会才道:“你这人每有惊人之语,但又发人深省,这般人材,埋没了实在可惜,沈良你究竟有没有为自己将来的前途着想过?”
此时乐声倏止,众姬停下来嬉笑,等候董淑贞的指示。只有幸月立在一旁,带点妒意的在瞧两人亲密地交谈。小屏儿则不知到哪里去了。项少龙只好道:“小人能当上执事之职,已心满意足,啊!她们在等候二小姐的指示了呢。”
董淑贞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歌伎团很快便要解散,知情者无不在为自己找寻后路归宿,像我这种不想沦为贵族姬妾的更是烦恼。沈良你若有志向,便来找人家谈谈吧!”又伸手捏了他的手臂,轻笑道:“你真壮健。”这才含笑到了众姬处。
项少龙不敢看幸月的反应,匆匆走了。回房途中,他首次对董淑贞生出了同情之心。她或者只是忠于艺术的人,不希望这么年轻就失去了这时代女性唯一可享有的事业。在某一程度上,凤菲是相当自私。她只为自己打算。若她如张泉所说,是找自己作替死鬼好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就更不可原谅。假若有个方法可使董淑贞成为凤菲的接班人,而凤菲则可安然去她的归宿,那岂非皆大欢喜。这是很难办到,但却非没有可能办到。问题仍在凤菲处。
回到房中,肖月潭配合新的染料,为他动手易容。项少龙告诉了他小屏儿差点看破他改装的事,后者笑道:“放心吧!保证没人可看出破绽,最妙是你瘦了至少十斤,连眼形都改变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吃那么多东西,若养胖了反而为不好。”项少龙笑道:“我已经很有节制的了,现在小屏儿和幸月都似看上了我,董淑贞更对我抛眉弄眼,你说我该怎么办?”
肖月潭笑道:“项少龙毕竟是项少龙,你既能使纪才女为你倾心,其他莺莺燕燕不为你颠倒才怪。嘿!给你看一样东西。”项少龙朝他撑开的手掌有去,见到一颗似是某硬果物坚硬的核心,大小如指头,奇道:“这是什么?”
肖月潭道:“这是什么不打紧,只要你放到舌底下说话,便可把话气声调改变过来,完全不似项少龙。”项少龙皱眉道:“若让凤菲她们听到,岂不非常古怪?”
肖月潭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身分吗?当凤菲和外人交谈时,你在场的机会是绝无仅有,且纵在场也没有插嘴的资格。当遇上熟人时。先把果核往口一塞,便包保可瞒过任何人。”对肖月潭的周身法宝项少龙早见怪不怪。接过果核依指示放在舌底,在肖月潭指点下“牙牙学语”起来,果然连音质都变了点。
肖月潭听得连连失笑时,敲门声响,忙去开门。项少龙见肖月潭似给人扯出门外,正大惑不解,肖月潭回到他身旁低声道:“今晚我到云娘房里风流他一晚,你若要解寂寞,可把幸月等其中一人弄来。幸月的功夫如何我不晓得,却可保证董淑贞在榻上是精采绝伦,好自为之吧。”
房门关上后,项少龙只有苦笑。旅途寂寞,有个美女陪寝自是人生乐事,不过到时要怎么收拾还是要小心点。坐了一会后,想想还是清静点,钻入被窝睡觉。经过这段雪地逃亡的苦难,现在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安稳睡个温暖好觉。
快要睡着时,他蓦地惊醒过来。耳内响起关门的轻响。项少龙探手到席旁握上血浪的把手。香风随来,一个火辣辣的动人胴体钻进他被内,八爪鱼般将他缠个结实。
第四章、泥足深陷
由于项少龙休息了一会,神经松弛过来,感官特别敏锐,更加上连对方是董淑贞、幸月、祝秀真,甚至较少可能的小屏儿都弄不清楚,那种刺激确是难以抗拒。费了很大的定力,他才脱离了她的香唇,凑到她耳旁道:“你是谁?”那女子娇喘细细道:“你有很多女儿家这样来找你吗?”
项少龙认不出她蓄意改变了的声音,笑道:“恰恰相反,假若以前有女孩子这么来过,我便会误把你当作是她呢!还何用问你是谁呢?”女子用力搂紧他的腰,把发烫的脸颊埋到他胸膛上,以蚊蚋般声音道:“但也可以是你有很多女人,所以一时分办不清是谁来相就。”
项少龙猜测此女可能不是小屏儿或幸月,因为前者正生自己的气,而后者则该知自己“守身如玉”,不受引诱。顺手在她滑嫩富弹性的腰臀摸了几把,低笑道:“若是如此,我便应在你钻入被内时立即以手认人,不用问你了。”
女子咿唔作声,似是颇为情动。项少龙按捺不住,一个翻身,半抱半压地把她搂个结实,同时探手到席旁的小几上拿火熠。女子娇吟一声,把他的手扯了回来,嗔道:“你难道不怕人难堪吗?现在那是点灯的时候?来吧!”
只要有点星光,项少龙也可勉强看到她的脸貌轮廓,偏在这寒冬之夜,又在船舱被窝之内,使他睁目如盲。但是这种情况,特别使他容易燃起情欲之火。尤其想到她可能是董淑贞、祝秀真或小宁儿三个荡女之一,无不是烟视媚行的惹火尤物,一颦一笑,都使人欲醉,这种至为刺激的感觉,更使他难抵肉体的诱惑。幸而尚隔着衣衫,否则此刻应该早就直接入港了。
项少龙隐隐觉得假若这样占有对方,代表了自己与其他好色的男人毫无分别,也是对肉欲引诱的投降。所以当对方在怀内的扭动厮磨虽带来强烈的诱惑,而龙茎也已开始充血膨胀,仍强压下狂升的欲火,上身仰起一点,故意骗她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体下的女人娇躯微颤,道:“我是谁呢?”凭她震惊的微妙反应,便知道她以为自己是不能猜中她是谁的。这么说她便不该是董淑贞又或祝秀真,因为两女对他早有撩拨挑逗,一再暗示会以身相就,不该有这种信心。
一个令他大吃一惊的想法涌上心头,骇然道:“大小姐?”女子顿时静了下来,嘘气如兰地柔声道:“正是凤菲,你不欢喜吗?”
项少龙涌上一阵酸楚,欲火消退,暗忖张泉说得不错,她只是找自己作替死鬼,所以才这么纡尊降贵的来献身给他这个下人。若非如此,又怎能骗得他自以为是她的情郎呢。一向以来,他心目中的凤菲都是冰清玉洁,高不可攀,这么一来,显然她也与董淑臻一般常布施肉体。项少龙冷然道:“大小姐为何要这样做?”女子以带点哀求的语气轻轻道:“不要问这问那好吗?好好的疼人家吧!”
项少龙忽然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原来你并非大小姐,而是小屏姐。”若非她仍不敢以平常的声音说话,他可能会继续猜错下去。小屏儿回复了正常的声音语调,娇吟一声,香唇再凑了上来,热烈地吻他。
项少龙一边驾轻就熟地吸吮缠卷着小屏儿的香舌,一边盘算思量。照理小屏儿应该与主子凤菲共进退,换句话说她无需要像幸月等有急寻归宿的要求。那她现在把自尊抛到一旁,来向自己投怀送抱,一是她真的是对自己情不自禁,而更有可能是奉凤菲之命而来牺牲色相,好控制和驾驭他项少龙。这想法非是没有根据。虽然他仍把握不到凤菲的退隐大计,更弄不清楚为什么定要使自己变成替死鬼,但肯定一点是凤菲讲话未尽实在,她现在并没有理由将她的前途幸福摆到他这陌生人手上去。
“啪!”火熠把油灯点亮了起来。小屏儿抗议的“嗯”了两声,星眸半闭,不堪灯火的刺激,好一会才睁开美目。项少龙仰起上身,仔细打量这换回女装、秀发披散枕上的美女,惊觉她的艳色实不逊于董淑贞诸女,只是平时被她的男装和不假辞色的模样瞒过了。
两人目光相触。小屏儿泛起既羞且喜的表情,灼热的眼神里隐含某种令人难解的迷惘。项少龙心中暗叹,更坚定了自己的怀疑。低头吻了她两片朱唇,柔声道:“你是否第一次和男人亲嘴?”小屏儿赧然点头。项少龙压抑肉体紧贴厮磨所带来的挑逗,低声地道:“是大小姐要你这么做吗?”
小屏儿立时杏目圆睁,吃了一惊,好一会才方寸大乱的答道:“你怎会这么想的?”只从她的反应,项少龙立知自己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若她只是因自己情不自禁来向他投怀送抱,听他这么说,自然大受伤害,不是大怒而去,就是一副含冤受屈的可怜样儿。像现在般反应,只表示她确心中有鬼,故出言反驳,希望能瞒过他。
项少龙这数年来差不多每天都在斗争中度过,这么一个年轻女孩自远不是他的对手。项少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滴清泪由眼角泻下,沿着娇白粉嫩的脸蛋,滑到枕上去。小屏儿别过俏脸,避开他的目光,默默洒泪抽泣,悲切道:“你不欢喜我?”项少龙躺到侧旁抱着她的胴体,举袖为她拭泪,淡淡道:“其实我该早猜到是小屏姐,换了是其他人,在钻入我的被窝前,是该懂得先脱掉衣服的。”
小屏儿停止了抽泣,无助地道:“你这人真厉害,人家投降了,好吗?”项少龙心中一软。自己是否太残忍呢?竟以这样的手段对付如此娇痴可爱的一个少女,而她只不过是尽忠于主子。为了缓和她的情绪,项少龙遂道:“你这样很好看啊!为何整天要以男装示人呢?”
小屏儿凄然道:“若我常以色相示人,现在你怀内的就不会是完璧之躯了。”项少龙感到这两句话内所包含的无限辛酸,心中暗叹,道:“那你恶兮兮的样子也是装出来唬人的了。”
小屏儿露出一丝笑意,秀目闪亮道:“开头是装的,但慢慢就习惯了。唉!你有点像另一个人。”项少龙生出轻微妒意,道:“那是你的情郎吗?”
小屏儿有点不满地嗔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人我只见过一面,不过也像你般最懂咄咄迫人,眼睛像是可看进人心内去那样。小姐对那人印象也很深呢!”这回轮到项少龙吓了一跳,知道她说的正是自己,那敢再问下去。
小屏儿赧然道:“刚才你抱得人家很舒服,原来男女间的滋味是这样的,难怪云娘要找谈先生到她房内去了。”项少龙失笑道:“小屏姐今年贵庚?”
小屏儿含羞道:“足十七呢!十五岁时就卖身给大小姐了。”项少龙紧迫盯人地道:“大小姐为何要你这么做?”
小屏儿凄然道:“不要逼人家好吗?小屏儿现在矛盾死了。唉!我该怎么样才好呢?”项少龙半扶半抱的让她坐起来,咬着她耳珠柔声道:“可以怎么样呢?老实的回去告诉大小姐,她的机谋已给我识破,这个他奶奶的什么正执事我不想干了。”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像放下了心头大石那确是他难以胜任的工作,而且风险太大了。
小屏儿骇然道:“那怎么行?”项少龙温柔的爱抚她动人的玉背粉颈,微笑道:“你把这番话回去向小姐直说就可以,其他都不用你来烦心。”
小屏儿显是非常沉醉于他的抚摸,梦呓般颤声道:“你怎能知道是小姐差使我来的呢?”项少龙坦然道:“因为那根本不像你一向的作风。”
小屏儿像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不依道:“但人家的确有点喜欢上你嘛。”项少龙失笑道:“你也懂说只是有点欢喜了!来!乖乖的回去,我不想在你是奉命的情况下得到你。”
小屏儿“嘤咛”一声,投入他怀里,心颤神迷的道:“小姐说得不错,你是个很特别的人,与其他男人都不同。”项少龙满怀软玉温香,不禁又激起欲焰,吃了一惊,暗知绝不可神迷失守,否则就不能辞去执事之职,半强迫地把她抱了起来,送到门口。
小屏儿忽然大胆地伸展双臂,搂着他脖子,献上热吻。缠绵一番后,小屏儿才带着幽怨得可把他的心绞碎的眼神,依依不舍的离开。项少龙下了门闩,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倒头大睡。
天明时,肖月潭神态舒畅的回来,听到他昨晚的艳遇,大讶小屏儿的行为,点头道:“你想给凤菲辞退不失为明智之举,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做。咦!”项少龙见他一脸惊容,吓了一跳道:“什么事?”
肖月潭变色道:“你说云娘昨夜来找我,是否也是出于凤菲的指示,否则小屏儿怎知我到了云娘处。”项少龙舒了一口气道:“不要吓小弟了好吗?现在我是惊弓之鸟,就算是那样,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肖月潭哑然失笑道:“因为倘若如此,云娘的话就不很可靠,我从她处得到的便可能是假消息。”项少龙凭窗外望,道:“管得他是真是假,总之我是不干的了。”
“咯咯!”肖月潭道:“谁?”
小屏儿的声音在门外应道:“谈先生早安,大小姐召见沈执事。”项少龙与肖月潭交换了个眼色,才推门出去。
小屏儿避开他的目光,领路朝长廊一端走去。她不但回复了男装,且紧绷俏脸,似乎昨晚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项少龙很想逗她两句,但知这又会牵扯不完,遂压下这股冲动。
项少龙尚是首次踏足凤菲在船上的闰房,那比项少龙的房子大了一倍,分前后两进,被一道垂帘隔着,外面是个小厅的摆设。凤菲当然不会在秀榻上等他,这时她侧卧在一张铺着兽皮的卧几,上身斜倚软塾,头发有点刚醒来的凌乱,玉脸朱唇,透出一股诱人的娇慵美态,看得项少龙怔了半晌,才懂施礼。暗忖难怪美女真可倾国倾城了。像她这种绝色,这时代以女人为私产的权贵谁不想据为己有,不你争我夺才是怪事。
小屏儿关门退出房外。凤菲容色平静,指指身旁一张小席道:“请坐!”项少龙见她毫无愠色,摸不着头脑的坐下来,鼻内立时充盈由她身体传来的雅淡幽香。凤菲微微一笑道:“小屏儿绝非你的对手,否则怎会被你几句诈语就露出破绽来?”
项少龙想不到她如此坦白直接,立感不易招架,干咳两声道:“我可否说句真心话呢?”凤菲淡淡道:“若是要辞职不干,就最好不要说!”
项少龙有点手足无措,但又大惑不解道:“小姐留我还有什么意思?”凤菲眸子一转,道:“昨天张泉找你说话,是否想收买你?”
项少龙苦笑道:“不用我说,你也该知他是想怎样了。我真不明白为何要把他留下,将他和沙立一起逐走,不更干净俐落吗?”凤菲嫣然一笑,凤目生辉的柔声道:“让我们一宗一宗的来说,现在我只有两个愿望,你想听吗?”
项少龙收摄心神,沉声道:“若是小姐的秘密,最好不要说出来。”凤菲不以为忤,笑意盈盈道:“你不但是个特别的人,还是个非常古怪的人。我所认识的入中,尽管是所谓淡薄名利的高士,他所以能自鸣清高,皆有本身的条件,例如不愁衣食,生活丰足等,可是你这人连御者的微薄酬劳都不肯放过,但偏又摆出毫不在乎,不怕饿死的样子。沈良你来告诉我是什么一回事好吗?”
项少龙暗暗心惊,知道自己因心切离开,露出破绽,惹起了这狡猾美女的疑心,忙补救道:“唉!这正是我的性格使然。既不肯低声下气求人,更不愿被人像呆子般牵着鼻子走。哈!大不了便饿死街头,我才不在乎呢。”凤菲细看了他好半晌,似乎要从他的神色观察他说话的真假,片刻后才道:“只看你现在的坐姿神态,便知你不是惯于屈居人下的人,不如你坦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好了?”
项少龙心中狂颤,知道她可能有点疑心自己就是“项少龙”,但又未敢肯定,最主要原因是张泉确是通过魏人的官办马厩聘他回来的。这可是铁般的“事实”。他知道此刻绝不可露出丝毫犹豫之态,皱眉道:“小人不是早告诉了大小姐吗?坦白说吧!我之所以生出去意,是怕小命不保。以前我还以为大小姐会在背后撑我的腰。到昨晚才知大小姐是像其他人对我暗使手段,小人能不心寒?”
凤菲不悦道:“谁对你使手段,人家只因你达成了凤菲第一个愿望,可编出压倒两个大对头的歌舞,才使小屏儿丢陪你一晚,好解你寂寞,同时更怕你受不住董淑贞引诱,对我倒戈相向。但你却不识好人心。”项少龙怕愈说愈露出自己是项少龙的破绽,不敢辩驳,苦笑道:“那我是误会了!”
凤菲柔声道:“当然是误会。但我绝不会强迫小屏儿去做不甘愿的事,我也希望能替她寻个好归宿。”项少龙记起自己的下人身分,还有什么好说的。凤菲淡淡道:“只要你助我安离临淄,我不但可予你一世无忧的丰厚报酬,还可把小屏儿许你。”
项少龙不解道:“你以后不用她侍候吗?”凤菲美目掠过凄迷之色,轻轻道:“谁会想一世都当婢仆奴才呢?唉!你好像对小屏儿看不上眼,真不明白你的心态。”
项少龙道:“像小屏姐这么标致的女孩子,没有男人会不动心。不过我之前在大梁已饱受落魄之苦,现在的工作又朝不保夕,怎敢有家室之累?望大小姐体谅。”凤菲看了他一眼道:“这样吧!事成后我就给你一封荐书,你要在哪里得到个晋身的机会都没有问题。到时小屏儿如愿意跟着你,我就将她许给你。”
项少龙还有什么好说的,连忙装出千恩万谢的样子走了。离去时灵机一触,想起当年肖月潭的诈死脱身,心想如果能透过肖月潭调配自己的假死药方,那就可以脱身。想到这里,登时燃起希望,脚步也轻松起来。
第五章、欲离难去
走不了两步,前方一扇门“咿呀!”声中掩开,祝秀真以舞蹈的曼妙姿态,莲步轻摇的走出来,拦住了项少龙的去路,眼神既幽怨又似乞怜的道:“沈执事有空吗?”项少龙当然不会蠢得相信这些歌姬的任何表情,盖因她们都是演戏的第一流专家。不过纵使董淑贞和祝秀真曾布局害他,现在比较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他对她们不但没有怨怼,还深感怜惜。说到底,她们都是在这男权当道的社会追求自己理想而挣扎求存的女子,虽然手段太过分,但也只是迫不得已。
只恨自己身为东方各国的头号公敌,自顾不暇,纵想帮她们也是有心无力。这刻他想到的只是如何脱身,不用卷入这牵涉到多方面的漩涡里。他尚未来得及回答,祝秀真已扯着他衣袖,硬把他拉进房内去。忽然间,项少龙清楚感到自己成了舞伎团内分别以凤菲和董淑贞为首的两大派系间斗争的关键。无论凤菲想脱身退隐,又或董淑贞要继承凤菲的位置,均须通过他这掌管一切的“下人”去部署安排。
而他更是对外接触的桥梁。他现时的角色有点像二十一世纪超级巨星的经理人,又或剧团的经理。若没有他的合作,凤菲和董淑贞都变得无牙无爪,什么花样都变不出来。以前张泉和沙立得以一亲董淑贞和祝秀真的香泽,原因正在于此。岂知给凤菲利用张泉和沙立间的斗争,连消带打地一下粉碎了董淑贞和祝秀真的优势,把这最重要的职位交到他项少龙的身上去。
这时他已有点明白为何凤菲肯把张泉留下来,其实此乃非常厉害的一着棋。因为张泉与董淑贞既有暧昧关系,这使董淑贞很难当着张泉的眼前明目张胆的来勾引项少龙。唯一方法只有联合张泉来迫害他,那自然会迫得项少龙更靠拢凤菲。假设董淑贞真的撇掉张泉,后者走投无路下,说不定反会向凤菲投降,出卖董淑贞的计划和秘密。至于祝秀真本是倚仗沙立,沙立一去,遂变得孤立无援,只好投向董淑贞,任她摆布。
可是只要她再有凭恃,可能又会与董淑贞争夺继承者的位置。不过可能连凤菲、董淑贞和祝秀真都不知这的是张泉早被人收买,正密谋不轨。目下的形势是凤菲笼络不了他,董淑贞试图陷害他又告失败,张泉当然更不能打动他,一时成胶着之局。最可笑是他一心只想脱身。
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电光般掠过他脑际时,祝秀真关上房门,转身把他搂个结实,俏脸埋入他胸膛里,情深款款的道:“你怎可对秀真如此无情?”项少龙清楚感到她动人肉体高度的诱惑力,心中泛起怜意。虽明知她是虚情假意,也生出同情之心。他没有反拥她,也没有把她推开,只是昂然站着,淡淡道:“秀真小姐不须如此,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好了。”
祝秀真仰起俏脸,竟已梨花带雨,凄然道:“我很害怕!”项少龙想不到她有此一招,心中一软道:“秀真小姐!”
祝秀真把俏脸埋在他比一般人宽阔得多的胸膛上,悲切地哭了起来,把他襟头全染湿了。项少龙慌了手脚的连哄带劝,扶她到席上坐下,任她搂紧脖子坐入怀中,又为她拭掉热泪,她才止泣收声,只偶而香肩抽搐一下。他几可肯定她是戏假情真。这情当然不是爱他之情,而是对己身命运茫然的惊恐之情。
祝秀真凄然道:“你该知大小姐已准备解散舞伎团,且准备把我们送人套交情,好使自己可以安然脱身。”项少龙愕然道:“竟有此事?”
祝秀真道:“此事绝对不假,以前团内有好几位姊妹,离团嫁入豪门后,遭遇都很凄惨,有人活生生给大娘打死,有人因主子丢官抄家成为官伎。倘若只是遭受冷落已是很幸运的。秀真情愿死去好了,这样的活罪太难受。”项少龙皱眉道:“你们都是大小姐买回来的吗?”
祝秀真凄然点头,悲切道:“不要看她表面待我们这么好,只因我们还有利用价值,可助她夺得天下第一名妓的美名。事实上她只会为自己打算,而我们则是她的工具。”项少龙心知她六神无主,才会如此倾诉心内的恐惧。心中暗叹这时代女性的悲惨地位,但也感有心无力,道:“你这么坦白,不怕我向大小姐出卖你吗?”
祝秀真苦笑道:“什么男人我没见过,你是那种天生正义的人,开始时人家看错了你,但现在再不会犯这错误,所以只好厚颜求你。”又叹道:“我们这些小女子对团外的事一无所知,离团后寸步难行,只能任人摆布。”
项少龙道:“可是你终要嫁人啊!”祝秀真在他怀里仰起犹带泪渍的俏脸,轻轻道:“最好当然是不用嫁人,我们人人都有积蓄,足可一世衣食无忧,但却须人为我们作妥善安排,现在沙立给大小姐赶走了,只好求你。”
旋即垂头赧然道:“就算要嫁人,都不希望被对方知道自已当过歌舞姬,秀真宁作穷家子的正室,死不作豪门的滕妾贱婢。”项少龙心中恍然,这正是关键所在。歌伎团内有野心者如董淑贞,目的是要取凤菲而代之,没野心的如祝秀真,则希望能凭这些年来的床头金,过点自己选择的理想生活。无论何种目的,都是想独立自主,把命运尽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他首次认真考虑纵使可轻易脱身,是否能狠心离开,置她们不顾?
最佳选择是安排她们到秦国安身立命,一来那处不会直接受刻战争的蹂躏,更重要是他只要说一句话便没人敢欺负她们。这群姿色出众的姜女,若愿意的话,他还可为她们安排好归宿。问题是他眼前自身难保,团内又明争暗斗,加上张泉这内鬼,在这困难重重的情况下,他是否仍有相助之力?他决意先试探祝秀真的真诚,轻轻道:“沙立是因我而被逐走,你有没有想过为他向我报复呢?”
祝秀真娇躯微颤道:“原来给你看穿了,难怪不肯来哩!秀真就此赔罪,任凭处罚。”项少龙当然不会趁机“处罚”她。就在这一刻,他下了决心要尽力令这歌舞伎团的可怜女子,都能达到心头的愿望,就当是为这时代的男人补赎少许罪过好了。
他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欲火,婉拒了祝秀真的献身后,回房把事情向肖月潭说出来。肖月潭点头道:“虽要冒点风险,但大丈夫立身处世,自该有不畏艰难的胆色胸怀。事实上我对她们都很同情,但自问又力不足以保护她们。假若能安排她们安全地到咸阳去,不但你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她们也可获得安全之所,确是两全其美的事。”项少龙皱眉苦思道:“但凤菲显然有她的打算,也不会告诉我们。”
肖月潭笑道:“她这么倚仗你,自然在她的计画里你是其中重要的一环。那只须看她吩咐你做什么事,就可寻出蛛丝马迹。现在首要之务,是要与团中所有人混熟,像你指挥军队般如臂使指,要做起事来便容易应付多了。”项少龙叹道:“现在沙立的人都投向张泉,大部分人视我如仇敌,表面尊敬,暗里恨不得我塌台。这就是眼前最大的烦恼,没有一段时间,如能赢得他们的信任。”
肖月潭哂道:“张泉这种小脚色,拿什么来和我们斗。只要我一句话,可教他永远消失,不过最好先找出他为谁办事,知己知彼,才能取胜。”项少龙道:“除非用刑,否则他怎肯招供?”
肖月潭失笑道:“若说阴谋手段,还是老哥我比你在行。用刑乃下下之策,况且他胡乱拿个人出来搪塞,我们也难辨真伪。哈!我却有个更精釆的方法,不但可去掉张泉,还可收买人心。”接着附耳对项少龙说了一番话。项少龙听毕叹道:“幸好打一开始你便是我的好朋友,否则我可能已输给吕不韦了。”
午后大雪从天而降。船队此时离临淄只有十个时辰的水程,明早便可抵达这齐国文化荟萃的大都会了。项少龙改变了主意,设法去掌握舞伎团的运作,连过往的账簿都不放过,始知原来歌舞伎团不但收入丰厚,只是各国权贵的礼物便装满了四十多个箱子。谁能娶得凤菲,等若平添了一笔几达天文数字的财富,名符其实的财色兼收。
晚饭后趁凤菲排舞的时刻,项少龙主动去找张泉说话。张泉见他来,喜出望外道:“我正要去找你呢。”坐好后,项少龙接过他递来的茶,低声道:“今早大小姐找了我去,许以百锭黄金的报酬,又说可推荐我到齐国做事。坦白说吧!人不外求名求利,加上大小姐又对小弟有提拔之恩,换了张兄是我,肯拒绝吗?”
张泉脸色微变,好一会才道:“我背后的人也是出得起资财的人,其身家更非凤菲能比,不过我要向他先作请示,才可以肯定报酬的数目,但保证不会少于一百五十锭黄金。”项少龙暗忖这么说,那么此人若非齐人,就必定是来临淄贺寿的某国使臣,否则张泉怎能向他报告此事。他当然不会满足于这个情报,摇头道:“张兄不用多此一举!钱财虽重要,但功名更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大小姐交游广阔,谁都要卖点面子给她……”
张泉打断他道:“沈兄是明白人,当知现时若论强大,莫过于秦,我这主子正是秦国举足轻重的人物,沈兄若要谋得一官半职,只有随我去投靠他。否则恐怕位子未坐稳已成亡国之奴。”项少龙心儿剧跳,几可肯定此人是吕不韦。以吕不韦的好色和占有欲,凤菲又曾到过咸阳,这家伙不见色起心才怪。凭他的财势,耍收买张泉这种小人物遝不是手到拿来。
而吕不韦刚好要到临淄去,各方面情况吻合下,故可断定此人必是吕不韦无疑。巧取豪夺,不择手段,正是他的本色。不过他有田单照顾,应付起来确不容易。装作大讶道:“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张泉叹了一口气道:“若可以说出来,我早说出来了。但若我张泉有半字虚言,教我不得好死,如此沈兄可放心了吧!”
项少龙道:“狡免死,走狗烹。若他得到大小姐后反口食言,我和张兄岂非不但一无所有,还要赔上小命两条。”张泉叹道:“你的形容真是非常生动传神,不过却大可放心。此人出名满门食客,比你的旧主无忌公子还爱招揽各方名士豪杰,怎会没有容人之量,沈兄大可故心。”
项少龙道:“这事张兄只能以空言保证,这样吧!先教他下一半订金,收妥后,我才倾心和张兄合作。”张泉如释重负道:“这该不会有问题。不过莫说我没有警告在先,若沈兄收了金子却没有为他办事,保证不能生离临淄。”
项少龙笑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辛好我仍未答应大小姐,只是在敷衍着。”张泉欣然道:“这就最好。现在沈兄不妨仍与大小姐虚与委蛇,弄清楚谁会帮她,又或谁是她的姘头,那我见到那人时,也好有点交待,向他索财都容易一些。”
项少龙笑道:“收到钱,我自然把得来的消息奉上,张兄是明白人,当知交易的现矩是一手收钱,一手交货。”张泉拿他没法,只好答应。项少龙心中好笑,想不到来到齐国后,还要暗里和吕不韦斗上一场。此事保证可令肖月潭非常兴奋。他们都是深悉吕不韦性格和手段的人,已有了孙子兵法所说“知己知彼”的有利条件。反是吕不韦对他们这敌手却一无所知,故虽有田单帮手,仍未必定可占在上风。
更精釆是田单本身也陷于本国的斗争中,加上凤菲乃人人争夺的目标,若他和肖月潭能好好利用这种形势,说不定可大玩一场,胜他漂亮的一仗。想到这里,那还有兴趣和张泉纠缠下去,遂告辞离开。
踏出房门,走不了两步,便给人在背后唤他,原来是小屏儿。项少龙停下步来,小屏儿来到他身前,问道:“你是否由张泉处出来?”项少龙只好点头。小屏儿不悦道:“你究竟在弄什么鬼,是否想出卖大小姐?”
项少龙看她神情似乎知道部分早上与凤菲的谈话。低声下气道:“我怎会是这种人?小屏姐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吗?找我有事?”小屏儿俏脸一红,跺足道:“谁要找你?是小姐找你。”
项少龙心中一荡,牵起她柔软的玉手,柔声道:“小屏姐……”小屏儿羞赧地掩耳道:“我不要听。”话尚未完,已经被项少龙封着香唇,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任他施为。
项少龙与小屏儿缠绵良久,这才问道:“大小姐不是在排舞吗?为何要见我呢?”
第六章、周旋到底
凤菲这出“仙凤来朝”作出了很大的改动,表现出清楚动人的故事性,歌舞连场中更是变化万千,不过凤菲只作了众姬和唱的序曲,内容说的是诸仙在天界上,喜闻得凡间正有盛事的情景。凤菲在歌乐舞上的天分是无容置疑的,只是欠缺了启发刺激,现在给项少龙略一提点,灵感立时像冲破了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项少龙和其他婢女鼓掌叫好时,凤菲双目发亮的来到他身旁,兴奋地道:“沈良!现在是否好多了?”
项少龙衷诚地道:“大小姐的乐舞就像古代一个神秘的咒语,像织绵帛般把主旋律反覆织入乐舞的每一个片段里,铺陈出一种绮丽缠绵的气氛,倘再加上大小姐的歌声,必能令顽石也要点头。”
凤菲秀目掠过难以形容的彩芒,破天荒首次牵着他的袖角,扯他到了远离其他人的一隅,先打手势吩咐董淑贞她们继续排演,带着前所未有的感情道:“凰菲从没听过比你的赞美更动听的话。唉!顽石真会因动心而点头吗?那真是歌者最大的荣耀。沈良啊!我该怎么对待你这个人呢?”项少龙暗骂自己“不检点”,刻下又重蹈当年以“绝对的权力绝对的腐化”一语挑起了纪才女的情丝般,敲动了凤菲的芳心。
不过也证明了张泉的猜测大概不假。凤菲实是暗中有个情郎,否则何用唉声叹气,心中矛盾。他现在有点担心惹上这个他颇为动心的美女,虽然以自己现在的下人身分是不能妄想,但以真实身分却大可公开收他为妾,不过势必又是一番麻烦,连忙谦虚道:“这只是给大小姐的乐舞引发出来,有感而言吧。”
凤菲狠狠看着他的眼睛,香肩轻触了他的臂膀,像小女孩般雀跃道:“我的主曲已大致拟好,只还差一点修饰。老天待我真不薄,竟在我退隐前遇上你这个知音人。”项少龙乘机道:“大小姐若能完全的信任我,什么都不隐瞒,我沈良可用性命担保,能教大小姐达成愿望。”
凤菲一震道:“你以为我有很多事瞒着你吗?”项少龙深知若不显点手段,绝不能使到她听教听话,眼中射出森严的寒芒,直瞧进她秀气得已达至令人惊心动魄的美目里,冷然道:“大小姐可知张泉背后的主子是谁?”
凤菲不敌他的目光,垂下眼帘道:“不是淑贞吗?”项少龙冷笑道:“二小姐只不过是个受害的可怜女子,为自己的命运而奋战。”
凤菲愕然不悦道:“你在说什么?”目光与项少龙一交触,又垂了下去,以带点哀求的语气道:“不要这样瞪着人家好吗?”
项少龙大感满意,知道她再难把自己当作一只任意摆布的棋子,步步进逼道:“张泉已成了吕不韦的走狗。”凤菲变色道:“什么?”
项少龙重复了一次,道:“大小姐正身陷险境,吕不韦一向与齐人关系密切,而因秦国势大,谁都不敢真的开罪他,他若想得到大小姐,绝非是没有可能的事。”凤菲显已因闻吕不韦的恶名而失了方寸,仰手抓住项少龙臂膀道,“那怎么办呢?不若我立即把张泉赶走。”
给她的小手捏住,项少龙差点连心都融化了,忙正容道:“大小姐必须作出选择,一是全心全意信任我,一是再不用我。假若仍是举棋不定,则后果难料。假如吕不韦派人来把大小姐强行掳走,又对外宣称大小姐荣休后嫁入他吕家,恐怕没有多少人敢公然干预和反对。大小姐该知只有一晚光景,此后便有许多不同了。”凤菲六神无主道:“你有什么办法应付他呢?”
项少龙微笑道:“当然还是利用张泉,只要让他告诉吕不韦大小姐的情郎是一个在目下的形势中连他都惹不起的人,那他只能待你偷偷离开时才出手攫夺,我们就有缓冲的时间了。”凤菲呼出一口凉气,凝神打量了他半晌,才幽幽道:“你这人真厉害,竟一点都不怕吕不韦。又像对他的为人非常熟悉的样子。唉!现在人家不倚靠你,还有谁可倚赖呢?”
项少龙知她回复了冷静,淡淡道:“大小姐是倚赖我而非信任我,既不能得到大小姐的推心置腹,那我沈良只好于明天抵临淄时离开,免致死得不明不白。”凤菲怔怔瞧了他好一会后,叹气道:“愈与你相处,便愈发觉你这人不简单,好吧!到我房中再说吧。”
项少龙心中暗喜,在连番软硬兼施下,这美女终于肯作出让步。凤菲坐在他旁,神情温婉,柔声道:“你想要我告诉你什么呢?”项少龙道:“大小姐敢到临淄去,必有照顾的人,请问此人是谁呢?”
凤菲道:“确有这么一个人,但能否到适当时刻,我才告诉你呢?”项少龙不想逼人太甚,点头道:“这也无妨。但舞伎团解散后,大小姐准备怎样安置其他舞姬,而大小姐又何去何从?”
凤菲犹豫片刻,轻叹道:“我已安排好她们的去处,沈执事不要理这方面的事好吗?”项少龙不悦道:“怎能不理。眼前之所以会弄到这种不安局面,正因她们都在担心将来的命运。我沈良虽是山穷水尽,但仍有几分骨气剩下来,绝不肯助大小姐出卖她们的幸福。”
凤菲秀目掠过怒色,旋又软化下来。凑然道:“大家都是迫不得已,有很多事更不得不妥协。但若非淑贞这丫头把我要退隐的事泄露出去,也不会出现这么令人进退两难的情况。”项少龙道:“你或者错怪二小姐了。照我看是张泉透露给吕不韦知道,再由吕不韦传播开来,那他就可公然来掠夺你这美人儿回家了。”
凤菲露出深思的表情,不一会神情坚决地道:“但我已答应了别人有关淑贞她们归宿的问题,此事再难改变。而这更是我开罪不起的人。”项少龙不以为意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能改变的。不过此事暂且搁在一旁,大小姐尚有一个问题末曾答我。”
凤菲微嗔道:“这个问题定要回答吗?只要你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送离临淄,自有人会把我接走。你便可回复自由,又得到一笔够你终生受用不尽的酬金。”项少龙拂袖而起道:“说到底,你仍不是肯信任我,现在只因知道田单牵涉在内,而你那所谓肯帮你的人,恰正是田单。故此害怕起来,才对我稍假辞色!算了!由现在开始,休想我再为你卖命。”
凤菲大吃一惊,情急下一把抱着他,凄然道:“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天啊!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再坐下来细谈好吗?”项少龙冷笑道:“这只是简单的推理,若临淄那人真能助你,要我沈良来有何作用?”
凤菲把俏脸贴着他宽壮的胸脯,有点意乱情迷地道:“但若非你清楚吕不韦和田单的关系,怎作得出这样的猜测。唉!这次如非吕不韦亲口保证田单会照顾我,人家也不会到临淄来。怎想得到吕不韦竟是包藏祸心?”项少龙笑道:“莫忘了我曾追随过廉大将军和无忌公子,怎会不清楚吕不韦与田单的关保。这两人均是好色之徒。而你们这歌伎团内人人都是罕见的绝色,谁能不起觊觎之心?甚至那另一个肯接你走的人,除非真是你的情郎,否则说不定也在骗你。”
凤菲显已六神无主,死命抱紧他,凄然道:“那我怎办才好?”自知张泉后面的主使者是吕不韦后,她平时的信心和冷静早不翼而飞。项少龙把她扶了起来,淡淡道:“先告诉我,除了吕不韦外,还有谁想得到你这美人儿?”
凤菲不好意思地在他面前站直了娇躯,情绪复杂的白了他一眼,苦笑道:“当然是些有来头的人,我们到了齐国,最令人担心的就是仲孙龙,他虽无官位,但在齐国势力却不下于田单,手下能人异士无数,支持二王子田健,与拥戴大王子田生的田单是死对头。我在大梁时,他曾特别远道来找我,给我严词拒绝后幸幸然离去,声言若得不到我,其他人也休想得到我。”项少龙皱眉道:“是否那个专放高利贷的仲孙龙?”
凤菲对他的消息灵通、见多识广已不以为怪,点头道:“正是此人,据传他现在的身家比以前的乌氏倮还要丰厚。各国都有他的耳目爪牙和欠他钱财的人,所以我才那么惊惶不安。”项少龙道:“那个敢不怕得罪仲孙龙的人又是谁?”
凤菲低声道:“这人叫韩闯,你该听过他吧!”项少龙失声道:“韩闯?”
凤菲大讶道:“你认识他吗?”项少龙道:“我只是听过,此人出名好渔色,你怎能信任他?”
凤菲道:“他虽贪色,但人本身却不错,索性一并告诉你吧!我说好要把淑贞她们送给他,以酬谢他的相助,现在人家什么事都没有瞒你了。”项少龙道:“尚有一件事。大小姐究竟要花落谁家呢?”
凤菲沉吟半晌,忽然伏入他怀里,抱着他的肩腰柔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却须立誓不可告诉任何人。”项少龙心中一荡,强压下想反拥她的强烈欲望,立下誓言。凤菲梦呓般道:“这人非常有名,最近还曾闹得东方六国乱成一团。”
项少龙听得头皮发麻。难道凤菲暗中心仪自己,离团后就要赴秦找自己吗?凤菲续道:“他就是项少龙,东方六国最惊惧的人。”虽明知她会说出自已的名字来,项少龙仍忍不住心中一凛,问道:“他爱你吗?”
凤菲仰起俏脸讶道:“你为何问得这么奇怪?”项少龙心中涌起明悟,知道她仍紧守着这一关,故意拿个人出来搪塞敷衍。心念电转,已知她的意中人绝不会是自己,否则单美美不会不告诉他。但这人极可能是秦国人。那只要把她送回咸阳,她就可与情郎相会了。微笑道:“那我岂非该把你送到中牟?”心中同时明白她不得不保密的理由,因为若泄露出去,说不定她的情郎会被吕不韦害死。
她当日表示奉某人之命来刺杀自己,忽又改变主意。说不定正因钟情于这新欢,更因而动了退隐嫁人之心。果然凤菲道:“不!他着我到咸阳等他,只要你把人家送到咸阳就成了。”项少龙心中既好玩又有气,索性一把将她拥个结实,发泄的狂吻在她香唇上。凤菲猛力挣扎,不旋踵软化在他的热吻中,虽不致热烈反应,但总是接受了。
离开了她的香唇,看着她霞生玉颊娇艳无伦的玉容,项少龙叹道:“这是对大小姐仍不肯完全坦白的惩罚。不理你是如何恨我,但目下只有我沈良有能力助你不致成为吕不韦或仲孙龙的禁脔,其他的人都只是别有居心。”凤菲娇体发软倒在他怀内道:“你不也是存心不良吗?”
项少龙见她没有否认说谎,心中略生好感。拥着她香肩道:“若我是存心不良,现在就该挥军直进,得到大小姐尊贵的身体了。好好的想想吧!”言罢扬长而去。
项少龙出奇地畅快。自被李牧打得落荒而逃后,与单美美的短暂缠绵让他重拾生机,而最后的一点闷气都在这长长的一吻中消掉。他回复了以前扮董马痴往邯郸擒拿赵穆的豪情壮气。只不过这趟除了肖月潭外,他就只有腰间的剑。而这剑还不可带在身旁,否则给认出来就不得了。在这一刻,他决定再跟吕不韦和田单玩上一场。他也要帮助这些受尽男人亵玩压迫的女子,达成各自的理想。这样才能活得有意义。
第七章、古都临淄
齐国的开国君主是吕尚,周武王灭纣后建立西周,封吕尚于齐,是为姜太公,建都营丘,后名临淄。历经西周、东周时期,齐国均为大国,兴工商之业,便渔盐之利,国势兴盛。不过齐国之所以能成春秋霸主,最关键处是齐桓公立,任管仲为相,进行只有秦国商鞅始能媲美的改革,国力骤增,一跃而成首屈一指的大国。另一关键是清除了肆虐边境的莱夷。
早在太公建国时,占了齐人大半海疆的莱夷族,就给齐人来个迎头痛击。此后与齐国的斗争时断时续,直至公元前五六七年齐人灭莱夷为止。从此齐国不独去了历久的边患,使国土增加了一半以上;而且此后才真正成为临海之国,不像以前只拥有莱州湾的一半而已。
齐人向以强横着称,不但欺压邻近的鲁国,还不断兼并周遭的小国,更牵制着南方的强楚,遂有召陵之盟,迫楚人从郑国缩手。楚人因有齐人拦路,不得志于北方,转为往东南扩展,齐人方无可如何。召陵之盟,标志着齐人霸业的极峰,也是齐桓公和管仲的事业顶峰。
两人死后,五公子争位,齐国失了重心,才轮到其他大国登场。到战国时期,齐人起用孙膑,依他之计围魏救赵,直捣大梁,次年魏军被齐大败于马陵,使齐代魏而成东方领袖,三晋君主都向他来朝。齐人野心再起,趁燕人内乱起兵入侵,占据燕都达三年之久才肯退兵。用齐宣王自鸣得意的话“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这样的武功,连秦人都没有试过。
及楚由盛转衰,三晋分裂,齐、秦遂在列国中成了东、西突起的两大势力。正当齐人威风八面,东征西讨,国力损耗时,与齐仇深似海的燕人,觑准机会,联合秦、楚和三晋伐齐。燕将乐毅攻入临淄,把三十年前齐军在燕京的暴行照演一遍。珠玉财宝、车甲珍器,掠劫一空,若非有田单扭转干坤,逐走燕军,齐国怕早亡了。不过齐国已被蹂躏得体无完肤,由极盛而骤衰。
但当项少龙来到临淄时,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田单已由极盛踏进了权力被挑战的暮年。临淄城建筑于淄河西岸,西依时水,由大小两城巧相衔接而成。总面积达六十多平方里。城内建筑宏伟,交通大道都以小城北的宫殿为中心,宗庙、官署和各级官吏的住宅,均集中在宫殿附近,城内街道两旁古树参天,不过这时都结满晶莹的冰挂。虽说曾受战火,可是这刻的临淄已是一片兴旺,人口众多,经济繁荣。
船队在城东泊岸时,临淄的达官贵人几乎空巢而出,来欢迎凤菲这名闻天下的名姬。恭候一旁的仪仗队奏起欢迎的乐曲时,凤菲在小屏儿的搀扶下,仪态万千的步下岸来,其风姿仪态和容貌的优美,看得齐人叹为观止。接着是董淑贞等十二名歌姬,亦使人目不暇给。项少龙早看到欢迎者中赫然有田单在,慌忙杂在家将之中,免得被田单骤眼间认了出来。
不过这可能性却不大。在肖月潭的指示下,他穿上了一般侍从的褐衣,外加犬羊之毛杂织而成的羊皮袄,在衣内腰间处,紧束了布带,不但掩盖了他的熊腰,还使他像多了个鼓然大腹似的。在码头上田单等一众权贵,穿的无不是以鹿皮、貂皮等制成的皮裘,外加褐衣,不使兽毛外露,影响美观。人重衣装,只是衣饰的转变,便使项少龙不起眼多了。
且经过肖月潭的妙手,他的脸上肌肤变得较为粗黑,年纪至少大上了十年,当项少龙看到铜镜的反映,也很难联想起自己以前的英俊模样。肖月潭和凤菲是第一批下船的人,与欢迎者自有一番客套寒暄。由于天空仍下着细雪,所以凤菲旋即登上马车,在齐兵开路下,立即进城。
项少龙不敢乘马,钻入肖月潭的马车去,笑道:“看来你在这里相当受尊重。”肖月潭谦虚两句,然后道:“这叫有心算无心,刚才我很留意田单,这家伙除了凤菲外,像看不到其他人的样子。唉!他的样貌比上趟见时苍老很多了。”
马车随大队开出,缓缓进城。肖月潭道:“大城共有八座城门,横贯东西的两条大街是东大街和西大街,纵贯南北的大道也有两条,就叫南大街和北大街,非常易记。”项少龙望出窗外,暗忖终于来到临淄了,希望可活着离开吧!
风雪中,行人不多,都是匆匆而过,对车队投以好奇的目光。肖月潭道:“东西向两条大道和南北向两条大道交叉处,有小临淄之称,最是热闹繁荣,是来此者必游之地,今晚我带你去凑凑热闹吧!”项少龙苦笑道:“我不该这么抛头露面吧!”
肖月潭道:“你愈是闪缩,愈会惹人生疑,就算外人不觉,但张泉和他的手下总会有人生疑。”项少龙只好道:“那就依你之言吧!”
肖月潭自从知道吕不韦就是张泉背后的指使者后,心情兴奋,此刻更是兴致昂扬,指着沿途的大宅院道:“这些都是富民的宅第,院落数重,瓦顶白墙,单层院落,与街巷联排的普通民居,有很大的分别。”
项少龙留心观看,见到刻下行走的东大街,竟达两丈,可通行四辆马车,两边尽为店铺。巷里则是次一级的道路,为居民的住宅地段,只供人行。整个城市街衢整齐,入目多是高墙大宅,门面都非常讲究,不愧大国之都的气象。忽然间,他有不虚此行的感觉。肖月潭指点道:“小临淄店铺林立,你能想出来的卖买在此都应有尽有,该处的卜命师更是天下闻名。”
项少龙因“天下闻名”而想起稷下剑圣曹秋道,问道:“稷下学宫在哪里?”肖月潭欣然道:“就在城西稷门外,是座令人叹为观止的宏伟建筑,到这里来讲学炫显学问的被尊为‘稷下先生’,门徒则被称为‘稷下学士’,人数达数千之多。”顿了顿续道:“我也曾被请到那里传授曲乐医药之学,所以才备受尊敬有若王侯。”
项少龙低声道:“邹衍是否到了那里?”肖月潭皱眉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
项少龙忽又想起善柔,若找到她就好了。肖月潭道:“能成稷下先生,都非同小可,其特出者均被奉为上大夫,可不治而论政,邹衍正是其中一人,我只要问问便可告诉你答案。”
项少龙问道:“那曹秋道又是怎样的人。”肖月潭露出尊敬的神色,却压低声音道:“此人在齐国地位超然,是齐王的师傅,公卿大臣见到他都要叩头请安。独自居于稷下学宫外的一间小屋里,清茶淡饭。今年怕都该有五十岁了,但望之只像三十许人,一般人想见到他都不容易。”
项少龙本想从他处打听善柔的行踪,现在听到这种情况,只好打消了这念头。肖月潭续道:“此人的剑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近年来少有与人动手,皆因根本没有胆敢挑战他的人。”项少龙道:“以前常有人向他挑战吗?”
肖月潭道:“谁能击败他,就可登上稷下剑圣的宝座,立即名震天下。不过此人的剑从来不讲人情,战败者非死即伤,所以现在再没有人肯去比试。”项少龙暗忖若有百战宝刀在手,又不怕泄露身分的话,倒要试试他的剑法厉害至何等程度。不过又马上打消念头,百战宝刀已是他的专利标志,拿出来等于告诉大家他就是项少龙了。
此时马车队驶进东大街专为接待贵宾而建的十六座宾馆之一的“听松别馆”,纷纷停下。项少龙知道这是自己办事的时候,慌忙下车,在张泉的陪伴下,与主理别馆的管事接头,安排上下人等入住,忙了半天,到一齐安顿好时,已到了凤菲赴王宫晚宴的时刻。
田单亲自来接凤菲,肖月潭也为陪客。项少龙故意出来打点,昂然与田单及他的两大保镳刘中夏、刘中石兄弟打了个照脸,不过三人都对他这个“下人”不以为意。送走了凤菲后,项少龙心怀大放。假若连田单这般精明厉害的人都认不出他来,其他人更是不用担心。
吃过晚饭后,董淑贞诸女依凤菲的吩咐在大厅排演歌舞,他则往东院找张泉,关上房门后,项少龙道:“我已套取了珍贵的消息,假若张兄肯付订金,小弟便可如实相告。”张泉喜道:“那就最好。不过我们的主子仍未抵此处,订金一事要稍迟两天,但沈兄可否先透露少许。”
项少龙故作神秘道:“原来答应助他的人,竟就是刚才来接她去赴宴的相国田单,此人权倾齐国。很不好惹。”张泉其实早知答案,只是拿此来试探他的忠诚。听他如此说来,自然不会当作是一回事,淡淡应道:“这事我自有分寸,不用怕他。”
项少龙见他摆足架子,心中好笑,道:“不过我们主人的对手除田单外,还有个非同小可的人,叫仲孙龙,张兄听过没有。”张泉色变道:“其么?”
项少龙加盐添醋道:“这是小姐亲口告诉我的。张兄该知在大梁时,仲孙龙曾来找过她,强迫她下嫁,被拒后声言不惜一切,也要把她弄到手。”张泉当然知道此事,再不敢怀疑项少龙情报会是虚假,眉头大皱道:“这消息非常重要,必须尽早通知主子,否则恐怕会横生枝节。”
又吁出一口凉气道:“此人是专放高利贷的吸血鬼,心狠手辣,连公卿大臣都不敢开罪他。最头痛是他手下能人无数,非常难应付。”项少龙想起的却是昨晚半强迫下得到凤菲珍贵的香吻,不知如何竟欲念微动,忙收摄心神。张泉迳自沉吟,好一会才道:“沈良兄你非常能干,得到这么多有用的消息,不知是否已查得大小姐的情人是谁?”
项少能微笑道:“我是信任张兄,才肯透露一二,至于其他,张兄是明白人,请恕我要卖个关子。”张泉拿他没法,叹道:“我们最好衷诚合作,否则一个不好,不但完成不了主子吩咐的任务,还要死无全尸。唉!我宁愿开罪齐王,都不愿得罪仲孙龙。”
忽地敲门声响。张泉启门一看,门外站了十多名家将御手,说要找沈执事。项少龙走出房门,带头的是曾与他同房,形相似猿猴的后生小子雷允儿,他道:“我们闲来无事,想到街上逛逛,请执事赐准。”项少龙见到众人期待的日光,知道若不批准,立即激起不满,微笑道:“我怎会阻止各位去找乐子,但记紧莫要生事,且天明前定要回来。”众人大喜,哄然去了。
旁边的张泉道:“你怎可答应他们。仲孙龙正虎视眈眈,说不定会拿他们来出气。”项少龙叹道:“时刻提心吊胆终究不是办法,不过在大小姐演的两台歌舞之前,仲孙龙该不会生事。他怎都该给点面子予齐王与田单吧!”
张泉道:“齐襄王已老得糊涂,明明立了大王子田生为太子,却因小事又把他废了,弄得人心惶惶,现在仲孙龙正竭力举荐二王子田建为太子,与田单斗个不亦乐乎。今趟请来包括大小姐在内的三大名姬为齐王贺寿,正是田单讨好襄王的手段,所以说不定仲孙龙会蓄意破坏呢!”项少龙还是首次听到此事,登时感到不妥,告罪一声,匆匆去了。走到大门处,问了守卫家将雷允儿等人离开的方向,急步追去。
雨雪纷飞下,踏足华灯初上的临淄街头,他清楚感到自己在某种奇异的形式下,深深的被卷进了齐国王位之争的漩涡里。
第八章、地头恶龙
项少龙沿街疾走,愈接近廓城中心区的小临淄,行人愈多,灯火辉煌中,落下的雪粉像天上精灵洒往人间的仙粉,疑幻似真。行人大多三五成群,各操不同口音,看来都是仰慕三大名姬而来的各国或外乡人士,本城居民反而只占少数。据肖月潭说临淄人口达七万户三十多万人,比之咸阳的人口,少了一大截。
正焦急追不着雷允儿等人时,有人在对街向他招手,原来是另一家将费淳和五个御手。项少龙待两辆马车驰过后,才横过车道,到了六人身前,道:“其他人呢?”费淳道:“逛窑子去了!我们正要找地方喝酒,沈执事一起来吧!”
项少龙道:“知否他们到了哪间窑子?”另一人笑道:“昂贵的当然没他们分儿,沈执事只要看哪一间门面最简陋的,包保可找到他们。”费淳等均哄然发笑。
项少龙见他们正在兴头上,又见四周没有可疑的人,不忍扫他们兴,着他们移到一角,以免阻塞交通,才道:“事情有变,张副执事告诉我大小姐开罪了这处一个有势力的人,怕他虽不敢碰大小姐,却拿我们这些下人开刀,所以你们略为遣兴之后,得立即回去。”费淳等为之色变,点头答应。
项少龙匆匆继续寻找雷允儿等人,走了一段路,只见无论青楼酒馆,都是门面讲究,暗忖这等若二十一世纪北京的王府井,没有点斤两都难以在这种高格调区设肆营生,除非改到横街窄巷去,否则休想找到廉价的窑子。不由心中后悔。他终是欠缺管理下人的经验,因为他从没有把任何人看作是可呼来喝去的下人,所以只希望能尽量让他们自由高兴。在眼前这不明朗的形势下,实不宜放人出来乱闯。
他的担心并非无的放矢。恼羞成怒的仲孙龙必不会放过令凤菲难过的机会。假设刚抵临淄便闹出事来,谁还对他这新任执事有信心?而他身上除了一把匕首外,更无任何兵器,万一要动起手来将大大吃亏。
正心急如焚时,只见一所青楼外聚了一群人,正交头接耳的对青楼指点说话。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举步走前,凑到其中一堆人中,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人语带嘲讽道:“欠了仲孙爷银子还胆敢来逛窑子,怕是不知道‘死’字是怎样写了。唉!像一群狗儿般被人拖走,真是羞人。”
项少龙暗叫完了,问了被押走的人的衣着外貌,肯定是雷允儿等人后,道:“那些人是我的朋友,现在只好拿钱为他们赎身,请问仲孙爷的府第在哪里?”岂知众人齐齐变色,不但没有回答他,还一哄而散,累得他呆立当场。刚好有一人闪闪缩缩由窑子走出来,项少龙一把扯住他,道:“兄台……”
那人大吃一惊道:“千万不要告诉我夫人……”项少龙那有心情发笑,道:“兄台误会了,我只是要问路。”
那人定神一看,才知不是熟人,抚着胸口道:“差点给你吓死了,问路也不用拉住人的衣衫嘛!”项少龙见他年在二十五、六间,衣饰华丽,相貌不俗,显是官宦子弟,偏是这么惧内,没好气道:“我只是心切找仲孙龙大爷的府第,小弟是他的远房亲戚,特来向他问好。”
那人吁出一口气道:“仲孙府在南大街,刚好是我家的斜对面,便让我送你一程吧!唉!我也要快点回家了。”项少龙暗喜又会遇上这么友善的人,对他好感大增,随他走过对街。
在一座酒馆外,停了一辆马车,两人举步走去时,一名御者由车厢钻了出来,坐到前面御手的位置去。那人得意道:“我特意要马车停在这里,便没有人知道我到了青楼去。嘿!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项少龙道:“我叫沈良,兄台呢?”
那人道:“我叫解子元,来!上车吧!”马车开出,解子元舒适的挨在座位内,赞叹道:“兰兰的皮肤娇嫩得像绵缎,又顺得人意,只恨不能留在那里度宿。”
项少龙这时冷静下来,一边盘算如何向仲孙龙讨人,随口应道:“贵夫人长得很丑吗?”解子元像受了冤屈般抗辩道:“当然不是!兰兰虽有点姿色,但比起她来仍差远了。”
项少龙好奇心大起,道:“那解兄为何还要到外边拈花惹草?”解子元颓然道:“不要以为我对她日久生厌,事实上我对她是愈看愈爱,也愈是怕她。而有起口角争执,娘总是帮她不帮我,就因为她替娘生下两个白白胖胖的孙儿呢。”
项少龙同情地道:“解兄之所以要到外边偷偷胡混,怕是要尝尝贵夫人所欠奉的柔顺滋味吧。”解子元拍腿道:“还是沈兄明白我,哈!沈兄可否帮我一个大忙?”
项少龙奇道:“我可怎样助你?”解子元凑到他耳边,唯恐给人知道般低声道:“你能否诈作是我不见多时的朋友,远道前来探我,那我自然要竭诚招待。如此我就可溜出来久一点了。嘿!我自然不会薄待你,沈兄的花费全包在小弟身上。”
项少龙不知好气还是好笑,道:“这两天我会很忙,怕不能到贵府拜访。”解子元哀求道:“只要花一点时间就成,明晚好吗?申时后我就在舍下等待沈兄的大驾。”
项少龙无奈道:“我尽量抽时间来吧!”解子元大喜道:“沈兄真够朋友。唉!说出来恐怕你不肯相信,我解子元怎么说都是位居司库大夫,可是却无人敢陪我到青楼去,纵然有美相伴,但独酌无友,总令人扫兴,现在有沈兄相陪就好哩。”
项少龙心叫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此子竟是齐国的重臣,难得全无架子,又语气坦诚,教人打心底欢喜他。笑道:“你的朋友是否给尊夫人骂怕了?”解子元低声道:“是打怕了。”
项少龙大感愕然时,驾车的大汉转身唤道:“大少爷!快到仲孙爷的府第了。”解子元又低声道:“解权现在是唯一仍忠心于我的人。”
说完才向解权道:“送了沈爷进去后,我们才回家吧。”执着项少龙的手歉然道:“恕小弟虽把沈兄送到这里,但却不能久候,因我必须于亥时前回去,惹怒了她,小弟就有祸哩!”
马车在一座院落重重的巨宅前停下,接着解权向把门的武士报上解子元之名,立即中门大开,任他们长驱直进。项少龙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解兄似和仲孙大爷非常稔熟。”解子元笑道:“算是有点关系吧!”又叹道:“人与人间是要讲点机缘的,不知如何我一见沈兄,便心中欢喜,更晓得沈兄是交得过的朋友。嘿!明晚记得来啊!”又指点了他府宅的位置地点。
马车此时在院内主建筑物的台阶前停下,几名大汉迎了土来,带头者拉开车门,恭敬道:“小人鲍光,请解大人下车。”解子元道:“本官只是送仲……”
项少龙忙在他耳旁道:“我不是他的亲戚。”解子元呆了一呆,才接下去道:“是送本官的一位好友沈良来拜见仲孙大爷。仲孙大爷在家吗?”
鲍光亦微感愕然,道:“原来是沈爷,大爷正在接见楚国来的贵客。小人这就进去通传,不知沈爷想小人如何向大爷报上。”项少龙不想解子元知道他这么多事故,先转向他道:“不耽阻解兄了,明晚我定会来的。”言罢迳自下车目送解子元离去。解子元离去时,仍不住挥手,一点不介意项少龙曾向他说谎。
仲孙府内的主建筑物是座豪华的四合院,建于白石台阶之上,正门处有砖雕装饰的门楼和照壁。门楼上方有书着“仲孙府”三字的门第牌匾,气象万千,显示出主人高贵的身分地位。主宅两旁有左右别院,宅后则是大花园,至于里面还有多少院落,就非是项少龙所处的角度能察见。
项少龙环目一扫,见到整个院落组群均被高墙围起,刚才进来处是个古城堡式的门楼。在雨雪飘飞中,数十盏八角型宫灯照得主宅前的广场明如白昼,一边还停了一辆马车,马儿却已给人牵走,大概这就是楚国来客的座驾。
鲍光见他神态从容,自具气势,不敢怠慢,道:“沈爷请进去先避风雪再说吧!”项少龙点头随他登上台阶。仲孙龙不愧富甲大下的大豪,主宅用料之讲究,令人叹为观止,檐梁用的是整条的楠木,斗拱飞檐,石刻砖雕,精采纷呈。到了外进处坐下后,项少龙才道:“鲍兄请通知仲孙大爷,就说我是为了凤菲的事来见他的。”鲍光大感错愕,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才到厅内报告去。
项少龙静心等待。假若仲孙龙不肯见他,该怎办才好呢?用武只是白白送命。不过他却颇有把握,因为仲孙龙若真是对凤菲一片痴心,不到黄河不肯心死,便怎都要弄清楚他来此是为了什么事。待了好一会,鲍光回来道:“大爷请沈兄进去。”项少龙见这么顺利,反感讶异,不过此时无暇多想,忙起身随鲍光入内。
鲍光低声道:“大爷知道沈爷是解大人朋友,才肯接见沈爷。”项少龙知他曾帮了忙,连忙道谢。经过一条穿越园圃的碎石径,才来到大堂的正门处,四名武士分立两旁守卫。鲍仲停了下来,大叫道:“沈爷到!”
项少龙见这种气派,也有点头皮发麻,不过这岂是可临阵退缩的事。深吸一口气,跨过门槛,只见大厅富丽古雅,一排古朴的纱隔将厅堂分隔为南北两个部分,宽敞明亮,家具用材均选上等红木,这时在沙隔另一边,隐见两人席地对座,俏婢伺候两旁,另有两批武士分立两人身后,令人觉得来客身分大不寻常。
项少龙在鲍光的指示下,越过纱隔,首先看到是一个瘦若猴头,年在四十许间的锦衣大汉,正目光灼灼的注视着自己。当项少龙眼神转往另一人时,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要拔足狂逃。竟是久违了的李园。这时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把果核先放在舌底下,好使说话时不教李园认出他的声音来。不过只看李园的神情,就知道什么易容装扮都是多余的事。在这种脸对脸、四目交投的状况下,李园一眼扫过来,立即虎躯微震,俊脸掠过不能掩饰的意外神色。
一来项少龙为了要与仲孙龙谈判,所以在步法气度上没有掩饰,二来没有其他人给他作掩护混淆,三来是李园比之田单等更熟悉他。所以一眼就给认出来。项少龙心叫我命休矣时,李园竟向他打了个眼色,使他燃起一线希望。
若论品性,龙阳君该比李园“纯良”多了,不过世事常会出人意表。挨着软垫,背后有两名千娇百媚的美女正为他瘦削的肩背把捏推拿,以放高利贷致成钜富的仲孙龙斜眼兜着他道:“请坐!”顷少龙神不守舍的施礼后,在两人对面像监犯般坐了下来。心想原来仲孙龙是这副样子,难怪凤菲这只天鹅,看不上他这丑蛤蟆。
仲孙龙突高的眉棱骨下,双目却是精光四射,没有多少两皮肉的脸肌更是出奇的表情丰富,浓而长的眉毛一耸下,得意怪笑道:“李相国可知我为何既肯立即接见这藉藉无名的人,又肯让他对坐。”项少龙起始时还以为仲孙龙在和自己说话,原来却只是对李园说,还带着对自己悔辱的意味,极不客气。李园神情古怪的道:“龙爷行事总是出人意表,我怎能猜估得到。”
仲孙龙眼尾都不看项少龙,迳自道:“皆因此人是由解子元送来,所以我必须有所交待。使得将来解子元问起上来,也不能怪我没有看他的情面。”别过头来眯眼瞪着项少龙道:“报上身分来意,与解子元是何关系,若我觉得你有半句谎言,保证你永远都不能凭自己两条腿离开这里。”
项少龙惊魂甫定,与看来比龙阳君够义气的李园再交换了个眼神,仰天大笑起来。仲孙龙身后的七、八名武士人人手握剑把,目露凶光,只等仲孙龙一声令下,就过来动手揍人。仲孙龙则双目乱转,怒喝道:“有什么好笑?”项少龙倏地止笑,双目射出森厉神色,瞪着仲孙龙道:“我笑的是原来名动天下的仲孙龙,只是个恃强凌弱的人,难怪凤菲小姐看不入眼了。”
仲孙龙尚未有机会说话,站在项少龙后方的两名武士便从左右侧扑上来,看样子是要把项少龙由席位揪起来,并强迫他跪在地上等诸如此类的动作。李园正露出不忍目睹的神色,项少能已使了两下身法,左右扭着搭上他肩头的粗暴大手,肩身不动的便把两名壮汉借势摔倒身前。仲孙龙身后的武士纷纷怒喝连声,拔剑冲出。
眼看大战难免,李园暴喝道:“停手!”众武士愕然止步。两名倒地的武士,捧着手爬了起来,痛得脸青唇白,显然被项少龙扭断了肘骨。仲孙龙呆了一呆,喝道:“退回去!”
众武土返回原位,两名受伤武士也退了出去后,大厅才回复平静,但气氛却像扯满了的弓弦。项少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冷冷与仲孙龙对视。仲孙龙压下怒火,对李园道:“李相国为何阻止我教训这个狂妄的家伙?”李园一扫他身后的武士,淡淡道:“若我是龙爷,就会要这些擅作主张的奴才全体挨棍子,怎可在龙爷尚未有说话之前,便邀功动手,那说不定会害了龙爷一命。”
仲孙龙吃了一惊道:“害我一命?”项少龙这时已可肯定李园不会出卖自己,心怀大放,回复豪气,大笑道:“还是李相国高明,看!”闪电拔出绑在脚上唯一的匕首,朝仲孙龙身前摆满酒菜的长几掷去。
“卜!”在众人瞪目结舌和妾婢惊呼声中,匕首深深插进忠孙龙身前坚硬的红木。仲孙龙瞧着微颤的匕首柄头,脸色倏变,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大堂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匕首上。更没有人敢移动,谁知项少龙会否发出第二柄匕首。尤其是李园刚才指出没有命令而行动,理该受罚,这时更没有人再敢造次。这么厉害准确的手法故是骇人听闻,但最能镇压住仲孙龙的是项少龙所表现出来的强大信心与豪气。
项少龙淡淡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一谈吧!”仲孙龙可能还是首次感到小命被操纵在别人手上,深吸一口气道:“好!就凭你这手玩艺,说吧!”
项少龙先对李园笑道:“李相国真高明,竟看出我沈良尚有后着。”李园微笑道:“只看沈兄神态冷若冰雪,便知你是个第一流的刺客。”
项少龙的眼神转回仲孙龙脸上,从容道:“我沈良乃凤菲小姐手下的管事,助她打理团内的大小事项,至于与解子元则是肝胆相照的好友,但若龙爷要动手分生死,却不须把这关系放在心上。我沈良既敢来此,已抱着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心。”李园一震道:“宁为玉碎,不作瓦全,这两句话很有意思。”仲孙龙等也为之动容,更感到项少龙视死如归的气概。
这是个重视人才的时代,不论贫贱富贵,只要有才有艺,就能得人尊重。仲孙龙何曾遇过项少龙这等人物,给他在李园的合作下,连番施展手段,又感到小命受威胁,登时凶焰大减。但他也等若威镇一方的黑道霸主,见惯场面经惯风浪,坦然道:“你确有说话的资格,不过若妄想与我仲孙龙对抗,实属不智。”李园插入道:“龙爷可否听李园这中间人说句公道话。”
仲孙龙当然不敢开罪李园这位有整个楚国在后面撑腰的权贵大臣,客气道:“李相国请说。”李园为了缓和气氛,油然道:“我想先请沈兄保证不再发暗器,大家才坦诚对话。”
项少龙知道这只纯是给仲孙龙下台阶的机会,何况自己身上根本再无可发的匕首,欣然道:“相国吩咐,我沈良怎敢不从,何况我一向仰慕龙爷,今趟只是迫不得已,万望龙爷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以项少龙刚才表现出的强悍不屈,现在说出这么低声下气的话,这马屁拍得分外见效,仲孙龙登时神色放缓,沉声道:“李相国对此有何高见?”
李园和声道:“沈兄此来,未知所因何事?”项少龙淡淡道:“只是来向龙爷求个人情,望他高抬贵手,放回在下几名伙伴,免致凤菲小姐为难。”
仲孙龙不由暗暗后悔让这叫沈良的人进入大厅来。要知凤菲乃天下人人尊重的名姬,他若摆明要为难她,李园会怎样想?他一向强横霸道,本是要在李园前显点手段整治项少龙,当然不肯轻易罢手,但若硬不答应,连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收拾此事。他最初的构想是打折项少龙的两条腿,使人把他抬回去,一来可杀田单的威风,又可让凤菲知道他不怕任何人,好迫使凤菲向他就范。但在眼前对方随时可取自己之命的形势下,怎还敢作如是想。
正沉吟间,李园笑道:“这中间怕是有误会吧!龙爷怎会和那些奴才计较?”项少龙和李园一拍一和,见仲孙龙脸色数变,都心中好笑。仲孙龙无奈下,只好向手下喝道:“谁把凤小姐的手下拿起来?究竟是否真有此事?”
其中一名机警手下应道:“刚才确有人在青楼闹事,还和我们的人发生冲突,故把他们拿了回来,准备明早送官,却不知原来是沈管事的人。”仲孙龙佯怒道:“那还不立即尽数释放,给我送回凤小姐处。”手下领命去了。
李园起身告辞,向项少龙道:“沈管事身手不凡,胆色过人,我李园非常欣赏,不若由我送沈兄一程,顺便聊聊。”项少龙心中感激,知道如此一来,仲孙龙将不会公然对他报复。仲孙龙神态大改,变得非常客气,亲送两人出门。项少龙这才发觉仲孙龙身材极高,差不多与自己平头。这吸血鬼站起来要比坐着有气势多了。
直至马车驶出仲孙府,项少龙才松了一口气,但已出了一身冷汗。
第九章、主从难分
李园一拍项少龙的假肚腩,笑道:“若非看见你的神色也像我般骤然大吃一惊,说不定会给你这假肚腩瞒过,你的样子变得真厉害。”项少龙坦然道:“我当然要吃惊,怎知你会否出卖我?”
李园不悦道:“我李园怎会是这种卑鄙小人,在战场上分高低,死而无怨,但那能在这时刻落井下石?”项少龙叹了口气,想起龙阳君,但又不能从他而联想到卑鄙小人这形容词。李园讶道:“看你的神情,似乎真有老朋友曾背叛你。”
项少龙望往车窗外的齐都大道,心中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以前他对李园的信任,实远不及上龙阳君。不过李园之所以仍能这么讲义气,皆因李园的楚国,尚未有三晋那种首当秦国之冲的切身之痛。
李园伸手搂着他肩头道:“今午我才见过韩闯,他对你当日在战场上冒杀头之险,将他释放,仍非常感激。只憾君命难违下,难对你施以援手。不过我却不大相信他,这家伙耽于酒色财气,生活靡烂,说不定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见项少龙神情落寞,续道:“少龙真厉害,连打败仗都败得这么漂亮,还避过了三晋的重重追捕。现在人人都相信你已回到中牟去,那猜得到你摇身一变,竟成了凤菲这人间绝色的管事,还到了临淄来。”
项少龙收摄心神,问道:“你为何会有空到这里来呢?”李园笑道:“你该猜到点端倪吧!两次合纵,齐人不但没有参加,还在扯我们后腿,所以我们五个合纵国联合起来,希望可以捧起二王子田建当齐君,扳倒大王子田生和田单的一党。我去见仲孙龙,正就是为了此事。”
项少龙道:“这么说,吕不韦则为支持田单而来了。”李园双目寒芒闪过,冷哼道:“吕不韦仍以为自己有以前的声威,确是痴心妄想。现在谁都知道,真正在秦国具有权势的人,就是少龙你。哈!你知否就快可极尽神气地以项少龙的身分随处走动呢?”
项少龙愕然道:“此话怎说?”李园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们五个合纵国,都在少龙手上败得一塌糊涂,无力再战。不能战便只好求和,所以各国都分遣密使入秦说项,希望不会被你们选作第一个攻击目标,少龙须在此事上须帮小弟一个忙。”
项少龙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帮你。说真的,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领兵攻打你们。”李园叹道:“少龙就是这样一个人,否则就不会肯放过韩闯!”
项少龙苦笑道:“就算谈成和议,但想要我小命的人仍有很多。”李园笑道:“和议若成,那时只要你大大方方的出来亮相,让所有人都知道项少龙在此,保证没有人敢动你。谁不知道你是嬴政最尊敬的人,谁肯作开罪你而招来报复。”
顿了顿续道:“前些时因你生死未卜,嬴政大发雷霆,下令全力攻赵,命桓齮、杨端和、蒙武、蒙恬四人趁李牧被牵制在中牟的时机,大举侵赵,每战均不留降卒,杀得赵人叫苦连天,还损失了大片土地,偏是韩、魏又袖手不理,韩晶、郭开等都不知多么后悔曾支持蒲鹄,弄至这等田地。”项少龙大生歉疚,却又感无能为力。
李园忽又兴奋道:“照少龙看,可否让吕不韦永远都回不了咸阳呢?齐人虽会护他,但我们却可在途中伏击,杀他个全师覆没。”项少龙虽大为心动,却知吕不韦此时定死不了,沉声道:“吕不韦已时日无多,我们实不用多此一举。而且谁都不希望吕不韦死在自己的国境里,还是集中精神弄倒田单好了。”
李园提起田单,便心头火发,怒哼道:“田单当日联同春申君来害我,此仇此恨我定然要跟他清算。”接着压低声音得意道:“这趟襄王废去田生的太子身分,皆因爱妃宁夫人指田生对她有不轨企图。哈!少龙可知宁夫人是何人,她就是清秀夫人的亲妹子。”
项少龙暗忖原来如此,看来这应是诬陷居多,李园连这么秘密的事都告诉自己,可知他是绝对的信任他项少龙。李园又道:“你该没有忘记清秀夫人吧?她到咸阳时还见过你,今趟也特地来了,现在住到了王宫去,我则住在你隔邻的别馆。”项少龙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对世事恬淡的美女,没料到忽然间大家又在同一个城市里。李园笑道:“凤菲该是少龙的囊中之物吧!”
项少龙失笑道:“不要胡猜,我在这只是个下人管事,不过此事或要请李兄帮忙,因为除了仲孙龙外,吕不韦也对她有所图谋。”李园欣然道:“这个容易,只要我们一道回楚,谁敢来动我。”
项少龙正容道:“李兄千万莫要轻敌,吕不韦和田单都非是可任由摆布的人,说不定会发动阴谋,让田生登上王位。”李园露出凝重神色,点头道:“少龙说得对,我确有点失于轻狂。”
项少龙见听松别馆在望,道:“最好让我在此下车,因我不欲太过张扬。”李园依依不舍道:“可否约个时间明天叙叙,我还未知道你为何会来到这里,更成了凤菲的管事。”
项少龙道:“明天怕不行,我看情况吧!”两人约了联络之法,项少龙才溜下车去。
项少龙踏入听松别馆时,守门的众家将均肃然起敬,神态与以往截然不同。项少龙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其中一人已道:“雷允儿等刚被送回来,只受了点皮肉之伤。沈爷真行,竟可使仲孙龙都要乖乖地听你的话放人。”项少龙道:“大小姐回来了没有?”
另一家将躬身道:“回来了有小半个时辰,还命沈爷立即去见她。”项少龙顺口问道:“谈先生有没有一道回来?”
家将答道:“谈先生到了他下脚的听梅馆去,怕明天才会回来。”项少龙知肖月潭是要去为他打听消息。点了点头,迳自往内院找凤菲。
才跨入凤菲所居内院主楼的门槛,小屏儿迎了上来,俏脸掩不住惊喜神色,道:“你终于回来了。”项少龙低声回道:“累小屏姐担心了。”
小屏儿故意沉下脸去,垂头道:“谁关心你了,不过小姐正等得心焦。”项少龙伸手把她搂入怀里,好言安慰后,小屏儿这才露出笑容,牵着他登往楼上。凤菲铅华盛装尽去,换上便服,坐在小厅一角,见他到来,不知是否想起昨晚被他强吻一事,俏脸微红,但又欣然道:“你回来了!教人担心死哩,快坐下!”
项少龙规规矩矩地在她对面席地坐下,微笑道:“大小姐定把齐国王室迷得神魂颠倒了。”凤菲狠狠白了他一眼,令他心中一荡时,这俏佳人道:“你究竟凭什么手段,竟可令存心惹事的仲孙龙放人?”
项少龙淡淡道:“凭的当然是三寸不烂之舌,大小姐可满意这答案。”这句本是无心之言,但听在凤菲耳内却完全变了另一回事。粉脸刷地飞红,大嗔道:“人家尚未和你算昨晚的帐,你竟……我……”
项少龙这才知道犯了语病,尴尬道:“我真没有那个含意……嘿……”凤菲更羞得无地自容,垂下连耳根都红透了的螓首,不知所措,一副六神无主的诱人样儿。项少龙也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凤菲的诱惑力绝不在纪嫣然或琴清之下,若非知她心有所属,项少龙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对她施展挑逗。
好一会凤菲才稍复常态,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不该这样和你独处一室的。但偏是我们说的话不可让别的人听到。”又横了他一眼道:“你定须恪守规矩。”
项少龙心中苦笑,若她再以这种神态和自己说下去,真不知自己的定力能支持多久。吁出一口气道:“田单对大小姐态度如何呢?”凤菲俏脸仍红霞未退,怔了半晌,才懂答道:“表面当然是客客气气的。但我却知他在探我口风。我那能像从前般信任他呢?自然不会告诉他实话。唉!现在凤菲再弄不清楚和你的主从关系了。都是你害人。”言罢又垂下头去。
项少龙不由后悔,昨晚强索了她的香吻后该乘胜追击,打铁趁热。如今弄得双方关系暧昧,气氛尴尬,但又充满强烈的挑逗意味。假若她昨晚不是诓说自己是她的秘密恋人,无论她说出何人,他都不会有那异常之举。两人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才能打开僵局。
凤菲终打破沉默,轻轻道:“你这人真教人莫测高深,以仲孙龙一向在临淄的目中无人,横行无忌,怎会卖你的账?但你却不肯告诉人家,凤菲应否怀疑你与他达成什么秘密协议,出卖了凤菲?”项少龙不悦道:“你又不信任我了。”
凤菲别有含意地瞅了他一眼,娇柔的垂下眼帘,出奇地温柔道:“刚才赴廷宴时,凤菲曾诚心向谈先生询问和你相处多天后,觉得你的人品如何。谈先生精擅相人之道,言出必中。以前便曾警告我说吕不韦绝不可信,所以凤菲对他的看法非常重视。”项少龙心中好笑,肖月潭是否精于相法,他仍不大了解,但对吕不韦的看法自是不会错。淡然道:“那他怎么说。”
凤菲秀眸闪过奇异的神色,低声道:“他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我不敢苟同,第二句却令我生出非常古怪的感觉。”项少龙再不像从前般怕给人发现自己的身分了。大不了就托庇于李园,这里又是齐人作主,谁敢冒开罪秦、楚两国之险,来对付他项少龙?就算是吕不韦,在表面上都要维护他,否则小盘必不会让他脱罪。故此闻言只是好奇心大起,道:“愿闻其详!”
凤菲幽幽的白了他一眼道:“谈先生说你是个守正不苟的君子,可以绝对的信任你。”项少龙失声道:“正人君子就不可和美人儿亲嘴吗?若我是正人君子,你自可毫无保留的予以信任,有什么好奇怪的?”
凤菲本在紧绷着俏脸,旋已忍不住“噗哧”娇笑,又像怪他引她发笑般盯了他一眼,微嗔道:“正人君子自可以亲女儿家的嘴,但强迫女儿家亲嘴的却绝非正人君子,既然非是正人君子,我为何不能怀疑你与仲孙龙秘密勾结?”项少龙不怀好意的笑起来,瞧着她玲珑浮凸的上身,故意露出贼贼的笑容道:“若我不是正人君子,凤小姐昨晚就要贞操不保。”
凤菲本回复正常的如花玉容又再飞起红霞,大嗔道:“你愈来愈放肆了。”项少龙洒然耸肩道:“正因我是这样一个人,才弄到穷途末路。对我来说,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本身都可享有相同的权利,所谓尊卑上下,只是职位和责任不同吧!大小姐如不喜欢,小人便装回未亲过你前的样子好了。”
凤菲大发娇嗔的道:“你可否不再提这件事呢?”项少龙深深享受两人间这种纠缠不清的关系,摊手道:“这可是你先提说的,不要说过了又拿来责怪我。”
凤菲拿他没法,叹道:“算我这做主子的怕了你这恶执事,就当是人家求你,快说明仲孙龙究竟为什么肯放人?否则凤菲今晚岂能安寝?”项少龙遂把整件事和盘托出,只瞒了李园认出自己是谁。使凤菲听起来就像他仗义帮忙般。
凤菲杏目圆睁道:“你知否解子元是什么人?”项少龙不以为意道:“当然知道,他的官职看来不低。”
凤菲责怪的道:“怎止如此,他不但是一品大官,还是着名的才子。兰宫媛的歌舞大部分便是他编的。此人更是二王子田建的陪读侍郎,所以仲孙龙也不得不给他面子。”项少龙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当然不会大感震惊。凤菲讶然瞧着他道:“为何你好像一点也不为意的样子。你求财之外不是也求功名吗?李园或解子元任何一人都可令你飞黄腾达,而你却一点不放在心上似的。”
项少龙心中叫糟,知道已露出不好弥补的马脚,索性胡诌道:“小姐的情人不是项少龙吗?若论天下贵人,还有谁能比他更强?”凤菲眼神闪烁,瞬间神色回复往昔的清冷,秀目生辉道:“沈执事可想知道为何谈先生说我可绝对信任你时,我心中会生出非常怪异的感觉呢?”
项少龙知道她对自己的疑心已像黄河泛滥的一发不可收抬,苦笑道:“大小姐最好不要说了。”凤菲嗔道:“我偏要说,你这人最没上没下的,告诉你吧!当谈先生说这话时,就像认识了你十多年般,不经半点思索,更没有丝毫犹豫。”
项少龙心中叫苦,男人始终不及女性心细。大处尚可稳守,小处便破绽百出,连肖月潭这老江湖都不例外。凤菲狠狠盯着他道:“昨晚凤菲更亲身体会到你可恨的风流手段,明白你非是不爱女色的人。而你却偏能对淑贞、秀真她们不屑一顾,这是什么一回事呢?”项少龙心慌意乱的招架道:“或者怕是大小姐对男女之事经验尚浅,把我那九流的招数也当了是天下无敌的神功吧!”
凤菲羞不可仰大嗔道:“还要胡言乱语。”项少龙举手投降道:“我们曾有君子协定,不再提亲嘴这件事,但你偏又先提起来了。”
凤菲红得像喝醉了酒的俏脸现出似嗔似怨,娇艳无伦的神态,佯怒道:“不准你再胡扯,告诉人家为何今天你忽然会多了个小肚腩出来,又长出了这么多花白的须发?”项少龙豁了出去,讶道:“你昨晚感觉不到这伴了我几年的肚腩吗?我的白发是因知道大小姐另有情郎后,深叹无望而一夜白头的。”
凤菲忽然垂首,默然无语。项少龙则不知所措的静待着。像过了整个世纪的漫长时间后,凤菲回复了平静,轻轻道:“为何凤菲不早点遇上了你?我活了二十一年,从未试过像刚才的投入了忘忧的境界。”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无言以对。刚才自己也忘掉了远在咸阳塞外的妻儿。
凤菲吁出一口仙气,淡淡道:“你确是个正人君子,否则这刻就会乘虚而入,得到人家的身体。现在人家的命运已和你连系在一起,可以坦白告诉我你是想瞒过什么人呢?”项少龙松了一口气,心知她仍末猜到自己是项少龙,道:“自然是要瞒过赵人,若被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定会不择手段来对付我。至于谈先生,则是在邯郸时便是素识,大小姐现在该明白小人的苦衷了。”
凤菲哂道:“不要再在我面前装作‘下人’的神态好吗?凤菲什么人未见过,但却没有人比你更有威严,偏又见色不乱。唉!夜了!你也辛劳了整天,回去休息吧!”项少龙如获皇恩大赦,连忙施礼起身,便要离去。凤菲大嗔道:“你好像很急于离开的样子。”
项少龙知道她心情矛盾,不过她的娇媚神态确令他再难以像凤菲所称道的那么有自制能力,移了过去,半蹲下来,伸手挑起她下颔,低声道:“正好相反,小人实在是很不想离开。但若留下来,又会无法克制。”凤菲像失去了反抗意志般任他完成这轻薄的动作,星眸半闭道:“你不会的。是吗?”
项少龙重重吻下去,痛快地享受了她热烈反应的一吻后,才振作意志悄悄离开。到楼下时,小屏儿正坐在一角等他。他将小屏儿拉来坐在怀里,小屏儿怯生生地道:“你跟大小姐……”,项少龙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道:“大小姐应该心有另属,我不敢高攀。小屏姐会怪我吗?”小屏儿摇摇头,低声道:“如果大小姐真的喜欢你,那小屏儿只会高兴。只是以你的能力,是无法保住大小姐的。”项少龙点点头,抱着她娇嫩的身躯,回应道:“这不是我们可以干涉的事,我只要能保住小屏姐就好了。”小屏儿感激地献上香吻,两人温存片刻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十章、偎红倚翠
听松别馆是庭院式布局,前堂后寝,左右对称,由大门起,依次排列是小广场、门厅、正厅、后厅。两侧是花厅、书室等休闲之地。接着是个大花园,然后是三进式内宅,由八个四合院落组成,尊卑有序。院落前后间以庭院,植花木作点缀。凤菲的主楼设在八个四合院止中处,四周迭假山,凿泉池,栽花植树,布列盆景,环境优美。
项少龙离开主楼时,大雪方停,月亮在云后露出半边脸蛋,金黄的色光洒在变成银白色世界的园林里,顿使项少龙紧张的心情松驰下来。若能和凤菲在主楼上共度春宵,岂非人间大快事。想到这里,项少龙停驻在林木间,暗忖这么下去,终有一天两人会把持不住,和凤菲两情相悦地登禢欢好。到时候,他只有跟凤菲告知他真正的身分,那时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看着周遭能怡情养性的胜景,更感宦海的险恶。正心生感慨,祝秀真甜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沈执事何事在这长站不去呢?”项少龙转过身去,这美女像月夜中的仙灵般,盈盈而至,到两人身体快要相触时,才止步仰起吹弹得破的粉脸,含情脉脉地等待答案。
他当然不能告诉他心中所想的事,胡诌道:“我在欣赏这处园林的布局,设计者定是高手,能把里里外外的人工美和自然美合为一体,在有限的空间创造出无限的意境。”就在此时,他感到主楼上凤菲闺房的窗子灯光明灭的闪了一下,醒悟到楼内人移到窗前,又闪到一旁,遮掩了灯光,才造成这般情况。那还不知她正偷听他们两人说话。
祝秀贞闻言露出迷醉的神情,赞叹道:“沈执事说得真好,我只想到花木可寄情,例如对芭蕉以听雨,观果树以赏秋实,粉墙竹影,却从没想得像沈执事般透彻深入。”项少龙微笑道:“秀贞小姐为何尚未就寝?”
祝秀贞牵着他衣角走到远离主楼一个水池旁,低声道:“今天沙立来找我。”项少龙皱眉道:“为何我会不知道?”
祝秀贞解释道:“他是由谷明开了后门让他来秘密见人家。秀贞终和他曾有一段情,很难狠下心不见他一面。”项少龙脑海浮起沙立被逐前狠毒的眼神,沉声道:“他有什么话说?”
祝秀贞叹道:“我本不该说出来。但他不是说着玩的,故不能不向你报告。他说要把你和张泉碎尸万段。听他口气,似乎有人在背后撑他的腰。”项少龙想起谷明、富严等一众他的旧手下。登时回复以前与人斗争的悍劲,暗忖若不先发制人,清除这批内奸,说不定一个疏忽下,会阴沟里翻船,吃个大亏。冷然道:“你没有套出在他背后撑腰的是什么人吗?”
祝秀贞惶然道:“他不肯说。唉!你可否放过他呢?他已变得一无所有了。”项少龙哑然道:“若你够愚蠢,他至少还拥有你和你的财富,只看他背后一直有人在撑腰,便知他只是利用你。”祝秀贞羞惭的垂下头去。
项少龙拍拍她香肩道:“回去睡吧!我会处理此事,但以后千万别再单独见他了!有问题便来找我。”祝秀贞扯着他袖角赧然道:“今晚让人家来陪你好吗?现在你已成了团内的大英雄。”
项少龙伸手在她脸蛋捏了一把,笑道:“我累得差点没命,还吓得出过几次冷汗,现在只想倒头便睡,小姐的好意留待下次吧!”祝秀贞追在他身后献媚道:“我最懂推拿之法,让人家伺候你好吗?保证你会不知不觉的酣然睡去。”
项少龙大为感动,不过一来主楼上有凤菲跟小屏儿这两个美女在旁窥伺,再来自己刚被凤菲跟小屏儿挑起的火头,若给祝秀贞推拿之手再加燃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把持不住时就要被她们看不起了。想到这里,伸手抚上她的肩头,柔声道:“有你这标致的人儿在褟上,我哪可能不动心呢?那又能酣然入睡?”祝秀贞娇喘连连,伏上他胸膛道:“你就是不欢喜人家,才不让人家服侍你。”
项少龙想尽了好话才好不容易脱身离开,未到房门,给张泉截住,扯入房内,道:“你怎样说服仲孙龙放人的?是否答应了他某些条件?”对他自不能像对凤菲般坦白,项少龙装出抹一把冷汗的神色,低声道:“幸好当时有楚相国李园在,他知道我是大小姐的人,就从旁说项,仲孙龙怕得罪了他,才肯放人。”
张泉皱眉道:“李园该不是对大小姐有野心吧?今日差点弄出祸来,皆因你没有事前向我请教管束下人之道,下次不要这样了。”项少龙倒同意此点,不过若非如此,也不能知道李园情义仍在。心中一动道:“你知否谁在背后撑沙立的腰?”
张泉显是不知道沙立曾秘密来见祝秀贞,闻言吃了一惊道:“发生了什么事?”项少龙含糊地道:“大小姐告诉我有人见到沙立在附近出现。”
张果思索半晌,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沙立本身是赵人,说不定是为赵国某权贵服务。”项少龙暗忖这资料已非常管用,遂告辞回房去了。
才踏入房中,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香传入鼻内。项少龙怕是闷香一类的东西,立即闭起呼吸,待要点灯时,董淑贞娇柔的声音从卧榻传来道:“人家不要灯光嘛!”项少龙大感头痛,他今晚已先后被凤菲、小屏儿和祝秀贞挑起欲火,定力每况愈下,而董淑贞只是个最高级的名妓,就算攀摘了都不须负上任何情债,何况现在四下无人,不虞被凤菲或小屏儿发现,一时间龙茎已是蠢蠢欲动。
董淑贞狐媚的声音又响起道:“还不过来!”项少龙苦笑着走了过去,淡淡月光由窗外透入,兼之他习惯了房内的暗黑,已可隐约见物。揭开帐帷,只见董淑贞拥被而坐,媚笑道:“不要误会,人家只是有密话要和你说。”
项少龙暗忖那被内该会是个赤裸火辣的胴体。项少龙脱掉鞋子,随手把脱下的外衣抛在椅上,钻入帐去,盘膝面对她坐下,道:“有什么话非得在榻上才可说出来。”董淑贞气质虽及不上凤菲,却也所差无几,足可与单美美媲美。而且青春年少,方在妙龄,无论那一点都是教人情难自禁的惹火尤物,兼之项少龙又早被挑起欲念,说不动心就是骗人骗己的。
董淑贞两手松开,任由棉被滑下,露出曲线无限美好的赤裸上身。在朦胧的月色中,特别强调了挺秀的鼻子,高耸的酥胸,勾画出无比动人的轮廓。最要命是她有点紧张的急促呼吸着,使上身丰满的肌肉微微颤动,更形成了使项少龙魂为之销的诱惑节奏。
项少龙心中一荡时,董淑贞光滑温暖的肉体钻入了他怀里,让他享受到滑腻香软的女体黏贴磨擦的高度刺激。项少龙虽情不自禁地把她拥紧,但已暗自调匀气息,龙茎虽已硬挺如铁,心中仍是保持澄明清醒,佯作把持不住地低声喘息道:“你先说清楚来意好吗?”董淑贞不依的一阵扭动,顿时快感狂袭,更令龙茎加速膨胀,但却集中精神地道:“你若只是想以身体来收买我,会令我生出鄙视之心的。”
他少有以这种冷淡的语气在床上对付热切渴求他的美女,但却知若不如此,就守不住这一关。董淑贞果然娇躯剧震,离开了他。项少龙脑海中却仍充满搂着她光滑柔软的蛇腰那迷死人的感觉,忍不住凑过去饱尝她朱唇滋味。不一会董淑贞重新缠上他粗壮的脖子,但唇分之后,却再没有故意挑逗的行动。
蕫淑贞见他沉默不语,幽幽道:“你不欢喜淑贞吗?”就算明明不是欢喜她,但项少龙怎能说得出口来?何况这只是违背良心的话,苦笑道:“不欢喜你的男人就是不正常的了。可是现在形势险恶异常,前门有虎,后门有狼,若我和你就这么欢好,却又搞不清彼此的利害关系,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有害无益。”
董淑贞坐直娇躯,歉然道:“我倒没想过这点,只是希望献身于你后,能得多一点你的欢心和怜惜。你这人真厉害,连仲孙龙都要卖账给你。”项少龙奇道:“为何你不像其他人般,以为我私下和仲孙龙有了秘密交易呢?”
董淑贞甜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项少龙泛起知己的感觉,但仍怕她只是讨好他,低声道:“假若我能使大小姐安然退隐,而你则可继承她的事业,组成自己的舞伎团,你觉得如何呢?”
董淑贞娇躯剧颤,旋则凄然摇头道:“这是没有可能的。我刚听到消息,大小姐已将我们作了送人的礼品,而这人在东方六国里,有很大的影响力。现在我只希望有人能安排我带点细软私下离开,到哪里去都不要紧。”项少龙微笑道:“你该早知有这样的事,而不是刚探听得来的吧!”
董淑贞点头道:“你的推测倒不错。但直至今天,我才猜到那人竟是韩国的当权侯爷韩闯,这人交游广阔,与二王子田建更是关系密切,我们怎斗得他过,还妄想能脱离他魔爪。”项少龙心中一震道:“你怎知是他?”
董淑贞冷笑道:“今午韩闯曾秘密来过,只是你不知道吧!若凤菲不是与他有勾结,怎肯私下见这好色的家伙。他在榻上的丑态,想起来便令淑贞作呕。”项少龙这才知道韩闯也是董淑贞的入幕之宾,难怪对她念念不忘。柔声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把事情弄妥。”
蕫淑贞怔怔地瞧了他好半晌后,才叹道:“这种事,凭你一句空口白话怎能使我信任,若你拿不出具体的事实,我只好自己想办法。”项少龙怕她受寒,搂着她躺到被窝里,咬着她耳朵道:“若你倚赖张泉,只是与虎谋皮,这人品格低下,心肠歹毒。至于我如何帮你的细节,除非你能向我表明心意,否则很多事我都不会跟你详说。”
董淑贞误会了他的意思,拥着他深吻道:“你要我怎样做都可以。”同时伸手捏摸他的背肌。项少龙大感吃不消,制止道:“我不是要你这样,而是想你清楚说出你和张泉或其他人的关系等诸如此类的实情。”
董淑贞停止了挑逗他,蹙起黛眉道:“但我怎知你不是只一心为大小姐办事,说真的,论财富我还及不上大小姐,姿色更逊于她,而你对人家的身体又不感兴趣似的,教人有什么信心以为可缚住你呢?”项少龙讶道:“你刚才不是说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
董淑贞苦笑道:“可是你对人家的印象一向都不大好嘛!”项少龙诚恳的道:“现在早改变了,事实上我根本不须骗你。因为我早知你和张泉的关系,只是要你亲口说出来以表诚意而已。”
董淑贞道:“好吧!我曾陪过他几晚,他这人很有办法,大小姐都很忌惮他。他要我把大小姐这次两台歌舞的歌谱抄一份给他,那他就可安排我平安留在齐国,不用到韩国去。”项少龙失声道:“什么?”旋则醒悟这歌谱定是交给田单,因为兰宫媛是田单的人。只要兰宫媛先凤菲表演,旋律有点肖似,就可沉重的打乱了凤菲的阵脚,此计可算卑鄙之极。
董淑贞再深吻了他一口,得意地道:“你想不到吧!只要能伤害凤菲的事,我都不怕做。我还会在表演前溜走,好教她知道光荣并非凭她一个人挣回来的。”项少龙急道:“那你交给了张泉吗?”
董淑贞道:“若交了他就不敢说出来。现在我什么都对你说了,沈爷你又可拿什么出来哄人家呢?”至此项少龙才领教到这些名姬的心肠手段。最厉害处是她们懂得男人的心理,扮出可怜兮兮极须同情保护的模样,又不吝啬身体,软语相求。其实无论是董淑贞或祝秀贞,都各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像蕫淑贞现在使出来的就是变相的威胁。她认定了项少龙是凤菲的人,所以要透过他向凤菲传递讯息,若不肯放人,凤菲便要在这场歌舞拚斗中败于另外两大名姬之手。
当然她会有特别手段,不怕凤菲逞强施压。至于她为何会忽然知道韩闯牵涉在此事内,当然是祝秀贞告诉她。而祝秀贞却是由沙立处听来,但祝秀贞却把这么重要的消息瞒着他项少龙。因为项少龙知道两女的亲密关系,所以才能从中推断出来。她们仍是在合作无间,只不过各尽其力,分头进行吧!对董淑贞和祝秀贞来说,可能认定他项少龙是私下被仲孙龙收买了,才能令仲孙龙放人。
她们当然毫不在乎凤菲的命运,祝秀贞不用问,而董淑贞还赠他一件高帽,弄得他飘飘欲仙。连凤菲这摆着完全信任他的美女,也在见韩闯一事上暪着他,足可以“居心叵测”来形容。项少龙想得头大如斗,呻吟道:“你的所谓坦诚相告,实在可怕。唉,二小姐,你知否就这么一句话,令我首次起了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的想法。”
董淑贞又热情地献上香唇,低笑道:“淑贞知沈爷不是这种有首没尾的人。”项少龙暗忖你真看得准。蓦地发力抱得她差点折了腰肢,在她小耳旁道:“董淑贞,若你再当我只偏帮大小姐,再向我使手段,终有一天你们会悔恨终生的。”
董淑贞吃惊的低呼一声,嗔道:“人家只是向大小姐使手段,你嘛!只求你怜惜人家罢了!”项少龙感到她又像一条水蛇般在怀里扭动,大感吃不消,推开了她少许,柔声道:“若我是凤菲,一旦发觉你们存有这么一份曲词,只要把你和祝秀贞两人抓起来,必可找出那份曲词的下落,要不要赌一赌看看。”
董淑贞像受惊小鸟般抖颤了一下,使项少龙知道这些话命中了她的要害,那就是她和祝秀贞的连盟关系。祝秀贞是一面倒的软功,而董淑贞却是软中带硬,都是针对项少龙而施展的手段。换了项少龙定力稍差,早已沉迷于她们股掌间,再难自拔。幸好他已练就身体与心神独立的境界,才能保持头脑清醒。说不定两女跟沙立根本有了协议,一起来对付他和凤菲。
在董淑贞和祝秀贞的立场,谁能予她们最大的利益,她们就投向谁。若项少龙以为她们对他另眼相看,就是不折不扣的傻瓜。两人在昏暗的室光里互相对视。好一会董淑贞才幽幽道:“你为何会这么想呢?”项少龙叹道:“你回去想想好吗?曲词一事,我绝不会代你告知大小姐,要说就自己去说。当有一天你肯无条件的信任我,不再暗中去勾结像张泉、沙立那种卑鄙之徒,你便来向我说一声,那时我才会真的帮助你们,这段期间我也不会再碰你们,省得夹杂不清。”
董淑贞还要狡辩,项少龙冷淡地道:“二小姐请走!”两行泪珠由董淑贞眼角泻下,默默离榻。项少龙看着她在帐外窸窸窣窣的用衣服遮盖羊脂白玉似的胴体时,差点忍不住想唤她回来消消欲火,但最后还是硬下心肠目送她离去。
第十一章、前嫌尽释
项少龙一觉醒来,已是辰末巳初,还是肖月潭把他唤醒的。项少龙这时成了团内的特权阶级,教人把早点送进房来,两人边吃边谈。到项少龙把昨夜发生的事全告诉了肖月潭后,肖月潭抹了一额汗道:“幸好李园够义气,否则你昨晚就完了。有了李园的支持,形势大改。就算你暴露身分,齐人也不敢碰你,李园也不会让齐人这样做。不过你还是小心为上。”项少龙道:“我自然了解。有探到什么消息吗?”
肖月潭道:“那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邹大师仍然健在,现居于稷下学宫,齐人对他奉若神明,若要表露身分,最好是透过他,只要他对齐王说一声,杀害了你,必生横祸,保证用剑指着襄王的咽喉,他都不敢动你半个指头。”项少龙大喜道:“我要先见他一面,才决定怎样做,肖兄可否安排。”
肖月潭道:“这个没有问题,待会我就去求见。吕不韦今午会来,我将派人严密监视张泉,他一拿到钱,就是他倒霉的一刻了。”项少龙道:“不要伤得他太重,我还要利用他来间接推知吕不韦的动静。”
肖月潭冷哼道:“这种人杀了他都嫌把手沾污,少龙放心好了。”又笑道:“还记得我们的人里有个叫仲孙何忌的吗?他是仲孙龙的堂侄,我会请他打听仲孙龙的举动,他一向不满这堂叔,又对凤菲非常崇慕,必肯仗义帮忙。不过少龙若肯亮出名号,保证以仲孙龙的强横,也不敢轻举妄动。唉!若知你能回秦国去,谁敢冒得罪你之险。包括三晋在内,虽然谁都希望对方向你出手,但要任何一国负上杀你之名,却是休想。”
项少龙点头同意。当日自己落荒而逃时,三晋虽齐心合力来追杀自己,但现在锐气已过,又已向小盘求和,谁仍肯来对付他项少龙呢。最妙是齐人表面上定要摆出全力謢他的姿态,以保持和秦国的良好关系。对齐人来说,首要目标是世仇燕国,而非秦人或项少龙。再加上李园这大靠山,项少龙觉得随时可重见天日,不用躲躲藏藏的做人了。
项少龙颇有吐气扬眉之感,不过却仍有点舍不得目下所扮的角色,笑道:“楚国是李圔,韩国是韩闯,秦国是吕不韦,其他三国来的又是谁?”肖月潭油然道:“魏国自然是你的老朋友龙阳君,赵国则是郭开。至于燕国,太子丹当然不敢亲来,到的是他的大将徐夷则,此人陞了官,还被燕王喜封了作阳乐君。”
项少龙苦笑道:“果然全是老朋友,这里最大的青楼是那一间,不若在那里摆上两席,开个叙旧欢会。”肖月潭欣然道:“少龙开始有说笑的心情了!”
就在此时,毃门声响,有小婢来报道:“石素芳的金老大来了。想见沈执事。”项少龙大感愕然,肖月潭笑道:“此人有点豪气,不是坏蛋,少龙不妨看看他有什么事。”
项少龙把果核放进舌底,才到前厅与金老大见面。金老大虽曾在咸阳见过项少龙,但这时明显完全认不出他来。尤其项少龙语调带点口吃的古古怪怪,更不惹疑。寒暄过后,两人分宾主坐下侍女奉上香茗后,项少龙以他的“果核之声”断断续续道:“不知金老大找小弟有何贵干?”金老大笑道:“自然是要来祝贺沈兄当上执事之职。若是张泉那家伙仍据此位,休想我踏入此处半步。”
项少龙毫不奇怪,因为张泉本就是这种人人鄙视的小人。不过金老大乃跑惯码头的人,理应不会开门见山的数别人长短,这么说只是试探自己居多。微笑道:“希望将来金老大不会因有我沈良在,而不屑光临。”金老大微俯过来,低声道:“现在外面谣言满天飞,都说凤小姐临淄之行后,就要退隐田园,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项少龙苦笑道:“你教我怎样答你,是否想逼我说谎?”金老大欣然道:“这我便明白了。今日我特地来访,是想安排素芳与凤小姐见面打个招呼,素芳一直很仰慕凤小姐的才艺。”
项少龙道:“我虽不能为大小姐作主,但应该没有问题,老大请说出时间来吧。”金老大道:“不若就在午后时分!最好我们两人都在场。”
项少龙心中一动,知道这并非闲叙那么简单,否则金老大何须在旁。金老大的身分与自己的这执事的身分,可说是判若云泥。人家乃一团之主,石素芳地位虽超然,但名义上仍只是他旗下的当家花旦,而他项少龙则是个大跑腿。他说希望自己在场,只是客气话吧!项少龙道:“这个我明白了,但老大可否透露少许玄虚,教我好向大小姐传话。”
金老大点头道:“就烦请告知凤小姐,说有人全心求胜,不择手段便可以。”项少龙想起柔骨美人兰宫媛,恍然道:“明白了。我这就去通知大小姐。”
金老大欣然告辞去了。项少龙想去找肖月潭,但他刚刚离开,又给张泉扯着问长问短,敷衍了他,才能脱身到凤菲的主楼去。凤菲等正在内厅排曲,董淑贞和祝秀贞都有点花容憔悴。项少龙猜董淑贞定是离开他的房间后,去了找祝秀贞商量,说不定还干了假凤虚凰那回事,所以自不能精神弈弈。
小屏儿见他来到,偷偷向他眨眨眼,就避到一旁。幸月则连飞媚眼,摆出请君大嚼的诱人样儿。而其他美姬对他也态度大妀,显示经昨晚一事后,他的地位大为改观。凤菲正在指点云娘一众乐师,见项少龙来到,袅娜多姿地走到他旁,低声问道:“金老大来找你作什么?”项少龙说了出来后,淡淡道:“韩闯来找你作什么?”眼角到处,董淑贞等无不偷偷注视他们的神情。
凤菲闻言一愕,略带不悦道:“你管的事愈来愈多了。”项少龙心中有气,冷冷道:“肯否让我管,决定权当然在大小姐身上,大小姐一句话就可使我卷舖盖到街头去露宿。”
凤菲美目生寒,盯着他嘲弄地道:“有解子元和李园等大贵人看顾,沈大爷何用落魄街头呢?”项少龙知她其实心中凄惶,软化下来道:“算我语气过硬好了。但你有事瞒我,我自然会不高兴。”
凤菲呆了呆晌,嗔道:“你愈来愈像凤菲的夫君大人,为何我每一件事都要告诉你呢?”这趟轮到项少龙有点理屈辞穷。理论上,凤菲确没必要告诉他曾见过某人或某人。问题是这事牵涉到董淑贞等人的命运,所以项少龙才会关心。这实在是立埸的问题。项少龙无奈道:“好吧!那我以后再不理你这方面的事了。”
凤菲默然片刻,低声道:“为何我们大早第一次见面,就要吵架呢?”项少龙冲口而出道:“因为我们都着紧对方。”
凤菲娇躯一震,把门的家将唱喏道:“魏国龙阳君到!”项少龙头皮发麻时,凤菲已欣然道:“请君上进来吧!”
只看凤菲神态,便知她和龙阳君关系密切。龙阳君或者是凤菲唯一不用担心会对她有非份之想的“男人”。项少龙避无可避,龙阳君在一群从卫前呼后拥中,踏进内厅来。包括凤菲在内,全体姬婢乐师都褔身曲膝,半跪迎接这魏国的红人。
只有项少龙怎都“曲”不下去。龙阳君一眼便见到他,“娇躯”剧震,呆在当埸,不能置信的目瞪口呆。凤菲等无不大感愕然。项少龙一声长笑,抱拳道:“君上别来无恙。想当初沈良在无忌公子府作客卿时,曾与君上把酒夜话,想起时光流逝,实令人不胜感慨。往者已矣!沈良差点就把这些旧事给忘了。”
龙阳君掠过羞惭之色,恭敬回礼道:“难得沈兄肯不记旧事,本君没齿不忘,无忌公子之事,本君只是迫于形势,事后恨不得立即自尽,唉!我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两人借信陵君魏无忌一事,解决恩怨,一方表示谅解,一方则认错求情。除了龙阳君身旁熟悉项少龙的高手焦旭外,其他人都是似明非明,一头雾水。
凤菲等固然惊讶至极,骇然沈良原来这么有身分地位。龙阳君的手下却是大惑不解,怎都不明白当日弄掉信陵君后还要摆酒庆祝的主子,竟是心中后悔。情况确是非常微妙。凤菲站直娇躯,欣然道:“原来君上和敝执事沈先生是素识,那真是最好了!”
项少龙环目一扫,见由凤菲以至小屏儿,上上下下的眼光无不透出异样神色,又尴尬又叫苦,知道她们都在怀疑自己和龙阳君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最糟是自己从未向她们任何一人证明自己是“正常男人”,而“不正常”却屡有表现,使情况更为暧昧。
龙阳君神态忽地变得无比轻松,举步走了过来,同时向众姬笑道:“各位小姐请勿因本君在而影响了排练,当本君是个旁观者好了。”董淑贞狠狠瞪了项少龙一眼,才与众姬继缵研练舞技。龙阳君来到项少龙前,先伸手与他紧紧一握,才松开了对凤菲道:“凤小姐有沈兄为你办事,一切烦恼当可迎刃而解。”
项少龙心中一震,这才知逍龙阳君方是凤菲的真正保家。而韩闯只是另一只棋子,换了他是凤菲,也只会相信龙阳君而非好色的韩闯。不过凤菲若想安然往咸阳去会那神秘情郎,最好是有魏、韩两国的有势力人士照应。而龙阳君当然有能力监管韩闯。凤菲娇躯微颤,看了看项少龙,又瞧瞧龙阳君,显是弄不清楚龙阳君的含意,低声道:“君上见过韩候没有?”
项少龙心知肚明,这等若问龙阳君知否吕不韦有牵涉在内的最新发展。果然龙阳君道:“当然见过,也知道小姐的心事,但有沈兄这智计过人之士为你运筹谋算,吕不韦只会吃不完兜着走。”凤菲由讶异变为大吃一惊,怔在当场。龙阳君知道已得项少龙的原谅而太过兴奋,说话过于“老实”,补救道:“沈兄的才智确令我这曾是他对手的人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陪龙阳君前来的焦旭伸手紧捏了项少龙的臂膀一下,颇有识英雄重英雄的意味。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项少龙涌起满腹辛酸的戚觉。鹰王殉主的情景,再活现心潮。凤菲见到他一对虎目射出神伤魂断的神色,还以为他忘不了故主,芳心升起无法形容的滋味。
龙阳君瞥了正试演舞步的诸姬一眼,向凤菲道:“本君想与沈兄借一步说话,才再向凤小姐请安。”凤菲那能说不,只好答应。项少龙和龙阳君到了侧厢,遣走了下人后,龙阳君涌出热泪哭道:“我简直不是人,少龙这么待我,我却……”
项少龙百般劝慰,他才好过了点,一双秀目红肿的道:“我将此事告诉韩闯,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在战场上分生死无话可说,但怎能在你落难时不施援手呢?”项少龙大奇道:“你怎么连这种事都会告诉韩闯,你信任这家伙吗?”
龙阳君愧然道:“憋在心内太辛苦了,我情愿被人责骂出卖,不过我除了少龙,嘿!除了少龙外,就数他可说点心事。他还有很多事要倚着奴家呢。”项少龙很想说做梦都想不到韩闯这么有义气。但说出来怕更伤“没有义气”的龙阳君的“芳心”,便道:“那你代我通知他一声,讲明我在这里的身分,因为我还要请他高抬贵手,放过董淑贞诸女。”
龙阳君显是清楚韩闯和凤菲间的交易,点头答应,道:“现在你除了要提防田单和吕不韦外,更要小心郭开,这奸鬼特地把你的‘怪兵器’带来齐国献与襄王作贺礼,好拖齐人下水。弄得襄王进退维谷,接礼则怕开罪嬴政,不接又怕人笑他怕了秦人。”项少龙听得牙都痒起来,狠狠道:“你可否给我打听我这把‘百战宝刀’的下落,我怎都要弄回来的。”
龙阳君叹道:“令储君刚派来特使,警告我们三晋,谁若敢损你半根毫毛,必会不惜一切发动报复,吓得我们立即取消了所有搜捕你的行动。赵人最惨,被你们连下五城,李牧又不敢离开中牟,而我们新败不久,想助赵人也有心无力,所以现在郭开对我们恨之入骨。昨晚在招呼凤小姐的筵席上,还对我和韩闯冷嘲热讽,态度恶劣非常。”项少龙问道:“田单现在的情势如何?”
龙阳君道:“他仍握有实权,但最大的弱点就是他捧的田生昏庸无能,远不及二王子田建的受人拥戴。这田建虽不是什么人材,但却懂笼络人心,不似田生的骄傲自负。现时观之,太子之位会落在谁的手上,仍是未知之数。”顿了顿有点尴尬道:“少龙怎能先知先觉的离开敝府,又成了凤菲的执事?”
项少龙本不想说,但怕他疑心白己不肯原谅他,所以作了简略交待,但当然对曾入魏宫之事半字不提。龙阳君听罢羞悔一番后,道:“少龙打算何时亮相?那就可名正言顺的取回宝刀了。”项少龙踌躇道:“我好像有点不习惯恢复自己身分,看情况再说吧!”
龙阳君道:“若不须暴露身分,就不宜暴露。所谓‘齐国多狂士,稷下多狂徒’,稷下那些狂人纵情放志,看不起天下人,文是如此,武更如此。尤其曹秋道一向护短,他那些得意门生,确有几个得他真传,在临淄一向称王称霸。现在少龙已隐为曹秋道外天下笫一名剑,若你来此一事传了出去,必惹来无谓烦恼。这些比武之事连齐王也难以阻止,而且能在公平决战里杀死你,嬴政恐怕都要有口难言。”
项少龙那还有争雄斗胜之心,点头道:“君上说得对,田单、吕不韦和郭开都会乘机煽风点火,我若惹出曹秋道,说不定我会像吕不韦遇上我般吃不完兜着走,那就糟了。”龙阳君忍不住“噗哧”“娇笑”,舒畅地道:“今晚奴家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自那晚后,人家郁痛得心儿都碎了。”
项少龙见他确是一副“为情消瘦”的样子,怜惜道:“由始至终,我都没有怪你。”龙阳君仍不想离开,给项少龙催道:“我们不宜倾谈过久,你自己回去向凤菲交代吧!我也该去看看几个给仲孙龙手下打伤的同伴。”
龙阳君愕然道:“仲孙龙这么快便来行凶吗?”项少龙再费唇舌把事情说出,龙阳君羞愧道:“我竟连李园都比不上,真不算是人。”项少龙再好言安慰一番,龙阳君才依依不舍去了。
第十二章、两女相遇
龙阳君走后,凤菲出奇地没找他说话,到吃过午膳,小屏儿才奉命来召他去相见。项少龙随在小屏儿身后,向内厅走去,小屏儿忽然笑道:“看不出来你既好女色又好男风,难怪这么多美女都不为所动。”项少龙为之啼笑皆非,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实情如何,小屏姐总有明白的一天。何不今晚来试试呢?”
小屏儿掩嘴笑道:“你以为自己很厉害是不是?小姐常说女人的第一次最重要,定要找个懂怜香惜玉之人的人才行。人家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时候到了人家自然会给你的。”项少龙心中一荡道:“若有了身孕怎办?”
小屏儿俏脸微红道:“这个何用你来担心,团中人都懂得防避之法。唔!你真色,偏要问这羞人的事。”项少龙见她娇俏可人的模样,忍不住亲吻她粉嫩的脸颊,两手顺便不规矩的摸遍她酥胸翘臀,以示自己“清白”。
内厅一侧摆满乐器,但除凤菲外,却是静悄无人,小屏儿退下后,项少龙在凤菲旁坐下,道:“大小姐以前和石素芳碰过面吗?”凤菲不大感兴趣的摇了摇头,道:“金成就是个人材,八面玲珑,颇受人尊敬,可惜我遇不上这等人,否则现在就不用受你的气。”
项少龙道:“大小姐余怒未消吗?”凤菲垂首娇笑道:“谁敢恼你这连龙阳君都肃然起敬的人呢?何况你欢喜时就把人又抱又吻,恶起来便骂个不休,幸好现在凤菲再不用担心你会要人陪夜,否则就睡难安寝。”
项少龙大感泄气道:“竟连你都那么想。”凤菲笑笑摇头道:“不!只是她们都那么想吧!幸月失望得哭着回房去,但我却知道你非是不爱女色,至少我跟小屏儿便亲身体会过。这样说只是气不过你那副可恨模样,故意挖苦你。”
项少龙苦笑道:“你对我真好。”凤菲道:“现在我愈来愈摸不清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但龙阳君已保证你可绝对信赖,与谈先生如出一辙,可知你信誉昭着,凤菲再不会三心两意了,很想听听你的计划。”
项少龙淡淡道:“先安内再攘外,此乃不二法门。若大小姐能授我全权,我便会先对忖张泉、沙立和他们的余党,只要能安然抵达咸阳,便大功告成。”凤菲凄然道:“你好像忘了吕不韦在咸阳的势力有多大。”
项少龙故作惊讶道:“大小姐的情郎不是项少龙吗?吕不韦能奈他何?”凤菲知道说漏了嘴,大窘道:“但他现在身处战场,最怕还未见到他,便先给吕不韦找到。”
项少龙心中好笑,故意耍她道:“这个没有问题,只要通知乌家,他们自会护着大小姐的。”凤菲胀红着脸道:“万万不能,我和他的事没有人知道。唉!到时再说好吗?”
项少龙放过了她,看看天色道:“石素芳该来了,我先到大门接她,大小姐还有其他吩咐吗?”凤菲道:“今晚有其他事吗?”
项少龙摇头道:“今晚我要去拜访解子元,有什么事呢?”凤菲道:“没事了!我本想你陪我去赴齐王和田单欢迎吕不韦的廷宴,让你可在旁看看他,现在算了。”
项少龙暗叫好险,自给龙阳君和李园认出后,再没信心面对吕不韦了。肖月潭提出易容建议时,并没有想过他会面对面的与这两人照脸,所以并不能怪他。凤菲大有情意地白了他一眼道:“今晚到人家卧房来好吗?人家还有很多事想请教你呢。”项少龙知她开始信任自己,欣然去了。
才步出大门,石素芳的车队来了。项少龙忙佝偻起身子,又把果核放到舌底,迎了上去。神采依然的石素芳从容步下车来,项少龙和一众凤菲那边的人,自然而然被她绝世容色所慑,躬身施礼,不敢平视。两个俏婢为她整理好披风后,石素芳才在金老大的陪伴下,来到项少龙身前。
这美女不施脂粉,秀发集中顶部,然后编成一条短辫,下垂于脑后,有种说不出的轻盈写意,与她一向独特的作风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御寒的披风中,她在襦衣上加上一件背心,两肩有裆,裆上施带,加上腰间各缀三条腰带,形成明显的细腰,又强调了她的酥胸,使她更是绰约多姿。
项少龙不由暗赞她聪明。若纯论美丽,恐怕只有纪嫣然、琴清又或李嫣嫣可堪与凤菲媲美。但石素芳利用了自己独特的优点,立时显得并不比凤菲逊色。两女表面是友好相会,其实无可避免地暗中较量起来。
石素芳一见到项少龙就双眼一亮,项少龙抬起头来,俩人对上眼的刹那,双方皆了然于心,千言万语尽在瞬息之间,浓情爱意皆于眼眸深处。项少龙心头涌上一股澎湃的暖流,而石素芳眼中更是卷来滔滔爱潮,两人至今仅见了两次面,却已如相爱一生一世般的热烈。但当金老大介绍两人认识时,她只是礼貌的还礼,项少龙则连忙在前引路。
金老大踏前两步,和他并肩而行,道:“刚才我收到消息,沈兄曾独闯仲孙府,向他要回被擒的手下,可是真有此事?”项少龙心想原来在临淄消息竟可传得这么快,答道:“只是一时侥悻吧!”
金老大登时对他刮目相看,竖起拇指道:“难怪凤小姐委沈兄以重任,不过仲孙龙此人一向霸道,失了的面子定要讨回来。我看沈兄连佩剑都没有一把,待会我使人送来好了。若称手的话,就以之傍身吧!你若推辞,就是不当我金成就是朋友。”项少龙笑道:“那我唯一选择就只有衷心致谢了。”
石素芳悦耳的声音由后传来道:“仲孙龙之子仲孙玄华乃忘忧先生曹秋道最得意的四名弟子之一,沈先生小心喔。”语调虽然保持一贯的冷漠,但在项少龙听来却是满溢着关心。
金老大也苦口婆心道:“我虽不知沈兄剑法如何,不过此人在临淄确是未逢敌手,与田单旗下的第一剑手旦楚齐名。沈兄遇上他时,若觉没有把握,可弃剑认输,稷下剑手均极重声名,不会对认输的人出手的。嘿!交浅言深,沈兄勿要怪我。”
项少龙生出好感,点头道:“兄弟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你呢?”背后的石素芳讶道:“想不到沈先生胸襟如此广阔,竟一点不因金爷认为你比不上仲孙玄华而不高兴。”
项少龙心中微檩,知道石素芳是因知道自己对剑术颇有自信,这才毫不在意。佳人担心自己过于自负而轻敌,这才出言点醒。回了她满怀感激的一眼后,岔开话题道:“稷下多名剑,除这两人外,该还有很多出类拔萃之辈吧。”金老大道:“善剑的人多不胜数,但能称出类拔萃者,不过数人而已。像麻承甲和闵廷章均极负盛名,专爱找人比试,沈兄昨夜露了一手,说不定会惹来麻烦。”
石素芳柔声道:“给他们天大胆子,都不敢闯到这里来生事,但假若沈先生到外面去,便难保他们不来挑惹。”项少龙连忙躬身道:“多谢小姐指点。”心中却对石素芳的情意感动不已。
此时已抵凤菲所居的主楼阶梯前,凤菲出门相迎,两女打了个照脸,都用神打量对方,最细微处都不肯放过。凤菲娇笑道:“闻得石妹子艳名久矣,今天终能得会。”石素芳行了后辈之礼,迎上去拉着凤菲的纤手道:“菲姐莫要抬举素芳,刚才见到菲姐时,几疑为天人下凡哩!”
凤菲发出银钤般的动人笑声,挽着石素芳步进厅堂。项少龙见金老大仍被凤菲的绝世容色震慑得呆若木鸡,撞了他一记,他才懂得随项少龙入厅。凤菲、项少龙和石素芳、金老大两组人分坐两边,小屏儿奉上香茗。
项少龙忽然生出奇怪的感想。在某一程度上,吕不韦不择手段想要得到凤菲,实存着与项少龙比较之意。因为纪嫣然已是他项少龙的了,吕不韦追求琴清又告触礁,除非能得到凤菲,否则在这方面就要被项少龙比了下去,如果吕不韦知道单美美与石素芳都钟情于自己,怕不要气到呕血而亡。至于实情是否如此,恐怕连吕不韦自己都不自觉。
客气一番后,石素芳谦虚地道:“金爷有他想说的话,但素芳却是诚心来向菲姐请益,如何才可若菲姐般颠倒众生呢?”凤菲明知她是谦虚之语,因为石素芳正是另一个颠倒众生的名伎,但仍感受用,和颜悦色道:“妺子不要抬举凤菲才真,我们这些卖艺者,不外‘妙舞清歌、皓齿明眸、因人献艺、拿手绝活’十六个字,虽谨记我们既是歌舞的创造者,也是文化的传播者。”
石素芳欣然道:“这十六字真言,素芳愿闻其详。”凤菲美目转到项少龙身上,淡淡道:“不若由沈执事代我解说吧!”
石素芳和金老大都难掩讶色,一向心高气傲的凤菲,怎会让一个下人来代她说话呢?石素芳却是清楚知道项少龙的内涵,讶异的却是不明白凤菲是否知道项少龙的真实身分。
项少龙当然知道凤菲是考较他,却是心中叫苦。现在他舌底多了一粒果核,只要一开腔,立会使凤菲这聪明女发觉自己怕别人认出他的声音来,若还不生疑,就是怪事。只好道:“我刚才咬损了舌头。不便说话,还是大小姐……嘿!”
见到三人无不瞪大眼睛看他,只好收口,尴尬的摊了摊手。见到他耸肩摊手的潇洒动作,石素芳暗笑在心,顺口调侃他道:“原来沈先生也是行家,有机会倒要请教。”金老大笑道:“我也给大小姐引出兴趣来哩。”
凤菲狠狠盯了项少龙一眼后,油然道:“妙舞清歌,皓齿明眸,指的不过是色艺两事。两者合为‘风致’,以娴静温雅为理想,才能使人入迷。妹子不要考较人家嘛!你自己便是个中能手啊!”石素芳摇头道:“菲姐万勿谦让,我们三大名姬中,论色艺才情,见者无不推菲姐为首,可见早有公论。故闻得菲姐要退隐田园,怎都要来拜会菲姐,恭聆清诲。”
金老大道:“敢问大小姐因人献艺,拿手绝活又作何解?”项少龙看看凤菲,又瞧石素芳,饱食秀色,亳不觉闷,还但愿时间愈长愈好。想不到极难相与的三绝女石素芳,在凤菲面前表现得这么虚心,若不是真想偷师,就是别有居心。不过凤菲也是厉害之极,石素芳想从她身上占便宜,绝非易事。
凤菲淡淡道:“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审美趣味。若演出于宫廷,当以喜庆吉祥为主;文墨之士,则偏爱清幽的格调、悠深缠绵的情思;但观者只是普通大众时,就必须着重热烈的气氛,加强悲欢离合的渲染,才能激起观者的情绪。”金老大击几叹道:“只这几句话,素芳便受用不尽。”
石素芳欣然道:“拿手绝活当如菲姐般,建立起自己个人的丰采格调,任人怎么学都只形似而神非。”项少龙想起凤菲离经叛道,别树一格的唱功,不由心中举脚同意。凤菲不以他们的赞美为意般淡淡道:“闲话说过,金老大今日偕妺子来,究竟有什么可指点凤菲之处?”
金老大肃容道:“不知大小姐有否听过以风流着称叫齐雨的名公子呢?”凤菲皱眉道:“略有耳闻,听说此人是公卿之后,凭着一张俊脸和三寸不烂之舌,迷倒了无数可怜女子,不知金老大为何忽然提起此人。”
项少龙听到齐雨,想起当初赵穆想透过他迷住赵雅,心中一愤,接着见凤菲说“三寸不烂之舌”时粉脸微红,知她想到自己,又是心中一荡。两种不能相容的感受纷至沓来,教他真不知是何滋味。
金老大续道:“此人现在与兰宫媛打得火热,前两晚在这里最大的青楼倚雅院酒后还大发狂言,说这趟兰宫媛必可盖过大小姐的光芒,且使大小姐饮恨收埸,言语奇怪。”凤菲在这种情况下显示出她的修养,玉容仍是平静无波,只是露出深思的神色。石素芳柔声道:“我们不禁为菲姐担心起来,他的话只提菲姐而不说素芳,似乎正进行某种阴谋,且更似成功在望,教人奇怪。”
项少龙听得大为檩然,猜到是与曲谱泄出一事有关,但照理歌谱该仍在董淑贞手上,齐雨怎能这么有把握呢?愈想愈是不妥,那还有心情坐下去,长身而起。三人均讶然瞧来。
项少龙告了个罪,便迳自离开去找董淑贞,这美女正在房中休息,项少龙直闯进去,遣走婢女后,劈面道:“你秘密抄下的歌谱在哪里?”董淑贞不悦道:“你是否想动刑迫供?”
项少龙压下怒火,坐下道:“齐雨公然声称可令大小姐饮恨收场,若非有歌谱在手,怎敢出此狂言?”董淑贞脸色微变,接着坚定的摇头道:“歌谱仍在这里,唉!人家刚向秀贞要了回来,正准备交你烧毁哩!”
项少龙道:“那就立即拿出来吧!”董淑贞愤怒的瞪了他好一会,才移到一角的箱子前,取出一个竹筒子,发脾气的朝他掷来。项少龙轻松接着,拔起塞盖,取出一卷帛卷。打开一看,立时色变,骇然道:“这上面为何半个字都没有?。”
这次轮到董淑贞脸色剧变,凄惶挨了过来,一看下呻吟道:“天!谁人把歌谱掉了包呢?”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除非凤菲能在表演前这十天内另创新谱,否则就只能跟在人后重唱旧曲,自是大为失色。因这新谱是专为贺齐王之寿而作的。董淑贞脸如死灰地颤声道:“这是没有可能的,秀贞和我都非常小心。”
项少龙叹道:“现在唯有向大小姐坦白说出来,看看有没有补救办法。”董淑贞扑入他怀里,浑身抖颤道:“沈良救我!”
董淑贞和祝秀贞两女跪在凤菲身前,垂头丧气有若死囚,但到现在仍不明白给谁以偷龙转凤的手法,盗去了歌谱。凤菲俏脸再无半丝血色,呕心沥血的创作给兰宫媛据为己用,对她打击之大,可想而知,这时她连处罚两女的心情都失去了。
项少龙也是一筹莫展,只好道:“只要大小姐能演头场,就不怕歌谱落在兰宫媛手上。”凤菲摇头道:“早说好是我作压轴表演,何况此事由田单一手安排,既有这阴谋存在,怎容我们更改。”
项少龙道:“大小姐可否另创歌谱呢?”凤菲苦笑道:“除非可在一天内想出来,否则连练习的时间也没有,如何能有精采的演出,唉!内奸难防,不过凤菲也该负上责任。”
董淑贞和祝秀贞闻言哭倒地上。项少龙不由对凤菲涌起敬意,这美女虽是自私了一点,但仍能在这种情况下自省其身,襟胸实异于常人。凤菲朝项少龙瞧来,眼中射出绝望的神色,语气却出奇的平静道:“献丑不若藏拙,我曾答应会以新歌贺寿,怎也无颜以旧曲新词交差,看来只好装病辞演一法了。”
项少龙心念电转,双目放光,沉声道:“我曾试作一曲,假若我把调子哼出来,不知能否刺激大小姐的灵感,改成适合的歌谱呢?”事实上他那懂作曲,只不过在二十一世纪时,常在收音机听歌,有十来首特别流行的,曲调记得滚瓜烂熟,希望能在这山穷水尽的时刻拿出来充数。这些曲子与古调虽截然不同,但落在凤菲这古代的音乐天才手上,自能编成这时代的出色音乐。
凤菲道:“清唱来听听。”项少龙苦笑道:“我只懂哼,不懂唱。”
凤菲显然并不把他作的曲放在心上,没好气的道:“那就哼来听吧,唉!又说咬损了舌头,现在说话不知多么流利。”项少龙那有闲心理会她算旧账,拣了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哼了起来。他的哼声确令人不敢恭维,但旋律仍大致没有走样。起始两句时,凤菲仍不以为意,但到项少龙尴尬地哼至一半时,她已由动容变为惊讶,连董淑贞两女都收了哭声,不能置信的直瞪着他。
一曲哼罢,项少龙手足无措,老脸通红道:“怎么样?”凤菲呆若木鸡的瞧了他好一会,才吁出一口气道:“你这人总能教人惊异,这么怪的调子我还是初次得闻,不过却非常悦耳,只是调子太哀伤了,不适合那欢乐的气氛。”
项少龙急道:“我还作有另一曲。”凤菲一呆道:“你不是说只作过一曲吗?”
项少龙只好道:“刚才我是乱说,事实上我作了十多首曲。”凤菲动容点头,似记起某事般转向两女喝道:“还不给我滚出去。”两女慌忙离开,临走时看项少龙的眼光,够令任何男人陶醉上几年。
项少龙又拣了首轻快的“我只在乎你”哼了出来。凤菲听罢长身而起,投入他怀里,把他搂个结实道:“就算你想要凤菲的身体,凤菲也会立即献给你,只求你把所作的歌曲全部哼出来,这趟我要兰宫媛这贱人败得口服心服。”
项少龙离开凤菲的主楼时,就像作了一场梦。他当然不会乘人之危占有凤菲,但却清楚知道凭着这十来首歌把凤菲的芳心征服了。这并非说凤菲就这么爱上了他,而是凤菲对他就像他对李牧的心服口服。项少龙虽感惭傀,要助凤菲打败兰宫嫒的热情却盖过了一切。
刚离开主楼的花园,就给董淑贞两女截住。项少龙想起解子元的约会,好言安慰了她们,又要她们莫要惊扰正努力编曲的凤菲后,道:“你们最好想想有谁知道你们歌谱的藏处,此人必须要揪出来。”祝秀贞道:“此事唯有张泉晓得,但他若曾到我房来,理该不能避过下人的耳目。”
项少龙道:“他只要收买你们的侍女,不就可轻易办到吗?”祝秀贞露出惭愧的神色,项少龙乘机告退。
来到大厅,金老大答应赠他的剑刚刚送到,项少龙拔剑一瞧,虽及不上血浪,但剑质尚佳,且剑身沉重,颇合他意,不由对金老大更生好感。肖月潭说得不错,金老人确是有豪气的人。
安排了把凤菲今晚的约会推掉后,项少龙加盖衣帽,离开听松院。雨雪飘飞下,街道行人稀疏。想想都觉好笑,难怪别人觉得自己深不可测,智计才艺层出不穷,皆因有二千多年的文化遗产在撑他的腰。今晚自己如要对凤菲大占便宜,保证她会“逆来顺受”,甚至以身相许。只不过自己还有点自觉,以这种方式得到她的身体还是有点心虚。要等到她真的爱上自己这个人,甘心情愿地献身,那时有郎情妾意的动人。不过像现在与诸女这般介于密友与恋人间的暧昧关系,反更有一番动人滋味。
当初兵败逃亡时,那想得到会有今天的日子。凤菲再次排演歌舞时,实须做点保密的工作,以免珍贵的知识产权再被盗版。虽然他也是盗版别人的版权,但却不会产生利益冲突的问题,因为在二十一世纪时,所有古曲都散失了。而想深一层,就算兰宫媛再得到新曲,也来不及练习,即使凤菲她们以新谱唱回原曲,兰宫媛也只能徒呼奈何。
想到这里时,后方蹄声骤响。他本不以为意,但当蹄声到了离他十多丈时放缓下来,他立即生出警觉之心。矛尖震荡的声音随即响起。他的手握到金老大新送的长剑把手处,收摄心神。来人只是单枪匹马,但只听马蹄的节奏,便知对方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项少龙嘴角抹过一丝笑意,头也不回,放慢脚步,从容自若的在雨雪中漫步而行。金老大警告过的挑战,终于发生。
[卷二十二终]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