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物语前传
前传:人物介绍和大事纪,楔子
[作品简介]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
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BR>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
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作品导读:一风姿物语:无所不包的世界
文/暗黑之川
其实本来不想写关于《风姿物语》的介绍的,一来我想同好们对它都很熟悉了,不用我来介绍;二来它是被出版社当作武侠小说来出版的;三来作者一向对别人OCR《风姿》后在网络上贴出很反感,而我这些文章的主题却是“网络奇幻文学”……文不对题啊。但最终还是写了,因为我实在喜欢这部作品。但介绍会写得简略一些,主要是写我对《风姿》的一些看法。
故事概况:在位于另一个时空的“凤之大陆”,某粗壮青年兰斯洛从一个毛头小子,成长为征服大陆的王者的故事。他所面对的敌人,不但有来自四分五裂的人类社会,还有来自若隐若现的来自魔界的阴影……其实,也不用我多说了,各位大概都听过或者看过这部小说,没有看过的话,找来看看吧,值得一看的。
任何一个读者,看《风姿物语》的第一印象,大概都是“……不是吧,怎么会有这样的小说……可怕……”。的确,在《风姿物语》的世界里边,作者不但大量采用了其他作品的设定和专有名词,而且还直接使用了古人的名字和历史事件的名词,这是《风姿》最大的特色!我第一次看陆游和皇太极并称“三贤者”的时候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的,自称冲田总司的野猪第一次看的反应是:“不会吧,还有池田屋事件!?”不知道各位是怎样一种情况。
情节上,《风姿》的主线是来自着名H-GAME《鬼畜王》,本身是作为《鬼畜王》的同人来写的(见罗森的《缘起·一切故事的开始》)。在最初的《银河》篇里边,主角的名字是叫做兰斯(Rance),后来才改名叫作兰斯洛(Lancelot),也幸亏有那么一个圆桌骑士叫做Lancelot,罗森才可以偷偷懒,不用另外想一个名字。小说中的很多角色的名字,也是来自于那个游戏,当然更多角色的名字是作者自己想的或者……盗版古人的。
虽然作者说原先的设定已经作废,但估计自由都市功略战、日本攻略战等大的情节主线估计还是会保留下来的。《鬼畜王》对《风姿》的影响,还是很大。
既然《鬼畜王》是H-GAME,那么,《风姿》是不是SS(色情小说)呢?可以说是,但也不是。最先,作者是想把它写成SS的。据作者说,在他大二的时候,就立志作一个SS作家。因为当时,一位一向以道德性灵文章闻名的作家,居然和老婆离婚,以至舆论大哗(估计说的是林清玄)。所以作者决定成为一个SS作家,因为那样的话,如果出现这种事情,大家就都会说:“早就知道他是这种人了。”而不会像那位作家一样被人认为表里不一。看来,罗森还是个敏感而容易受伤的人啊。到了出版为铅字的时候,原先的儿童不宜的描写全部都删除了,可谓“洁本”,各位可以放心地看。
风姿的世界设定,也是集各家之大成的。武功中的天位设定,来自于永野的FSS,一样是分小、强、齐、太四个天位。魔法的设定可以看到《暗黑的破坏神》和《SLAYER》的影子,比如那个“深蓝的裁决”的咒语。除了典型的西方魔法外,风姿世界中魔法的支流还有被称为东方仙术和太古魔道的两派,分别为中国魔法和科学;地理上则有杭州、耶路撒冷、日本等地名出现。可以说,风姿是一个无所不包、应有尽有的世界。你所看过的作品中出现的东西,都有可能会在这个世界中出现。而且,设定还在不断修改扩充中!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大概是作者给角色取的名字了。古今中外的名人,都在风姿中纷纷登场。除了上边提到的陆游和皇太极外,还有中国古代的周瑜、陶潜、王右军、李煜(这些在小说中都是陆游的徒弟!),近代的王五,日本的织田、丰臣,英国的梅林……看到这些熟悉的名字在另外一个时空中演出新的故事,那种感觉,真是有点怪啊。幸亏作者的故事写得精彩,很容易就让读者把因为角色的名字而或许会出现的不快感觉忘掉(想起国内某些号称要“气死历史学家”的影视,嘿嘿)。
这种使用古人名字的做法,作者在后来也作了一些修改,在所能及的范围内把人名改了改,而且说以后不会再有这种做法了。至于这种做法的好坏,我也不想多说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会有人模仿这种做法。当马尔克斯第一次看到卡夫卡的《变形记》的时候,他恍然大悟:“原来小说也可以这样写的。”于是,魔幻现实主义巨作《百年孤独》诞生了。当网络文学爱好者们看到《风姿物语》的时候,大概也会想,“原来武侠小说/奇幻小说也可以这样写的……”于是就模仿起来,古人们也再次登场了……。使用古人的名字作为作品中角色的名字,罗森不是第一个,但由于风姿在中文世界的巨大影响,大概会是最出名的一个。后世的历史学家如果要撰写网络文学史的话,风姿将是他们不能避开的话题。
再说说《风姿物语》应该属于那一种小说题材吧。当我知道《风姿》在台湾是以武侠小说的形式出版的,实在是愕然了一阵子。随着后来对港台出版市场的有所了解,尤其是知道了由于市场的狭窄和竞争的激烈,使得出版者和作者都不得不以销售量为第一优先考虑对象后,才认识到这样的原因:作为武侠小说出版当然比作为新进事物的奇幻小说出版更能吸引读者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希望经济上的压力不会使罗森降低自己的要求或者放弃协作吧,毕竟《风姿》是一部很受读者欢迎的作品,而目前的好作品是越来越少见了。松柏生这种毫无尊严的“武侠”作家的出现,已经是是商业化社会中文学的悲哀,是武侠的耻辱了;而无极这种厚颜败类……不谈也罢。
其实回过头来想想,分辨《风姿》属于那种体裁的作品,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一部作品只要好看,主要能够吸引读者,给读者带来阅读上的享受,那已经是成功的作品了,足够了。况且,现在各体裁的文学作品之间的界线越来越模糊了,很多都难以确认属于哪个阵营(比如黄易的一些作品)。罗森说他喜欢读席娟的小说,而如果去掉了打斗和魔法的情节,把风姿作为一部言情小说来读也未尝不可,尤其是《陨星》篇,大概能够感动很多女孩子吧?所以,风姿是一部无所不包的作品(重复了一下本文的题目……)。
风姿的另一个很大的特色,就在于作品中配角往往比主角更受欢迎。小说中的主角兰斯洛,是个跟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传统主角形象扯不上一点关系的粗人。他之所以能够当上主角,大概是由于“主角不是用来让读者喜欢的,他的任务是使得故事能够发展下去”(罗森的我原话忘了,意思应该差不多吧……)。被称为“大马猴”的他,由于拥有超强的蟑螂般生命力,担任这个艰巨的重任是最合适不过了:难以挂掉啊。而配角们,比如银发天才剑士李煜、迷糊的天才发明爱菱、爱钱如命的韩特,甚至反面角色周瑜,大概都比兰斯洛受欢迎。
由于配角的使命是让读者喜爱,让读者感动,所以要在最合适的时候让高人气死去的配角死去,以让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罗森还发展出着名的“养猪杀猪”理论,即把最有人气的配角干掉,对于人气还不是很高的配角,先把人气培养起来再杀!真是商业化作品经验的宝贵总结啊,是对杀人王田中精神的发展了。(题外话:《风姿》中的王五很明显有杨的影子:都一样懒,都一样有个美丽妻子)
最后谈谈我对风姿未来发展的一些自己的看法。
从人名、设定等因素来看,罗森就如一个厨师,擅长于把能够找到的各种材料,用自己的方法进行加工,从而成为自己的招牌大菜。前辈们的作品、网友提供的资料、幕僚团的参谋,都让他能够把精力放在构思情节上,而不必费神于原始资料的积累等方面。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用有限的精力写出更有分量的作品。坏处也很明显,由于故事是脱胎于《鬼畜王》,所以稍微留心的读者,大概都知道未来情节的走向。失去了情节的神秘性,这对商业化小说来说,是相当致命的(想想当年我们之所以紧追大唐,还不是因为它那茫不可测的情节?)。作者能够做的,只是在细节处微调,把情节写得更丰满,更感人。这对作者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和锻炼。
《风姿物语》是以游戏的同人小说的身份出现的。当年罗森写《银河》的时候,大概也只是凭兴趣而不是一心想着出版吧?可是当《风姿》成为铅字正式出版的时候,原先的兴趣就转化为义务和责任了。能否排除外界的干扰,精神饱满地把小说写下去,将是风姿能否继续吸引读者的关键:假如写作不再是一种享受而成为一种负担和苦事,你还能指望作家写出好的作品吗?连他自己也感动不了又怎能够感动别人?
另外,《风姿物语》是一部很商业化的小说,我这样说,并非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相反,能把商业化小说写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正如着名的美国畅销书作家西德尼·谢尔顿所说的:“人们都喜欢看好故事,但是讲故事的能手太少了。”罗森能够一开始就定位于写读者喜欢的故事,并且坚持下去,这是他的过人之处。立言立德不是每个作家都能够做到的,看来也不是罗森所长,能够带给读者欢乐和感动,才是风姿存在的意义。
作品导读:二作者简介和作者的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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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森(又名弄玉、泉晶、浮萍居主等),1976年出生,
生肖:龙,
血型:A型,
星座:天蝎座。
中国玄幻武侠启蒙运动的发起者之一。
生于台湾,长于台湾,铭传大学中文系学生。标准天蝎座个性,讨厌运动。
高中以后,接触电脑,从在各类电玩中爆死,到一头栽进网路世界,最后迷上在萤幕前几个小时不要钱的小说作品,久病而成医,自己开始成为其中一员。
爱看课本以外的各类闲书,武侠、科幻、罗曼史……都是喜爱的范围,至今仍保持每周收看三本以上漫画周刊的优良习惯。立志以写作为职业,由《风姿物语》得享大名。
主要作品:《风姿物语》》[罗森已完结]
《东方云梦谭》[罗森连载中]
《阿里布达年代祭》[弄玉连载中]
《六朝清羽记》[弄玉&龙琁(紫狂?)连载中]
以及其它短篇
《绯樱传说》TJ
早期练笔,叙述关于炎之大陆的故事
《丽人行前传》TJ
早期练笔,东方最初版本
《樱冢歌剧院》TJ
早期练笔
《亲生女儿一锅端》完成
乱文,04届一千零一夜第二十九夜,古蛇、弄玉处理
《伊底帕斯的叙事曲》完成
乱文,第一届"十日谈"未公开作品(注:非秦守《伊底帕斯之镜》)
《我与武侠之杂感》完成
自传
《青丝》
一千零一夜十二夜·青丝
《樱冢歌剧院》
《罗森的朱颜血》(朱颜血1-洁梅朱颜血2-夜莲)
(这两本朱颜血是罗森早年以浮萍居士的笔名写的黑暗名作!黑暗程度远超阿里布达年代祭!)
《罗森·弄玉的写作感言》完成
《[龙门夜话]罗森访谈录》完成
[龙门夜话]网络写手系列访谈之一
作品导读:三作品公告
风姿物语系列,1997年八月开写,2005年十月完稿,前后跨越了九年的时间!一共出版了77本书。
《风姿物语》是网络文学里程碑式的作品,无可比拟的网络奇幻史诗,千百万读者共同推荐的经典之作!
《风姿物语》是网络奇幻小说的鼻祖级作品,其鲜明的风格深深影响着后来的写手,至今仍难有望其项背者。是否读过《风姿物语》已经成为网络世界众多写手和书迷的资格证书
作品导读:四版本说明:
这是可供收藏的版本。是河图的正版。
《风姿》的版本很多,主要分为河图的实体正版,大陆实体版本和网络版。两种主要差别在前传和外传,正文也有些不同。在本文中我主要对前传和外传进行了分别制作,至于正文以河图实体版为主。
各种版本各大网站几乎都有收录,但收录渠道不同,文本质量也各有不同。其中质量最好最权威的应该是发在小说频道和河图,经过作者授权帖出的官方版本,本书除网络版外的所有文本全部来自这一版本,并且保持了原有的排版格式,最大程度保持了作品的原貌。
网络版的文本自网络收集,全部经过重新排校,不敢说没有错误,但比各大网站收录的要强很多。总之,以文本质量来说,本书应该是目前最好的,如果有朋友想收藏的话,应该不会令您失望。
另外,为了让你能够更好读这本书,收录了暗黑之川写的《风姿物语——无所不包的世界》一文,对《风姿》作了比较精彩的介绍,没看过《风姿》的朋友可以先看看这篇文章,会对《风姿》有个比较初步的了解。
作品导读:五实体版和网络版目录
实体版目录
作品设定:人物介绍人物设定楔子
前传:陨星篇星星篇太阳篇银河篇
外传:梅之卷爱菱篇鸣雷篇银杏篇
正传:第一部风姿正传第二部我意天下第三部风姿物语
网络版目录包括:
特别篇·陨星
前篇·星星
前篇·月亮
前篇·太阳
前传·柔云篇
外传·梅之卷
外传·黑姑娘
外传·爱菱篇
绯樱传说
一些杂谈评论
另外补充了原版珍藏
风姿物语H版----暗黑风姿(风姿物语H(前传(原版))
[暗黑风姿]风姿物语-前传(原版)由以下几部组成
前传—太阳篇(原版)
前传——月亮篇(原版)
前传——星星篇(原版)
原版珍藏,现在网上的都是由它来修改的
一风姿大事纪
帝国历前一千五百六十七年
日月星三贤者合力设下封墓禁制「十方血啮锁」与「彩虹圣壁」,并筑雷峰塔于其上。但封墓后三人大打出手,自此反目成仇。
艾尔铁诺历五三O年
卡达尔重游波鲁特佳尔,适逢蕾拉出生。卡达尔与之投缘,破例暂住,指点文艺、武术,直至五岁。
艾尔铁诺历五四六年
六月,我意王兰斯洛降临人间。
八月,莉雅公主诞生。
艾尔铁诺历五五O年
兰斯洛遭皇太极拐带上山。
十二月,波鲁特佳尔商团到京都进贡,蕾拉随团护送。织田信长惊为天人,订下婚约。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
一月,信长遣羽柴秀吉赴波鲁特佳尔迎娶蕾拉。蕾拉自行献身与卡达尔,但遭信长发现,在蕾拉身上种下魔种。
二月,卡达尔得知蕾拉情形,前往日本欲救出蕾拉,与信长于本能寺一战。蕾拉在与卡达尔见面后过世,产下织田香。之后卡达尔再与信长一战,在信长欲吸纳香姬反被其所噬后,以太古秘术打开香姬天心意识,并授之八咫勾玉,最后全力抵抗天刑而死。
艾尔铁诺历五五九年
一月,周公谨用毒擒获李煜。之后艾尔铁诺发兵并吞唐,唐灭。
四月,若苹·洛克斯里与天野源五郎相遇,并吸收龙血魔种,得知自身身世,与源五郎分手后前往谢伍德森林。
十二月,李煜重遇萧寒山,被收为弟子。
艾尔铁诺历五六O年
十二月,李煜遇隆·爱因斯坦,并接受委托护其取回黑曜镜,与受雇守黑曜镜之狼嚎骑士团剧战不取,并引动体内「剑气」,且爱因斯坦因欲毁黑曜镜而重伤,李煜败走,临走前令狼嚎骑士团救治爱因斯坦。两天后,李煜取「明肌雪」复回兔儿坑,与狼嚎骑士所组之抵天剑阵再战,在濒败之时悟通「不动真剑」,初成之一剑破抵天剑阵,而后巧合与朱炎并战逃入人界之奇雷斯,奇雷斯遭龙神逐回魔界。昏迷的爱因斯坦及黑曜镜也由朱炎带回魔界,此刻,风之大陆「剑仙」传奇正式拉开了序幕。
十二月十七日,李煜闯入艾尔铁诺皇城,与周嘉敏重逢,但两人因种种羁绊,终至落得两地相思的结果。
艾尔铁诺历五六二年
正月一日,李煜孤身闯入艾尔铁诺皇城,大闹祭天大典,诛杀艾尔铁诺第三军团长曹彬,剑挑破穹骑士团,而后虽受重伤,但仍能突围遁走。
艾尔铁诺历五六四年
九月,利加斯王国发生叛变,国王东方正潜逃出国,公主东方红及其妹被擒受虐,送至军妓营。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
六月,兰斯洛逃出皇太极掌握,并初识莉雅公主、紫钰于西湖畔。东方姊妹由军妓营转卖至娼寮,因东方红已发生返祖现象,鸨母将之卖予奴隶商人,转送至杭州。
七月,意外救出枫儿﹝东方红﹞并被迫收养之。
八月初,莉雅巧遇母亲旧友并得知母亲所留讯息。兰斯洛初遇华扁鹊。
八月十五,兰斯洛偕同莉雅探雷峰塔,遇上东方正奉公谨之命破阵,机缘巧合下莉雅借希鲁哈斯之眼开启灵窍,也使枫儿回复神智,得以驱走东方正。并发现铁木真之墓,约略得知铁木真离世之前因后果,但离墓后东方红与莉雅均与兰斯洛分手。兰斯洛带紫钰取九天冰蟾,紫钰受公谨所逼假意背叛兰斯洛并将其杀至重伤,事后紫钰遭封印此段记忆。兰斯洛重伤之后幸得华扁鹊与莉雅相救,并与莉雅结合,但因此变故而决心修练天魔功。
九月,东方红重返利加斯,寻回妹妹,从此隐姓埋名,寄身于市野,改名枫儿。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
东方正夺回利加斯之王位,此时枫儿姐妹身处于故国。
三月,兰斯洛与天地有雪、天野源五郎、花风流三人结识于暹罗,并义结金兰。四人并因故卷入石家与东方家联姻风波之中。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
妹妹死亡,枫儿埋葬其妹后加入万里长征之兰斯洛一行人。
二风姿物语(风姿前史):风之大陆地图和风之大陆前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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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腾山脉
风姿大陆上最大的山脉,由北至南绵延不绝,将风姿大陆分隔为东西两大部分。主要孔道有二:北方的军事要塞「北门天关」,目前属于雷因斯·蒂伦所控制;南方的商业巨都「香格里拉」,目前属于自由都市之势力范围。
银海公路
风姿大陆的最大交通动脉。早在远古时代,当时的先知,有鉴于大陆东西两边的交通,大半被「龙腾山脉」所分割,便顺着地气流脉,开出银海公路。东起波鲁特佳尔,西达大秦,而以香格里拉为东西交会的中心。
香格里拉
别名「魔都」,风姿大陆上最大的商业都市。位处西方沙漠、北方丛山的交会处,方圆五百里内,土地贫瘠,荒芜人烟。然而因其处于「银海公路」的中心,无论是经济、政治、军事上的地位,均重要的无以附加。
香格里拉是青楼联盟总部所在,永久中立型都市,不受任何政治势力统治,而且禁止一切军事行为。这个誓言背后根据的实力为何,不得而知,但数千年来,没有半个国家曾妄想染指于她,就连绝代霸主铁木真,也承认其自治权,而未有稍加干涉,此事成了极耐人寻味的一章。香格里拉目前采取民主政体,由十四名商人组成的联合会所管理,每三年改选一次,居民们保持着奔放、自由的风气,进行种种台面上下的交易。
北门天关
艾尔铁诺的巨型军事要塞,扼守龙腾山脉必经之路,堪称不落之城,对雷因斯威胁巨大。日后源五郎与妮儿即率军把守此关,与艾尔铁诺大军激战连场。
稷下
雷因斯·蒂伦首都,除了行政中心的地位外,也是雷因斯王立学园所在,别名「稷下学宫」,各方俊杰皆来此求学、研究,与香格里拉并列为大陆上两大人才宝库。
恶魔岛
位于雷因斯东北方,别名西西科嘉岛,当初是连结人魔两界的巨大入口之一,由于磁场的变异太过严重,始终无法将之封闭,而成为目前唯一的大型境界出入口,俗称「恶魔岛」。雷因斯最引以为傲的武力,魔法炮兵团,即把守于此,同时也训练出大批佣兵素材。
中都
艾尔铁诺首都,四方城壁采特殊结构,任千军万马亦难撼其分毫,享有叹息之壁的美名。然李煜独闯中都时,为其绝世神剑「三天剑斩」所破。
武威
武炼第一大城,王字世家总部所在。
云龙阁
武炼联盟总部所在,但在王字世家势力独强之后,联盟的实质意义已日趋低落。
玄京
花字世家总部所在。
大秦
艾尔铁诺最大港口,银海公路西方起点,各式各样的商人和外国人在这里贸易。
杭州
艾尔铁诺大城,银河篇中兰斯洛与小草的邂逅,雷峰塔事件,发生于此。
暹罗
属于东方世家势力范围,风姿正传暹罗事件的发生地,一切故事的起点。
风姿物语(风姿前史)风之大陆前史
无限广远的次元,有着数不清的各类世界,其中,有个叫做「鲲仑」的有趣世界。
太古之初,造物神虚空创世,始生鲲仑,随地形疆界分做炎、风、水、地四块大陆,其后诞生众神,育化万物,再以自己的形貌创造生命,令包括人类在内的各式生物现迹于四大陆上。
蒙受天赋恩泽,人类依恃本身的智慧与能力,傲立于大多数生物之上。其中更有少数部族,发展出了辉煌灿烂、为后世称为太古魔道的技术。
根据古老片段的传说,太古魔道是一种能够使黑夜变为白昼,使寒冬变成盛夏,使普通人能在天空飞翔,能在水底潜行,能声传千里,眼观万物,甚至一击就能毁灭一个都市的法术。
但是,这样的东西是没有灵魂的。
这一部份的人类在太古魔道帮助下,自以为无所不能,随即而起的则是骄傲、自大和狂妄。在大量残杀包括同类的各种生物之后,更试图与天比高,做出种种挑战神明的举动。
他们的存在,终于触怒了神明。在创造神的威能下,拥有太古魔道技术的数个部族一夕间为千百天雷歼灭。大地人民得到解放,除了少数的遗迹外,人类又回到了纯朴的蛮荒时代。
漫长的岁月过去,文字又堆积成了历史,当风姿大陆今日的文明终于在历史中出现,蛮荒、神秘、充满神迹又写着悲伤过去的神话时代,于焉告终。
鲲仑的道标迈向历史时代,人类靠着重新建立起来的文明,于各处建立国度;四块大陆彼此间以海洋相隔,在互不干涉的默契下,进行人文与商业的往来。
风之大陆,一如其余的三块,是个长年纷扰不断的土地。自神话时代结束后,大陆上的诸多种族,各自拥有势力范围,并为了争夺地盘而战争不断。伴着各方偶有英雄人物出现,势力互有消长,期间,也进行着一定程度的通婚与贸易。但总体而言,人类是据有大陆富庶地段的主要势力,除了魔族,并没有其余种族能威胁到人类的霸权。
魔族所居住的魔界,别名「暗大陆」,是块与风之大陆如镜相映的另一世界,并非存于地底,而是与表面世界相附着的异空间,两者互为表里。相同的山川地貌,却因为没有太阳,孕育出背道而驰的生命型态。
暗大陆的光源,来自不时直击地面的闪电与千奇百怪的发光植物。漆黑的天空中急电四窜,大气中布满浓郁的魔界沼气,环境恶劣无比,却生存着强横的生命,尤其是王室的魔人,这些外表与人类一致,仅是额上多角,或是多条尾巴、翅膀的生物,拥有高度智慧与可怕魔力,除了繁殖力不强之外,他们的生命型态更优于人类。
圣纪三二一五年,帝国(艾尔铁诺)历前一九二四年,原本只会在边境发生中小规模纷争的魔族,在大魔神王领导下,大举入侵,被后世称作「九州大战」的惨烈战役爆发。
策划已久,挟带着压倒性的实力,魔族在短短时间内席卷整块风之大陆,各种族虽然组成联军抗衡,但效果却令人失望,开战仅九个月,除了古国雷因斯?蒂伦、香格里拉……等极少数区域,魔族占领了整块大陆,进行为期五百年的黑暗统治。
五百年间,仍不屈服的反抗份子,强硬顽抗,在激烈的抗战中,从而提升了技术与武力。魔族在占据大陆五百年后,军队也渐渐失去锐气,就连领导阶层也因为政治方针的不同,发生内讧,牢不可破的障壁至此终于露出了空隙。
在日后被全大陆尊为「三贤者」的皇太极、陆游、卡达尔三人联手下,于孤峰上联手诛杀当时的大魔神王铁木真。因失去强力领导者而使所有潜藏问题浮现在台面上的魔族,也爆发了大规模内战。
利用魔族自身内讧与其他各种良机,三贤者指挥得以抬头的反抗势力,逐步收回失土,将魔族大败,驱回魔界,历时两千年不敢再进犯人间,迎向光荣胜利。
九州战后,大陆各种族休养生息,重划势力。成为最高指导者的三贤者,动向倍受注意,但皇太极、卡达尔先后销声匿迹,仅余「月贤者」陆游扶植艾尔铁诺王国,于大陆西北成就霸业,国势日强,不但尤胜文化古国雷因斯,更将大陆西南「武炼联合」诸蛮族控为藩属。
历史转轮持续运作,号称大陆第一强国的艾尔铁诺,也不可避免地露出疲态,地方豪族坐大,王室连出几代平庸君主,实力大减,国历甚至一度因叛乱断辍,虽然在陆游护持下中兴复位,却已无存旧日权威,不能再有效抑制地方豪族,对武炼蛮族的控制更是徒有其名。
圣纪五六八一年,艾尔铁诺历五四二年,武炼第一豪族麦第奇家,在家主忽必烈的率领下举兵,意图推翻陈腐的联合政体,号召武炼诸部,建立自己的国家,同时正式向艾尔铁诺宣战,史称「槿花之乱」。
这场九州大战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轰动全大陆,更被艾尔铁诺高度重视,密切关注,但财政匮乏加上内斗仍频的中央,却无力出兵平乱。
如果叛乱成功,整个大陆的政治版图必将因此大为变动,然而,在武炼与麦第奇家具有同等影响力的王字世家,采取了与麦第奇家相反的立场,当家主王五起兵平乱,武炼各蛮族因此分作两边,相互对峙。
或许是运气不佳,当决定性的一场战役进行得如火如荼,隶属麦第奇家阵营的一支石姓小部族突然倒戈,由背后偷袭麦第奇家本阵,使得防线出现了无法弥补的破绽,麦第奇家因而兵败如山倒。
忽必烈本人为王五斩于鹏奋坡,追随者大多战死当场,叛乱时间为期一月。麦第奇家的残部,在续任当家主旭烈兀带领下,撤往艾尔铁诺,向艾尔铁诺王家宣誓效忠。艾尔铁诺为了制衡在大战中获胜,如今声势在大陆如日中天的王家进一步坐大,也接受了这样的妥协。
受此战争影响,武炼由王字世家独霸,势力统一而稳固,无形中更脱离了艾尔铁诺掌握。麦第奇家的入境,虽如艾尔铁诺王室预期一样,有效抑制其余豪族的势力,却也成为了新的豪族,反而使得地方门阀势大割据的问题更形剧烈,再损艾尔铁诺国力。而艾尔铁诺王室在这次乱事中颟顸反覆的表现,更使野心家们看透了中央的无力和软弱。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雄踞大陆西北,且拥有「武炼特别行政区」的艾尔铁诺,在表面上仍是大陆第一强国。
当前,大陆各方的势力比:西北方的艾尔铁诺四十五、西南方的武炼二十五、东北方的千年古国雷因斯·蒂伦十五、东南方的自由都市同盟十五。四大势力间夹杂着诸多小国,四方彼此间的关系,看似融洽,却时有不寻常的暗流。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三月,暹罗事件揭幕。起初,并没有什么人料到这看似简单的一件事,会在短短时日内引来全大陆的注意,并且令暹罗城成为各方势力的角力场。
而一位在往后数十年令大陆烽烟不断的风云人物,也于此事件中悄然登场。
这位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覆亡雷因斯王国、占领自由都市同盟、攻破艾尔铁诺王都、与入侵魔族激战……,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然而,这时的他仅是一名普通的盗贼领袖。
除此之外,有数名与他毕生霸业密不可分的成员,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会下齐聚暹罗,共同为暹罗事件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
组成天空的云朵,随着万里长风,逐渐聚合了。
而后……
新的传奇展开了。
三风姿物语:风之大陆史事年表
帝国历前一千五百八○年
铁木真诞生。
魔界历天鹏纵横元年(帝国历前一千五百七十二年)
大魔神王玄烨遭胤祯刺杀身亡。
铁木真继任大魔神王。
继位后三个月,铁木真初遇艾儿西丝。
魔界历天鹏纵横三年(帝国历前一千五百七○年)
艾儿西丝提出怀柔政策,铁木真依之试行。
席库利斯事件发生。
铁木真误伤艾儿西丝于北方国度,次日铁木真于席库利斯发表改革演说。
铁木真将八咫勾玉赠与艾儿西丝。
魔界历天鹏纵横四年(帝国历前一千五百六十九年)
铁木真向艾儿西丝求婚遭拒,并与皇太极及卡达尔初次碰面,当晚,铁木真接受臣下要求纳妾的请求。
魔界历天鹏纵横五年(帝国历前一千五百六十八年)
巴兰卡之丘之约,艾儿西丝代替卡达尔赴约,造成铁木真误杀艾儿西丝。
铁木真得一女,下令剥夺其继承权,此女不知所踪。
铁木真遭胤祯毒伤,复力战众强者,最后自毁核心,殁于杭州西湖湖底,享年十三岁。
帝国历前一千五百六十七年
日月星三贤者合力设下封墓禁制「十方血啮锁」与「彩虹圣壁」。但封墓后三人大打出手,自此反目成仇。
艾尔铁诺历二六七年
白家第十代当家主白金星因被陆游十招打败且打至地界,遂将白家的主要力量与资源搬至西西科嘉岛以期能重起炉灶。此一事件外界所知不多,仅以「白家大灾变」称呼之。
艾尔铁诺历二六八年
白金星传功于其长子后,亡故于西西科嘉岛上。
艾尔铁诺历五三○年
卡达尔重游波鲁特佳尔,适逢蕾拉出生。卡达尔与之投缘,破例暂住,指点文艺、武术,直至五岁。
艾尔铁诺历五四六年
六月,我意王兰斯洛降临人间。
八月,莉雅公主诞生。
白起、白无忌于西西科嘉岛上发动政变成功,白家第十二代当家主白军皇自此之后不知所踪。
艾尔铁诺历五五○年
兰斯洛遭皇太极拐带上山。
十二月,亚达市商团到京都进贡,蕾拉随团护送。织田信长惊为天人,订下婚约。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
一月,信长遣羽柴秀吉赴波鲁特佳尔迎娶蕾拉。蕾拉自行献身与卡达尔,但遭信长发现,在蕾拉身上种下魔种。
二月,卡达尔得知蕾拉情形,前往日本欲救出蕾拉,与信长于本能寺一战。蕾拉在与卡达尔见面后过世,产下织田香。之后卡达尔再与信长一战,在信长欲吸纳香姬反被其所噬后,以太古秘术打开香姬天心意识,并授之八咫勾玉,最后全力抵抗天刑而死。
艾尔铁诺历五五九年
一月,周公谨用毒擒获李煜。当日艾尔铁诺发兵并吞唐,唐灭。
十二月,李煜自狱中逃脱,肢体尽残,重遇异大陆剑神萧寒山,被收为弟子,授「不动真剑」。
艾尔铁诺历五六○年
十二月,李煜遇隆·爱因斯坦(爱菱),并接受委托护其取回黑曜镜,与受雇守黑曜镜之狼嚎骑士团剧战不取,并引动体内「剑气」反噬,且爱菱因欲毁黑曜镜而重伤,李煜退走,临走前要胁狼嚎骑士团救治爱菱。
两天后,李煜取「明肌雪」复回兔儿坑,与狼嚎骑士所组之抵天剑阵再战,在濒败之时悟通「不动真剑」,初成之一剑破抵天剑阵,而后巧合与朱炎并战逃入人界之奇雷斯,奇雷斯遭萧寒山逐回魔界。昏迷的爱菱及黑曜镜也由朱炎带回魔界,此刻,风之大陆「剑仙」传奇正式拉开了序幕。
十二月十七日,李煜闯入艾尔铁诺皇城,与爱侣周嘉敏重逢,但两人因种种羁绊,终至落得两地相思的结果。
艾尔铁诺历五六一年
九月,艾尔铁诺广集各方好手,于金陵城伏击李煜,爆发「秦淮血战」。李煜独身单剑,败尽围攻之各方势力,与役者生还仅仅一成,秦淮河水为之飘红三月。
艾尔铁诺历五六二年
正月一日,李煜孤身闯入艾尔铁诺皇城,大闹祭天大典,剑挑破穹骑士团,连斗五大军团长,并诛杀艾尔铁诺第三军团长曹彬,而后虽受重伤,但仍能突围遁走。
六月,李煜再现金陵,江湖传闻,其一身武功尤在三大神剑之上。
九月,在「定远君」旭烈兀巧妙斡旋下,李煜与艾尔铁诺王廷达成和解,受封陇西郡公,唐国被立为自治区。
艾尔铁诺历五六四年
九月,利加斯王国发生叛变,国王东方正潜逃出国,公主东方红及其妹被擒受虐,最后送至军妓营。
爱菱再度离家出走,前往自由都市同盟。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
六月,兰斯洛逃出皇太极掌握,并初识莉雅公主、紫钰于西湖畔。东方姊妹由军妓营转卖至娼寮,因东方红已发生返祖现象,鸨母将之卖予奴隶商人,转送至杭州。
七月,兰斯洛意外救出枫儿(东方红)并被迫收养之。
八月初,莉雅巧遇母亲旧友并得知母亲所留讯息。
兰斯洛初遇华扁鹊。
八月十五,兰斯洛偕同莉雅探雷峰塔,遇上东方正奉公谨之命破阵,机缘巧合下莉雅借希鲁哈斯之眼开启灵窍,也使东方红回复神智,得以驱走东方正。并发现铁木真之墓,约略得知铁木真离世之前因后果,但离墓后东方红与莉雅均与兰斯洛分手。
兰斯洛带紫钰取九天冰蟾,紫钰受公谨所逼假意背叛兰斯洛并将其杀至重伤,事后紫钰遭封印此段记忆。兰斯洛重伤之后幸得华扁鹊与莉雅相救,并与莉雅结合,因此变故而决心修练天魔功,却在开启天魔经封印后立遭雷殛,丧失下山后的全部记忆。
九月,东方红重返利加斯,寻回妹妹,从此隐姓埋名,寄身于娼馆,改名枫儿。
十月,华扁鹊潜返大雪山,盗走黄金像,遭到大雪山方面追缉。爱菱与韩特相遇于自由都市沙尔柱,并以华扁鹊暂寄的黄金像,诱使韩特参与阿朗巴特山的寻宝,却也因此成为大雪山刺杀的目标。途中相继与化名为赤先生的皇太极、韩特旧友白飞与华扁鹊会合,并在皇太极的暗助下安然渡过大雪山天官组及教务长严正的狙杀,于十二月初抵达藏宝所在的太古魔道遗迹。
十一月,兰斯洛寻获其妹,并于之后意外诛杀一山寨贼酋,接收其手下,成立盗贼团,定名为「阿里巴巴四十大盗」。
十二月二十二日,韩特发现白飞参与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开启四大地窟封印,并与白飞、华扁鹊展开激战,却不敌已吸收天地元气、功力近乎天位的白飞。但在爱菱以及皇太极的协助之下,韩特重创白飞,却失手误杀旧友,后与华扁鹊及爱菱三人逃出崩塌的遗迹。
皇太极亦因自身人格分裂而殁,魔属人格多尔衮取得身体的控制权并逃往魔界养伤。
也因为地窟开启、天地元气外泄,所引发的剧烈地震造成自由都市地区的重大损伤,亦在灾后出现许多人功力凭空遽增之异象。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
东方正夺回利加斯之王位,此时枫儿姐妹隐于利加斯贫民区。
三月,兰斯洛与天地有雪、天野源五郎、化名为花次郎的李煜三人结识于暹罗,并义结金兰。四人并因故卷入石家与东方家联姻风波之中。东方家因此举行比武招亲,花若鸿获得首胜并有情人终成眷属。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
六月,艾尔铁诺北部发生大旱,本于石家领地活动之四十大盗,进入花家领地,劫掠花家粮队以赈灾民。
八月,源五郎加入四十大盗。
十月,四十大盗遭遇奉师命带领飞龙骑士团前来的紫钰,溃灭于枯耳山。同一时间,率领雷因斯医疗团,前往西部基格鲁灾区之莉雅女王,遭花家困于基格鲁。
侥幸脱逃的兰斯洛与有雪两人,于利加斯重遇枫儿,却遭遇艾尔铁诺监察使郝可莲使得枫儿之妹亡故,枫儿埋葬其妹后,加入万里长征之兰斯洛一行人。
源五郎、妮儿与兰斯洛失散,而在前往基格鲁与兄长会合途中,遭遇花天邪所请出的天草四郎。
十一月二日,在花家家主花天邪胁迫下,莉雅女王于基格鲁举行比武招亲,赶来与「苍月草」会合的兰斯洛,与唯一的竞争者花天邪对决,取得了最后胜利。
同日,兰斯洛与莉雅于基格鲁成亲,与天草四郎发生激战,莉雅耗尽自身寿元,以五极天式之「舫穗之月」重创天草后,于新婚之夜,耗尽生命力地斜倚在丈夫怀中逝去,雷因斯女王一脉的血缘就此画上休止符。
两日后,莉雅在梅琳与源五郎的努力下化为天魄,重新回到兰斯洛身边。
十一月十二日,在雅各城内举行的女王哀悼会上,兰斯洛发表了其空前绝后的暴虐演说,作为「我意王」传说的第一步。
十一月十三日,当稷下王都开城门迎接兰斯洛,并承认其正统王权的消息传出后,雷因斯·蒂伦于焉分裂,七省联合叛乱,向新王宣战。
同日,兰斯洛入住象牙白塔并与雷因斯宫廷大老们约法三章后得以行使最基本的权力。另一方面,叛军得到白无忌台面下的支持与韩特助阵。
十二月二日,周公瑾于女王告别式上试探兰斯洛,但双方最后却都狼狈而退。
五色旗重现人间,首战即下北门天关,但兰斯洛的首战却大败而回。兰斯洛初识爱菱。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
一月初,白起出关,投入叛军阵营。
隔日,爱菱以新的面貌与日贤者传人的身份硬闯太研院,失败,一天后却成功地进入太研院。
一月二十阿日,白起的生平第一次功势即成功攻破并血洗稷下,造成三万五千多人的伤亡,史称「一二八大洗礼」。
一月二十九日,白起赶至北门天关并重创妮儿与源五郎,随后却把五色旗的指挥权交给妮儿。
二月,爱菱发表演说,并以其真实的面貌得到稷下人的认可并正式入主太研院,成其第三十七任院长。
同日,兰斯洛与爱菱认亲,并得知皇太极的死讯与白起的身世之谜,并藉其遗物之助得窥孤峰血战、高段天心意识、正统天魔功之秘并与皇太极作最后的对话。
同日,兰斯洛发动反攻,成功收服叛乱大军,降七省,败白起,叛军首脑白天行亦于此役身亡。随后发表演说,改名为兰斯洛·苍月。
兰斯洛得到白无忌的完全帮助并定下功克日本的大计。
本代龙族族主与西王母,于玄京首度碰面。
三月,花家得周公瑾与石崇之助进攻北门天关。战争如火如荼之际,花残缺死于其弟花天邪之手,奇雷斯也得以回复天位,陆游更应梅琳之托赶赴北门天关,为这场烂仗投下一波波的变数。
人物介绍
兰斯洛:故事主角,胆大粗犷,闯荡江湖中。
花次郎:与兰斯洛结伴的队友,孤傲冷僻,剑术精绝。
源五郎:自称白鹿洞门徒的神秘男子,外表酷似女性。
天地有雪:追随兰斯洛的雪特人,专事奉承的马屁王。
石存忠:石字世家十三太保之首。
石存和:石字世家十三太保之七,擅长使毒、操蛇。
石存悌:石字世家十三太保之九。
未出场人物介绍
莉雅:故事女主角,机巧聪颖,现为雷因斯.蒂伦女王。
白无忌:莉雅二哥,风流自赏,雷因斯出名浪荡子。
苍月枫:女剑手,与莉雅、兰斯洛交好。
紫钰:龙族族长,陆游关门女弟子,与兰斯洛有一段情缘。
周公瑾:陆游二弟子,艾尔铁诺第二军团长,武功极强。
华扁鹊:出身大雪山,善于医术,怪女人。
皇太极:三贤者之“日贤者”,殁于阿朗巴特山。
陆游:三贤者之“月贤者”,三大神剑之首,闭关于白鹿洞。
卡达尔:三贤者之“星贤者”,殁于日本之役。
铁木真:大魔神王,殁于九州大战。
胤祯:现任大魔神王,于魔界疗伤中。
石崇:石字世家主人,艾尔铁诺第一军团长,国王宠臣。
陶潜:陆游三弟子,现任白鹿洞掌门,个性严谨。
王羲之:陆游四弟子,刀剑双绝,现居耶路撒冷。
李煜:陆游五弟子,天才剑手,现与师门反目。
旭烈兀:陆游六弟子,麦第奇家主人,艾尔铁诺第三军团长。
山中老人:三大神剑之一,居于大雪山,操控暗杀组织。
天草四郎:三大神剑之一,天位强者,居于日本。
人物设定
1.九天御使
如
姓名:潘朵拉·苍月·塔莲(千叶朵也)
身高:170
使用武器:超特大小提琴
嗜好:编舞、作曲、早晨裸泳、午间裸睡
骑士团编号:隐流苍月10号
职务:雷因斯·蒂伦情报总监、兰斯洛王直属第六亲卫队统领
简介:
千叶流驻风之大陆三位负责人之一,七大宗门之“青楼”当家主,平时是香格里拉“天香苑”老板娘,专做娼妇买卖,明艳英媚,能歌善舞,颠倒众生,属于妖姬型的绝代美人。
虽是女儿身,英气不输男子汉,胸中藏有逐鹿天下的壮志,为人别具慧眼,当兰斯洛王经过香格里拉时,主动献身,想借此迷惑兰斯洛,行动失败后,发觉这个男人具有一统天下的气魄,决定辅佐他成就霸业,在“我是女人”大作战中,显示出雄厚的实力,后来成为兰斯洛一方的情报负责人。
对于情报分析、整理的能力,无人能及,兰斯洛王的军队,在人间、魔界都能屡建奇功,潘朵拉的情报提供,是一大幕后功臣,居功甚伟。
身为舞娘,她的音乐才华极高,是大陆上极罕见的魔曲家。
流连于花国之间,用自己的艳丽美色、丰腴肉体当作武器,拜倒于其裙下的男人不计其数,但洗去铅华后,却出人意料地,有张清秀佳人的脸蛋,是个把工作、私生活分的极清楚的女子。
对兰斯洛,她保持着纯公事的态度,但在私底下,也存在着某种若有若无的情愫。
2.是
姓名:苍月枫
身高:168
使用武器:ABS系列特薄扁剑改装版“追日”
嗜好:烹饪、看言情小说、折风车
骑士团编号:隐流苍月5号
职务:兰斯洛王直属第一亲卫队统领
简介:
银河篇完结后,于千里长征之役,埋葬了妹妹,重回兰斯洛身边。兰斯洛继位后,奉命编组第一亲卫队,成了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忍者集团。
不知是否因为“第一眼”精神控制的残存,始终以侍奉主人的心情,随侍兰斯洛左右,不管是怎样的命令,无分善恶,都忠实的执行。遇到危险,总奋不顾身的打前锋,当挡箭牌,终其一生,未有改变。
所有的敌对者,称其为“兰斯洛王的101忠狗”,却也不得不承认,“要除兰斯洛王,先杀苍月枫”的事实,兰斯洛王亦有感叹,“不管我变得怎样,会永远跟着我的,只有枫儿了”,而唯一能令这句话改变的,仅有苍月草而已。
一身武功,出自山中老人门下,复得东方家真传,与华扁鹊分走火、冰,是大陆上最顶尖的杀手,令邻近诸国闻名丧胆。基于悲伤的过去,后半生始终采取自我封闭的心态,沉默寡言,常常独自在天花板上发呆,超级冰山大美人。
与织田香类似,有折纸的嗜好,除此之外,深受小草熏陶,是言情小说的爱好者。当这个嗜好为人所知时,苍月骑士团为之愣然。
3.畜
姓名:苍月泉樱(紫钰)
身高:169
使用武器:古剑“龙泉”、隆基弩斯之枪(隆基弩斯之枪,极耗真元,难得使用,平时改用一般精铁朱枪)
嗜好:阅读、奕棋、茗茶
骑士团编号:隐流苍月4号
职务:飞龙骑士团团长、兰斯洛王直属第三亲卫队统领
简介:
病体痊愈后,率领飞龙骑士团,辅佐艾尔铁诺帝国,奉令剿灭以兰斯洛为首的四十大盗,激战后,兰斯洛被远逐他国,手下死伤殆尽,两人自此结下深仇,幷在往后长期为敌。
兰斯洛王继位,日本攻略战结束后,紫钰自请突袭王城,殂杀兰斯洛王,却为一众高手所阻,陷入机关,全军覆没,本人被擒,遭受诸多凌辱。
几番波折,兰斯洛、紫钰回复记忆,执手一笑,尽释前嫌。
紫钰改名泉樱,出任帝国宰相,掌握重兵,将其卓越才能,完全展现,同时,编组第三亲卫队,成为亲卫队长。
身兼龙族、白鹿洞两家之长,武功高绝,智勇双全,是名不让须眉的女子,隐流苍月中,仅有织田香能稳居其上位,足见实力精强,而在统帅、决策方面的能力,远在前者之上,是斯菲尔伦多仅次于苍月草的智囊。
个性坚强,文静、好礼的外表下,有着火热的内心,欲尽一己之能,纵横于天下,征战时,决不躲在幕后,跟随兰斯洛转战八方,骋驰于烽火之中,为风姿战国史,增了光彩辉煌的一页。
4.生
姓名:苍月香(织田香姬)
身高:149
使用武器:菊一文字(不知火)
嗜好:童玩、电玩、折纸鹤
骑士团编号:隐流苍月3号
职务:兰斯洛王直属第二亲卫队统领、铁血骑团司令官
简介:
兰斯洛身边的第一高手。魔种孕育成胎,是由高密度的气,所化成的生物,初生时本无意识,卡达尔助其开启天心,得以成人,吸收了卡达尔、信长的功力,尚在襁褓之中,便已身为天位高手。
长大后,天份极为惊人,所有技巧一看便会,修习勾玉中的武学,年轻一辈几乎无人能敌。为了报答养父,率人组成新撰组,防守京都治安,守护动荡的日本,折在她手下的中外高手,不计其数。
日本攻略战爆发,兰斯洛王策动不满份子,意于京都兵变,却给织田香破坏,史称“池田屋事件”,两人发生剧斗,兰斯洛给杀成重伤,拖命而逃。
兰斯洛取得天丛云剑后,广调人手,重新再战,合兰斯洛、源五郎、妮儿、华扁鹊、玉签风华众人之力,将之挫败,适逢养父过世,织田香无意愿再战,宣布投降,以保障日本的安定为条件,嫁予兰斯洛王和亲。
而后,东北方魔族边境,纷争渐多,魔族重入人间之势日显,自请外调,组成“铁血骑团”,镇守北疆,成了令魔族闻风丧胆的恐怖人物。
生命本质与人类大异,是没有性别的中性体,可随自己的意愿,自由变幻身体(男性体:冲田宗次郎,女性体:织田香),灵觉特别强,在想法上,也有些特异独行。
饱经烽火的考验,织田香拥有多种面目,平时的她,显的天真可爱,喜爱与孩子们一起玩耍,纯洁的笑容,让人无法想象,这女孩会在战场上,动辄斩杀敌人过千,毫不手软。
对于自己生存的目的,感到迷惑,虽然与每个人都很亲昵,但心灵却始终保持孤独,只能在战场上找到自我,是风姿中的一大怪人。
5.愿
姓名:苍月若苹(若苹·洛克里斯)
身高:159
使用武器:浑沌火弩、ABS系列特薄扁剑改装版“羽童”
嗜好:展开翅膀,半空翱翔
骑士团编号:隐流苍月7号
职务:兰斯洛王直属第四亲卫队统领
简介:
精灵与人类的混血,与华扁鹊不同,是相当高贵的翼人族精灵,自“月亮篇”后,回到村子里,和妹妹相认,与族人一起生活,以其精湛的弓箭技巧、魔法力,扬名于谢伍德森林。
自由都市攻略战爆发,面对耶路撒冷的坚实防壁,兰斯洛王御驾亲征,为了遵守祖上的承诺,若苹与妹妹协助防守,联手以“永恒之光印”,将兰斯洛封印于异次元。
得到苍月草解救,脱离异次元的兰斯洛,暴跳如雷,以各个击破之法,生擒两姊妹,百般凌辱。
有鉴于姊妹俩联合,“永恒之光印”无人能敌,兰斯洛遂采华扁鹊之提案,以希腊神话中,命运三女巫的方式,予以处理,幷将之分开监禁,相互要胁。顾虑妹妹的安全,若苹投降于兰斯洛,朝兰斯洛的允诺“强者代表一切,只要你能赢过我,就还你自由”而努力。
此后,若苹以亲卫队统领的身分,四处转战,为了保护妹妹,豁尽了心力,直至最终。
由于年幼时的经历,若苹在九天御使中的的实力,颇为高强,高超的弓箭神技,为兰斯洛王暗中铲除了不少敌人,因为终日奔走于烽火之中,雪白羽翼染成血红,被尊称为“兰斯洛王的红色天使”。
自从归入兰斯洛阵营之后,很少有露出笑容的机会,尽管部属们对之敬仰、爱慕,但若苹却感到困惑,因为对她而言,这些人都该是敌人,这样的矛盾,让她无法在人事间取得平衡,只有封闭住自我,专心于武道,祈求有朝一日,能够胜过兰斯洛,将妹妹救出。
对于自己的处境,厌恶至极,却又顾忌被充作人质的妹妹,而不得不压下深仇大恨,为仇人卖命,是“风姿”的悲剧角色。
最喜欢的事,就是独自展开翅膀,在空中翱翔,或许,这是唯一可以令她生出“得到自由”感觉的消遣吧!
6.姓名:苍月翎雪(翎雪·洛克里斯)
身高:159
使用武器:XYZ系列魔弹枪改装版
嗜好:种植花草、养小动物
骑士团编号:隐流苍月11号
职务:兰斯洛王直属第五亲卫队统领
简介:
若苹的双胞胎妹妹,自幼体弱多病,在族人的呵护中长大,是朵惹人怜爱的纤弱花朵。个性纯真善良,对事物的反应很敏锐,心思细密,加上天生的优美歌喉,倘若终生隐居山中,会是个喜爱捕风纺月,充满艺术气息的典雅女孩。
与姊姊的外刚内和不同,在看似怯懦的容颜下,有着坚强的性格,恍若危崖边的小花,坚韧忍冬,时有惊人之举,与玉签风华、爱因斯坦,互为好友。
在被当作人质的时间里,逐渐为兰斯洛王身为天下人的大气概所倾倒,继而真心相恋,无可自拔,兰斯洛亦视之若掌中珍宝,疼爱非凡,以聆听翎雪的歌声为乐,被人称为“兰斯洛王的金丝雀”,属于“风姿”中,一笔难算的胡涂烂帐。
在太古魔道上,天份惊人,成为爱因斯坦的绝妙帮手,对于日后苍月骑士团的种种,有着极大的贡献。
p.s希腊神话中,命运三女巫,仅有一只眼睛,三人轮流使用。
华扁鹊的提案,是将姊妹俩的翅膀、四肢,尽皆斩断,一副肢体封印密藏,一副以特殊魔法炼制后,姊妹俩轮流换用。
使用之人,必须外出征战,亡命沙场,无行动力者,留于王都密牢软禁,作为人质,姊妹二人不得相见,以策安全。
姑且不论后来的翎雪,这样的措施,对于若苹来说,无疑是很残忍的。
7.发
姓名:苍月草(莉雅·迪斯·拉普他·苍月)
身高:163
嗜好:美食鉴赏、送别人锦囊
骑士团编号:隐流苍月16号
职务:兰斯洛王直属幕僚总监
简介:
兰斯洛的结发妻。巧妙设计了种种局势,当兰斯洛流亡至雷因斯·蒂伦时,与之成婚,让国予夫婿,新婚不久,便因旧伤发作而去逝。
此后,以灵体型态出现,化名苍月草,担任夫君的随侍秘书,管理一切大小政事。令人叹为观止的智略,在军政财经上,都得到充份的发挥,是兰斯洛王治世的最大功臣,“第一智囊”之名,成为风之大陆不朽传奇。
天赋异能,使之成为近乎“不败”的存在,无论是逐鹿天下,亦或是魔界争霸,“兰斯洛王的百宝箱”始终在幕前幕后活蹦乱跳,为夫君竭尽心力。
完全成长的小草,娇艳的美貌,更添几许妩媚风情,成熟大胆,是个令人为之眼前一亮的小女人,对于兰斯洛的多产政策,抱持着“自古英雄本好色”的放任态度。终其一生,兰斯洛对之敬爱有加,亦赢得所有妻妾尊敬,稳坐正妻之位。
8.菩
姓名:苍月风华(玉签风华)
身高:169
使用武器:巧鹊丝
嗜好:听音乐、刺绣、做针线活
骑士团编号:隐流苍月13号
简介:
号称九天御史中最具妇德的女子,秀美无双的容颜,优美端庄的举止,落落大方,细心体贴,是最理想的贤妻类型。
身为本代西王母,身怀绝世医术,旅行于民间,活人无数。
自相逢之日起,自由都市攻略战、北门天关会战…一直与兰斯洛牵扯不清,抱持着希望感化兰斯洛的想法,与之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却在不断的交心中,为兰斯洛的特质所吸引,同时,也对自身所谓的正义,感到怀疑,终于在一夜之缘后,不告而别,想去确认自己的心。
在日本攻略战时,与设计猎杀八歧大蛇的兰斯洛王重遇,而后归于其下。超卓的医术、高强的圣光系法术,一直到魔族争霸篇,依旧帮了许多大忙。
自幼两眼失明,在族人的抚养下成长,一出生便享有了无比尊荣的身分,在九天御使里,她所受到的束缚最多。立志以普渡众生为己任,对于所谓的恶人,幷非怀着格杀勿论的作法,而是抱以无限的慈悲,希望能予以感化。
在与兰斯洛的相处中,渐渐发觉,所谓的正道之士,往往是动乱的根源,戴着虚伪的假面具,在高颂道义的歌声下,作出种种恶行。
对自身所抱持的正义,因而感到迷惘,最后决心挣脱一切,勇于为自己的生命而奋斗。斩杀八歧大蛇后,取其八处元灵做移植,双目复明,成为了当世第一的光明系祭司,亦成了仅见的操眼师。
个性娴静,是个集温雅、温柔、温馨于一身的女子。不喜欢与闲杂人接触,嫁予兰斯洛王后,独居恶魔塔塔顶,静悟清修,以其无与伦比的法力,封印住恶魔塔的罪犯。
世人不知真相,多所妄言,均以为西王母遭兰斯洛王囚于恶魔塔。
9.提
姓名:华扁鹊
身高:176
使用武器:华佗针、名刀“樱吹雪”
嗜好:炼药、烹饪、魔法测试、人体实验、顺手牵羊
骑士团编号:隐流苍月8号
职务:暗黑研究院院长、兰斯洛王直属第一亲卫队副统领
简介:
前一刻让人为之捧腹;后一刻让人口吐白沫,教人笑不出来的大笑话,不管身处何地,都保持着让敌方我方,俱为之头痛欲裂的怪僻个性,华扁鹊大夫。
身为人与树精灵的混血,一出生便饱受歧视。六岁,离家流浪,顺手带走族中秘传“青囊书”,为躲避追捕,投身大雪山,被山中老人看上,收为秘密弟子;二十二岁,对生活感到不耐,再度流浪,临行前,盗走“冰魄冥爪”秘籍,令某名“老乌龟”暴跳如雷;为躲避追杀,游学魔界,修习暗黑魔道,三年有成。
重复着这样的过程,生命对她而言,似乎仅是不停地漂泊,当兰斯洛王自组骑士团时,对旅行感到厌倦的她,暂栖兰斯洛王麾下,奉令创设暗黑研究院,担任院长,负责种种研究工作。
服膺“实力即是一切,弱者淘汰”的原则,华扁鹊仅追随绝对的强者,对于全族覆灭的血仇,虽非无动于衷,却没有积极报仇的意愿,因为覆亡的原由,来自于族人的软弱无能。
“魔导师是正业,杀手是副业,大夫是打工”,以这样的大原则,醉心于研究工作,追求真理的科学精神,犹在爱因斯坦之上。曾为了调查兰斯洛性欲过剩的因由,闹的王城鸡飞狗跳,连有着“极恶暴君”之号的兰斯洛王,亦心有余悸的对之评语:“让男人再起不能的恐怖角色。”
个性古怪冷僻,没有小心眼,却有仇必报;虽非残忍好杀,但丧生于手下的生命,却不计其数,对每件事都保持着令人心悸的冷淡态度,在某些人眼中,这女子甚至比大魔神王还要可怕。
也因此,暗黑研究院的院生,罹患神经衰弱、胃痛的比例,高居稷下学院之冠。
10.心
姓名:爱因斯坦·苍月(爱菱)
身高:136→185(与T1000合体后,长高近50公分)
使用武器:双蛇手杖
嗜好:发明、收集帽子、火药试爆
骑士团编号:隐流苍月15号
职务:太古魔道研究院院长、兰斯洛王直属第五亲卫队副统领
简介:
魔界名匠隆·贝多芬之女。才华虽高,却因身为女儿身,而不受父亲肯定,而未得其真传。十六岁愤而离家,想闯出一片天地,适逢兰斯洛王组苍月骑士团,投身于其麾下。
起初不受重视,一度失意他去,后为苍月草所发掘,亲自月下追回,奉令创设太古魔道研究院,担任院长。后来与父亲最后的作品,超生化人T1000合体,成为九天御使的一大战力。
个性天真可爱,记性不好,时常丢三落四,是个淘气的小迷糊,在太古魔道上,有着过人的天份,屡屡创出新的发明,本身亦属第一流的创师,兰斯洛一方的武器打造、修复,新式光束刀剑的改装、设计,多出自其手。
由于生性迷糊,发明对象常常少根筋,捅搂子的机会非常高,轰的王城天翻地覆。标榜的名言“三分钟内一定做好,但一刻钟内必定出问题”,与某位打工大夫,幷称为稷下学园两大杀手,与之有别的是,太古魔道研究院的院生,因为意外爆炸、离奇中毒而入院的比例,高居全学园之冠。
其余的人物
姓名:兰斯洛
身高:177
使用武器:妖刀“村雨”(日本攻略战后,改用天丛云之剑)
嗜好:为事物命名、掠夺、制作人
骑士团编号:苍月骑士团统领
职务:雷因斯·蒂伦皇帝
简介:
银河篇后,成立四十大盗,肆虐于艾尔铁诺东北方,后为紫钰剿灭,流奔至雷因斯·蒂伦,鬼使神差下,与莉雅完婚,继任王位,是为兰斯洛王。
此后,组成苍月骑士团,以绝代霸主之姿,与临边各国,或战或和,纷扰不休,开始了一统天下的漫长旅程。
个性偏走极端,修习天魔功后,更是偏激。对于所爱的伙伴,照顾有加,亦对所有的敌人,采取绝对的血腥报复,快意恩仇,恐怖的角色。
由于铁木真的遗产,得以减低天魔经的诅咒,终至突破,然而残余的后遗症,偶尔魔气上冲,不能自制,继位当天,便因此胡乱发言,导致七省联军一齐叛变。平时因为身边的诸多贤臣,补救得当,使种种暴行,得以成闹剧收场,也因此,包括莉雅、白无忌、源五郎…在内,成日高喊“我为什幺会嫁给这种人”、“生无可恋”、“把绳子拿来,拙者要去上吊”之类的魇语。
在大陆诸国的眼中,兰斯洛王是无可比拟的霸主,却幷非是个好君王,虽然距离暴政稍远,但因其发动战争、肆意掠夺,而造成的人民死伤,流离失所,数以百万计,若非身边的贤臣良将,全心辅佐,成日收烂摊子,所谓兰斯洛王的治世,就是血流成河的恐怖统治了。
姓名:天野源五郎
身高:173
使用武器:古剑“青丝”
嗜好:唱情歌、做情诗、写情书
骑士团编号:苍月骑士团18号
职务:五色旗附属参谋部,首席参谋
简介:
享有“天才军师”之誉的名将。女孩子气的纤弱外貌、温和的笑容之下,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实力,面对任何困难,都能轻松化解,彷佛找不到不会的东西。
在漫长的日子里,似乎拥有多种骇人的身分,不知真假。
“有时候是陆游的大弟子,有时候是卡达尔的唯一传人,有时候是继承铁木真理想的追随者,不过我的真实身分,是一个沉浸爱河的男人。”外界传言甚多,不过,他本人是这样宣称的。
为了追求妮儿,加入兰斯洛的阵营,尽管一天到晚吃闭门羹,却秉持着爱的毅力,未敢稍有懈怠,最常挂在嘴上的两句名言,“我是为了遇见你而生存的”、“我的世界,是以妮儿小姐为中心而旋转的”。
姓名:山本五十六(西优洁兰·妮)
身高:153
使用武器:ABS系列双管光刀改装版“夜牙”(初时使用光刀,日本攻略战结束后,改用妖刀村雨)
嗜好:沐浴、打架、唠叨、践踏源五郎
骑士团编号:苍月骑士团3号
职务:五色旗指挥司令官、北门天关驻留司令官
简介:
超级无敌宇宙霹雳大美女(本人称)。担心着自身美貌与否、胸部大小、皮肤光泽的标准青春期少女,由于生长在盗匪窝,相当男孩子气,活泼而有朝气,举止大方,脾气与兄长一脉相承,暴躁易怒,又是个超级醋坛。
对于被兄长取了这个怪名字,非常不悦,却没有积极改正的念头,在许多方面而言,是少数几个可以对兰斯洛的胡作非为,产生抑制作用的人。
兄长登基之后,奉令驻守北门天关,统领五色旗,出奇意料地,是个兵法奇才,履立奇功,敌国军队敬畏之下,称之为“恶鬼罗剎”。
对于源五郎屡屡求爱壮举,感到困惑,未曾响应,但当其有疑似移情别恋的举动时,会醋意大发,挥刀追斩奸夫。
心中对兄长抱持着异样的感情,尽管如此,兰斯洛响应的态度是,“昭告天下,征求倒楣新郎一名,房子、金子、车子,任君挑选,附赠麻烦妹妹一条当嫁妆。”
p.s尽管对自身魅力感到怀疑,但只要她愿意,动人的美貌,也会成为致命武器的,当然,某人会不惜暗杀所有情敌。
姓名:白起
身高:173
使用武器:古剑“血痕”
嗜好:梦游、绘画
骑士团编号:隐流苍月6号
职务:铁血骑团副司令
简介:
雷因斯·蒂伦的大王子,白字世家首席继承人。年方幼时,便因为凶恶残暴的个性,被严密监视,长大之后,因一超级血案,终于招致众怒,被禁足北塔。
兰斯洛继位,为了考验其王者资格,?}塔而出,夺兵符,统合不服的诸侯,兴兵叛变,战败后,因为不愿归顺,重被封禁于“恶魔塔”。
日本攻略战结束后,魔族蠢蠢欲动,屡犯边境,兰斯洛王释放出塔,封“武安君”,受命组成铁血骑团,驻守东北边关,成为一代名将。
个性孤僻,却非天性凉薄之人,只是有着奇怪的人生观,认为“只有死人才不是恶人”,故好以血腥手段解决事情。对于自己的出生,毕生的际遇,他不怨恨母亲,只是淡然地认为“这是老天的错误”,而努力地向苍天要债。
身为武将,他善尽职守,为求达到“一战止战”的终极目的,不论男女老幼,杀人无数,动辄坑杀降卒四十万,是莉雅非到不得已时,才会使用的一只最终王牌。
冷漠外表下,藏着爱护小动物的细心,对家人关心倍至,虽然不会形于颜色,但终其一生,为了白无忌、莉雅,鞠躬尽瘁。
姓名:白无忌
身高:174
嗜好:宴会、人事交际、做爱做的事
骑士团编号:苍月骑士团10号
职务:雷因斯·蒂伦宰相
简介:
雷因斯·蒂伦的二王子,白字世家当家主。自幼便有着高度的政治才能,因为与王位无缘,且看出了莉雅的惊人天份,所以安心过着纨裤子弟的浪荡生活,花天酒地,靠着英俊的小白脸,沉迷群花之中。
“有什幺事找老妹就可以了,不要妨碍大爷享乐”,把自己的智能,只在稷下学院展露锋芒,虽然私生活腐化糜烂,让卫道人士皱眉,却因为天性豪爽,挥金如土,所以广结群雄,声名享誉国际。
兰斯洛继位后,感到不服的诸侯,意图推举其为首,重夺正统王位,但因为相信妹妹的选择,主动放弃继承权,拒绝了诸侯们的要求,甚至亲自发表声明,认同兰斯洛为正统王位继承人。
为了报复当年的轻松惬意,莉雅强推哥哥上宰相之位,受封“信陵君”,白无忌从此登上了争夺天下的舞台。在稳定国内政局,安定民生需求,战时后方补给…方面,从未有过失足的表现,对兰斯洛王的治世功不可没。
因为好朋友,所以家中养士八千,门客过万,成为当世四大公子之一。对于唯一的兄长,不因为其怪异作风,而敬爱有加,也对妹妹由衷疼爱,风流倜傥的外表下,出人意料地,也是个顾家的新好男人。
流连于花丛间,身边床伴无数,却未能得到真爱,曾对玉签风华倾心,终于因为觉悟不够,输给了情敌。
姓名:天地有雪
身高:170
嗜好:午睡、制作炸药、写打油诗
骑士团编号:苍月骑士团48号
职务:雷因斯·蒂伦宫廷诗人
简介:
兰斯洛的老部属,远自“四十大盗”时期,便已追随兰斯洛,在四十大盗被剿灭时,也是少数逃出生天的部将。当兰斯洛继位后,因为顾念旧情,任其为宫廷诗人,兼任皇帝顾问,自此官运一帆风顺。
不会武功、不懂法术、不通智略,文学造诣奇差,在众人眼里,仅是兰斯洛王驾前的一名小丑弄臣,事实也的确如此,但由于说话幽默风趣,在某些场合,成为劝谏兰斯洛王的一帖灵药。
有别于其它英名显赫的众多主角,一生中,对兰斯洛王的治世,没有任何实质帮助,因为往日的情谊,而成为了苍月骑士团的一份子,却从未上过战场,仅有虚名。后来被奉派为编修史书的管理,成为王室历史的旁观者。
个人嗜好,喜爱炼制土制炸药,虽然没什幺成效,却颇能制造笑料,成为了众人既看不起,却又颇为敬重的古怪角色。
姓名:周公瑾
身高:175
使用武器:千里神鞭、古剑“湛卢”
嗜好:看海、观潮、茗茶
职务:艾尔铁诺第二军团司令官
简介:
陆游二弟子,白鹿洞武学的正统传人,拥有仙道士的资格,城府深沉,智计卓绝,是个全方位高材生,手握雄兵数十万,权高势大,几乎是艾尔铁诺的第一人。
个性乖僻,有冷笑的恶习,对兰斯洛等人而言,是个混蛋加三极的超级大麻烦。
楔子
艾尔铁诺历五六二年七月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他的心里在恐惧。
身为花字世家的后起之秀,风流名剑的名气,近几年在江湖上急速窜起,他花风流的确不是一个胆怯之人。
涉足江湖以来,历经大小战役数十,数月前在武炼,以一柄光剑尽歼狂风十五骑,尤为惨烈,但即使是那一战,自己的心也未跳跃的如此激烈,掌心全给冷汗弄湿。
这一切的不安,全都来自眼前的那个背影。
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扬,称不上宽阔的肩膀,让身形看来有些消瘦,本应像是彬彬文人的背影,此刻看在眼中,竟如绝崖般孤高、冷冽,令人仰之而心生畏惧。
花风流已听过这人太多的传说。年纪与己相仿,一身武功确号称与当世三大神剑并列,是艾尔铁诺的恶梦。一年前秦淮血战,这人受各方势力伏击围攻,却孤身大败各方高手共三千一百二十六名,杀的生还者不足一成。
那一战,据说他的剑法已臻至不可思议的化境,所挥出的每一剑,都蕴含着绝世无匹的剑气,所有死者鲜血激射后为之凝固,令得秦淮河水在战后为之飘红三月。
同为用剑者,自己当初对这传闻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无视之辈夸大的荒诞谬传,血肉之驱,纵使强化百倍,又怎能做到这等神迹?
可是,自己错了,否认的理由只是自己的孤陋寡闻,世上真有这样的绝世神剑!
不久前,江湖上着名的暗杀组织“神煞”,对午餐中的他发动袭杀。“神煞”虽然不及大雪山,但也是风之大陆中水准极高的杀手营,参与行动的百人中,武功与自己相若的有七人,在自己之上的更有三人,阵容坚强,又配合多种刁钻暗器、毒物,任是再强的高手也得退避三舍。
但这却是另一个误算,因为那人只是轻轻举起一指。
一根食指!
以指代剑!
彷佛嫌烦一样,他凌空运指,指上迳发无俦剑气,所经之处犹如摧枯拉朽,没有任何事物能挡此一剑。
毒气、暗器被剑气扫过,在空中爆成点点星火;钢刀、光剑在与气剑接触瞬间断碎片片,跟着便是后头的人体。
许多人甚至才预备冲上前,就被破空斩成两截,心有未甘地横尸在地。
他啜饮杯中物,右手食指浑不在意地上下挥动弹跳,任尸堆在周围添加高度,却连半滴血都未能近身。
花风流在潜伏的角落里不胜心惊,非独是为了那骇人功力,更是为了那人的剑技。
他所出的每一剑,无不妙到颠峰,没有半点多馀;每个角度、每个劲到的变化,都是恰到好处的精巧,让内力发挥出最大的杀伤效果。
世上怎有这等神剑?恃此神剑,旁人又怎能抵挡得了?
单方面的屠杀,不满三照面,神煞组织已经大败溃输,抛下遍地残尸四面窜逃,但即使是跑出十数尺,那剑气丝毫不受距离影响,照样发挥恐怖的杀伤效果。
最后,只有神煞组织的首领,藉着手下惨死掩护,凭轻功逃至数十丈外,躲在一座牌楼之后,确认本身安全无虞,遥遥放话。
“姓李的,你记着,这笔血帐我改日必会讨回。”
“你扰我用餐时,我便已说过,你今日必死无疑。”平淡的语音清晰地远远传出,“连明日都没有的虫子,何来改日之有?”
伴着这话而至的,是他的最后一剑。
神煞首脑本已暗自戒备,隔着数十丈之遥,人影只剩一个模糊小点,但敌手武功太高,说不定仍能以暗器伤人。
哪想到,他只是再次挥下指头。
数十丈的距离像是完全不存在,一座坚固的木制牌楼,连带藏身其后的人体,应声而断,在轰然巨响中塌落。
目睹此幕的花风流,只觉胆战心惊,面对这等神剑,试问自己又怎有半分机会了?
可是,兄长与自己情谊深厚,杀兄之仇,岂能不报?
“李煜!”
花风流大步踏出,就算明知没有胜算,也要有一个剑手应有的骨气。
眼前人对这一声叫唤没多大反应,仅是侧头一瞥,又转回头去。
花风流想拔剑出鞘,但不知怎地,手上一再施力,长剑彷佛给什么东西锁住,仅能拔出半寸,无法离鞘,任他急得满面通红,成了一幕尴尬场面。
“你叫做花风流是吧!听说近几年使剑的,你算是一号人物。本来冒犯于我的,都是死路一条,但瞧你在我封锁下,还能拔剑半寸,有几分功夫;看我杀人后还敢挑战,有几分胆色;挑战时不做偷袭,有几分骨气。”
话声停止时,花风流的配剑像是给一股无形之力击中,“乓”的一声断成两截。
“我很久没有放生了,这次你运道不错,我就放你一马吧!”
花风流瞧着手中断剑,出奇地,竟有一股胆气充塞在胸中,不想在这人面前低首认输。
所以,就算是有勇无谋,花风流仍然坚持初衷,挥动断剑,大步奔上前去。
“李煜!你去死吧!”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二月雷因斯.蒂伦皇宫
小心翼翼地,她凝视着眼前的半本手卷。
手卷的斑驳发黄,显示其悠久历史,但似丝似帛的古怪材质上,并没有字体的存在。
天魔经,与天武圣典、皇极经世书并列,同为世上“最强”称号的武学秘笈,内中记载魔族镇族神功:天魔功;以及各式奇幻奥妙的魔法秘技。
除了首页的契约文字,整部天魔经,全以魔咒写成,仅有每一代的正统继承人,在结定契约后,方能窥得其中之秘。若是落入旁人之手,看见的不过是一张张无意义的白纸。
因此,除了每一任的正统继承人,普天之下相信也只有她,能够阅读出手卷里的内容。
不是用眼睛,而是以超高感度的灵觉,慢慢“读”出内里的记载。
手掌虚按在书页上,心神集中,天魔经缓缓发出呼应的黑芒,继而一页页自动掀过,在这过程中,文字与图样随之流入脑海中。
有法故有破,尽管她不是全知全能,但凭着举世无双的智慧,优异无比的血统,只要是与魔法有关的事项,在她之前全无奥秘可言。
而这份能力,一如现在的她,便是历任雷因斯女王,能稳稳立于魔导工会顶峰的主要理由。
一刻钟后,天魔经上的黑气消失,她也收手休息,美丽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疲惫与倦意。
离开秘室,外头早有人等候,那是稷下学宫里出名的浪荡子,白字世家的当家主,以及她血脉相连的兄长。
“参见亲爱的女王陛下!你二哥这厢有礼了!”白无忌笑问道:“老妹,你脸色不好啊!翻译的麻烦差事不好做吗?”
“天魔经毕竟是魔族至宝,虽然只有下半卷,但时至今日,我也只译出两成,进展缓慢。”她道:“对了,事情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吧!在你溜到暹罗的那段时间里,国内上下都会以为你是进祈星塔做祝祷仪式,不会知道伟大的女王开小差偷溜的。”
“嗯!这样就好了,另外,这次出巡的护卫人选已经决定,请二哥把魏素勇从西西科嘉岛上调回来吧!”
“喂!老妹,这样不好吧!没有别人可用了吗?”
“不许反驳,二哥你别忘了,柳一刀的案子还没了呢!”
说话时她满是笑意,完全不顾听到话的兄长,面色瞬间像是被踩着尾巴的老鼠。
“算了,随你便吧!不过,你到底准备到暹罗做什么啊?”
“这个嘛!去看看天魔经上半卷的持有人,这段时间有没有让人满意的进度啊。”
前传:陨星篇·上卷
起首
魔界历天鹏纵横五年人间界地底
「我……我要死了吗?」
体内的气血,翻腾不已,身上各处伤患,仿佛一齐发出嘶嚎,在为那场天地为之变色的战役,默默哀悼。生命力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失,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写好了遗言,将各项布置处理完毕,他闭上眼睛,回忆这生平的点点滴滴。无尽的黑暗中,浮现了好多人的面孔,他最敬爱的父王,最信任的兄长,最挚爱的情人,与许多最好的朋友、敌人,都以不同的表情在面对他。
所有的记忆,伤心的,喜悦的,永远鑴刻在胸口的,全如走马灯般,在眼前缓缓流动。回光反照的过程中,他忆起了许多早已遗忘的事。
是的,他,惊才绝艳,武功之高,旷古绝今,出身尊贵无比,堪为万物之统治者,在位五年,兵压所有反抗势力,纵横沙场,未尝一败,让大陆上的各种族,开始和睦相处,把国势推往最高峰,而且从未稍停步伐。
魔族长老心诚悦服地,尊称他为「海内外共同的皇帝」,同时兼具霸气与温合的伟大君主,所有青天照耀之下,全部归属于他的统治。
他忆起了自己的名字,铁木真。
没有错,魔族的大魔神王,风之大陆的统治者,天地间的不朽名君,「成吉思汗」铁木真。
第一章初识
他出生于帝室。那一年,大魔神王玄烨,亲自压阵,攻破联合军的最后一个要塞,彻底瓦解了人类与其他种族的联合势力。
联军首领铁木真,被玄烨亲自斩杀于阵上,他的独生女儿,莉兰公主,已经婚配,但玄烨对之惊为天人,亲斩其夫于面前,纳莉兰为妃。
为了纪念此次胜利,玄烨将其与莉兰公主的第一个孩子,以他外祖父的名字为纪,命名为铁木真。
铁木真八岁时,父王殂逝,死前遗诏,任铁木真为三十二代大魔神王,此举令群臣哗然。
原本,在玄烨的数十子嗣中,势力最强的是二皇子胤礽,武功最强的是八皇子胤嗣,但屡经淘汰后,脱颖而出的,是第四皇子胤禛,精明能干,手段厉害,文武全才,早在百年前,便实际参与魔族最高决策,被公视为帝位的接班人。
铁木真年纪幼小,母亲又非正室,背后亦无有力后台,唯一所长者,便是一身过人武功,虽然仅仅八岁,但铁木真的天份之高,简直骇人听闻,习武不到五年,已将魔族正统王室之秘传──天魔功,练至第六层,其父亲玄烨、兄长胤禛,虽然亦是魔族公认的武学天才,但要达此境界,前者花了一百年,后者也足足花了一甲子的时光。
魔族的一大好处,便是实力代表一切,只要武功无人能敌,任你年纪多轻、什么出身、有无后台,都立刻会成为万众敬之的人物,再加上胤禛的强力支持,铁木真排除众议,登上帝座。
刚继位的铁木真,面临纷至沓来,从未接触过的种种政务,感到拿不定方向。在某次会战结束后,他独自一人,散步出宫,也便是在这一次,铁木真遇上了令他倾情一生的女子。
铁木真独自漫步在山间道路上,不带随从,不配盔甲,八岁的他,除了额上的角,与金色眼瞳之外,看起来便与一般的人类孩童,毫无二异。
继位至今,已经两个月了,为了向群臣展示身为君主的强横实力,他照着四皇兄建议,忙于南征北讨,击溃任何一个意欲反抗他的势力。
为了不让臣下对年幼的自己产生小觑之心,铁木真依兄长胤禛的意见,对大臣们下禁口令,每次出现在群众前,也披上在他即位当天,魔界名匠隆·贝多芬所制的「黑魔圣铠」,不以真面目现世,所以现在的他,正享受久违的新鲜空气。
带着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铁木真缓缓踱步,回想着某件令他困惑的事。
适才,他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攻破了一座要塞。要塞的主人,是人类,他因为公开对铁木真有所挑衅,被选来当作杀鸡儆猴的范本。铁木真身先士卒,单骑闯阵,天魔功所向无敌之下,没花多久,就将防卫军屠戮殆尽。
依照魔族军队的习惯,凡是攻城时,对方不肯降伏,城破后,必以屠城作为报复手段,防卫军既已溃灭,现在便是屠城的时刻了。
打了胜仗,铁木真并没有多高兴,事实上,那时的他,心情极度恶劣。
在破城而入,将目光所及之处,全部化为焦土后,铁木真在街上漫步,看看自己今次的战果。
魔族的军队,此刻毫无忌惮的四处烧杀,反正既然要达到警吓作用,那自然是做得越彻底越好,是以,他们见物便抢,见人就杀,甚至连有些同为魔族的平民,也惨遭不幸。
对于这等事,铁木真自小耳濡目染,早已司空见惯,毫不在意,只是,以他的观念,与其说他已淡看战争的恐怖,倒不如说,他根本就尚不了解战争为何物。
在闲逛途中,铁木真看到了一对母女,母亲是个姿色平庸的妇人,女儿的年纪也很幼小,约莫与自己同年,她们的身边,倒了半截男尸,该是家里的男主人吧!
而此刻,母亲为了保护女儿,用身体覆盖住她,被几个士兵当沙袋踢打着,呼天抢地的哀号声,全身肌肤,血肉斑驳,形成一幕极悲惨的画面。
「大家都玩完了吧!这婆娘没什么味道,让她们母女一起做成串烧好了。」
四五柄长矛一齐刺下,母亲哼也不哼,登时毙命。
「下面的小鬼死了没有?」
「谁知道,多刺几下不就行了吗?」
「住手。」出于本能,铁木真喝阻了部下,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有点意外。
这等事,不是很正常的吗?人类是卑贱的生物,没有生存的权利,只要高兴,千百个都可以随意宰来玩,每个人都是这么做的啊!自己为什么要喊停呢?
他自己也很纳闷的当口,部下们翻开了母亲的尸体,本来应该已成千疮百孔的女儿,竟毫发无伤,她抓了块石头,奋力掷向铁木真。
「恶魔!没人性的家伙,把我妈妈还给我。」
不消说,小女孩在石子离手的瞬间,就给乱刀剁成肉酱,与她母亲同倒在血泊中。可是,她所掷出的那块石头,却结结实实地击在铁木真的头盔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有强大的内劲,也不是难以躲避的发射手法,就是这么平凡的一块碎石,却犹胜世上的任何暗器,击中了他们那尊贵无比、威能盖世的大魔神王,四周兵卒,惊讶得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若要说他们感到震惊的话,铁木真心中的震惊,更远胜于他们。为什么小女孩能够不死呢?七八柄长矛刺下去,便是再多三个小女孩,也给刺成洞穿,为什么她还能存活呢?
原来,在长矛刺下的瞬间,母亲夹紧全身的肌肉,抵销了长矛的刺击,让身下的爱女,半点伤也没受,这样一件连武术高手也极难办到的事,却给一个母亲做到了。
一个卑贱的生物,能够做出这种事,铁木真丝毫不能理解,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对人类这种生物,产生困惑。
那个小女孩的眼神,亦是令他心悸,那里面,包含着悲伤、绝望、惊恐、愤怒……骇然欲绝,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怪物。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在盔甲之下,他与那女孩的长相,并没有多大差别啊!为什么,女孩要用这种眼神来看他呢。
转过头来,仔细查看,铁木真很吃惊的发现,所有士兵,看待自己的眼神,竟与女孩那临终的一眼,毫无差别。
士兵们怕他,铁木真不喜欢这种感觉,也许这是历代大魔神王,用以驭下的方针,可是,铁木真就是不喜欢。
在被点名登基以前,铁木真常常溜出宫廷,与首都的民间孩子很要好,其中也有许多人类的小孩,他们亲昵地一起堆沙包、跳格子,相处融洽,那些人都很喜欢他,反倒是孩子们的长辈,也是用那样可怕的眼神,在看着他。到后来,只要他一靠近,孩子们都一哄而散。
为什么人们会如此怕他呢?为什么孩子们看到他就跑呢?他并没有打算要伤害什么人啊!为什么呢?
在旷野中一面散步,铁木真一面思索着。几个疑问,在他的脑海里,反覆盘旋,让心情更形恶劣,也让他没能察觉周围的动态。
「该死的魔族,去地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吧!」
一声娇叱,一名娇俏少女,打半空中飞袭而下,人未到,急劲的指风,已刺向铁木真的眉心。
在照面的瞬间,铁木真看得呆了。
少女的相貌相当出色,淡金色的头发,宛如柔软金线,轻轻挥洒。尽管满脸怒容,面孔却未因而扭曲,反而更激发出一股凛然生气,教人为之眼前一亮。
这女子虽是俏丽,却还比不上魔宫中由诸国进贡的美女,但是,她的神韵,令铁木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已经等了她很多年,就为了在此见她一面。
迷糊间,铁木真忘了闪躲,直直的站着,任由那一指点至眼前。
「啊!是个小鬼……该死……」
发觉自己搞错了狙击的对象,少女惊呼一声,她这一击用了全力,情急之下不及收指,只得把身子往旁边一翻,在空中连翻几圈,「哗啦」一声,却是用力过猛,止不住势子,摔入旁边水塘,把泥浆激起了老半天高。
「该死……该死……真是该死……」
怎么这么倒楣,艾儿西丝抹去脸上的泥浆,暗自懊恼。
好不容易知道了那人的所在,想去找他,却又想带个礼物,表示自己也是很能干的。千辛万苦,探听到附近有魔族军队正在激战,而此地正是必经之路,埋伏于此,趁着敌人大意之下,说不定就能趁机刺杀一两个高级军官。
就这样,自己努力地压下初次杀人的恐惧,躲在树上和恐怖的苍蝇、蚊子、毛毛虫、磕睡虫奋战一个下午,代价居然是来了个小鬼,害她差点杀错人,还弄成这副德性。
艾儿西丝爬起身来,左看又看,那孩子一脸惊吓过度的样子,可别是给误伤了吧!
当然,艾儿西丝不知道,倘若那一指当真刺中,她早在百分之一秒内,给反震的天魔劲,化成一滩碎肉,那可就不是区区一句误伤可以了事的。
「小弟弟,你没事吧!姊姊有没有打疼你啊!」艾儿西丝关心地问道。
她不喜欢魔族,对于那些残暴的入侵者,她深恶痛绝,可是,这小弟弟只是个孩子啊!不管面临怎样的战祸,孩子都是无辜的。
她最看不起那些徒有其表的骑士,当魔族军队大举攻来,他们个个躲得像缩头乌龟,然后待军队撤走后,再劫杀落单的魔族妇孺,取其首级来夸耀功绩,这些人类中的败类,比魔族更加可恶千百倍。
男孩很是吃惊,小声道:「你……你不怕我吗?」
「这小鬼脑子有问题!」艾儿西丝立刻有了这个想法。看他一副眉清目秀,虽然年纪幼小,样子却很俊俏,除了头上的独角,就与一般人类的孩童无异,有啥可怕,不知道是患了被害妄想症,还是加害妄想症。
该不会,他是刚刚被自己打笨了吧!唔……看他一脸呆呆的傻样,大概不用打就挺笨的了,哇哈哈……不关自己的事……
「你有什么可怕啊!既没有青面獠牙,也没有裂嘴大口,想吓人,等你长大了再来吧!」
艾儿西丝满不在乎的说着。听神官们说,成年的魔族,嘴巴会裂开至腭下,长出黑色的翅膀,如果真是,倒可惜了,这孩子生得如此俊,长大一定很帅……嗯!再帅也没有那个人帅,不要乱打歪主意了。
祛除自己的歪念,艾儿西丝轻轻敲了自己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沾满了泥浆,丑的像个张牙舞爪的食人妖。
「哇!变鬼了,怎么办……怎么办……」艾儿西丝忙的团团转,想把身上的污泥甩干净,却不料甩出去的泥巴,不偏不倚地溅在铁木真身上,雪白的绸衫,登时染上了老大块污垢。
铁木真不以为忤,很明显的,这女子一点都不怕他,这令铁木真十分开心,隐约地,他好似感受到了那许久未有的轻松温暖。
「对不起。姊姊帮你擦擦……」发现做了蠢事,艾儿西丝连忙补救,想把污泥擦去,一时忘了自己身上已没有半处干净地方,擦拭之下,越抹越黑,又多了五六处污渍。
「啊……」
真是糟糕,怎么今天尽作蠢事,自己的幸运星,到底上哪去了?昨天的占卜,明明说今日「出门大吉,遇贵人,受惠一生」,真是漫天大谎,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甩了那个失灵的水晶球。
嗯!也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就这么样与这只会嘻嘻傻笑的小鬼对看,艾儿西丝觉得自己真是傻毙了。
这孩子的衣着,料子非常的高级,手工也很细致,是很昂贵的东西。在这战乱的时代,黎民百姓连温饱也成问题,哪来的闲情逸致穿上等衣饰,而即使是魔族,也有贫富差距,这孩子的衣服,不是平凡人家拥有起的。
这么说,孩子的父母,是上级魔族罗!说不定还身居高位,掌握重权,那捉了他,岂不是奇货可居……艾儿西丝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再怎么说,所有的孩子都是无辜的,要利用一个天真幼童来要胁他的父母,这种事,艾儿西丝做不到,即使对方是魔族也一样。
「小弟弟,你是和父母走失了吗?家住哪?快回去吧!」
这一带很不安全,附近有个要塞,与魔族交战已久,听说,近日魔族高层会亲来督战,势必又有一场激战。她也就是听说这个消息,才想埋伏路上,刺杀几个高阶魔族。
无论战争胜负如何,届时势必又是一阵生灵涂炭,溃败的流兵四窜,是最恐怖的事,往往将附近城镇搜杀掳掠一空,这孩子倘若给碰见,立刻便是横尸就地的收场。
看对方仍是傻傻的没反应,艾儿西丝有些沮丧,听说魔族个个残暴无比,可没听说他们小时候竟这么难伺候的。
「嗯!姊姊的名字,叫做艾儿西丝,很好听吧!你的呢?」
「朕……」铁木真蓦然惊醒,昂首傲然道:「朕乃尊贵无比,魔族第三十二代大魔神王……」
话还没说一半,只看到艾儿西丝张大了口,活像看到鬼一样看着自己。
「她……她也害怕了吗?」见到这样的眼神,铁木真深自懊悔,不该说出真实身分,破坏了这份难得情谊的开始。
「大魔神王,你骗谁啊!」没想到艾儿西丝却狠狠地敲了他一下,「小小年纪就学会说谎,你这样的小鬼,要真是大魔神王,魔族早就完蛋了。」
艾儿西丝压根儿就不信。
大魔神王,是魔族的最高统帅,君临神、魔、人三界,魔力高强,寰宇无敌,是会让每个哭泣的婴儿停止哭声的恐怖角色,据说在魔族里,不管是功力多强、平时多么残忍的恶魔,只要见着他,都会给吓的趴在地上匍匐发抖。
上任大魔神王,在两个月前过世,新任的大魔神王,真面目不明,各方相争打探,听说也是个无比残酷的辣手人物,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穿着一身黑色盔甲,骋驰于战场,令所有人罹患黑色恐怖症。这样的人物,会是一个乳臭小鬼?真是天大的笑话。
艾儿西丝的肚皮都快要笑痛了,这小鬼不单是一个傻子,还是个疯子,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教的。
「你……你不信吗?」知道艾儿西丝并未给吓到,铁木真颇为高兴,但是被她贬低到这种地步,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我信……我信……哇哈哈哈……笑死我了……」艾儿西丝毫无形象地捧着肚子,笑得眼泪直流,对于这个妄想症末期的小鬼,她懒的多说,反正就当哄哄小孩子,每日一善吧!唔……不知道妄想症会不会传染,倒是要小心一点。
「大魔神王陛下,小女子护送您起驾回宫可好?」忍住笑,艾儿西丝打算送他到安全的地方,放一个孩子在这乱跑,不是一件安全的事,她不能旁观。却全然没想到,要送孩子回去,便要涉足魔族,对她而言,更加危险。
铁木真刚想答话,一阵恼人的喧哗,伴着几声濒死的惨叫,从后方传来。
旗帜倒落,军容散漫,俨如打输的败军,四处奔窜,毫无纪律可言。
铁木真皱起眉毛。来的是兽人军,他们本来受命与自己合攻要塞,哪知竟然珊珊来迟,拖到战争结束后,才大摇大摆的现身,摆出胜利者的姿态,要求战利品。
兽人军是由半兽人、食人妖……之类的魔族组成,靠着强韧无比的肉体,飓风般的破坏力,成为战场上的健旅。虽然智商不高,但那毁灭性的蛮力,却已让许多国家的骑士团,成为黄沙中的余迹了……
令铁木真感到厌恶的,是兽人军残暴不仁的作风,他们以虐杀生物为乐,所经之处立成废墟。如果这情形仅限于人类倒也还好,偏生兽人军全无理性可言,肆虐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随便杀来当作消遣,还曾经有过半路偷袭友军以取乐的例子。
艾儿西丝吓了一大跳,她的武功,得自高人传授,有相当程度的自保能力,却从未有过实战经验,更罔论独对一小只部队,眼前的兽人军,约莫有数百人,每个身长都在两公尺半以上,面目狰狞,如果自己立刻掉头就跑,应该是可以摆脱的,但……
「小弟,你赶快跑,姊姊替你阻挡一阵,你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回头看。」说完,还不等铁木真反对,一举手就把他远远推出去,落入草丛。
草丛的草极长,生长浓密,以这个做掩护,加上自己的阻敌,那孩子应该可以成功脱离吧!艾儿西丝暗忖道。
魔军的残暴,她虽未亲见,却屡有耳闻,而兽人军又属其中之最,实在不敢想像,那么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落在他们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那厢兽人军,见到生人,个个摩拳舔嘴,兴奋难耐,他们本就以虐杀生物为乐,一个人类女性,虽然全身沾满烂泥,却仍掩不住婀娜的身段,是个上等的美女,可以好好玩一玩,至于那个小鬼,虽然没瞧清长相,但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想必非常可口,该是很好的佳肴,为了这两个上好的猎物,他们狂哮而至。
「嘿!一群大个子笨蛋,有本公主在这里,你们一个也别想过去。」
尽管有点害怕,艾儿西丝忍住发抖的冲动,紧抿嘴唇,抬头挺胸,强装出一副无畏架势,一夫当关,挡住兽人军的前进。
战斗随之爆发,以一种令人诧异的方式进行,艾儿西丝独斗兽人军,她用的是指法,虽然功力尚浅,但招数严谨,隐见大家风范,显是出于明师。
「是小天星指。」尽管年纪幼小,武学天才的称号可不是混来的,铁木真一眼便看出了来历。
小天星指,是「星贤者」卡达尔少年时的成名绝技,蜕变自祭礼时的舞蹈,艾儿西丝轻功本高,相辅而用,更显神妙。
艾儿西丝展开身形,犹如天女曼舞,四下飘忽,无踪无定,竟无半刻停留在一处,兽人军追着她的倩影,好似一群无头苍蝇,乱成一团。
兽人兵原本就没什么规律的战法,为了要打下艾儿西丝,几百个兽人兵挤做一堆,胡乱挥动能充份发挥其蛮力的狼牙棒,却被艾儿西丝于间不容发间避过,全招呼在自己人的身上。艾儿西丝得势不饶人,进退规避,小天星指化作星芒点点,逼的兽人军连连后退。
攻势虽然凌厉,可偏生她动作轻盈,一下翱翔于半空,忽又猛地贴地掠过,盘旋飞舞间,看的人无不神驰目眩。
「这小姐是卡达尔的什么人?三贤者的名气不小,看来果然有真才实学。」看着奋战中的艾儿西丝,铁木真欣赏之余,也不免赞叹在心。
三贤者在风之大陆上,是无人不知的人物。这三个无名小卒,在五百年的战争中实力渐增,脱颖而出,成为当今反抗势力中第一流的人物。
对大陆上诸种族而言,他们是伟大的救星;对魔族来说,这三人是可恨的强敌。他们领导为数不多的反抗军,屡屡阻碍魔族的统一大业,并造成严重的损伤。
三贤者的威能强大无匹,若要单打独斗,魔族中能稳操胜卷者,着实不多;事实上,便是合攻,想要除去这三人,势必得付出相当代价,是以,魔族上下恨之入骨,却也避之唯恐不及。
铁木真并未与之谋面,除了没有机缘以外,认为无刻意需要,也是原因之一,即使三贤者的能力再强,他们所能庇护的地区,不过些许,无关整个大局,在魔族压倒性的优势下,个人的强势,起不了什么作用。在政治立场来看,保留一定程度的反抗势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现在,在艾儿西丝这边尽管她豁出每一分力气来战斗,但是,以兽人兵庞大的身躯来说,艾儿西丝的攻击,只能造成皮肉伤害,并无法造成多大的效用,再巧妙的武功,缺乏强大的内力作后盾,就成了「花拳绣腿」的最佳写照了。
果然一招「繁星点点」,戳中敌人左臂,但敌人没有如预期中的乖乖倒下,反而立刻挥臂反击。狼狈地躲过了攻招,艾儿西丝很沮丧地发现,她平素引以为傲的武功,并不如想像中厉害,不该是这样啊!小天星指明明是很上乘的武术,至少,在原主人的手上是。
武功,是在不断徘徊于生死关头的实战中创出的。再多的练习,若是偏离了实战,就不过是种运动,当然,也许这样反而是好事,所有的武术,不以杀人为目的,是个多美的梦想。只可惜,这个梦想对人类而言,可能太过沈重了,至少对现在的艾儿西丝很不适用。
不管怎么善战,她到底只是个女孩,体力有限,当她的攻击无法有效减少敌方人数,就沦为虚耗体力的动作,没有多久,艾儿西丝喘着气,汗流浃背,动作也不再轻盈,明显地变迟钝了。
若要逃走,还是有机会的,只要展开轻功,兽人兵的动作缓慢,必然追不上,可是,一直顾虑着「孩子成功逃走了吗」的艾儿西丝,尽管已居于劣势,仍不放弃为人掩护的任务,死缠着敌人。
如果这样下去,等到她体力耗尽,局面就会倒转,成为她被敌人缠住的结果了,艾儿西丝并非不知,但天生的恻隐之心,却支持着已感疲惫的身体,继续奋战。
「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物啊!」
铁木真有这样的想法,在魔界,由于生存环境严苛无比,所以实力代表一切,对魔族而言,因为缺乏力量而遭到淘汰,是件再正常也不过的事,令他们崇敬的只有强者。以这为大前提,天生微弱的人类,自然被视为下等种族。
这是大多数魔族的想法。人类这种生物,力量微弱,却又无比好战,在悠久的历史里,写满了无数的血泪。他们在残害其他种族的同时,也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残酷手段,彼此残杀,卑劣无比,欺凌弱者;但在遇到强者时却又卑躬屈膝,奇怪的是,作出这种种恶行的人类,不但没有半丝的悔悟,反而常常把「邪恶」、「魔鬼」这类名词,套上与他们为敌的无辜者,再加以屠戮,藉以夸耀。
双方长久以来的斗争,令魔族反感到了极点,他们虽然喜爱掠夺,强横霸道,但却表现的明明白白,从来没想过要遮掩,在魔族而言,一向认为「敢做就不要怕被讲」。
奇怪的是,人类也有另外的一面,有的时候,有部份的人类,他们会为了旁人,而豁出生命奋斗。这个旁人,甚至可能与他们非亲非故,连面也没见过,对于彻底信奉弱肉强食的魔族来说,「自我牺牲」的精神,令他们难以理解。
然而,当这些人为了某种理由,牺牲生命来奋战,他们的实力,会在燃烧的瞬间,千百倍提升,成为一种恐怖的力量,也就是因为这种未知的力量,使得掌握压倒性优势的魔族,进攻人间界,历时五百年之久,居然还是无法彻底击溃人类。
不是为了什么三贤者,不是为了什么种族联军,也不是为了什么「传说中的勇者」,就只是因为这些怪异的人类。
这种人类,铁木真今天见到了。尽管只有一面之缘,这个女孩正豁出一切来守护他,独自面对强大的敌人。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牺牲呢?支持她战斗的动力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持她面对远较自己强大的敌人而不落败呢?
铁木真回忆起早先那个为孩子牺牲的母亲。在某方面来说,也许,这两个女子的力量根源是相同的吧!基于未知的理由,很难得地,铁木真迷惘了。
「那个呆瓜小子到底在干什么啊!」
察觉到那孩子没有走远,还躲在草丛里,艾儿西丝焦急得无以复加,这么一来,她的诱敌不是毫无意义了吗?
敌人已经发觉到她的窘状了,他们围成了好几层圈,把艾儿西丝困在圈内,限制住她飞舞的范围,仅由内侧的人员来对付,剩余的人,就好似看猴戏般地,静待一旁。
自己已经没有突围的力气了,艾儿西丝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可恶,我可没想要为人牺牲而死啊!」
因为一时冲动,居然落到这种结果,而那该死的小鬼,居然还被吓得待在草丛里,没有移动半步,今天真是倒楣到家了。
狼牙棒迎面打下,艾儿西丝纵身避开,飘到半空,刚想转身变位,左脚蓦地一紧,足踝被抓住,跟着一股大力,将她对准地上的尖石掷去。
「呜……」兽人兵首领出声阻止,这样的女孩,应该可以好好拿来当玩物的,一下就摔死,太可惜了。
「就这样就死了吗?」惊觉死亡已在眼前,艾儿西丝心中窜过无数念头,最后,那人的形象、音容,充塞整个心头。
「哥哥……」
两道激光飙射而至,震天巨响中,将那兽人兵炸成一滩血浆,艾儿西丝只觉脚上忽松,跟着一股柔劲,将她轻轻护至落地。
兽吼咆啸如雷,疯狂涌向艾儿西丝,在下一瞬间,连射的激光化作光网,紧紧护住艾儿西丝,光网外,连珠响起的爆炸声,濒死的哀叫,把整个世界变成修罗炼狱。
置身炼狱中心的艾儿西丝,只觉得被一股极温暖的力量所包裹,安详无比,感觉不到半点危险气息。
当所有的狂啸,恢复平静,艾儿西丝睁开眼睛,只见满地的断肢残臂,鲜血铺流成河,整队兽人军,在刹那给诛灭殆尽,找不到半条活命。
地上恍若遭到血鞭重笞,所有的血迹碎肉,以艾儿西丝为中心,向四周爆飞激散,地面上尽是一道道的深痕凹槽,犹如大刀阔斧开凿的太阳形。
艾儿西丝轻颤起来,她第一次见到这许多死尸,而且是死的这等恐怖,扑鼻的血腥味,令她震惊的呕吐不出来,刚才激战许久所体会的恐惧感,完全比不上这短短的一瞬。
慢慢地,艾儿西丝转过头来,她知道,出手杀尽这许多生命的人,就在她背后。
背后,一个清秀的小童,嘻嘻傻笑,看来天真无比。
「你……你是……」
艾儿西丝的声音在颤抖,在刚才的激光里,她感受到强大的魔气。一般的魔族,不管武功有多强、法力多精深,都仅能以妖力催动,想将妖气转成魔气,犹如跨越天生的鸿沟,难如登天。
是以,能散布魔力者,绝对是魔族之中超级的高手,通常只限于王族。而在刚刚的感觉里,她所感受到的,百分之百,是货真价实的魔气。
这等功力,如此身手,可能连哥哥卡达尔也未能够,这般的高手,到底会是谁?
小童昂首望天,龙行虎步,皇者威仪,吞天蚀地而来。
「朕乃尊贵无比,魔族第三十二代大魔神王,铁木真。」
艾儿西丝昏了过去。
「你是大魔神王,你真的是大魔神王吗?哇!好棒喔,我居然遇到了大魔神王。」艾儿西丝乐不可抑,高兴地蹦蹦跳跳。
铁木真非常希望艾儿西丝住嘴,打从她醒来以后,已经重复「大魔神王」这个名词一百三十七次了。
就他记忆所及,每当人们晓得自己正面对魔族统治者时,颤栗、魂飞魄散、跪地叩拜,都是正常的反应,就连吓的屎尿齐飞,也大有人在,更夸张的甚至心胆俱裂,当场暴毙。
如果说那些表现是正常,那艾儿西丝的表现又该算什么呢?这个女孩能够不怕他,这是很好啦!可是,她的表现,也未免太异常了吧!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简直把他当成了某种珍奇异兽,就差没有扑上来要签名了,对于被这样的看待,铁木真觉得自己实在糗到家了。
或许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艾儿西丝好像完全不晓得厉害似的。在转醒之初,她是有点害怕,但是看这小鬼只会呆呆的傻笑,怎么看也不觉得有害,而他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恶意,便大着胆子摸了他几下,发觉其实他与自己也没什么不同,都是有血有肉的生物,并不可怕。
恐惧的心尽去,艾儿西丝无可救药的乐天精神发作了,在她眼里,这孩子就和一般的人类小孩没什么两样嘛!虽然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流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但大体上说来,他还是属于天真无邪的年纪,特别是清秀的脸蛋上,犹挂着一抹稚气的笑容,这真是太可爱了。
而且,大魔神王ㄟ……听说很少有人能活着见到大魔神王的,尤其是人类,那自己岂不是人类史上的第一人!有着这样的心情,艾儿西丝雀跃不已。
「呃!如果可以,请你不要那样称呼朕,朕的名字是铁木真。」身为大陆上最有权力的统治者,应该是不允许任何人直呼他的名的,可是对于这个女孩,他给她这个权利,铁木真希望,她只是他的朋友。
「铁木真……这名字好怪啊!」艾儿西丝沈吟道。
铁木真傻眼了,这个女孩的神经是不是有烟囱那么粗,居然敢挑剔他的名字,要是在平时,这已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了。
「你真的是大魔神王吗?」艾儿西丝还是有点疑惑。
「当然!朕的身分,岂有他人胆敢冒充?」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气势也没有,又不威严,又没有王者气魄,个头又那么小……」艾儿西丝品头论足一番,最后引经据典,得了个很中肯的答案:「对啦,就是望之不似人君。」
受到这样批评,铁木真没什么反应,据他所知,本来魔族众臣就有这样的疑虑,艾儿西丝不过是老实过了头,直接说出来而已。
「嗯!这要怎么说呢……」铁木真想试着向艾儿西丝解释,自己之所以能坐上这位置的原因。
「算了,反正你们魔族一向古怪,我是弄不懂的。」艾儿西丝把手一挥,那个人总爱说她头脑简单,把很多事都看的太容易,成不了大事。哼!很希罕吗?自己身边的这个小鬼,可比谁都要大。
「我叫艾儿西丝·福斯·怛尼塔。」
「从姓上面看来,你是帕罗奇王家的人吧!」
「宾果,答对了。」
铁木真一笑,适才见她使用「小天星指」,就猜到她与卡达尔有牵连,卡达尔是帕罗奇公国的王子,艾儿西丝也是,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呢?
「对了,有一个人,不晓得你知不知道?」艾儿西丝眼里闪烁着狡狯的光芒,问道:「你听过卡达尔这个名字吗?」
「听过,星贤者名气不小,是人类中少见的高手。」铁木真淡淡地说道。
「哇!好棒喔,连你也知道他啊!」艾儿西丝喜形于色,那是一种为了亲人的荣耀,而余有荣焉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艾儿西丝这么为卡达尔而开心,铁木真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快。
「他是你什么人?」
「是我哥哥,我的武功就是他教的,怎样,很了不起吧!」艾儿西丝陶醉道。
照艾儿西丝的解释,卡达尔是她王族内同系的兄长,王族内连姻频繁,关系复杂,两人的血缘关系已然颇远,不过,卡达尔对这个小妹妹,自幼呵护被至,疼爱到了极点,亲自传授武功,教她文采,只要艾儿西丝开口,没有不允诺的事。
「宫里的生活闷死人了,我想看看哥哥在战场上的英姿,所以偷溜出来,想要找她。」艾儿西丝可谓「人在福中不知福」,帕罗奇公国,是五百年来,少数没有遭到战火波及的地方,而这个事实的背后,是卡达尔为了保卫家乡,拼命阻挡敌人的血汗。
「可是,为什么我刚才那么没用呢?小天星指我看他用过,不是这样的啊!」想起方才的表现,艾儿西丝有些懊恼,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已是绝顶高手,想不到这个美梦,甫一离宫,立刻便被戳破了。
「这不值得奇怪,你的练法有问题。」
铁木真年纪虽小,武功却比艾儿西丝高出千百倍不止,小天星指,虽然在他眼里算不上回事,却也是门人类武学的绝技;只是,这套指法许多精微变化,需要相当深厚的内力,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艾儿西丝平素养尊处优,练功又不勤,虽是得遇名师,却实在没有多深的内力,小天星指发挥的威力,连十分之一也不到,徒具形式而已,自然无法克敌制胜。
卡达尔本身,则抱着极矛盾的想法。他希望妹妹有自保能力,却又不希望杀戮后的血腥,沾染上艾儿西丝,破坏她天真善良的心地,所以教授武术时,总教个半调子,没有认真督导。
听到铁木真的评析,艾儿西丝有些懊恼,想不到自己这么不堪一击,那么,到时候一定被哥哥笑死了。抬头看见铁木真,忆及他适才所展露的惊人武技,艾儿西丝灵光一动,奸笑道:「我问你,我们是不是朋友啊。」
「是啊,当然是啊。」铁木真呆瓜似的猛点头,说了那么多,拐弯抹角地,还不就是希望她能成为自己的朋友,一个真心的好朋友。
「看到好朋友的武功这么差,你会不会觉得难过。」
「不会呀!我可以保护你啊。」
「你真钝啊!再这样说一次,我马上翻脸,再问你,你会不会觉得难过啊。」
「有……有一点。」可怜的小傻瓜被迫屈服了。
「有就行了。」艾儿西丝笑道:「以后呢,你教我武功,我就陪你玩,怎么样?」
铁木真侧着头想了想,虽说魔族武学不能外传,但拣几样中级武学传授,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与艾儿西丝的重要性相比,根本就无用考虑。
「既然这样,我们打勾勾。」
「打勾勾!」
「对。」艾儿西丝正色道,「这样才保证大家不会反悔。」
真不是自己爱想,铁木真心道,以精神上的年纪来看,本应年长的艾儿西丝,绝对是比较「天真无邪」的那一个。
「我,艾儿西丝·福斯·怛尼塔,发誓愿意做铁木真的好朋友。」
「朕……」
「等一下。」艾儿西丝喝止道,「我是你的朋友,你对你的朋友用朕这个名词,不会太过分了吗?我们说好要做普通好朋友的。」
铁木真点头,反正他原本也就不太在意这些虚名。
「我,铁木真,发誓愿意做艾儿西丝的好朋友。」
为了表示诚恳,非但不说朕,连那一大串冗长的姓氏,都一并省了。
「以后呢!我就叫你小铁。」
「为什么这么叫。」
「我的年纪比你大,这样叫是很应该的。」
跟着,两人相互勾了手指,象征永恒友谊的开始。
第二章手足
魔族的王城,大魔神宫,处于魔界深处,九州大战后,为了统治上的方便,在人间界另建陪都天魔堡,作为另外的首都。
与艾儿西丝分别后,铁木真抛开了进行占领工作的部属,独自返回王都。他的天魔功已修至第七层,是世上一流高手,以这等修为,千里缩地,隔空移位,不过等闲事耳,是以行踪当真是神出鬼没,难以捉摸。
回驾宫中,已是夜深,王宫灯火通明,铁木真不欲惊扰他人,静静地回到御书房,想要处理些宗卷,顺便看看兄长在否。
灯火摇映下,一个浑身散发致命吸引力的俊逸男子,神采奕奕,专心批阅着桌上小山般的奏章。
「四哥!」
「哦!你回来了。」
胤禛放下手上的文件,颇为欣喜的看着十四弟的归来。
「你的天魔功,修为又有精进了,我居然是到你推门的那一刻,才发现你的存在,四哥真是不中用了。」
「四哥是开玩笑的吧!要不是你专心办公,天魔堡里的一举一动,哪能瞒的过你。」
「说的也是,这些麻烦东西真是累人,真是好想直接去指挥实战,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些。对了,既然你回来了,陪我喝一杯吧!我刚拿到了壹千多年份的胭脂红,要吗?」
「喔!那是好东西啊!我要,给我一杯吧!」
这是他俩兄弟的习惯,每当在私下见面,总喜欢喝上一杯,边喝边聊。魔族多半好酒,喜爱歌舞喧闹,任职于军旅者,更是酒不离身,铁木真小小年纪,在周遭的薰陶下,也很自然沾染到这项传统。
在玄烨的数十子嗣中,能通过重重考验,存活下来的并不多,其中,胤禛排行第四,铁木真排行十四,在诸多兄弟里,两人的感情最好。
环顾众多皇子,俱是文武双全的英杰,战争爆发后,诸皇子无不各显身手,以图谋储君之位。当时,重臣们皆看好后头强硬的二皇子胤礽;而军方则支持天魔功修为直追父亲的八皇子胤嗣,但随着战争与激烈的内斗,这些人先后倒下,而四皇子胤禛,则在群臣一片诧异中,展现了自己隐藏许久的实力。
之后,胤禛跟在父亲身旁,统军辅政,于战争中攻城掠地,建立了无比辉煌的战绩,当他的旗帜飘扬时,敌军闻名如见鬼。
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玄烨临终前,却指定将王位传给铁木真,而更让人为之跌破眼镜的是,当魔族决策高层,为了这道人事令哗然不已,暗中策划阴谋时,胤禛独排众议,全力拥护铁木真继位,自己则甘屈第二位,做辅佐的工作。
胤禛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没人知晓,总之,在玄烨过世之后,他无疑便是第一号权力者,一呼百诺,靠着他的支持,铁木真继位了。
对于继承王位,铁木真本身兴趣不高,却也在四哥一再鼓励下,出来作番事业,兄弟联手打天下,奠定江山。是以,铁木真与胤禛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君臣,不如说是合伙人。对这名兄长,铁木真崇敬有加,而胤禛亦然,两人分主内外,合作无间。
在铁木真的眼中,自从母亲过世后,在诺大的王宫里,会对自己展露笑颜的,就只有这名兄长了,是以,即使如今身为帝王,面对胤禛,他还是将之当作最亲的亲人。
「有什么麻烦事吗?」
「麻烦倒不至于,只是……」胤禛苦笑起来,「小虫们的生命力还是很旺,让人心烦啊!」
自大战爆发以来,已将近五百年了,虽然魔族的实力,占压倒性的大多数,连战皆捷;但是,残余的人类,总是能固守住最后几块地方,而占领区的各种族,也不甘被统治,三不五时组成反抗联军,以游击战的方式,做持续的抵抗。
魔族的军队,能轻易地消灭每一处反抗势力,但各式的叛变、暴动,此起彼落,根本无法安心统治,而且日子一久,魔族的内部也有不满声浪,更有野心份子,图谋不轨,虽然这些人立刻就被胤禛查获,而且杀鸡儆猴,但就远景看来,这仍然是个麻烦的问题。
「唔……真的是很麻烦……」铁木真也颇为伤神,却也找不出可以治本的好法子就是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不过是费点力,偶尔除除虫当作消遣,也不错。」胤禛淡淡的说着。「不服者,死」这是魔界的铁则,也是既定政策,胤禛的作法,不过是所有魔族共有的常识而已。
「对了,看你今天兴致不错,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话题谈开,胤禛与弟弟闲话家常。
「哪有什么事,普通而已。」铁木真平声道,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
「是吗?我可是过来人,你瞒不过我的。」胤禛哈哈大笑,道:「看你一脸春情荡漾,就像头发了情的基塔公牛,是看上哪家的秀女了吗?」
胤禛风流自赏,身边艳事不断,加以身处高位,府第中的侍妾逾百,自各方贡来的女奴过千,这等男女之间的隐情,早是个中老手,一眼就看出了弟弟的异状。
禁不住兄长百般调笑,铁木真把今日与艾儿西丝会面的经过,一一回述,想让四哥分享这份喜悦。
「唔……不错,真是不错,听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
胤禛连连点头,难得弟弟会对女人动心,这也不是坏事,可是,对方怎么是个人类啊!
在魔族的传统观念里,总认为人类差魔族一级,入侵人间界后,领导阶层又刻意宣导,已经将人类的地位,看至与家畜等齐,是上不了台面的低等生物。
身为统治阶层的胤禛,当然知道真相并非如此。人类虽然在天生的体力、战力上,比不过魔族,但在精神力的强度上,却不输给任何民族,特别是他们有许多难以理解的情绪,总能发挥出许多超乎意料的力量,若非如此,面对这么一个低等种族,魔族又怎会始终无法完全征服呢?
可是,弟弟的想法是怎样呢?若只是想收个婢侍,那倒无妨,高阶魔族的府中,常常驯养大批人类奴隶,这毫不足奇,然而,看见铁木真炽热的目光,胤禛有些担心了,这孩子,不会认真了吧!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要把她收来当贴身女奴吗……」装做若无其事的问道,胤禛想要试探弟弟的真心话。
果不其然,铁木真皱起了眉头,在他想来,只想与艾儿西丝交个普通朋友,连谈恋爱都没有想到。战场上的常胜勇者,魔族的至高君王,在处理情感层面上,也与寻常人类没什么两样,只是个迟钝的男孩。
他的反应,一丝不漏地,给胤禛瞧进眼底,也让胤禛担心起来。
这个眼神,不会错的,那是与父王相同的眼神。十四弟虽然还没发觉,但或许有一天,他会对那名女子动真心的,这可不是好事啊!
尽管心里这么想,胤禛不动声色,仍是笑道:「还是说,你想要把她纳为嫔妃吗?听你说,她也算是个公主,要是你喜欢,我明日便发兵把她带来,给你当妃子,怎样?」
「四哥!我……我没有那样的意思啦!」铁木真满脸通红,拼命的摇手,慌忙道:「再说,我的年纪也还不到该结婚的年纪吧!」
「呵呵呵……你是我魔族的大魔神王,有什么女人娶不得的。」胤禛笑道:「再说,早点娶妻,生个继承人,也是你身为帝王应尽的义务啊!」
铁木真现年八岁,若照人类的年龄来看,虽属幼龄,却已具生儿育女的能力了。而魔族的种族甚杂,其中天赋异禀者,大有人在,回顾历任大魔神王,甚至有在十岁时,便已拥儿成群,是以,只要铁木真有这个意愿,是可以迎娶王妃,诞育下一代的。
事实上,自铁木真登基,魔族的王公大臣,就拼命的想把妹妹、女儿,送进后宫,以博主君欢心,而上表奏请早日完婚的要求,也是络绎不绝,只是因为铁木真一直不允,这才搁了下来。
听得「继承人」三字,铁木真正起神色,诚恳道:「我不需要继承人,这个位置,本就是四哥的,倘若有个什么意外,下任的大魔神王,就是四哥,不需要什么继承人了。」
听到兄弟这样的心声,胤禛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本就极重权位,只是因为继位人是铁木真,才甘心让位辅佐,要是换了其他人,早在遗嘱发布的那一刻,就杀人夺位了。
「这可谢谢啦!不过,就算不是迎娶王妃,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后宫的女子,生个……」
「不要。」铁木真坚决摇头,他知道兄长想要说什么,也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分外难以忍受。
对魔族王室来说,生下子嗣,除了当作继承人之外,还有另一层更深的用途。
放眼浩瀚魔门,无数的奇奥魔法中,有不少门术法,都与血亲后代,有着很深的关连,特别是由于血脉相传,彼此间肉体的差异性最易调适,若是自身得了不治之症,往往可以藉着终止后代的生命,延续本命。
历任大魔神王,往往都会在自己的子嗣中,选一洁净无瑕之胎儿,封印密藏,用以充作副体,若是自己得了重病,受了重伤,便可藉该副肉体重生,十分方便。
只是,或许基于心理上的洁癖,铁木真对于这样的作法,反感至极。
「是吗?那就随便你了!」胤禛摊着手,笑道。
「去贯彻你的选择,四哥会支持你的。」
「谢谢四哥。」
「不过,若是你的选择错误,你会下地狱被火烤。」
「四哥,你又来了。」
「哈哈哈哈……」
胤禛仰头大笑,心里却慎重起来。
未来,是要多留心兄弟一点了,说到底,这事关魔族全体啊!他可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分才好,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否则……
第三章约会
第一次的约会,铁木真起了个大早,事实上,从好几天之前,他便开始坐立不安、辗转反侧,这情形看在胤禛眼底,除了暗自莞尔,心里也凭空多添了一层忧虑。
约见的地点,是帕罗奇王国边境,艾儿西丝常在该处溜达,熟悉环境,所以约在附近的一个小山丘上见面,以距离来看,离天魔堡极远,赶路的任务,全由小傻瓜一肩扛了。
胤禛曾以「预防圈套」的为由,打算遣派护卫暗中随行,却被铁木真一口拒绝。
「我相信艾儿西丝的眼睛,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人,不会害人。」
结果,胤禛也只好同意了,好在,以十四弟如今的修为,除非对上三贤者级数的高手,否则便能从任何状况中全身而退。
伤脑筋的反而是铁木真自己。要教艾儿西丝武功,就得准备好相关教材,而光是这点,就足以让小小的大魔神王想破脑袋。首先,倒不用担心会让魔族上乘武功外传,因为看艾儿西丝把小天星指练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就是传了她天魔功,练成的效果想必也相当有限。
然而,魔族武学首重实用,大多数都是在战场厮杀中所创,招招杀性极重,凶残无比,铁木真实在不想让艾儿西丝沾上这种血腥。没可奈何,只得选几样锻炼内力的静坐功夫,还得由自己慢慢引导,免得艾儿西丝这武学白痴练没几下就走火身亡。
不过,就后来发生的状况而言,这名热心过头、想得太多的傻小子,也只能悲叹三声,感慨所遇非人。
约定时间一到,两人秘密见面,自有一番欢喜,但是,当铁木真准备开始授课,先将口诀内容大概说一遍,艾儿西丝的眉头就微微皱起。
完全弄不清楚发生何事的铁木真,只能硬着头皮把口诀念完,果然,他话才一完,艾儿西丝就跳起来大叫。
「无聊,无聊死人了啦!」艾儿西丝抱怨道:「还以为换魔族来教会比较有趣,哪知道还是这种无聊的烂东西。」
烂东西?
准备多时的上乘心法被说成烂东西,感到委屈的魔族男孩不敢有半点怒气,只是很纳闷,魔族和练武乐趣有什么关连吗?为什么由魔族来教就会比较有趣呢?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竭诚惶恐地发问。
「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艾儿西丝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挥手道:「这功夫这么气闷,本小姐哪练得下去,你们魔族不是有那种功夫吗?赶快挑几套出来展示一下。」
「哪……哪种功夫?」
艾儿西丝为之气结,想不到这小子如此没有默契,怒道:「你们魔族不是有很多上手超级快的妖法魔功吗?就练那些啦,不要选那种还要练一百几十年的东西。」
「不会啊,用不着一百几十年,这心法练起来挺快的,像我就才不过花了……」浑若无事地说着自己的练功记录,魔族男孩一点都没想到大祸将要临头。
「喂!小子,你很嚣张嘛。」斜瞥着眼,艾儿西丝瞬间面若寒霜,翻脸速度之快,令铁木真为之瞠目结舌,「好……好厉害,就连魔族也没这种本事!」当然,这句话是说在心底的。
「你是故意在嘲笑我是不是?」
「没……没有,哪里敢?」
「我要的就是这些武功,你到底给不给?」
「哪……哪些啊!」
「上乘武功快速入门、成为高手的一百法、开开心心学武功、一夜成为绝顶高手……就是这一类啦。」
「哪可能有这种武功啊,你脑子坏了吗?」面对如此荒唐的要求,大魔神王也只有呼天抢地的份了。
「为什么没有?你不是说自己是魔族之王吗?」一点反省都没有,少女非常地理直气壮。
「这和魔族之王有什么关系?」脑里这样想着,一时间却想不出话来答辩,艾儿西丝的理不直而气壮,确实在气势上,将这位魔族之王给压倒了。
好半晌,铁木真才嗫嚅道:「这样不行的,练武……要脚踏实地打好根基,一昧求快是不行的。」
帕罗奇公国中,是有着「你比魔族还懒惰」这样的俗谚,但这句话一旦成了真,自己还成为其中主角,那感觉也是很奇怪的,艾儿西丝不禁为之愣然。
花了老半天力气,铁木真好不容易才让艾儿西丝明白,即使是魔族,想练成上乘武功,也是得要花费相当代价的。而魔族王室更由于权力斗争激烈无比,虽处王族之尊,仍是拼了命的苦练,即使是胤禛,在处理政事之余,也是每天勤练不辍。而自己之所以身为魔族之主,天魔功的造诣实为主因,现在还是每日勤下苦功,只是……
「只是怎样?」
铁木真沈吟不语,仔细想来自己在天魔功的修练上,固然是相当用功,但却没到当年几位皇兄、历代先祖那样呕心沥血的地步,可是,自己的功力,非独远超任何大魔神王在这年纪的修为,甚至还在一部份大魔神王毕生功力之上。
是因为自己天资超凡吗?铁木真不这么觉得,他自己的资质不差,然而,也仅只是不差而已,从不像诸位皇兄一样,什么武功稍教就懂,稍学便就举一反三,听说已故的八皇兄胤嗣,便是这种天才,对各种武功的掌握,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临阵创招,技惊天下,自己可万万没这份本事。
只不过,只要遇到有关于天魔功的种种,自己就变了样,许多地方一看就会,不看也会,上手奇快,诸多旁人修练时的难关,自己轻轻越过,浑没半丝窒碍,各种技巧更是甫上手便即熟练,看得众长老瞠目结舌,而自己压根儿就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
现在给艾儿西丝问起,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艾儿西丝见问题没有答覆,当下转了话题,问另一个她极感兴趣的题目。
「喂!小铁,你和我哥哥比起来,谁比较强啊!」
铁木真小心挑选词句,想了好一会儿,慢慢道:「彼此的级数……应该差不多吧。」
艾儿西丝喜形于色,显然很满意这答案,而没有听出弦外之音。
三贤者,应该已经晋级天位了吧!
武学修练到颠峰,突破肉体限制,与自然之气结合,问鼎天人之道,便可晋级天位。
天位高手的举手投足,都具有常人难以想像的大威力,放眼天下,正道之首的二圣──龙骑士、西王母,都是天位级数,剩下的,世间不过寥寥数人。
三贤者应该已经进入天位了,否则也不能在大战中支撑上这许多年。
天位并不好进,其中又分数级,每一级均相差悬殊,如估计无误,卡达尔应与自己相若,是最初级的小天位;自己比他稍强上一些,只要再加把劲,将天魔功提升至第八、九重,晋级强天位,将彼此距离拉开,届时便是三贤者联手,也无所畏惧了。
「好,既然这样,我要和你做个约定。」艾儿西丝笑着伸出手,「认真点,要打勾勾喔。」
「约定什么?」
「以后,不管是什么情形,你都不能和我哥哥动手喔。」
「为什么?」被这样要求,铁木真顿时觉得受到伤害。
「他是我哥哥,你又是我的朋友,不管哪一个人受到伤害,我都会很难过的。」
铁木真心下稍安,这样的话,总算让他心里好过一点。
不过,这份安心还是来得太早了些,艾儿西丝紧接着说:
「反正你穿铠甲的时候那么威猛,随便被打几下不会受伤的,所以你就乖乖地当一下沙包,不会有事的。之后,你找机会逃之夭夭就行了。」
「我咧@#!$&*」或许是怯懦吧!他还是无法拒绝少女的要求,最后,铁木真做出了这样的承诺,「好吧,我只能答应,我不会主动对付他,可以吧!」
「不满意,不过可以接受。」一本着「理不直而气更壮」的精神,艾儿西丝笑着站起身来。「好,该做的事都做了,今天的成果非常丰硕,我们去娱乐一下吧!」
「娱乐?你功夫都还没练呢?」
「练功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吗?就算练到和你一样,如果人生没有半点乐趣可言,那活着也是毫无意义的,所以人生就要懂得休闲娱乐。」
「你……你的人生该不会是只懂得休闲娱乐吧!」
「少罗唆。」艾儿西丝脸不红,气不喘,目光瞥向山下,「山脚那边有个城镇,赏脸的话就一起去逛逛,不赏脸的话,就自己一个人滚回去,你有意见吗?」
「……」
所谓的市镇,其实只是个小村,整体说来,只有几十户人家,和一些快速搭建的木屋草房。
「听人家说,这里以前很繁荣,不是这样的……」
对于艾儿西丝这一辈,甫出生就要面对一个战争的时代,有关和平时候的景象,只能从书本里,或是长辈的言谈中窥见一二,自己却从来没有实际见过。
不过,生长于帕罗奇王国的艾儿西丝,已经算是十分好运了,自始至终,由于帕罗奇王国面积不大,地理位置不甚重要,又有三贤者的守护,并没有受到多少刀兵之苦,换做是其他地方,好比文明古国雷因斯·蒂伦的王城,虽然魔族没能攻下,但城内百姓也屡尝弹尽援绝、啃树皮、喝污水的经验,更有许多占领区的人民,连笑都忘了怎么笑了。
铁木则真没什么反应,周围景物于他而言,可谓十分平常。
像这种边境式的城镇,想当然尔,是历经过无数次攻防战,所以,到处都可以看见断辕残壁、烽火遗迹,不过,人们的回复力也十分旺盛,只要军队一撤走,就会回来重新搭建起茅草屋,再次建立起家园,繁殖人口,期望有朝一日,能好好地安居乐业,别再受到战祸之苦。
「说来说去,都是该死的魔族不好,讨厌的魔族!」艾儿西丝一面走着,嘴里一面念念有词,眼角余光却瞥向小小的大魔神王。
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不过,铁木真还是有些没趣地回避艾儿西丝的目光。就某些方面而言,少女的话没有说错,把这里弄成这副模样的,的确是魔族。甚至在魔族内部,还隐隐有这类的声浪,「对人类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反正他们繁殖得很快,就像家畜一样」。
铁木真当然不至于与这些激进派为伍,只是,从小受到魔族文化的薰陶,自然也就不觉得开疆拓土、战争、掠夺……这些事有什么不该,反而还把它当作身为君主应有的责任。
当然,他不至于笨到和艾儿西丝争辩这个。
入镇前,艾儿西丝拿出了顶大帽子,给铁木真戴上,掩饰头顶的角,算是简单伪装。两人在街上溜达一阵,便晃进镇上唯一的一家饭馆。
饭馆是用茅草搭成,地方不大,这时又正值早餐时间,店铺里客人来来去去,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张靠门边的桌子,各自坐定。
铁木真对贴写在壁上的菜单一样也不识,全由艾儿西丝作主,结果,点了以蛋为主的几样料理。之后,艾儿西丝展露了她出身贵族的证据,她要用自己的茶叶泡茶。
「嘿!小子,你真有口福,居然能尝到本小姐亲手炮制的香茶……咦!为什么打不开,暗语是什么……」
艾儿西丝取出了放置茶叶的木盒,却怎么也打不开。铁木真一看之下,心里好笑,轻轻在盒上一点,魔力运转下,木盒应声而开。
木盒上的标示,写明是雷因斯的魔法产品,使用者可以用专门的魔法秘语上封,比什么锁都可靠,只不过,遇着艾儿西丝这种常常忘记咒语的主人,就显得很危险了。
「哈哈……哈哈哈……还好我没有当上魔法师,不然可真是危险啊!」面对窘状,艾儿西丝常用干笑来带过。
「你这种脑袋,不管是当什么都很危险。」心里这样想着,说出来的却是别的,「怎么会把自己的咒语都忘了呢?」
「那些咒语又臭又长,谁记得起来啊。」艾儿西丝道:「所以呢,小铁,当你以后为东西设密码的时候,就记得把咒语设简单一些,像什么阿里巴巴、我是你爸爸之类的,浅显易懂,不是很好吗?」
「哪……哪有人用这种东西当咒语的,被人看到,一定会遗臭万年的。」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身为魔王,居然如此畏首畏尾,一点都没有尝试新东西的勇气,真是全体魔族的悲哀啊!」
「你的存在,才是全体人类的悲哀!」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茶泡好了,喝茶吧!」
藉着这个诱因,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转回茶壶。老实说,那玩意儿的样子实在古怪,铁木真甚至看不出它哪里像茶,墨绿色的稠浓液体,咕噜咕噜地往上冒气泡,好像腐烂的沼泽,微一摇晃,水面像给油彩泼到,出现五彩。
「这东西真的能喝吗?」
「嘿!自己少见多怪,少丢人现眼。」艾儿西丝得意笑道:「这是我哥哥的独门配方,养身益颜,长期饮用,对身体很有好处的。」
许多魔法师都有饮用草药汁的习惯,卡达尔是魔法师出身,艾儿西丝会有这种东西毫不稀奇,铁木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艾儿西丝。」
「什么事?」
「你就是长期喝这种东西,才变得神经不正常的吗?」
「……我宰了你。」
险险避过桌底飞来的一脚,伙计恰于此时送上料理,这才使得一场翻桌子拆店的斗殴不致发生。
将茶缓缓送入口,铁木真有些吃惊,那的确是道地的茶味,只是添加了某些奇异香料,令得风味更增。
「味道好棒,是怎么配出来的?」
「都告诉你是独门秘方了,既然是秘方,又怎么会笨的告诉你呢,傻瓜。」艾儿西丝诡异地一笑,「而且,为了你的食欲着想,你还是别知道的比较好。」
对这个回答,铁木真同感戚戚焉,既然是魔法师的独门配方,说不定就加了些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倘若知道这茶里面有蜥蜴尾巴、蝙蝠眼睛之类的,不管味道多好,想必也会食不知味吧。
不过,也许配料出乎意外的正常也说不定,因为依照艾儿西丝的个性,倘若配方中有什么恶心东西,她一定会等人喝下后,大声地宣布配方,观赏别人惊惶失措的模样,一定会的。
茶的味道十分香甜,料理的水准也相当不错,令从不计较食物口味的铁木真吃得很尽兴。不过,看见艾儿西丝在对面狼吞虎咽,毫无淑女礼仪可言的吃相,魔族之主不禁觉得很奇怪。
「艾儿西丝,你吃这些东西很高兴吗?」
「怎么?这些东西入不了陛下的尊口吗?」
「不是啊,只是很奇怪,你不是公主吗?怎么会吃得下这些民间粗食。」
「你的话才好笑咧,你自己不也是王族吗?还是当今天下权力最大的大王呢,还不是一样吃得很开心。」
「那不一样啊。」铁木真小声道:「我有很多时间都在外面作战,有得吃就不错了,可是你……」
「这个啊,虽然说是有公主称号,也只不过是一个没落小国的虚衔而已。」艾儿西丝拍掉手上的面饼碎屑,笑道:「而且,本来我就比较适合民间生活。」
艾儿西丝慢慢地解释着自己的出身。她是有着帕罗奇王家的血统,不过,却属于血裔末枝的那种,从小就在民间生长。表哥卡达尔,则因为杰出的才能而备受瞩目,早在艾儿西丝出生之前,就是帕罗奇王国的英雄人物。
受到表哥的眷顾,她也与三贤者交往甚密,而一心笼络三贤者以提升地位的帕罗奇王廷,则爱屋及乌,赐予艾儿西丝公主名衔,准许其回归王室。
只不过,压根就没把王家好意放在心上的艾儿西丝,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虽然移居王宫,却依旧过着自由、任性,不愿受到任何管束,令所有王室成员大皱眉头的野蛮生活。
「所以罗,公主的名号,只不过是叫好听而已。」艾儿西丝大笑道:「要我穿那种烦死人的裙子,用扇子掩住嘴巴小声说话,这种事我压根就做不来嘛!真不知道王宫的那群白痴在想什么。」与其行为相对应,其言词粗俗,也绝非任何王室淑女可及。
「这个呢,艾儿西丝啊,我是觉得……」连自己也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铁木真脱口道:「我觉得,比起穿裙子,拿扇子,现在的你好看多了。」
艾儿西丝先是一愣,跟着,脸上微微一红,笑道:「小鬼胡说八道,你又没看过那个样子,怎么知道我现在比较好看。」
「才不是胡说,我是真的这样觉得的。」
「好啦,再怎么说,我也还没沦落到被你这种小鬼欣赏的地步,什么话说一遍就够了。」
两人谈笑正殷,后头忽然发出了声响,却是有个客人走路跌跤,往这边撞来,铁木真正全神贯注,聆听对话,察觉到有人跌来,毫不在意,只是把身子往旁稍稍一让。
「啊!」的一声,饭馆同时响起数声惊叫,声音中充满仓皇、惊恐、愤恨的不同情绪,艾儿西丝的笑容也突然僵住,铁木真还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对不起啊,这位小兄……啊!你!」
听闻身后叫嚷,铁木真这才发觉,头上的帽子不慎跌落,露出了自己身为魔族的证据。
「你……你有角,魔族,是魔族啊。」
刹时间,饭馆里一阵大乱,人人争相冲出门外,比较来不及的,就躲在桌椅后面,全神戒备,有人甚至一头钻进了桌子底发抖。外头随即响起了警钟,警告居民,可能有魔族大军袭来。
「大家不要怕啊,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来吃东西而已,喂!老板,你别跑那么快啊,我们还没付钱啊。」艾儿西丝张口大叫,不过却没什么人相信她。基本上,像「残暴的大魔神王与一名顽皮少女共进早餐,无危险性」,这种事,别说镇民们不相信,只怕全体魔族都很难相信。
「我们真的只是来吃东西的,没有其他恶意,也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大家不要害怕啊!」但这句话立刻起了效果,不过却是反效果,当镇民们得知并非大群魔族入侵,情绪立刻镇定下来,跟着,全镇数百人包围住饭馆,鼓噪起来。
敌人似乎只有一个女孩和小鬼,这让镇民们很安心。如果让他们知道,眼前这名傻呼呼的男孩,就是天底下最危险的魔族,也许镇民们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卸下黑魔铠的铁木真,除了头上的角,就与一般人类男孩一样,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性。
「大家总算镇定下来了,很好……」
艾儿西丝的话才说完,外面就丢进来了各种东西,锅、碗、瓢、盆……镇民们把一切能拿在手里的东西当作武器,各式器物由四面八方给扔进来。
「艾儿西丝,要不要让我……」
「不行,所有事由我来解决,你乖乖在一边看就可以了。」
顾虑到可能会刺激镇民情绪,艾儿西丝把铁木真藏在身后,抄起一张椅子,将砸进来的东西一一打下。
「大家不要那么冲动啊,虽然是魔族,可是这小鬼也是个不错的魔族,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丢不丢脸啊。」
起先,艾儿西丝还算行有余力,一面申辩,一面格挡东西,但是,当镇民们将火把丢进来,令饭馆开始着火燃烧后,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艾儿西丝,你还好吗?」
「好个头,咳……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转进吧!」
「转进?大魔神王只能前进,不允许撤退的。」
「别那么死脑筋,打不过就要跑,这也算是用兵者的通权达变啊!」
「打不过,我们怎么可能打不过这点人类?」
「你……」
说话间,一个磁碗用力砸来,艾儿西丝分心之际没有接下,给磁碗打中一边脸颊,「乓」的一声,脸颊红肿起来。
「唉唷!」
「啪」的一声,铁木真一掌重击在木桌上,脸色整个沈了下来,他一掌击桌,两道夹着阴劲的罡风立刻向左右迫出,所到之处,火焰嗤嗤作响,立刻熄灭。
跟着,整间茅屋开始摇动,最外围的茅草,犹如怒火中烧的刺猬,根根直立竖起,蓄劲待发。
艾儿西丝看得傻了眼,这种功力她虽非仅见,但实际再看到,又是在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鬼手中使出,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她知道,铁木真再有动作,整间茅屋的茅草,就会朝四面八方射出,夹劲之下,更胜寻常利箭,周遭这数百人,一个活口都别想留下。
镇民们早已惊得呆了,个个都像被老鹰盯住的青蛙,动弹不得,甚至还有少数弄不清楚状况的,举头张望,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铁木真稍觉快意,艾儿西丝在他眼前受伤,令他怒不可抑,这无疑是他保护不周所致,非得杀尽这般人来谢罪不可。
但劲力将发之际,一只手掌冷不防地从旁边伸了过来,揪住他左边脸颊,用力拧开。
「哈哈,做鬼脸!」
铁木真一惊,忙一顿足,将身上力道卸入地底,以免误伤。蓄满的劲道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茅屋不堪受力,「哗」的一声全瘫塌下来。
镇民们如逢大赦,哪还管什么魔族不魔族,第一时间跑得精光。
周围又回复静悄悄死寂的一片。
不久后,茅屋残骸下,传来了这样的对话。
「为什么忽然拧我的脸,这样好痛喔!」
「哈哈!」艾儿西丝笑得好开心,「第一,我的脸肿起来了,你的却没有,一人肿一边,大家都不吃亏。」
铁木真为之气结,但仍顺着她的话问道:「那第二个理由呢?」
艾儿西丝的声音小了些,也认真得多。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在我面前杀人。」
第四章考验
就这样,铁木真、艾儿西丝开始了每周一次的交往,他们约定每隔七天,见一次面。需要跑腿的人,当然是铁木真,凭他的修为,可在万里之外,靠气的移动,锁定艾儿西丝的位置,再施展类似千里缩地的魔法,赶去赴会。
见面的时候,没有什么其他事好做,都只是玩,艾儿西丝总有办法,找出些稀奇古怪的游戏、童话故事,缠着铁木真去玩,或说故事,或放纸鸢、抛陀螺、跳格子、画画……过着打闹嬉笑的日子。
两个人每次会面,艾儿西丝便会说个故事,同时赠他一朵鲜花,这是帕罗奇公国的礼节,送鲜花藉以祈求幸运。
艾儿西丝是少女心性,本就好玩,偏生平日处于王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得抓到一个玩伴,当然要好好玩个过瘾,至于当初说要学好武功的弘愿,早就在艾儿西丝的休闲娱乐论之下,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铁木真也安于这样的交往,在这样的交心中,他找到了许多快要失去的东西,对于目前所感受的温暖,他很珍惜,所以也分外不想改变。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两人曾有协议,玩耍的时候,不提国家大事,也不提种族间的仇恨,他们只是一双玩乐朋友而已。
可是虽然艾儿西丝无心干涉,但在有意无意间,却也影响了铁木真的一些作为,使得不少人类,因此能逃过一劫,在战祸中保住一命。若有意、若无意间,铁木真刻意限制魔族,不得靠近帕罗奇公国,他人不知,三贤者的光荣战绩就此添了一笔。
只是,快乐的相处,还是有不愉快的时候,每当魔族又有中度规模的战事,或是铁木真亲征,毁了某处城池,艾儿西丝口中不说,但总会整天怏怏不乐,甚至迁怒到铁木真的身上,为此,铁木真总是小心翼翼,不敢在艾儿西丝面前,谈到相关话题。
「哈哈哈……又该你了。」
见到艾儿西丝乐不可抑,铁木真大是懊恼。今天,艾儿西丝带来了一套组合木塔,可以慢慢拆开,但若是哪一个拆的人手劲稍大,就会让整套木塔崩毁,那便算输,这是考验控制力、平衡感的游戏。
玩了半晚,铁木真心不在焉,已连输了几局,理由无他,只因为明日便要出征,讨伐一个前日叛变的小国。这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但倘若艾儿西丝得知,想必又要发上老大一顿脾气。
心里正烦,手底用力不觉过大,「哗啦哗啦」数声,整座木塔散成了一地的碎积木。
「啊哈哈……小铁又输了。」艾儿西丝拍手笑道。
铁木真心情本已不好,再给她这一笑,怒从心中起,随手一掌,将积木打得灰飞烟灭,连地面上都「碰」出了老大个土坑。
「哎呀!对不……」惊觉自己的失态,铁木真刚想要道歉,「啪」一声,脸上已热辣辣地挨了一下。
「唉唷!」叫痛的是艾儿西丝,她给了铁木真一耳光,整只右手却给天魔劲反震得发疼。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应该努力的去解决,而不是迁怒到这些死物上头。」艾儿西丝甩了甩手,厉声道:「如果你再作一次,不管我们有多好,我一样会这样打你的。」
「艾儿西丝……」铁木真抚着脸,讲不出话,打他出生,修练天魔功有成后,没人敢稍有不敬,更遑论给掌嘴,这突然的一耳光,怎不教他为之呆然。
艾儿西丝站起来,低首踱步,好半晌,幽幽叹道:「为什么人与人之间,总爱打打杀杀,不能好好的一起生活呢?」
铁木真先是惊讶,随后了然,他整个晚上愁眉苦脸,虽然口中不说,艾儿西丝又非蠢人,怎会不知。
「我也不想这样啊!如果你们肯投降,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我也不用整天东奔西跑的作战了。」铁木真嗫嚅道。
「说什么鬼话,发动侵略的人可是你们,有什么理由要我们投降呢?」艾儿西丝立刻反驳。
「可是,我们的实力比较强,人间界的土地,本来就该是我们的啊!」铁木真一板正经的说着。
这就是两个种族的思想差异,对人类来说,魔族无疑是邪恶的入侵者,但在魔族看来,他们只是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魔界的天然环境极度恶劣,数千万年的困苦求生,所培养出来的,是绝对优胜劣败,物竞天择的定律,魔族对于本身的实力的重视,远超一切;他们尊敬强者,蔑视弱者,凡是没有实力生存的,就应该被淘汰,以免拖累整个族群。
在他们看来,以人类这么低等的种族,根本没有资格,拥有这么温暖舒适的土地,所以,人间界的领土,应该是属于魔族的,他们有权取得这里的统治权。
当然,被统治的一方,可不会这么想,双方就这样,开始了五百年之久的大战,不,不只五百年,早自神话时代开始,双边就已经为此纷争不断了,九州大战的来到,只是把这问题表面化而已。
艾儿西丝对此无言以对,她并不是说不出话,事实上她想说的话,有一座山那么高;可是,铁木真的说法,却代表了魔族数千万年奠下的铁则,想驳倒铁木真,就必须能打破这个生态律,她找不到什么比较有利的说法,来驳倒这个社会淘汰学。
蓦地,艾儿西丝眼睛一亮,某人曾经说过的话,忽地掠过心头,既然不能驳倒,不如反其道而行。
「喂!你们的实力真的比较强吗?」艾儿西丝轻笑起来,「真是这样,为什么始终没办法拿下整个人间呢?」
「这个嘛……」铁木真想来想去,找不到一个好的答案,人间界是有某些强者,他们的修为,放眼魔界也极难一见,可是那也仅是少数,整体上的军势来说,魔族是占绝对上风的。
事实也是这样没错,魔族在攻占领地的行动上,几乎每战必胜,但是往往大军离境,该处即便叛变,使得魔王军东奔西跑,终日骋驰于烽火间,为此,魔族的强硬军事派,甚至提出了要将其他种族屠戮殆尽,建造一个仅有魔族的理想国。
铁木真当然没有疯狂到这等地步,只是,始终这样也不是办法,整天打打杀杀,不仅浪费资源,也使得许多政事建设无法推行,这很麻烦,魔族要的,并不是一个残破的人间界。
「喂!有没有兴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让魔族成功占领人间,千秋万代的方法。」艾儿西丝面上浮现狡狯的光彩,嘻嘻笑道:「怎么样,要不要听听看。」
铁木真不太敢答话,多日的相处,他太了解这女人的个性,艾儿西丝虽然聪明,但所提出来的主意,往往只有三分正经,七分胡闹,若是把魔族的统治权交到她手上,保证魔军大败亏输,反抗军杀到天魔堡来。
「怎么,我说话,你敢不听吗?小铁,你很不给面子喔!」艾儿西丝插着细腰,凶巴巴的威胁,铁木真无奈,只好点头倾听,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大小姐发脾气,他就只有投降的份,唉!真没面子,他可是堂堂的大魔神王啊!怎么会……
「很简单的两个字,怀柔。」
「怀柔!」铁木真一愣,有些似懂非懂。
「对,就是怀柔政策。」艾儿西丝得意的笑着,扬声道:「人类这种生物,再贱不过了,不管你怎么打、怎么踢,为了保住面子,他们都会装出一副很伟大、很圣洁的模样,可是啊!只要你稍稍给一点甜头,他们就会乖乖的屈服了。」
「不要乱说啊,真的是这样吗?」
「不要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你想伤害少女脆弱的心灵吗?」看着铁木真半信半疑的样子,艾儿西丝加重了表情,板起脸来,开始引经据典,从神话时代的星宿排列,到空间膨胀论,说的天花乱坠,让那可怜的大魔神王,听的头昏脑胀,只有点头的份。
「总之呢,就是这样,北风吹的越大,人们反而把衣服拉的越紧,可是太阳只要温暖的一照,人们就很爽快的脱光了,这就是光子速动脱衣定律。」艾儿西丝摇头晃脑,得意道:「根据这个定律,我们可以知道,与其光明正大的施暴,不如背后偷偷放冷箭,有道是,小毒可以成家立业,大毒可以统治世界。」
「艾儿西丝!」
「阁下有何指教?」
「看不出你平常呆呆的样子,背后却那么恶毒。」铁木真无限赞叹道:「你真是魔族中的魔族啊!」
「哦呵呵呵……你终于发现本小姐的聪明了吗?咦,好像不太对。」有些搞不懂「魔族中的魔族」算褒还是贬,艾儿西丝怒道:「少说废话,我讲了那么多,你到底懂是不懂?」
「大概懂了三四成……」
「懂不懂……」
「懂!我懂了。」
「啊!我一定是最没用的大魔神王了,怎么落到这种地步呢?」铁木真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些悲哀,若是让别人看到,一定会觉得可笑吧!
可是,艾儿西丝说的也有些道理。强硬的手段,也持续五百年了,并不能收到多少成效。或许,真如她所说,得天下的方法,并不是安天下的办法。
就试试看吧!先挑出一小部份人,再找一两个小地域,用来尝试柔性的统治法,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成效也说不定,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是再来几场叛乱而已,要剿灭,也不过举手之劳,没什么好顾虑的,不是吗?
如此,铁木真在半信半疑下,开始进行改革计画;只是所造成的结果,非但他想不到,就连当初提案的艾儿西丝,也是所料不及了。
回宫之后,铁木真征询了兄长的意见,在取得同意后,他秘密召见了一批大臣。
在魔族,有激烈的强硬派,当然也有温和的保守派,保守派反对一昧的战争,主张以和平的方法,来达到种族共荣,安居乐业的政治理想,只是,在一向以实力为依归的魔族思想下,他们的主张,得不到多少回响。
铁木真向他们征询了许多意见,在几经熟虑后,选了几块领地,试着以温和的方法,对领地的人民,进行统治。
新增的条款,非常简单。对于愿意宣誓效忠魔族的人类,给予公民权,保障其安全;禁止掠夺,改为定时收赋税;除非有特别举动,不得任意杀害人类。
这都是很简单的事情,甚至只是起码的要求,但是,在过往的几百年里,魔族向来将人类视作低等民族,任意虐杀,铁木真的律法,对保护区的人类来说,已是天大的福音。
而事实上,历经了五百年的战争,许多地方也接受了魔族数百年的统治,反抗只是不得已,为了获得起码的生存而发生。很多人类,早已放弃「让魔族滚回魔界」的奢望,只希望能与统治阶层共存,和平的过日子。只要统治的一方,不要需索无度,给他们生存的权利,维持一个基本的法度,他们是愿意接受魔族统治的,而铁木真的改革,正好给了他们所需的东西。
结果,不出三个月,实验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结果,无论赋税、治安,几处地方都有了明显的改进。人们收拾残破的家园,满怀朝气的准备开始新生活。
这个结果,令铁木真颇为欣喜,温和派更是大喜若狂。跟着,铁木真起用了数名温和派的贵族成为阁员,更在几经酝酿后,引进愿意归降的人类,进入统治阶层。
保护区的范围扩大,更多的共荣条款颁布,铁木真正式制定律法,进行改革。
而许多的魔族,其实也厌倦了无止境的厮杀。毕竟并不是那么多人都有自信,自己能成为「物竞天择」的优胜者,终年生活在随时被淘汰的心情,是件很难过的事,将心比心,处于弱势的人类,一定也这么想吧!
在下阶层的魔族里,有越来越多的「人」,默默响应了铁木真的政策,以和善的态度,与人类共处,藉着彼此交流,逐渐化消隔阂。战祸所造成的血仇,不可能遗忘,但却可以在相互的交心中,渐渐被原谅,靠着这样的往来,两个族群的下阶层,建立了值得期待的相处模式。
这个结果,给了铁木真不少自信。他在政策推行之初,并没有期待能造成这样的效果,可是,照这样看来,倘若能如此良性发展,或许可以为魔族、人类的共同生存,找到一条出路。
累积了足够的幕僚,得到了胤禛的首肯,铁木真大幅推展了改革政策,然而,在变法的途中,不可免的阻碍出现了,魔族的高阶层,多数属于强硬派,铁木真的改革,令他们对自己权力的损失,产生危机感,进而排斥新法。
天魔堡因此,重新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中,铁木真在面对人类反抗势力时,还得同时留心背后的暗箭。
而麻烦犹不只如此,因为铁木真的革新,许多人类放弃了反抗,努力地建设新国度,这让原本反抗势力的中坚,产生恐慌,丝毫不经思索,他们便片面地认定铁木真的作法非是真心,只是打着「和平共存」的口号,欺骗人类,藉以瓦解反抗势力。
为了想要「唤起沈醉在美丽谎言中的人类」,他们大量的发动攻击,想逼魔族展现其残暴的真面目,因此而徒增了不少的死伤,改革派的魔族固遭其害,就是有感于铁木真的改革,愿意为其效力的人类,也被判以奸细之名,毫不留情的刺杀。
这类事件,给了魔族强硬派绝佳的藉口,他们强烈主张要追缉,严惩凶手,并认为人魔不可能和平共处,人类只是单纯的奴隶,这低级的种族,只能被奴役,不该有进一步的地位。
强硬派的魔族,手上的实力坚强,殊不可小觑,若非当真有此必要,万万不能与之破脸,为此,铁木真不胜其扰,终日游移在两个派系之间,同时努力增强实力,广纳自己的班底,他自己也知道,今日之所以能稳坐此位,乃是别人敬畏他的武功,是以,不管政事有多繁忙,天魔功的苦修,从未间断。
天魔功本属皇者武学,若能以天子龙气相辅修持,效果倍增。在铁木真的幕僚里,不乏术法高人,于是经众人研议,终于成功的以万众民心,强化天子龙气,使铁木真的天魔功,一日千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艾儿西丝对这样的改变,惊讶的合不拢嘴,她原本只是希望人魔之间,能减少战祸,和平地生活,但自己也知道,这听起来太像神话,是以说过就算了,怎料铁木真当真实行,造成了这等变局,这就当真是始料未及了。
时光匆匆飞逝,转眼间,两人相识,已有两年三个月了。
就在这时,震动大陆的「席库利斯事件」爆发。事件的起因是,西方的席库利斯公国,发生饥荒,铁木真为此派遣救济的使节队前往,却没想到进行救济的使节队,在抵达时遭到暴民侵袭,全队尽墨。
此事憾动了整个魔族,被压抑多时的强硬派,趁势大张旗鼓,主张要血洗该域,为死去的魔族高层,复仇雪恨。而这事得到了胤禛的默许。
已取得相当执政地位的温和派,固然感到伤痛,却也万万以为不可。使节队的组成份子,有不少是温和派的中坚份子,还有许多高层魔族,论武功,俱是一时之选,就算是遇到军队突袭,也肯定有一拼之力,岂是区区暴民所能伤。
而且,整个事件的蔓延速度之快,明显地有情报操作的痕迹,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已足可证明,此事决不单纯,根据地下情报网的消息,突袭使节队的,是以三贤者为首的反抗军。
可是,身为王者的铁木真,却一反平时的宽容,对此事怒不可抑。由于死去的使节中,有几名是王族,而且是与他感情甚笃的好兄弟,亲人逝去的血仇、哀伤、忿恨、自责,令他失去了平心静气的判断力,看不清整个事态。
天魔功的特性,本就有残忍好杀的征兆,习有魔功之人,冲锋于战场上,往往杀意急涌,不能自制,一杀成狂,铁木真这时也是如此。
努力的改革,尽心的付出,换来的竟是这等结果,想起了死去亲人的面容,铁木真痛心不已,既然别人把他的退让,看作懦弱,那唯一能矫正这个事实的,只有血的教训。
艾儿西丝、改革派的诸臣,为此忧心忡忡,铁木真倘若采取了血腥报复,两年多来改革所奠下的基础,所归附过来的人心,都将毁于一旦,影响实在太大。
为此,他们极力的劝阻,但已经气昏了头的铁木真,关闭在自责的心门内,不理会众人的劝说,下令「有敢谏者死」,决心依胤禛的建议,以实力血洗该域,杜绝此类事情的再发生。
第五章身试
魔界历天鹏纵横三年,依铁木真命令,魔族大军包围席库利斯王城,等待最后的屠杀命令。
傍晚时分,铁木真与群臣会聚于营帐内,商讨国事。今天,本是他与艾儿西丝相会之日,可是,上次见面,艾儿西丝又是苦劝,又是怒骂,软硬兼施,他都充耳不闻,最后甚至一走了之。
今天的会面,她也会这么劝着自己吧!铁木真越想越是气愤,这件惨案的背后不单纯,他如何不知,从诸多疑点来研判,背后的下手者,根本就是以三贤者为首的反抗军。
可是,明明是他们犯下的过错,为什么她不去责备他们,却反而把矛头针对自己,哼!他就是不服气。
铁木真一赌气,索性延迟会议,打算爽约,等到这件事处理完后,再去赴约。
会议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盔甲后的铁木真,却变得有些焦急。自己不去,艾儿西丝会不会生气呢?她还在那里等吗?帕罗奇公国已入冬,该下雪了,艾儿西丝一向糊涂,衣服也不知多添,总喜欢让自己握着她的手,帮忙输功驱寒,她一个人独处野外,会不会感冒了呢?
不知为何,心里的不安,迅速扩张,令铁木真坐立难安。去确认一下她的位置吧!尽管自己爽约,好歹也要确认一下艾儿西丝的位置,安安心,这样比较好。
铁木真凝聚精神,运起锁魂之术,遥隔万里,搜寻艾儿西丝的所在,想确定伊人芳踪。
「啊!」得到的结果,令铁木真大吃一惊,艾儿西丝不在帕罗奇公国,依照气息的感应,她处身的位置,是某个北方国度。
那个领地的统治者,是一群粗野兽族,属于魔族旁枝,而且是强硬派的望族,凭着坚强实力,总爱与铁木真唱反调,因而给远调北方。它们对人类极度仇视,又喜欢以人类的血肉果腹,艾儿西丝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倘使在那里给发现了,只怕没两刻便成了锅中佳肴。
「那个傻女人跑那里去做什么?」
照理说,艾儿西丝不是三岁小孩,既然要深入这等危险地方,身边必有高手护卫,只要有三贤者的任何一人在旁,龙潭虎穴无忧矣。
可是,两年的相处,铁木真彻底明白,这个女子是个超级直线条的单细胞生物,所作所为常常是不经大脑的,总是让跟在一旁的铁木真,庆幸自己的神经还够强韧。
铁木真越想越是担心,匆匆撂了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在一片突然的肃静中,施展移动咒文,化为一道黑芒,飞空而去。
一旁的胤禛,无言地一叹,收拾手上的宗卷,推门离去。
剩下来的诸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均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惹得陛下突然拂袖而去,众人俱是同样的心思,只怕明日有人脑袋要落地了,而每个人也在暗自祈祷,那个名额千万别落到自己头上。
黑芒落地,铁木真现身,甫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副令他心胆俱裂的景象。艾儿西丝给绑在根柱子上,手脚渗血,双眸紧闭,似乎昏迷了过去,周遭围了群拿着狼牙棒挥舞的魔人,狂欢高歌中,负责宰杀任务的执刀者,正要挥刀。
「住手啊!」
仿佛初遇时情景再现,铁木真惊得魂飞天外,大叫一声,「爆灵魔指」挥手打出,两道激光,狂飙射向魔人们。
早在当初,铁木真的爆灵魔指,便足以将整队兽人兵诛灭,事隔两年,天魔功的修为更是增长至不可以道里计,加上情况危及,手底下更不容情,使了全力,所有的魔人们,根本来不及弄清发生何事,就给这如九天狂雷怒吼般的指劲,轰个正着,灰飞烟灭,不留半点残渣。
「糟糕!」指劲轰出,铁木真暗叫不妙,刚刚因为焦急,慌忙中失去理智,一心杀敌,那两道指劲,毫无保留,端的是毕生功力所聚,轰杀了魔人们后,余劲形成的狂旋气流,亦足以让一流高手筋折骨断,艾儿西丝正身处其中,怎生能禁受的了。
只听得「碰」一响,地面给巨大的爆炸力,破开了个深坑,而绑在柱上的艾儿西丝,就似断线风筝般,给轰至半空,飞的老远。
「艾儿西丝!」铁木真狂吼中,飞身半空,接下艾儿西丝。
只见伊人脸如紫金,口角一丝鲜血,泊泊流出,显然内腑已破裂多处,身受重伤,若不急救,立刻便要香消玉殒。
铁木真连忙盘膝坐地,把一身内力,毫无保留地,灌进艾儿西丝体内,镇伤止血,以期能保住她一命。
铁木真心中满是自责,这全都是他害的,若非他故意爽约,若非他下手没有轻重,艾儿西丝怎会变成这样。
一面运功,铁木真拼命向魔族的历代先祖、人类的诸神,暗暗祷告,千万别那么早带走艾儿西丝,只要能保住这女子的一命,他愿意用任何东西来换。
也直到此刻,铁木真才发现,在自己的心里,艾儿西丝的地位,有多么重要,只要艾儿西丝能平安无事,不管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答允的。
「小……小铁……」
「艾儿西丝。你别说话,我运功给你压下伤势。」
抢救好一会儿,艾儿西丝星眸微张,喃喃低语几声。
「强……强大的力量……只能……只能带来……悲伤与死亡……没有办法……没办法开创明天……你……」
铁木真恍然大悟,原来艾儿西丝不惜拿生命当赌注,以身试法,为的就是要劝告他,血腥的报复,并没有办法解决事情,一昧妄想用力量来解决事情的人,终有一日,会遭到力量所带来的苦果。
这些东西,自己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可是,却因为没有能及时领悟,固执地想靠力量来解决一切,这才让艾儿西丝陷入这样的痛苦中。
「对不起,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对。」铁木真哑着声音,完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拼命的道歉。
天魔功果是当世第一神功,一轮运功后,艾儿西丝的命,总算是保住了,对两个人说起来,这一天的会面,都可以说是个难忘的回忆吧!
天初拂晓,席库利斯城的人民,屏住呼吸,等待黎明。
魔王军已经作出宣告,要在天明的刹那,作出判决。而围城的魔军,保养兵器,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大干一场的架式,让城内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命运,抱着无比悲观的想法。
城内的权贵,早已逃之一空,留下来的,是太晚得到消息,当魔军围城后,才知大势不妙的普通百姓。该国的领主,本是一名大臣,在魔军攻入人间界时,刺杀了主君,开城投降,因而获得了魔族的赏识,也因此招来反抗军的忿恨,才选在此地进行刺杀。
只是,所有的王族,一早便得了声息,养尊处优的他们,全然没有与人民共存亡的精神,趁黑夜收卷财宝,打开城门逃命去了,留下满城惊惶失措的平民。
人们张着空洞的眼神,呆望周围的景物,在他们的心里,无论是魔军或是反抗军,都是可恨的家伙,魔族本就可恨,而打着正义旗号的反抗军,也同样令人憎恶,让他们陷入如此绝境的家伙,不就是他们吗?
紧抱着家人,享受最后一刻的温暖,有不少人,本来在外地生活,因为听说家人将遭到屠杀,特意赶回来,与家人同生共死。这是何等悲痛的事,而等待他们的将是凄惨的下场。
第一道曙光,穿破浓浓云雾,照耀在所有人身上,对席库利斯的百姓而言,这道曙光,无疑与丧钟同响。
一阵清风吹拂,黑色盔甲的恶魔,翩然降临城头,他的现身是那么的自然,可偏生又没有人能够看清这道黑影是怎生出现的。
铁木真缓步踱至城楼,无比的威仪,至高的尊严,两旁的魔族士兵,给这气势所慑,感动的不能自己,纷纷下拜顶礼。
铁木真站立城楼,一双眸子,冷冽的扫过场中群众。民众早已没有反应,只是麻木地等待死亡的宣告。
黑色的恶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卸去左臂装甲,右手中,雪亮的匕首迎风灿烂,他在左臂划了道既深且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液,立刻飞溅半空。
所有人都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当看到鲜血洒出时,才惊醒过来,惊呼四起,担任服饰的随从,快步奔上,要为陛下止血。铁木真把手一挥,制止了近侍上前,低沈的嗓音,自盔甲后缓缓发出。
「对于此次惨案的发生,朕深表遗憾,对于真正的凶手,朕将追究到底,但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行为,只会造成更深的哀痛,无益于事。」
「如果说,必须有个人,为此次惨案付出血的代价,那么,就将一切的罪则,归诸于朕吧!今天,朕以自身的鲜血生祭,抚慰已逝的亡灵。」
铁木真扬起左手,鲜血顺着胳臂,滴落在地面,滴答滴答的声音,似是某种哀乐,为逝去的亡者,祈求冥福。
「他们的生命,不会无意义的消逝,朕希望,藉由贤臣们的亡故,能够创造新的世纪,打开另一条生存的途径。」
「魔族、人类、大陆上的各种族,应该是有共同生存之路的,相互尊重,和平互存,可以让这类悲哀的事,从此杜绝。」
「只要有心,吾等亦可创造一个理想国。对着过逝的贤臣们,吾以铁木真之名起誓,朕将造出一个,让所有种族和平共处,同心共荣的理想国,为此,请诸位助朕一臂之力。」
跟在铁木真身边的禁卫军,本就以改革派的魔族居大多数,其中亦不乏他族的人种,听到这样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都感动的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嘶哑着声音,伏地高呼万岁。
原本呆滞的群众,开始有了种种反应,有人掩面痛哭;有人搂着家人,开怀大笑,从必死的深渊,突然获得解放,每个人都处于狂喜的状态中,他们本已为诸神所舍弃,愤怒的诅咒一切,现在却出乎意料的得救了,不管身为救世主的人是谁,他们会毫无保留的献上了忠诚、喜悦。
不知是由谁起的头,城中的百姓,纷纷下拜,以极热切的情绪,叫唤着皇帝的名字。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我主铁木真万岁。」
「千古的圣主,铁木真千秋万载。」
不分什么人种,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的状态,基于极度的感动,他们哭着,叫着,嘶喊着,在这一刻,铁木真彻底掳获了他们的心,得到了纵是人类史上的英主,亦极难一见的热切拥戴。
「这样就够了吧!艾儿西丝。」
看着群众的欣喜浪潮,铁木真向某个不在场的人,默默低语。不以暴力来统治,而以正当的手法来获得人心,这就是你所谓的明君了吧!
场中的魔族激进派,则为之大惊失色,他们原本预期会看到一出血腥屠城,却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急变,现在,他们充份感受到了身边群众高张的情绪,而人人自危,担心自己会成为这股狂流下的牺牲者。
一旁的胤禛,冷眼旁观。
这些民众,并不是真正为了铁木真的改革政策而感动,只是基于被解救的情绪,无条件地高呼万岁而已。
可是,不管如何,从政治角度上看来,这件事的宣传意义之大,是无法想像的。席库利斯的人民,遭到了统治者的抛弃,而一向打着正义旗帜的反抗军,也没能展现任何作用,真正把这群人救出来的,反而是魔族的魔王。
这件事,清楚的把人类的种种低劣面,作了反面教材,却大幅提高了铁木真的地位,受到他感召,而真心加入改革的人,想必会越来越多吧!
不过,可真是惊人啊!在他记忆里,从未有那一个魔族的高层,曾经接受他种族的欢呼,纵有,也是在暴力胁迫下的哀号,绝非像现在这样,人人充满喜悦,真心的呼喊。
这就是所谓的「民心」吧!胤禛深深的受到震撼,有生以来,他首度对群众的力量,感到畏惧,在不久的将来,这股热切的人心,将化为洪流,淹没风之大陆的每个角落,改革的大业,自此水到渠成,再也无可遏抑了。
步下台来,铁木真走向兄长,低声道:「抱歉啊!兄长。」
长久以来,赞成柔性统治的胤禛,对铁木真的改革,抱持着保留的态度,他认为,人类与魔族之间,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该把相互的关系拉平。
而今日的改革宣告,他事先并未得知,这样的专断独行,铁木真对兄长有份歉疚,再加上未能替死去的亲戚复仇,或许兄长会不快,是以铁木真立即与兄长面谈。
「呵……没什么关系,小孩子长大了,能自己决定事情了,我也很欣慰。」带着和煦的笑容,胤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四哥。」
「不要用那种声音,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胤禛大笑道:「去贯彻你的选择,四哥会支持你的。」
「谢谢四哥。」
「不过,若是你的选择错误,你会下地狱被火烤。」
「四哥,你又来了。」
「哈哈哈哈……」
能够得到兄长的支持,铁木真不胜之喜,胤禛的首肯,不仅是政治实力的一大助力,更有心理上的意义。对于这个一起长大,对他关怀倍至,恩比天高的四哥,不管是什么事,铁木真都希望能得到他的祝福。
只是,这时的铁木真,虽然满怀信心,却仍是缺了几许阅历,尚无法体会「朱门先达笑谈冠,白首相知犹按剑」这千古名言,背后的真正意义。
第六章因由
「怎么样,我的话很有帮助吧!」
「嗯!被你这一说,我也实在是……」
披着毛裘,艾儿西丝在飘零冬雪中,展露花朵般的笑靥,重伤初愈的面容,看来有些苍白,除此之外,却是淘气活泼不减平时,为了自己的进言生效,而得意洋洋。
艾儿西丝笑道:「五百年都做不到的事,却可以在几年内通通做好,理由很简单,因为以前都没人做啊。」
一切就如胤禛所料,铁木真的宣告,被改革派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陆全土,造成了相当轰动的效果。
许多原本对魔族改革的诚意,抱持怀疑的异人,纷纷被打动,愿意放弃过往的仇恨,投入铁木真旗下,合力缔造新世界。
同样的效应也出现在魔族,不少犹疑不定的魔族高层,经此一事后,重新思考人魔之间的相处模式,有感于新时代的来临,也表态支持,愿意为这理想而努力。
改革派声势大振,每日忙着接待各方人潮,统合各种人材资源,随着铁木真人望水涨船高,改革派跃身于主要执政流派,许多原本窒碍难行的改革措施,都势如破竹的通过,眼见民心高涨,未来形势一片大好,新世界的建造,将不只是梦想了。
铁木真在目瞪口呆之余,亦是感触良多,他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
「我说艾儿西丝啊!」
「什么事。」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铁木真喃喃道:「我明白了为什么父王选我来继位的理由。」
「咦?」
铁木真有点腼腆地,述说着回忆。其实,回想起来,铁木真有一半的人类血统,他的母亲,就是人类的名门,莉兰公主。
玄烨强纳莉兰为妃后,起初是抱着驯服的心情,后来,渐渐为莉兰的特质所倾倒,莉兰也希望能以残破之身,为人类作点事,两人终而真心相恋,成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
当莉兰猝逝时,年幼的铁木真,为之伤心不已,便是平日以坚毅着称,不轻易表露感情的玄烨,也遭到重大打击。
当时,玄烨正出征在外,当他得知爱妃的死讯,立刻从激烈的战局中班师,赶回都城。当晚,天魔堡方圆十里,都可以听到大魔神王的恸哭,玄烨抱着妻子冰冷的尸身,呆坐一日。
自那以后,玄烨便无心政事,整日徘徊于天魔堡中,寻觅往日的欢乐情景,一直到他驾崩,未曾再离开天魔堡一步。
可是,仔细一想,在玄烨过世之前,曾有计画的颁布几道政令。这些政令要是以现在的眼光看来,就是想改善人类与魔族的关系,要大家放弃征战杀伐,好好的相处。而这正是铁木真如今致力的改革,只可惜,因为玄烨的忽然逝世,这些计画未能实施。
「嗯!你父亲大概也是希望,大家能够和平共处,不要再打打杀杀的,所以才会选你当继承人的。」艾儿西丝点点头,有悟于心。
一定是这样的吧!藉着与母亲的相处,父亲渐渐受到感动,希望能消弭过往的仇恨,建立两个种族间的沟通。说到底,魔族固然要谋求更好的生存环境,可是,那并不代表非歼灭人类不可啊!两边之间,应该是有别的出路的。
因此,把帝位传给铁木真,这个混血而出的孩子,虽然没有什么尊荣的身分,却是两个种族的结晶,让他坐上领导者的位置,或许有朝一日,他会顾念起母亲那边的血系,而走在更好、更温和的道路上。
对于已逝去的母亲,铁木真充满敬爱,她仅凭一介弱女子之身,却完成了这难得的工作,为两个族群的共荣,起了开端,推想起来,当母亲发现怀了这个孩子的时候,心里必然是充满期望的吧!
对于父亲,或许有些人会批评他懦弱吧,居然为一介低贱女子所迷惑。可是铁木真却很能体会,他完全明了父亲当年的心境,那只想替心爱的女子做点事的心境,因为,如今的他,也沈浸在同样的情怀中,只要能让艾儿西丝绽放笑靥,他是愿意去做很多事的。
而且,铁木真对于自己进行的改革,也有了新的体悟。打打杀杀,并不是最好的方法,人类之中也有强手,终有一日,魔族会尝到当初所种下的苦果,沦为失败者的一方。
然后呢?重复这样的过程,在彼此的对峙里,累积更深的仇恨,徒然流了许多无意义的血,在那之中,会不会有人领悟到,这只是一场不停重演的闹剧呢?
既然如此,那不如加强彼此的沟通,如果能让双边平等看待,愿意好好的共谋发展,应该可以走出更美好的未来吧!如果有一天,人类、魔族,能在街上彼此谈笑,在酒馆中把臂言欢,两方的战祸从此消弭,对整个世界来说,会是幅更美好的远景的。
雪又下大了,艾儿西丝拉紧了皮裘,不自觉的握住铁木真的手,引导由他掌心传来的温暖真气,运遍全身。这是她喜欢的小动作,不但可以趋寒,还可以一过高手的瘾。
「对了,从今天开始,我教你天魔功吧!你这样下去,早晚会把我吓死。」想起那日艾儿西丝的重伤,铁木真心有余悸,这女人颠三倒四的行为,层出不穷,这样下去,自己头发一定白得很快,安全起见,还是教会她护身之技比较保险。
基于情深之切,铁木真自愿将不传之秘相授,可是,另外一方却不怎么领情。
「不要。」艾儿西丝俏皮的笑着,摇头拒绝。
「为什么不要,你当初不是要我教你武功的吗?」
「喔呵呵呵,本大小姊改变主意了。」
「哪有这样的?」
「怎么,你不知道善变是女人的专利吗?」
拗不过铁木真的逼视,艾儿西丝想了想,开始说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国王,他非常的喜欢钱,整天都在想钱,天上的诸神听到了他的要求,给了他特别的能力,只要被他碰到的东西,都会变成黄金。
国王当然很高兴啦,整天在那边啦啦啦,到处乱碰,把宫里很多东西都变成了金子,金马桶、金床铺、金房子……刚开始,他很高兴,可是到了后来,他就发现不对了。
因为碰到的东西都变成黄金,他根本吃不了东西,所有的人担心会给碰到,都离他远远的,他变得好孤独,最后,连唯一亲近他的女儿,都给他碰到,变成了一尊金人。
国王非常的后悔,却也已经来不及了,这世上的很多事,是没有机会去弥补的。」
将满头乌丝,稍稍梳拢,收在斗篷里,艾儿西丝缓缓道:「我不讨厌练武,可是,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拥有强大的力量,是件很麻烦的事,或许有一天,会因为这样,伤害到什么人也说不定。」
对于艾儿西丝的心情,铁木真不太能体会,对他来说,实力强横的重要,高过一切,倘若没有过人的实力,又怎能去开拓一切呢?只要他能好好控制,又怎会去伤害到什么人。
「没关系啦!反正你很强,我哥哥也很强,有你们保护我,我不会有事的啦!」艾儿西丝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有些冷,索性一把搂过铁木真,轻轻呵气。
被艾儿西丝这样一说,铁木真也只有放弃了,反正有自己在,决不会让艾儿西丝有半点损伤的。想起来,他也不愿让这女孩沾染鲜血,卡达尔或许也是基于同样的心理,才不督促妹妹武功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艾儿西丝想起了某事,用力猛摇铁木真。
「什……什么事……」铁木真给摇的昏头转向,不明白什么地方又得罪了这女魔头。
艾儿西丝环抱着手,语笑嫣然。
「这次你能有这么好的成绩,我的功劳不小吧!」
「是啊!」
「对于我这个大功臣,你难道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铁木真一时给弄的糊涂了,没想到艾儿西丝是在向他要奖品,艾儿西丝见他没有反应,扯着他的衣领,拼命猛摇。
「给我,给我,把东西给我,身为大魔神王怎么可以这样小气,快点给我……」
铁木真七荤八素,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连忙道:「我给,我给,别再拉了。」
「你啊!真是长不大,简直就像我女儿似的。」
「你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伸手入怀,找不到什么可以当奖品的东西,每次与艾儿西丝相会,俱是轻装简便,身上哪会带什么珍贵物品,无奈之下,心念一动,自怀中取了块物件出来。
那是枚弯月形的蓝玉,通体碧绿,没有半丝杂斑,淡淡的晶莹蓝光,在周围添了层薄雾似的光华,隐然跃动,瞧不出年代,但应可看出是颇久的古物了。
「哇!好漂亮。」艾儿西丝惊呼一声,夹手抢过,爱不释手的细心把玩。
「喜欢吗?」
「太棒了,我要把它串成项炼,喂!小铁,这玩意儿不错,有办法给我多找几个来。」
铁木真笑而不答,「多找几个」,只怕寻遍整个世间,也找不到第二个了。这「八咫勾玉」,是魔族几样无上至宝之一,与天魔古经同等级数,非大魔神王不能持有。
据说,这勾玉有上达天道,通古今玄理的奥秘,铁木真因为无暇分心,尚未能勘破内中的奥义,如今转赠艾儿西丝,自然也是件「为博佳人一笑,烽火尽戏诸侯」的壮举了。
「这可谢谢你啦!嗯,真漂亮,拿回去一定让别人羡慕死了。」艾儿西丝满心欢喜,兴奋之下,在铁木真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年轻的大魔神王,在这方面却是非常的缺乏经验,当场呆住了。
「艾儿西丝……」
艾儿西丝高兴的赏玩,全没发现身边人的异状,自顾自地说着:「这东西真有意思,对了,将来呢,我就把它送给我最爱的人,当定情礼物,小铁,你说怎么样?」
「那你还等什么?快给啊!」
「你说什么?」
「不……没有什么,请继续吧!」
看着艾儿西丝专注的神情,铁木真暗骂自己猪脑,为什么胆子不大一点呢?若是刚才大胆一点,或许就可以趁机来个大告白了。
不管怎么说,这位文治武功均属千古难见的魔王,在谈情说爱的本事上,实在贫乏的令人发笑,或许也是因为年纪还小的关系吧!虽然说,许多同年纪的人类孩子,都已经有了足以对他发出讪笑的资格了。
诸多改革,持续的进行,铁木真极力推动诸项设施,实践自己理想国的诺言。
受到其感召,愿意追随其下的人,越来越多,许多原本一直固守的碉堡,纷纷宣布投降,愿意归附,铁木真将之一视同仁,施以宽大的对待。
一般的魔族、人类,开始放弃成见,展开新的相处模式,之间虽然细小摩擦不断,但总体上的结果,令人满意。
数不清的优秀人才,加入了改革派的阵营,不仅是魔族,就是包括人类以内的许多种族,也大量的投入。而所有加入的成员,都有个特征,他们以处在铁木真的旗帜之下为荣。
这些人才的加入,使得改革派无论是在质或量,都得到了大跃进的提升,奠定革新成功的基础,铁木真的声望,顺势涨高,到了足以与神话中古圣先王齐平的地位,「魔王」这两字,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一个新的神话,正展现在人们眼前。
得到提升的,不仅是声望,在人心强烈依附下,天子龙气相应升高,铁木真的天魔功,以三级跳的方式爆增,稳坐天下第一高手的地位。
而因此得到损失的,除了原本的魔族激进派,就是残存的反抗军,他们拒绝与铁木真合作,将其尽心的改革,视为一时的假象,魔族居心叵测的陷阱,尽管如此,他们却面临了成员大量流失的困扰,所谓的正义旗帜,变得模糊不清,需要被拯救的,似乎只有他们自己。
部份反抗军,仍试图以战争来唤起人类的恐怖记忆,但铁木真在一扫国内不平势力后,跟着便大幅消减反抗军的活动范围。他屯驻重兵,务必确保在某个界线之后,没有反抗军的行踪,而于该域专心内政。
这获得了惊人的效果,一如当年的实验区,大陆各角落的人民,收拾残破的心情,整建家园,而仍主张以战争解放人民的反抗军,处境一再下滑,愿意协助他们游击行动的人民,明显的减少了,相反的,人民反而向魔族检举,造成了多处行动失败。
在高呼奸细可耻的同时,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比起如今的魔族,他们才是扮演破坏者的一方。
而当诸事稳定后,带着些许的恶意,铁木真故意宣告,以帕罗奇公国为首的部份区域,划为自治区,干脆的承认反抗区的政治地位,给予大陆人民另样的选择,而这件事的结果,更是彻底的气炸了反抗军一方。
第七章情茧
魔界历天鹏纵横四年,一月,诸多事宜俱上轨道,稳健的进行,铁木真预备回魔界一行,却因为诸多的纳妃请求,而不胜其扰,其时,与艾儿西丝的交往,堂堂迈入第四年。
「对你,我心仪已久,在整个世界,你是我最心爱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与你……不行,好丢脸喔!」
站在每次相约的巨大老树下,铁木真满脸发红,专心练习着求爱的名句,在战场上纵横无敌,谈笑破千军的大魔神王,首次感到窘迫,在记忆里,不管要面对多强大的敌人,他从没这么紧张过。
自继位以来,全副心神都放在人间界的经略上,反而疏忽了母国,留在魔界的族人,似乎有着奇异的小动作,经过兄长的提醒,铁木真明白,自己该往魔界一行了。
只是这一去,牵涉甚多,想要把事情处理完,不是短时间,大可能长达三年五载。想要与艾儿西丝见面,就没那么方便了,当然,以他如今的功力,要做瞬间移动,仍是做的到,只是,这样跨越间界的移动,太过耗损精力。再者,铁木真有个希望,他不要一直都是七天见一面,他要与艾儿西丝朝夕相对。
臣下们的纳妃请求,越来越难推辞,兄长也认为时间到了,仔细衡量一下,不管是文治、武功,自己都有相当成就,是有资格成家了;虽然仍对十几岁的年龄,有些尴尬,但环顾列祖列宗,有不少人在这个年纪,便已儿女成群了。
那么,最后要考虑的,就是艾儿西丝的意愿了。对帕罗奇王室来说,艾儿西丝不过是众多公主中的一名,而根据情报,在重尚虚文迂礼的宫廷中,艾儿西丝并不受宠,如果提出和亲的要求,看似坚持的帕罗奇王廷,定会如哈巴狗般的忙点头。
可是,无论如何,还是得要先问过艾儿西丝才行,比起隆重盛大的婚礼,那女孩想必更重视充满诚意的求婚吧!
为此,铁木真下了密旨,于深夜招集身边的智囊团,要求写出最浪漫、诚恳的求爱词。荒唐的命令,让众多才子们目瞪口呆,忍着笑,完成了有生以来最艰巨的任务。
「小铁!」
朝思暮想的温腻语音,这时从背后传来,尽管相识已久,尽管每周见面,可是每次听到伊人声音,他还是有心神荡漾的感觉。
转过头来,艾儿西丝的笑靥,丽如夏花,眉宇间清淡的寂意,美如秋叶,巧笑倩兮,快步奔过来。
这就是他的公主,尽管举止一点也不文雅,虽然个性淘气、冲动,又没有大脑,丝毫没有淑女的气质,但铁木真一点也不怀疑,这就是他所选中,希望能与之共度一生的伴侣。
「怎么今天来的这么早,以往不都是我等你的吗?」
一面说,一面把手里的郁金香递给他,这是他们相约的习惯,每次见面,艾儿西丝都要送铁木真一朵花。
「谢谢。呃!今天有点特别……我想……我想……」收好了花,一如所有准备求爱的男生,铁木真也发生了结巴的现象,所有准备好的文雅台词,全给抛到九霄云外,若是一众贤臣得知心血给这样糟蹋,定然捶胸顿足。
看着艾儿西丝笑吟吟的眼神,铁木真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吸了口气,道:「今天有点特别,我想,改由我来担任送花的一方。」
说完,扬掌拍向树干,「哗啦哗啦」响声中,千百朵红色玫瑰,犹如千百颗赤诚真心,从枝叶的缝间,纷飞落下,微风吹拂,幻化作瑰丽的花瓣雨,缤纷灿烂,好似眩目的烟火,洒满半空,再随着清风,坠落到两人头脸、身上、脚边。
「哇──好棒喔!」艾儿西丝发出赞叹,眼前的景象,看得她失了神,也惊了心,更有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本能地,一滴清泪,倏地流过脸庞,添了道新痕。
「他们说,人类都是用这种花来求爱的。」有些无所适从,铁木真小声说道:「族里的长老要求,我明天就要返回魔界,这一去,可能有很长的时间,都见不到你了,而在这之前,有些事,我想要做个了结。」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你给了我许多许多美好的回忆,对我来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不管什么东西都无法替代,我没有办法想像,听不到你声音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光景。」
虽然是早先拟好的词,但却一点也不生涩,因为这本就是他心底的话。
「我希望,在往后的日子里,你能与我共有,一起分享我的幸福,光荣,喜悦,成为相依相靠的伴侣,以我的名义起誓,我会把天堂送给你。」
艾儿西丝没有作声,纵使她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个男孩,正在向她许下系定一生的诺言,此刻的她,正为难以言喻的悸动,深深为之疼痛。
对于铁木真的感情,她并非毫无所觉,当少年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沈专注,当耳鬓厮摩时分,他会突然红着脸躲开,艾儿西丝知道,他们已不只是玩伴了。
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听到这样真情的告白,艾儿西丝打从心底感到欢喜,这么多年来,使尽种种办法,她不是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席话吗?只是,为什么倾诉的一方,不是他呢?
「谢谢你啊!小铁,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艾儿西丝微笑着说道,嘴边的笑意渐浓,眼角却克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这么说,你是答应罗!」铁木真欢喜高呼道,他不明白艾儿西丝为何流泪,或许是人类所谓的喜极而泣吧,因为,连他自己,也突然觉得很想掉眼泪。
万分雀跃的狂喜,在下一瞬间,却冷却成玄冰,艾儿西丝抚了抚铁木真的前额,流泪笑道:「谢谢你,小铁,可是,不行,不行的啊!」
铁木真呆立当场,说不出话,艾儿西丝的答覆,再明白不过了,他虽如雷殛般震撼,却一点都不意外,早在很久之前,从艾儿西丝的言谈中,他就已经隐约感到,她的心里有个人,而在她与那人之间,似已无外人插足的余地了。
「嘿!我不是什么事都那么笨的,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的唷!」抹去脸上的泪珠,艾儿西丝勉强笑出来,流泪的表情不适合她,「可是,真是对不起,虽然说对不起很不负责任,可是我还是只能跟你这么说。」
「那个人,是他吗?」铁木真低声问道。
尽管给拒绝了,他没有暴跳如雷,没有大吼大叫,这无关乎地位,也无涉先后,而是给他挚爱的一份尊重。
「嗯!是他。」艾儿西丝口中的他,应该就是同族的兄长,星贤者,卡达尔了。
「我出生在宫廷,母亲很久以前就过世了。跟那么多的姊妹比起来,我只是个惹人厌的存在而已,什么东西都不行,做个东西也被嫌东嫌西,父亲根本就忘了有我这个人,有时候,自己想想,还不如死掉算了。」
「可是,在那么多人中,还是有他会疼我,关心我,照顾我,因为他,我的存在才有价值,所以,在很早以前,我就把心许给他了,他的一切都是那么棒,对我来说,他是我的一切,是我的亲人,我的偶像,我的神……」
艾儿西丝缓缓说着,她知道,现在的铁木真,不需要被同情,而她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心意解释清楚,这也是她最后所能回报这份感情的方式。
卡达尔是她父亲眷族的继承人,稍长她几岁,两人从小也就要好,以兄妹互视,在她十岁那年,母亲过世,临终前,请卡达尔照顾她,而卡达尔也忠实地执行这项遗命。
知道妹妹的痴恋,卡达尔自己也很动心,但这个石头男人,却固执的认为,自己受的托付,是要替妹妹找个好归宿,而并非收为己有。
基于这层洁癖,卡达尔压抑住自己的真心,极力躲避着妹妹的死缠烂打,最后,甚至不惜抛弃王位继承权,深山修道去也。
但艾儿西丝从未放弃,她始终相信,能够突破哥哥的心防,终成良缘,两个别扭的人,就这么无止境的耗下去。
注视着铁木真的脸庞,炯炯星目,如今黯然无神,愁容惨淡,紧紧地抿着嘴,艾儿西丝心生怜惜,被人拒绝,很痛吧!她就是一直遭到拒绝的一方,怎会不知呢?
「对不起啊!小铁,我明明已经许过愿,以后决不让人因为被拒绝而心痛了,可是……可是……」艾儿西丝柔声低泣道:「我与你之间的感情,还不到五年,可是,我喜欢那个人,却已经五百年,五百年了啊!我……」
「别再说了,姊姊,我已经明白了。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介入的余地了。」铁木真决断道,既然事情已定,他尊重艾儿西丝的选择。
自己的失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被唤做「小铁」的那一刻起吧!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早已被注定了。
或许姊弟的关系,才是他们应有相处的模式。只是自己太痴,妄想去越过那条禁忌的线。
「谢谢你了,小铁。」艾儿西丝微笑着,在铁木真额头上一吻,「这不是安慰奖喔!而是给我第二心爱的男人,小铁,你是个很好的男人,不应该配我这种人,你应该,可以找个更好的伴侣的。」
找个更好的伴侣吗?铁木真苦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两句人类诗歌的意义,他到此刻方知,为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那个心境,他终于明白了。
「如果我放弃了,你能得到幸福吗?」
「嗯!我会争取我自己的幸福的,总有一天,我会把那个男人拖进礼堂,就是绑架也无所谓,到那个时候,我会请你来观礼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罗!不过,你的礼金,一定要是最大号的。」
「呵呵……姊姊的贪心脾气,到死都不改呵。」
铁木真突发奇想,笑道:「姊姊也该很自豪喔!你所掳获的两个男人,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啊!」
「是啊!这么说,我果然是不得了的超级大美人罗!」
「这个当然。」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毫无形象的笑作一堆,这是他们仅有的表情了,既然不能哭,就只有笑了,希望这样的笑容,真能掩去所有的伤悲,让心上人得到她专属的幸福。
「姊姊!」
「嗯!什么事?」
「不……没有事。」
这与相处的时间长短无关,倘若真有这缘份,不管她与卡达尔认识多久,最后被选择的,就应该是自己吧!
可是,铁木真还是忍不住,他忍不住要想,倘若自己能早生五百年,早在卡达尔之前,认识了艾儿西丝,那么……或许就能够……
「艾儿西丝!」
「艾儿西丝,到处找不到你,怎么跑到这来,咦……」
铁木真眉头一皱,因为分神,他没注意到有人走近,但以他今时功力,来人居然能到出声后,才给他发觉,足见修为高绝。
来者有两人。为首一人,是个高壮的伟丈夫,虎背熊腰,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就似头原野中的豹子,给予人非常彪悍的野性美。
后头一人,是个俊逸青年,眉宇间有股淡淡愁意,与艾儿西丝相似的轮廓,嘴角一撇傲然的微笑,冰蓝色的眼瞳,目负大志,却又颇有飘然出尘的仙气,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感,全给他拥有,却在与艾儿西丝目光相处时,有意无意的错开。
如此气势,这等修为,当今天下不作第二人想了,铁木真亦料不到,会在这等情形下,面见「日贤者」皇太极,「星贤者」卡达尔。
卡达尔见到妹妹,也吃了一惊,早知道这个妹妹给宠坏了,天真娇蛮,什么胡天胡地的事都敢作,可怎也想不到,她会与个魔族在一起。
这小鬼看来只是个孩子,照说这附近没有魔族领地,这孩子不知从何而来,但妹妹平素便爱捡东西,这孩子可能也是她的战利品之一,就看要怎么处理了。
「哈哈……哥哥、大哥,你们怎么来了,他是我的小朋友,你们别吓坏他了。」艾儿西丝心中暗暗叫苦,挡在铁木真身前,忙着打哈哈,想要混过去,否则要是让双方起了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皇太极打量了铁木真几眼。三贤者中,他本有魔族血统,对魔族比较没有那么仇视,况且以他身分,自也不会去与一名孩童为难,反倒是看见铁木真没有半点惧意,一副冷眼看人的态度,颇感新奇。
他是艾儿西丝的追求者之一,自从当年偶然看到艾儿西丝,立即惊为天人,全力追求。虽然多少年来,佳人对他不理不采,但照卡达尔所言,艾儿西丝并没有意中人,所以也就很有耐心的等下去。
卡达尔轻斥道:「艾儿西丝,怎么这么没礼貌,明知有贵客来,还到处乱跑。」
皇太极笑道:「呵呵……没有关系,大家都是熟人,本也无须如此见外,艾儿西丝,大哥这次带了礼物给你。」
「礼物?什么礼物?」艾儿西丝听了一呆,她早知道,那块大木头想把她推销给皇太极,所以拼命制造两人相处机会,真是气人的家伙。
卡达尔微笑道:「上次田猎,大伙儿看鹰,你不是说喜欢陆二哥的千里追吗?大哥知道你喜欢,特别替你捕了一头,还不快谢谢大哥。」
「谢谢,谢谢大哥。」回答的有气无力,艾儿西丝笑的好勉强,既然要谢谢,自不免要求谢礼了,大概是一顿晚饭还是什么的,今晚难过了。
皇太极笑道:「都是自己人,这么客套做什么?走,大哥带你去看看那头鹰。」说完,也不管一旁的铁木真,拉着艾儿西丝就跑,这人个性直来直往,有什么东西,往往先做了再说,兴头一起,根本不管别人意见的。
「喂!放开我……我还要照顾朋友啊……喂……」
「大哥难得来,你就陪他逛逛吧!」
听得妹妹声音远去,卡达尔不禁苦笑。皇太极大哥,是当世最顶尖的英雄豪杰,艾儿西丝若能嫁予他,自是天大的福气,如此,自己也可了了桩心事,对得起阿姨临终的托付了。
想到艾儿西丝嫁人,卡达尔心中一痛,他对这个妹妹实是蕴有深情,只是,既然自己受人所托,若再对她有非份之想,岂非与三流的登徒子毫无分别。艾儿西丝对自己的恋情,不过是少女的一时糊涂,只要能寻到好归宿,她会清醒的。
想着想着,忽觉一道冷冽目光,如箭矢般锋利,直逼视而来,转头一看,却是那名少年。
铁木真注视着卡达尔。当皇太极牵走艾儿西丝的时候,卡达尔的眼中,有着深刻的痛楚。这个男子,对艾儿西丝,也是钟情的吧!可是,为什么他这么想不开呢?
罢了,既然艾儿西丝已有抉择,这就不是自己所能干涉的了,就把一切交给她吧!
「姊姊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的照顾她,别要让她伤心,倘若她掉了半滴眼泪,我不会放过你的。」盯着卡达尔,铁木真缓缓道:「我是说真的,倘若她为了你而伤心,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要好好记住。」
虽然是童稚的脸孔,但所散发的压迫感,却让人难易漠视,为其威仪所慑,卡达尔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铁木真掉转头去,大步走开。
卡达尔呆在原地,看着铁木真的背影,竟忘了阻拦。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自始至终,他的神态镇定,浑不似一般同龄少年,而且,在他发出威胁的刹那,一股难以克制的恶寒,爬上皮肤,令自己浑身不自在,绝非普通人家。
说不定,艾儿西丝这次,是捡了个非同小可的东西了。
当晚,铁木真回转天魔堡,破天荒地答应了臣下纳妃的请求,却无意与魔界望族联姻,只是在天魔堡的众多预备婢妾中,挑选了一名陪寝。
为什么会作出这个选择,令众多臣子们百思不得其解,而真实的理由,只有身为另一当事人的胤禛明白,那名少女,有着双酷似艾儿西丝的眼眸。
三天后,铁木真返回魔界,专心武道,要把天魔功推上新的境界,对人间界的政务,以每日会报的方式来遥控,分毫不失。
胤禛仍是头号掌权者,虽然在某些方面有欠积极,却仍是或多或少的,帮助了大小政务。铁木真先前所发掘、培育的优秀人才,着实不少,在众人齐心努力下,战祸消弭,黎民百姓过着更好的生活。
相当多的魔族,抛弃了过往的高姿态,尝试着与人类做友善的接触,整个世界往着充满生气的方向进行。
既然整个天下,除了公开的直辖地,就是特设的自治区,那么,铁木真当真是「青天之下,所有大地的统治者」了,这个无与伦比的丰功伟业,可说魔界史上的第一人,为此,各部族的长者,请上「成吉思汗」的尊号。
对于种种殊荣,铁木真只是淡淡一笑,他虽只有十三岁,但饱经历练,惯看人世起落,心境却已冷寂,此刻,唯一能让他关心的事,除了改革的顺利与否,就只有艾儿西丝的近况了吧!
每天,独坐孤崖上勤修苦练,在狂风吹拂,大气流动时,看着脚下云朵如万马奔驰,为心上人祈求幸福──希望那个可人儿,能够如愿以偿的嫁给所爱的人,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如此,他便于愿足矣。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吧!藉由天地之灵、真龙皇气,铁木真将天魔功推至第十一重天,这已是自首任天魔以来,不过两人修成的至高境界,而这时的铁木真,才只不过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年。
「八岁就当了皇帝,小小年纪,权势、武功,都已经到了人生的最顶峰,那接下来要做的,大概就只有死了吧!」一念及此,铁木真的面上,出现了抹自嘲的阴影。
就在这时候,铁木真接到了一张喜帖。帕罗奇公国公主,艾儿西丝的喜帖。这是帕罗奇公国的大事,该国宫廷已经发函四方,邀集各方名士,魔族虽然未受邀,但胤禛仍设法取了一份喜帖,命人专程送来。
令铁木真瞠目欲裂的,是喜帖上新郎的名字,不是卡达尔,而是同为三贤者之一,「日贤者」皇太极。
喜帖在离开掌上的瞬间,给煮金融铁的高热烧成灰烬。帖子已焚,火却未灭,熊熊烈火,正燃烧在铁木真的眼里,和心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弟弟的质询,胤禛报以一笑。果然不出所料,帖子才送出,当晚这人就重回天魔堡,看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寻不到半丝斧凿痕迹,处处浑然天成,而一身的霸者气势,更逾分别之时,足见天魔功的造诣大有突破。
「呵……别那么急,先来喝一杯吧!就人类而言,结婚不是一件喜事吗?」故意吊着弟弟的胃口,胤禛淡然道。
「四哥!」
不理会铁木真的焦急,胤禛照以前的习惯,斟了杯酒,缓缓说道。
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分简单,总之,因为铁木真的改革,越来越多的人期望和平,想要以和缓的方式来配合,这令余下的强硬派反抗者感到不安。
居首的帕罗奇公国,便想藉着联姻来强化本身实力,恰逢皇太极对艾儿西丝钟情,正是一拍即合,决心靠结亲,来笼络这号大人物,而身为当事人的艾儿西丝,根本连说话的余地也没有。
「卡达尔呢?他没有半点意见吗?」铁木真冷冷问道。
「这可就不知道了,至少在表面上,他是摆出乐见其成的态度的。」胤禛悠哉道。打从铁木真初识艾儿西丝,他便于帕罗奇公国布满眼线,对于艾儿西丝身边的情丝纠葛,一清二楚。
铁木真蓦然不语,缓缓踱步,走来走去。
依照艾儿西丝的个性,决不可能如此安分,坐视婚礼的举行,就算是遭到家族强迫,也会设法逃婚,岂有毫无声息直至今日之理,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卡达尔的不闻不问,伤了她的心,才会赌气下嫁。
「可恶,可恶,可恶的东西。」铁木真握紧了拳头,只要一想到艾儿西丝可能正在伤心落泪,心中就一阵绞痛。
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漠视他的托付,辜负艾儿西丝的真心,决不能原谅他。
「四哥!」铁木真猛地抬头。
「陛下有何吩咐?」胤禛微笑道。他晓得,铁木真已作出某种决定了。
「发出密函,三天之后,我要约见卡达尔。」
下了旨意,铁木真转头望向窗外,当初每日累积而栽种的野花,如今已开成一片花海,念及佳人,胸中激动如昔。是非曲直,所有的一切,就等见了卡达尔,再弄个清楚吧!
反背着双手,铁木真静静沈思,也因此,他看不到胤禛面上一抹即逝的笑意,那是个充满不吉意味的笑容。
第八章薄命
巴兰卡之丘,位于帕罗奇王国近郊,高度普通,是平日铁木真与艾儿西丝相约之处,基于某个理由,他们将之命名为「尔雅之峰」。
卡达尔独立孤峰之上,静听松涛,冷月袭人,等待着对方到来。
微风吹拂,一道黑色人影,无声立于场中,黑盔黑甲,在夜色中绽发着冰凉墨泽。
「星贤者,卡达尔。」铁木真的瞳孔,剧烈地扩大了。
「大魔神王,铁木真。」卡达尔的声音,听来有些含糊。
相互确认了对方的身分。黑魔铠配上无双霸气,放眼天下,岂有第二人。而铁木真则是从对方身上,与艾儿西丝极为相似的气息,得到肯定。
「虽然血统已淡,到底还是血亲啊!」
此刻他两人遥遥相对,相距百余丈,便要看清对方身影,也是不易,何况交谈。铁木真功力高绝,声音凝聚不散,传得越远,越是清亮。
卡达尔亦是不凡,他修为虽远逊于铁木真,但却藉着某种秘术,聚声成线,层叠送出,虽然稍失清晰,可真是具有千里传音之效。
「听闻卡达尔是魔导师出身,精擅奇门杂学,看来功力也是不俗,真是少见的人材。」铁木真心中赞许。
卡达尔的步伐、举止,没有半点练家子气息,与其显赫大名不符,然虽立于低处,却坦然不落下风,足见一身修为,以臻至反璞归真的化境,比之半年前,更上一层楼。
「好!这样的人,才够资格成为我的对手。」铁木真胸中顿时热血沸腾,低喝道:「卡达尔,你可知道,朕今日为何约见于你。」
「卡达尔不知,还请君上见告。」拱手一礼,虽然面对敌人统帅,卡达尔仍保持了相应的礼节。
「朕且问你,你可是爱着艾儿西丝。」
卡达尔一呆,显是料不到对方有此一问,怔了一会儿,喃喃道:「这是本人私事,与君上何干?」
「何干?」铁木真冷笑道:「天下人干天下事,这件事,偏生就与朕相干。」
「舍妹婚事,自有家人作主,无须君上横加过问。」相对的,卡达尔也摆出强硬的态度。
「卡达尔,你可知道,有一名女子,对你真心相爱,为了你,她甘愿付出一切,而你却以这等态度来回应她!」铁木真怒道:「卡达尔,这样的好女孩,你怎么配得上。」
不知是给说中心事,或是恼羞成怒,卡达尔亦是怒道:「这是我兄妹间的私事,艾儿西丝嫁予我义兄,本是良缘,君上而今一再相逼,究竟是何居心?」
「相逼!哈哈……」铁木真仰天长笑,声传四野。这样张狂作风实不合他的个性,此次本意仅是约见卡达尔,将事情问个清楚,哪知卡达尔始终采不合作的高姿态,想起艾儿西丝的痴心,又怎由得他不怒。
「你既说朕相逼,朕便相逼到底。」铁木真猛喝道:「朕最后问你一句,你若当真爱着艾儿西丝,允诺与她结成连理,朕便就此罢休,若不然……」
「你待怎地!」
「若不然,朕便带走艾儿西丝。」
「万万不能。」
卡达尔扬声道:「久闻魔族蛮性难除,君上身为一国之君,想不到行事亦是这等荒唐。」
铁木真怒极反笑,道:「好,你既认为魔族野蛮,那朕今日便以野蛮之法处理此事,你我对击三掌,胜者主宰一切,朕不愿以强凌弱,便先让你动手吧!」
卡达尔沈默下来。没想到,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看来,答应的事,是守不住了。片刻,他开口道:「人类、魔族之间,几经困难,方有今日之和平景象,若是你我二人决战,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望君上三思。」
他所言不错,以他两人今日在己方阵营的首脑地位,若是互相决斗,不管哪方遭到损伤,都有可能引发一场战争,破坏掉改革的成果。
「宁负天下,不负红颜。」铁木真抚胸长笑道:「卡达尔,若是你不愿应战,那也好,朕现在便直入帕罗奇王城,带走艾儿西丝。」
为了艾儿西丝,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纵使再起干戈,让乐土化为血海,他也要让那个人得到幸福。
卡达尔口唇微动,似是低骂了声「傻瓜」,跟着,扬声道:「此地本属人间,何用相让,卡达尔本是地主,就由君上先行发招吧!」
「好家伙,这等小看于我。」发觉遭到轻视,铁木真怒极,随手弹出一缕指风,挟着尖啸,射向山下。
卡达尔不慌不忙,扬起黑袍,大袖飘飘,化消了这道指劲。
铁木真一凛,他这道指风,虽是随意发出,并未当真用上什么功力,但以他修为,亦是足以令普通的一流高手,经脉爆碎。
可卡达尔仅是扬袖轻拂,便消去了这道指劲,用的全是巧劲,是在辨明敌招来路后,以柔劲卸去。换言之,这除了代表卡达尔本人功力深不可测,也证明卡达尔对魔族的武学,有相当的了解,这或许是长年交战,刻意留心所得,总之,若是自己太过大意,很可能反吃上大亏。
铁木真平心静气,沉声道:「敬你也是个英雄人物,吾等无须互让,对击一掌,若你能将朕逼退,朕立即归去,再也不过问此事。」
「好。」
铁木真运劲于掌,他不想真的击杀卡达尔,若是这人有了什么损伤,艾儿西丝必定痛不欲生,这非他所愿,但基于星贤者的盛名,却也不敢过于低估这人。
几番估量,决意取个巧,虽说是一掌,但劲力却分两重,先以三成功力应敌,若是不足,可在瞬间连加到八成功力,自己的天魔功已练至第十一重天,八成功力,已足够无敌于天下,卡达尔万万不是对手。
「呼──」
乘着夜风,铁木真忽地飘身至峰下,对着卡达尔,一掌击出,声音不响,但所挟带的威力,却让周围的空气,发出「嘶嘶」的撕裂声。
卡达尔苦笑,亦是一掌平胸推出。
铁木真微微一愣,卡达尔的盛名,在于其之魔力,是以原本预料中卡达尔该应以某种魔力咒术应敌,却没想到对方也以武功应敌,莫非这人深藏不露,在武学上也有惊人业艺。
双掌相触,并未如预期中的爆出巨响,铁木真只觉得,对方的掌上空荡荡的,一无所有,是诱敌之计吗?不是,他清楚的听到了卡达尔手臂的骨碎声。
这人盛名若斯,怎会这等不堪一击?这个疑问,伴随着某种不祥,在铁木真的心里,激起了波波涟漪,他突然有种感觉,就好似许久前,他误伤艾儿西丝那时候的感觉。
蓦地,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掠过。
「艾儿西丝!」铁木真发出了肝肠寸断的惨叫,急忙收劲。
但已迟了,霸道无匹的天魔劲,碾碎了手臂的骨头,撑爆了肌肉,本应横飞的血肉,在尚未离体的瞬间,就给吸蚀枯干,天魔劲继而窜走于体内,摧毁了所有的经脉、内脏。
头罩脱落,黑袍下,玉人神情惨淡,口中溢血,却不是艾儿西丝是谁。她扮成兄长的样子赴约,兄妹俩的形貌本就相像,夜间辨识不清,加上铁木真心情激荡,竟是没能认出来。
艾儿西丝左手手掌,只剩一半。她武功本不强,凭着与铁木真相处日久,明白他的武功路数;彼此又常输送真气,体内稍能适应,这才能化消那道指风,但却给后续的潜劲,炸去了半只手掌。
随意挥出一指,尚是如此,何况是充满力道的一掌,当她倒下的时候,轻软似绵,全身上下的骨头,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铁木真将艾儿西丝搂在怀中,毫无保留地,将全身功力,疯狂输进艾儿西丝体内,哪怕力竭而死也没关系,只要能救回她一命。
「怎么办,怎么办……找三大神医,雷因斯·蒂伦的女王,还是用九天冰蟾……不行啊……」铁木真忧心如焚,想着世上的名医、灵药,一面想,眼泪却簌簌的滴落,心底的理性,正小声的告诉他,救不活了。
天魔功之所以令人闻名丧胆,其来有自,除了本身真气刚烈无匹,威猛绝伦外,一但侵入人体,立刻呈螺旋状爆裂,破坏内脏,而且,经历任魔王不断改良,天魔劲本身便有剧烈的吸蚀性,侵经蚀脉,最是凶狠不过,是同时兼具威力与杀伤力的绝学。
上次艾儿西丝受了重伤,不过是给爆炸力的余劲波及,虽然腑脏受损,还算可以医治,但这次却是天魔功正面打中,劲力入体爆坏,想要救治,不但要医术超凡,还得要能压制住天魔劲的破坏,两个条件加在一起,就是把当世所有的神医找来,也挽不回她的生命了。
「拥有太过强大的力量,早晚有一天,会伤害到自己,也会害到身边的许多人。」艾儿西丝当初所抱持的想法,他总算是体会了,当时还自信满满的以为,自己能好好控制这些力量,结果呢?
自己和故事中的那个国王,有什么两样?铁木真深切的诅咒自己,若不是自己的力量太强;若非他一心想倚仗这份力量去解决争端,又怎会发生这等事,错手伤了艾儿西丝。
眼睁睁的,看着最心爱的人受这等痛苦,却无能相救,自己算是什么大魔王。这是报应,当初艾儿西丝就教过他的,却没想到他还是犯下了同样的错。
二次的错,是不值得原谅的,这一次,他将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了。
「魔界的祖先,人类的神啊!我诚心的祈求你们,千万别带走这个女孩,她是这样的好,从来没有伤害过什么人,怎么能这么早就带走她。」
「如果要惩罚什么人的话,就把处罚降临在我身上好了,只要能让她活过来,我甘心放弃一切啊!」
嘶声竭力的请求,似乎获得了回应,怀中的艾儿西丝,发出了轻声的呻吟,转醒了过来。
「小……铁……」
「艾儿西丝!」
听到微弱的叫唤,狂喜的铁木真,在触及艾儿西丝眼神的瞬间,给惊了心。身受致命重伤的人,怎会有这样清澈的眼神,又怎会这样的红润面色,他不愿承认地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他将要失去她了。
「强大的力量……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我知道,我知道……」
他已经很清楚的明白这个道理了,可是,这个代价,实在太沈重了。
「找到勾玉……问话……」哇的一声,给狂溢的鲜血,塞住喉咙,继而喷了铁木真满头脸。
铁木真加强了真气的输送,尽量延得一时是一时,这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光了。
受了这样的伤,一定很痛吧!艾儿西丝不知道,她的手脚,渐渐失去了知觉,麻木的感觉,好似潮水一般上涌,漫过了腰,就要淹过胸口了。
眼前一片黑色,看不见铁木真的脸,而他的声音,听起来好远好远,这可不行,她还有好多的话没有说呢。
「你要等我……要耐心的等……喔……下一辈子……我……我要把……你的……心……还给你……」
要还的,不只是心吧!欠他的东西,怎么数得清呢?长久以来的关怀,付出的真情,她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哪里有资格,受的起他这些情份。
刚才听到他为了自己的幸福,慷慨陈词的时候,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可是,还是不行啊!对那个人的思念,让自己只能作个自私的女人。
欠他的东西,只好下辈子再还了,如果有来生的话,她要还他好多好多……身体渐渐冰凉了,要死的人,都是这样吗?
「小铁……好冷啊……」
「艾儿西丝……」
远远传来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一颗颗温热的水珠,滴落在脸颊上,是眼泪吗?怎么会,他从来不哭的啊!
低声的咽呜,顺着微风,很小声很小声地传进耳里,是的,他哭了,为自己而哭了,欠他的,又多一条了,失手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最痛心的,还是他吧!
铁木真泪流满面,自母亲亡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掉眼泪,深深的哀痛,袭上心头,他不敢想像,失去了艾儿西丝后的自己,会是怎么样。
微微地,艾儿西丝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抬起,却是没了力气,铁木真会意,将犹温的小手执起,贴在脸上。
艾儿西丝勉力挤出个笑容,一如当初,试着伸手,想擦去铁木真的眼泪。
「傻瓜……男孩子哭……好难看的……」
「艾儿西丝……」
铁木真哭泣着,奔流的泪水,把眼前染的一片迷蒙。输进去的真气,完全失去了反应,此刻,除了拼命叫唤她的名字,他什么也不能做了。
蓦地,贴脸的小手,无力的垂下,而怀中的她,已经再也没了声息。
「艾儿西丝……艾儿西丝……回答我啊……」
铁木真涕泪纵横,哭的像个失去父母的小孩,拼命呼喊着亲人的名字。而能够回应他的人,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在他怀里静静的躺着,逐渐冰凉。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恸的嘶喊,恍若史前怪兽的悲鸣,山洪海啸般地,传遍了整个帕罗奇王国,他正在向整个世界倾诉,他最心爱的人死了,死了,死了──
「天杀的魔族!」
一声怒喝,卡达尔打塌半堵墙,这已经是第二十七面了,自从听闻了妹妹的死讯,他悲痛欲狂,极度的愤怒之下,差点掀了帕罗奇王城。
皇太极尚不知此事,否则,以他的刚烈个性,还不知会闹出怎样的惨事。
宫廷的女官,不让他见艾儿西丝的遗容,他在怔了一会儿后,哀恸的点了点头。
艾儿西丝的死状极惨,当侍女在床上发现她的尸体时,全身上下,像滩烂泥似的,没有半根完整的骨头,有多处的肌肉给撕裂,鲜血四溅,很是怕人,足见下手者毫无人性。
经过一再逼问后,侍女们供出了事情始末,在前天夜里,艾儿西丝接到一张战帖,是大魔神王铁木真约战卡达尔的挑战书,艾儿西丝经过考虑后,严令婢女们不得外泄,而自己则打扮成兄长的模样去赴约,才酿成惨祸。
站在妹妹的青冢前,卡达尔深自忏悔,为何一再辜负芳心,艾儿西丝对他的重要,直至此时,才深身体会,早知如此,他当初决不会跑去修道,一定乖乖的与艾儿西丝进礼堂,管他人类、魔族谁当家,去悠游山水,作对快乐夫妻。
「艾儿西丝一定很遗憾,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向她求过婚……」
卡达尔低颂圣歌,默默祝祷,基于自己的私心,他希望妹妹能早日轮回,这样,或许自己能再见她一面,弥补这份遗憾。
艾儿西丝的一颦一笑,隐约出现在眼前,有时俏皮,有时情深款款,越是想起,后悔就越深。
听说,艾儿西丝出门的时候,还天真的笑着,「不用担心,我会去和那家伙好好讲一讲,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怜的孩子,她哪知道魔族的凶残,一直以来,她深居宫中,根本就不晓得世间阴险,对方定是见赴约的人不对,大怒之下,杀了她泄忿,藉以示威。
天杀的魔族,对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居然也下的了手,他原本还以为,新的大魔神王与以往不同,是个值得期待的人物,想不到全是一丘之貉。
杀意不断拍激胸口,有生以来,他从未这么想致某人于死地,理智给压到最后的角落,卡达尔做了决定,为了除掉这个恶魔,他愿意与另一个恶魔联手。
艾儿西丝过世后,铁木真专心政事,或许是为了让死者安眠吧!他就像个工作狂似的,不眠不休,将全副时间,投入变法中,专心一志的态度,让身边的众臣,感到畏惧,人人都有点担心,陛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胤禛则似乎忙于某事,久久不见人影,对于铁木真来说,这个兄长,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常常走访探望,却老是扑个空,颇觉奇异,在印象里,兄长似乎不曾为了朝廷以外的事而着迷过。
日复一日的埋首苦干,铁木真的心里,藏着某种愿望,听说,人类的转生周期,约莫一百余年,那么,大概只要再等一百年,他或许就可以见到艾儿西丝的转生体了,为了那一天,他要建造一个更好的世界,来欢迎她。
这个愿望,成了铁木真生活的原动力,不告诉任何人,这是他最深的一个秘密。
然而平淡的生活,在某一天,却有了改变。当初被选中的妾侍,怀胎成熟后,产下一女,铁木真有子嗣了。
突然升格当了爸爸,铁木真有点茫然若失,带着淡淡的喜悦,与某种说不出的哀愁,他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命退了随从,独自步至育婴室,看看他的孩子。
「这就是婴儿啊!」
乍见新生儿,铁木真有些惊讶。娇嫩的肌肤,恍若新雪,小小的手脚,在半空中挥舞,似乎想抓些什么东西,稀疏的毛发,香香的奶味,纯洁的笑容,惹人怜爱。
「小家伙,让爹亲看看你。」
带着某种感动,铁木真抱起了婴儿,初为人父的心情,仿佛感受到新生命的重担,抱着孩子的手,竟有些颤抖。
仔细端详孩子的面孔,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将来定是一个美人胚子。
「呵……长的挺俊啊!一点都不像我。」
铁木真开心的笑道,好像感染到父亲的喜悦,婴儿「咯咯」的笑起来,父女俩开心的笑着。
这孩子的面貌,很是秀美,是遗传谁呢?侧头想了想,铁木真忆不起那名姬妾的模样,所记得的,只有那双如梦似的眼睛。
与孩子目光相对,记忆中的容颜,瞬时清晰起来,那盈盈笑语,仿佛昨天才发生的事。
「真是像啊!你的眼睛……」
或许是继承了母亲吧!这孩子的眼睛,水灿灿的,真与艾儿西丝有几分相似,虽然瞳色不同,但孩子眼中漾溢着灵气,却把整个眼睛点缀出生气,依稀,与那张面孔有些相似。
「艾儿西丝……」
尽管时间过去,对她的思念,却是有增无减。触物伤情,铁木真的眼前,又因潮湿而模糊了起来,恍恍惚惚,惊鸿一瞥间,两张面孔竟重叠在一起。
「怎么会……」
突如其来的念头,令铁木真呆住了,他浑身颤抖,重新看着孩子的面孔,那眉毛,那嘴角,那眼睛,那相似的神韵……在那面容的背后,他看到了另一张脸。
瞬间,他痛嚎出声。
是她,当真是她,遵守了临终前的承诺,她还恩来了,等不及一百年的轮回,她投生重入人间,来偿还欠下的深深情债。
「你啊!真是长不大,简直就像我女儿似的。」
可是,怎会是如此的还情法。昔日戏言,犹在耳边,却难料竟是一语成忏,当真造化弄人。
既然注定有缘无份,当初又何必相见;既然情牵来生,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重遇,又为何偏偏让自己有份无缘,苍天再三戏弄,情何以堪啊!
人说,相思最苦,苦在两地分离,天人遥遥永相隔,个中真意,铁木真只能惨笑。分离不苦,天人永隔又如何,纵是黄泉碧落,终有相会之日。
真正的苦,是苦在朝夕相对,却遥望而不可及,这才是相思至苦。
难道,冥冥天意,当真是早有前定,自己的一片真心,到头来只是痴水东流,意中玉人到底是他家人妇!
残酷的老天啊!命运怎能如此荒唐呢?
自己也不得不认命了。或许早在被拒绝的当时,就该死心了,只因自己太痴,妄想得到一个重来的机会,哪知天意不可违,换来的,竟是这般残忍的机会。
把婴儿抱起来,逗弄着短短的小手,铁木真柔声细语:
「你回来啦!还是这么性急,上辈子得到教训了是吗?」
新月如勾,一片温馨风情中,隐藏着多少伤心往事。
次日,铁木真下旨,剥夺孩子的继承权,并于所有正式文献中,抹煞其存在,自此而后,再也没人知道孩子何去何从,铁木真之亲生女,成了历史上的一大谜团。
一周之后,铁木真约见三贤者,是为九州大战爆发以来,双方最高决策单位的首度接触,也是最后一次。
第九章毒酒
魔界历天鹏纵横五年魔界大魔神宫地牢
幽暗地底,闪烁着磷光的碧火,将周围染上一层诡异昏绿,胤禛独自伫立,良久不语。
这是地牢,而在他对面,除了一片深沈的黑暗,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半根牢栏。
这里囚着的人,是用不着那种东西的。
「久违了。」对着黑暗,胤禛冷然道。
此时的他,与面对铁木真时截然不同,脸上不见半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为之胆寒的肃杀之气,犹如一柄散着寒气的利刃,见者心怯。
许久之后,黑暗中有人回话,那是个沙哑却阴沈的嗓音,几乎就像是某种野兽的咆哮。声音中的危险气息比胤禛更浓,倘若声音可化为实质,听者势必给乱刀分尸。
「胤禛,你还有什么脸来见我?」
「现在再说这句话,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胤禛道:「我只问你,对于我这几次给你的提议,你愿不愿意?或者,你打算继续现在这样,永远在地牢里当个失败者。」
对方不答,只是传来微微的喘气声,似是根本不愿与胤禛说话。胤禛也不答话,转身离去,道:「我明天还会再来一次,而那也是最后……」
话声未了,陡觉一道凌厉已极的劲力,悄没声息地逼近到背后,临危不及细想,胤禛双掌合并向后击出,两力相撞,爆出巨响,震得四周微微摇动,土石簌簌而落。
黑暗中的喘息声更急,而胤禛连退了两步,脸上闪过一层黑气,随即散去。
「十九根封魔针锁脉,深囚地底两百年,居然还能把功力推上第十层。」胤禛道:「你不愧是千年一见的武学天才。」
「你却教人失望了。」黑暗中的声音道:「以你的天分,就算再不济事,这时也该晋级第九层,看来你这些年为了谋权,费尽了心力啊!」
胤禛冷笑道:「要胜利有许多方法,如果武功就能决定一切,你今日又为何会身处此地?」
地牢又归寂静,很显然地,双方都没什么兴趣再继续对话,而从对方的回应中,胤禛知道自己已经获得想要的结果了。
「你继续待在此地,到了那天,我会来替你解去封魔针,放你出牢。」
「我若出牢,会杀你。」
「弱肉强食,胜负孰知?」
胤禛一声长笑,踱步出了地牢。
「为了对付今日的敌人,连昨日的敌人你都要利用……」黑暗中的声音喟然而叹,「胤禛,你这等用心,才当真是令所有魔族自叹不如啊……」
会谈的约定地,是在两方势力交界的一座山峰,该处风光明媚,铁木真甚是喜爱,故将会谈设于此地。
人间界是片辽阔的土地,要论起众多高手的排名,三贤者成名不过数百年,尚算不上最顶尖的人物,只是,在所谓的正道人士上头,这三人最具代表性而已。
如果能约见他们,双方就未来的发展,好好的作趟沟通,对于往后的天下大势,应该能再跨出一大步吧!若是能够把这些理想渐渐完成,也就对得起艾儿西丝了。
迎着清风,铁木真喟然一叹,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身上的这副铠甲,真是越来越重了。
「他们已经来了,正在上山。」一旁的胤禛微怒道:「人类奸险多诈,果然不错,这么几十个人一起上山,到底是不是来和谈的?」
这次面谈,铁木真原意是约见三贤者,共约和平,但双方长期交战,想来对方必是大有戒心,因而邀约书上不限与会者人数,而魔族一方仅由铁木真出席,连胤禛也未有参加。
「无妨,就由得他们吧,彼此当了那么久的敌人,他们信不过我,这也是应有之理。」铁木真微微一笑,道:「人多,一次把事情谈好,这样也不错。就算他们当真不怀好意,我一个人也能应付来的。」
他的无畏,并非无谋,天魔功第十一层的修为,烁古震今,强绝当代,倘若对方群起而攻,就算自己不能技压当场,单单只要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
比较起来,真正会担心的,应该是三贤者那一方吧!为了表示诚意,由他一个人出面,应该就够了。
「谢谢你了,四哥,这么多年来……」
「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胤禛哂道:「这次会谈若能成功,对你的改革政治,帮助不少,往后应该就不用那么忙了。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就抽个空,好好去轻松一下,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回忆小时候的种种温馨画面,铁木真露出了微笑,这些日子以来,忙于政事,与四哥疏远不少,多亏了他,总是在一旁鼓励、打气,若是没有他,自己不可能从痛失挚爱的打击中走出的。
「来,预祝会谈的成功,咱们兄弟俩干一杯。」
胤禛开朗的笑着。虽然世间对这兄长的谣传,总说他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但是对自己,他却始终关怀倍至,这点,让铁木真觉得非常窝心,正如艾儿西丝一样,自己若有来生,也定要偿清这欠下的缘份。
胤禛满满地斟了两杯酒,酒液作琥珀色,透澈澄亮,气味香醇,而且有股独特的辛辣味道,却不知是什么名字。
「呵呵……这酒是西南地方的蛮族所酿,前些日子进贡的名产,有个吓人名目,叫做穿肠酒。」
铁木真闻言一笑,道:「酒之为物,本就穿肠,何来吓人之有?」
胤禛举杯饮干,酒液在阳光下,透射出一片绚烂光彩,微笑道:「去贯彻你的选择,四哥会支持你的。」
「谢谢四哥。」铁木真仰首,将美酒一口饮尽。
胤禛眼中,笑意更浓。
「不过,若是你的选择错误,你会下地狱被火烤。」
话声方落,铁木真眉头一皱,「乓」的一声,竟将手中酒杯捏成粉碎。盔甲之后,铁木真冷汗直流,在他体内,仿佛有数十柄小刀,在肚肠内使劲乱剐,而喉咙间残存着的灼热感,若非护体真气及时运行,怕是早给烧出一个大洞了吧。
「兄长,为什么?」拖着沙哑的嗓音,铁木真沉声问道。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竟是由这人,来让他喝下这样一杯穿肠酒。
铁木真没有努力驱出剧毒,一如他曾对胤禛说过,「你办事,我永远放心」,以胤禛的才智,一但采用了下毒的老招数,就决不可能让人有逼毒的余裕。
事实上,从毒酒入口,尚未来得及流入腑脏,就全经由微血管渗透,奔流全身,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护体真气根本拦截不住。
胤禛一声长笑,轻飘飘的一掌,迎面袭来,铁木真反手格档,双方掌力互碰,身体俱是一晃,铁木真骇然发觉,兄长的武功,远比他平日表现来的高强,天魔功的修为,只怕已是第八重的顶峰了。
一丝阴柔气劲,犹如利针,刺穿护体真气,牵动体内毒性,铁木真胸口剧痛,大滩鲜血,猛地自鼻中喷出,招数上破绽大露,给胤禛一掌击在前胸。
胤禛得势再追,手掌幻成一团黑光,急斩而下。铁木真无奈,收回抗毒的真气,爆灵魔指,全力反击。尖啸风声倏地大盛,犹如怒涛拍岸似的反击,逼得胤禛不得不回掌招架。
两股天魔功相撞,所立之处给炸成了个大凹洞,胤禛在空中翻转几下,消去余力,哪知一落地,两脚犹如踩上泥地般,插入石地,半身酸麻,胸口气血翻涌不已,还是吃了暗亏。
胤禛暗自骇然,他下毒在先,又以重手突然出击,竟占不了半点上风,倘若真是平手相搏,自己绝无半分胜望。
铁木真则更是难受,他适才以第九层的天魔功全力反击,无暇他顾,又给毒力深渗了一层,差点烧破肺壁。呛出鲜血,哑着声音,他还是要问一声,「为什么?」
「不为了什么,阿弟,你的作法,对魔族来说,迟早会造成重大危机,为了魔族全体,你的存在必须被消灭。」
「兄长,你难道不明白,唯一能让整个大陆……」
「毋用多言,阿弟,不管你的理想有多美好,对我来说,只有由魔族统治一切,才是所谓的理想政治。」
「原来如此。」铁木真闭上眼睛,缓缓道:「那我的确是该死了。」
胤禛说的斩钉截铁,连半分抗辩的余地都没有。他的论点,正代表魔族激进派的世界观,他们对自己的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高唱所谓的弱肉强食,认为不如自己的人,只有被奴役的份,坚决反对所谓的共荣革新。
铁木真的变法,大大损及了激进派的利益,令他们不满已久,近年来,激进派没什么活动,改革进行的非常顺利,原以为是因为缺乏有力的领导者,内斗后逐渐式微,却不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胤禛暗中统合激进派要员,准备刺杀铁木真,重夺政权。
「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阿弟。但既然你违反了大魔神王的职责,我就必须将你除去。」胤禛冷冷道:「这点,父亲大人也是一样。」
「你说什么?」听出了弦外之音,铁木真骇然道。
「永别了,阿弟。」不再多看一眼,胤禛化作一道轻烟,在空气中冉冉消逝。
铁木真呆立原地,仍无法从刚刚的震撼中回复。他的父亲,前任大魔神王玄烨,是急病过世的。然而,在这背后,却有着颇不寻常的传言。
玄烨在天魔功上的修为,已练至第九重,虽犹不及铁木真,却已是历代大魔神王中的佼佼者,这样的功力,体力又正盛,怎可能急病身亡,一般的说法,是先王因爱妻过世,伤心而亡。
但是,在父亲去世前的一段日子,曾力图振作,想要对目前的人类、魔族关系,进行和平改革。既然生命已有了目标,又怎可能因颓丧而郁郁以终。
事实的真相,原来是这样,铁木真不由得仰天长叹,父亲大人也是因为想要改革,被兄长判定危碍魔族全体利益,才遭到刺杀的吧!现在,自己也走上了同样的老路了。
想起父亲的音容,铁木真胸中一痛,抗毒的内力稍弱,又是一口鲜血呛出。
黑芒落地,胤禛出现在天魔堡,望着长空,他亦有叹气的冲动,世人皆知他极重权位,为排除异己,手段毒辣,却很少有人明白,权位非是他的最重;若非父亲意图改变现状,他是不会弑父夺位的。
对于铁木真,他也是真心的认为,「让这小子继位,也是个不错的构想」,否则以他当时的权势,区区一纸遗诏,焉能阻他登帝之位。
会让位于铁木真,有两个原因,一是给父亲临死前反击一掌,令他身受重伤,必须要休养几年,才能复原,为了不让虎视眈眈的权臣们,有可趁之机,就由铁木真继位,自己背后辅佐,满朝文武心有忌惮,不敢造次。
另外一个理由,就是铁木真是他挚爱女子的独生子。
与玄烨相同,胤禛在初见的刹那,也对那名人类女子,一见倾心,之后,一直到她去世,这份情思成了深埋心底的遗憾,为了想要弥补这份遗憾,胤禛给了铁木真独有的关爱,甚至连铁木真重蹈父亲覆辙时,他还犹疑再三,先后两次,试图点醒弟弟。
第一次,是与反抗军联合,策划席库利斯事件;第二次,是将约见的传书改为挑战书,故意送给艾儿西丝,想要直接消灭祸因。只是,不管受到什么打击,铁木真仍秉持初衷,到了最后,胤禛只有狠心走下最后一步。
步进天魔堡内殿,一个庞大的阵坛,已经布置妥当,三十六道透明的灰影,没发出半丝声息,在烛光中,忽明忽灭,煞是诡异,胤禛停下脚步,冷冷的下了命令,「三刻钟后,发动阵型运作。」
第十章风起
铁木真缓缓调息,他此刻的内力之强,已是铄古震今,几成不坏之体,那穿肠酒虽毒,却也毒他不死,只是毒力已深入腑脏,以一般的正常疗法,非得十天半个月方能驱出,胤禛既已决心下杀手,必然还有厉害后着,是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恢复战斗力为佳。
此刻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一、二、三、四、五……竟有七十二人之多。胤禛绝非蠢人,既然挑在此时发难,必然已与敌人连成一气,来人的目的不问可知。
「要统合两边势力,花的力气可不小啊!」铁木真低声苦笑道:「四哥,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么?」
脚步声站定,七十二人全上了山峰,凛冽山风刮面,铁木真静静评估敌我实力。他不用回头,单凭彼此间的气机感应、呼吸方式、步伐,已能推算出众人的来历、武功级数。
风之大陆的武功层级,当修练到颠峰,可进入「天位」境界,再随着力量、技巧递增,划分为小天位、强天位、斋天位,与至高无上的太天位。
而以铁木真此刻的修为,除了天位高手,余子皆不被放在眼内。
几下呼吸,铁木真已尽估来人实力。七十二人中,值得注意的只有十一、二人,剩下的都是凑人数的杂碎,不堪一击。而这十二人中,真正进入天位级数的,只有五人。
「五人?」铁木真身躯一震,已想到因由,当下缓缓转身。
「人间界高手,自来便以二圣、三贤者为首,能与尔一会,朕也算不枉此行。」
纵目望去,尽管人多,铁木真仍是一眼便认出了主要敌人。三贤者站在西首,其中「日贤者」皇太极早已见过;「月贤者」陆游是个俊美书生,腰悬长剑,身着洁白儒衫,颇有出尘之态;而卡达尔……
看见卡达尔,铁木真念及心伤处,登时大恸,忙将目光移向东首。该处,一对男女离群独站,男的身材壮硕,满面虬胡,背插套布长枪,看来极是高大威猛;女的相貌艳丽,巧笑盈盈,一身冰诮似的素裳,随风飘飘,两人携手而立,俨然便是一对神仙眷侣,叫旁人自惭形秽。
女子朗声道:「天魔功是魔族第一奇功,陛下更是当今魔族第一人,妾身一介女流,今日便率天下英雄之先,向陛下请教个三招两式。」
众人一阵哗然,此行虽是为围杀铁木真而来,但一瞧见他,黑铠恶魔的种种不败传闻涌上心头,人人皆是揣测不安,却想不到会由这么一名娇俏女子抢先撂战,只是她嗓音悦耳至极,虽是主动挑战,仍令旁人听得心旷神怡。
二圣、三贤者,是当今人间界最强的高手。其中,三贤者是近五百年内在战火中崛起成为顶尖人物,而二圣──「龙骑士」、「西王母」却是世代相传,渊源久远。
龙族、西王母族,谣传是太古时代诸神血裔,其两族之长,向来被视为正道两大领袖,只是两族碍于历代严规,不得干涉世俗之事。
龙族根据地位于大陆西部龙翔山,而西王母族根据地昆仑,则是一大谜团,战争爆发后,魔族为避免引出两族干涉,从不在龙翔山脉周围用兵,故五百年来,两族始终未有参战。
胤禛素知铁木真武功之强,故而发动「天罗地网」计画,合人魔两方高手之力,围杀铁木真,为此,三贤者亲上龙翔山,请动本代龙骑士敖洋。敖洋深知此战关系人间气数,思量再三后,终于答允,恰巧本代西王母与敖洋互为知心爱侣,两人遂一同下山参战。
铁木真此刻剧痛如绞,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心知若不能尽快将毒性压下,今日必然无幸,轻叹一声,运起天魔功,将吸蚀的特性反施于己身,想把散在全身的毒素,吸聚一处,再以内力裹住,将之强行压下。
他知道,此役实是生平未有之险,二圣、三贤者俱非易与之辈,若是平时,自己当然不惧,但此刻身中剧毒,功力大受影响,运气逼毒尚且不及,哪有余裕再与人生死相搏,更何况还有兄长胤禛在背后虎视眈眈,坐收渔利。
而且,虽说天位高手仅有五人,但铁木真心中仍有一丝不祥预感,仿佛场中另有某种变数,令他本能性地觉得不安。
忍住疼痛,铁木真压着嗓子,冷然道:「朕今日相约,本是怀着诚意,意欲和平,诸位自命正道,却反以干戈相待,看来所谓的光明侠义,不外如是。」
众人互望一眼,颇觉面上发赤,他们虽非绝顶高手,但能参与围杀行动,功夫自也非同一般,大半甚至侠名早着,今日以如此手段算计敌人,实与平日倡言的仁义道德不合,但对方既然是一名万恶魔头,杀他是为天下除害,那么视情形使点手段,好似也没什么不该。
西王母笑道:「今日之战,并非比武较量,而是两国交兵,陛下以魔族至尊之身,统兵千万,自然是我们必除之而后快的第一人。」
「好个两国交兵。」铁木真哼道:「诸位打着铲除魔族的旗号,却与胤禛皇兄共谋,这口号果真响亮得紧啊!」
「既是两国交兵,自是兵不厌诈了。」西王母道:「对付陛下这等人物,自不能以平常手段待之,说不得只好与虎谋皮一下了。更何况,种下今日祸因的,可是陛下您自己啊!」
「卑鄙暗算,无耻奸谋,与朕又有什么相干?」
西王母掩口轻笑道:「我们与胤禛合谋,固然是与虎谋皮,但令这头老虎有机可乘的,难道不是陛下么?您既无识人之明,今日养虎成患,又怪得谁来?」她娓娓道来,人美声娇,只听得众人连连叫好,浑然忘了身处战场之上。
铁木真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差没喷出,想起兄长从此与己反目,非致己于死地而不能安心。除了受到背叛的气愤,在内心深处,其实更有着无穷无尽的伤心。
他不擅雄辩,此刻更无心雄辩,在天魔功竭力镇压之下,已将毒质镇住,暂时不发,虽然内力减了两成,剧痛未减,但总算恢复行动力了。当下朗声道:「人间豪杰,不过尔尔,看来当世之上,果然无人能与朕光明正大的放手一搏了。」
一个响亮声音哼道:「将死的人,有什么好光明正大的,能活下来的,才有资格称英雄。」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日贤者皇太极。他有一半魔族血统,自小生长环境特异,素来就对仁恕之说嗤之以鼻,更不将什么手段问题放在心上。众人闻其之言,颇觉好笑,但想到其中的残酷含意,又无人真能笑得出来。
皇太极道:「死到临头,还在耍什么乌江豪气,愚昧若此,败亡自取,识相的,就快快自我了断吧!」说话间,双拳紧握,根根青筋暴露,几乎便要冲上去厮杀。自从闻得艾儿西丝死于铁木真之手,他便无时不刻誓将此人碎尸万段。
旁边的陆游亦踏前一步,道:「尊驾武功盖世,我辈确然不及,但今日卫道除魔,大义之下,个人名节为轻,纵是手段卑鄙,那也顾不得了。」一面说,手亦按至剑柄之上。胤禛曾应允事先对铁木真施下奇毒,此刻见铁木真迟迟不肯动手,便疑心他在拖延时间逼毒,当下朝皇太极使个眼色,预备双双抢上。
铁木真仰首大笑道:「二圣、三贤者不但武功高强,连话也一个说得比一个动听,反正朕是十恶不赦,你们打着大义旗号,怎么做怎么对,只要能杀得了朕,一个个便是真好汉、大英雄了,嘿嘿嘿……」他故意将「真好汉、大英雄」说得特别响亮,之后的冷笑更是鼓起内力送出,只震得众人耳内发疼,脑袋微晕,相顾之下,皆是骇然。
「住口!」卡达尔排众而出,怒斥道:「我妹艾儿西丝天生善良,不知人心险恶,你约我不到,竟迁怒无辜,将她打死泄愤,她武功与你天差地远,你也忍心下手,这样的心狠手辣,有什么资格称英雄好汉。」
听见卡达尔的怒骂,盔甲之下,铁木真脸色苍白,沈默不语,本已压制住的剧毒又四处窜走,扼抑不住。
「魔族凶残无比,侵我疆土,虐我生灵,对付这等残暴之徒,还讲什么手段,早一日除尽,黎民生灵便早一日解脱。」陆游道:「在场诸位英雄,有哪位没有与魔族结下深仇的?今日我们便先诛首恶,一雪国仇家恨。」
讲到与魔族间的大小仇恨,人人都是满腹怒火,立刻鼓噪起来,大骂魔族该杀,众人忘记了担惧,个个摩拳擦掌,预备争前厮杀。
铁木真心中一叹,情知今日之战,无论如何难以避免。五百年来战祸怨毒之深,绝非言语所能化解,而自己身为魔族之长,担起这份担子亦是责无旁贷。
只是,眼下山峰之上,九成以上是白鹿洞、雷因斯·蒂伦两大体系出身,皆是如今反抗势力的中坚人物,双方动起手来,只要自己伤了一人,往后再想取信于人,那便是千难万难。
「就算有伤在身,拼死一战,未必便输于他们,堂堂魔族之长,临阵退缩,不战而逃,日后哪有脸再面对天下臣民!」但转念一想,「罢了,大局为重,只要和议能成,我个人荣辱又有什么相干?」
自天魔功大成以来,大小数百战,虽非无往不利,铁木真倒也从没畏惧过,但斯时斯景,自己剧毒未解是一难,不能出手伤人更是一难,内外交攻,进退两难,却不由得令他动了退却之念,当下大吼一声,踏前一步。
他一吼一踏,全身杀气腾腾,众人为其气势所摄,纷纷兵刃出鞘,屏息以待,哪知铁木真这一步尚未踏实,整个人便如箭离弦,飞也似地向后疾退。
「大家快追!」
「莫走了铁木真!」
众人正准备呼哨一声,群起而攻,哪想到铁木真会有此举,慌乱之下,追之不及,眼看就要被他退下山峰。
铁木真心中正自一宽,陡觉上方一股气旋急压而下,扯得自己身形不定,同时一股锐劲夹于其中,劲道未至,倏乎化为点点星雨,尽数封死了周遭退路。铁木真心知这是有高手持兵器凌空拦截,当下翻起一掌,强横破去气旋,迎向兵器,要在攻势及身前,先将对手逼退,以免就此给牵制下来。
「碰!」两力一交,浑厚掌力如中败革,对方长枪一弯一旋,柔若无物,竟将掌力卸去大半,攻势未有稍减,如狂风骤雨,直逼而下,仓促间拦截不及,仅能偏开脑门要害,「当」的一声,正中右肩。
枪尖刺在黑魔铠上,铁木真护身真气本能反震,哪知对方实非庸手,一股刚猛内劲,排山倒海似的透甲而入,虽不如天魔劲侵筋蚀脉的凶狠,却另有一股威猛无俦的阳刚威力,震得铁木真痛澈心肺,当下再不敢分心他用,力贯右臂,一记「爆灵魔指」便往来人飞射而去。
那人变招极快,本欲反挑枪尖再组攻势,见得爆灵指劲扑面而至,百忙中挺腰一翻,人在半空中弧形抽起,形态潇洒之至,身形未定,长枪舞作一团龙影,怒潮一般涌向铁木真。
铁木真不敢怠慢,运起掌力,凝神还了三招。他内力之强,天下无双,这一蓄力反击,对方便难揽其缨,三招一过,竟为他掌力所逼,飞退至五丈开外。局面拉平,铁木真定睛看去,来人赫然便是「二圣」之一,龙骑士敖洋。
敖洋不擅雄辩,更素不喜与人口舌相争,但武功高强,几为场中诸人之冠,适才他未加入舌战,独立一旁,全身感官却无时不刻紧盯场内大小动静,以应付任何变化,是故铁木真一动,敖洋立生感应,以独门轻功追截,果然一举奏功。
给这一耽搁,众人已将追至,铁木真心知机会稍纵即逝,一道微含天魔劲的掌力凌空发往敖洋,脚下再不停留,向后急退。
后方退路,「月贤者」陆游已当先拦住。
陆游出身于门阀帝室,是三贤者中的浊世佳公子,精于剑技,修业于白鹿洞,与属于雷因斯·蒂伦体系的皇太极、卡达尔不同,个性最为倨傲,他平生对敌素不与人联手,这时更是洁癖发作,打算赶在众人之前,与铁木真独力交手几招。
铁木真却没这等浪漫情绪,左手握拳,右手成爪,他深知眼前这人实有不凡业艺,又是急于脱身之际,这一拳一爪,招数着实凌厉。
「嗡──」有如古琴拨调,陆游横过手中凝玉剑,连剑带鞘,横放于胸。
拳剑相碰,乌木作成的剑鞘,不堪冲击,炸成粉碎。铁木真的拳势,如激流般涌向剑刃,但陆游全凭一口先天真气,牢牢守住,整个身子犹如一尊石像,动也不动,他所修习的内家真气,绵密柔轫,正适合面对刚力作持久战。
铁木真急速变招,指头弹出,劲分四重,敲向剑脊,想一举敲碎凝玉剑,哪知凝玉剑虽然承受大力,整柄剑剧烈弯曲,却分毫未损,轻轻摇动,将所有攻击全给抵住,而且随着铁木真的气机震荡,整只剑产生了波浪般的抖动,每抖动一次,剑身便直了一分,将铁木真的四重刚劲逐步化去。
铁木真心下一凛,但见对手剑势,如万里长空,旷远不知其深,包容万物。这才想起来陆游一套名动人间界的绝学。
正自僵持,陡觉手上劲力如泥牛入海,摸不着底处,暗叫不妙,又发觉后方敌人已赶至,再不撤身,就会陷入被前后夹攻的窘境,无奈之下,只得抽身。
藉着剑上反弹而来的大力,铁木真飘身于空,化消追击的三道先天剑气,掠过卡达尔、皇太极的追击,长声道:「抵天神剑,不愧为天下第一守招!」
陆游还剑入抱,长长吁了口气,刚才交手,虽然只有短短数下,但对手内力之强,所承受的压力之大,却是他生平仅见,抵天神剑的三式变化,长空、柔柳、中流,全数用上,才能挡住铁木真的攻击。而且铁木真在他即将发动最强攻势前的刹那,突然撤身,说走就走,这份功力,实远非自己之所能及。
铁木真腾身于空,一个回翔,已与敖洋交上手,他舞着长枪,招招存着震裂大气的威力,与铁木真斗得激烈异常。
三招一过,铁木真心中惊讶不已。传闻中,龙族「焚城枪法」,威猛绝伦,首重气势,因此招式变化不大,却充满誓死必敌、一出不还的绝决气势,令敌人招未接、心已怯,不战而屈。
但在敖洋手上,原本充满霸气的枪招,却多了三分柔劲,刚柔相济,使得原本简单的枪招,凭空多了许多神妙变化,进退间更见挥洒自如,而枪法的刚猛内劲,虽然内敛,但接触时的爆发威力却只有更强,还别具一种奇异的潜劲,饶是自己内力远胜,每当与之接触,仍是给枪劲透体,迫得气血一阵不顺。
「不对,从古以来,龙族内功全以刚猛见长,哪来这等柔韧,这人定是混修了别派的心法。」
高手研习别派技艺本是寻常,而以敖洋这样的武技,艺兼众门,相互参照,更是理所当然,可是,铁木真心底还是有种莫名的疑虑……
「焚城枪劲急走刚强,绝无可能与其他内功并存,便是白鹿洞、西王母族的内劲也压之不住,他又怎能如此配合无间,还有,他用的潜劲手法……似乎……似乎……」
陡然间,脑里灵光一闪,铁木真隐约猜到了一个事实,是真是假,还不敢断言,不过,倘若是真,那这场战役背后的内幕,只怕远比所有人知道的要更复杂。
转瞬间,两人在空中连拆十余招,龙族轻功本善于半空回翔腾挪,敖洋得了地利之便,手中朱枪更不饶人,着着进逼,竟攻得铁木真还不出手来,直至二十余招后,方以三道连环指劲,将敖洋迫退,扳回平手。
一番空中交手,两道人影乍分乍合,进似神龙矫捷,退若灵蛇窜动,看得地上众人眼花撩乱,而激出的气劲横扫四方,更令旁人无法插手其中。三贤者全神贯注,随时预备接手,剩余之人则依照先前安排,在西王母的指挥下,开始某种布置。
铁木真将敖洋逼退,胸口已隐然作痛,又见到西王母指挥众人移动,似乎在组排某种阵势,心下更是不安,刚想要重新突围,皇太极、陆游已急扑而上,双拳、长剑双双攻至,同时,敖洋一个盘旋,长枪划破大气,一式「千里羿龙」,如箭飙射而来。
猛招临头,铁木真再难保留,微微一叹,动手以来首次催起天魔劲,在枪尖将及之前,右手中指蓄劲一弹,「叮」地一响,敖洋但觉一股凌厉劲道蚀枪急上,没等接触,整条手臂已剧痛起来,忙叫一声不好,弃枪而退。当朱枪在空中炸得粉碎时,人趁势飞退至远方,只觉胸臆间酸疼难当,心下骇然。
同一时间,铁木真左手挥出一道天魔刀,斩向皇太极、陆游,料想两人无力接下,必然闪躲,自己便得趁这最后空隙脱身。
哪知,三贤者亦非浪得虚名,惊见刀劲临头,皇太极、陆游两人一侧身,由后方的卡达尔扑上,两人各出一掌,猛击向卡达尔背心。星贤者的「紫微玄诀」尤善于借劲卸力,当下将两名义兄的内力一汇,卡达尔猛喝一声,双掌击出,与天魔刀劲一抵,紫微诀转,「碰」地一声,反将天魔刀逼回。
然而,当三人合力接下天魔刀的一瞬,内力甫接,腑脏间跟着便是一阵剧痛,纷纷给震得嘴角溢血,相顾惊疑。
而铁木真本以腾身而起,忽见天魔刀倒飞而回,没可奈何,硬生生止住去势,举臂迎向这使了八成力的强招,刚要接触,背后又是一声娇叱。
「铁木真陛下,当心你的后头呐!」
这句话喊的时刻甚是刁钻,看准铁木真花上大半力气卸招之际,一道绸带袭向他后脑,务要打个他措手不及。
「嘿!终于到你了吗?」铁木真心下苦笑,左手一挥,抢先挥开绸带,但觉两记「绕指柔红」指劲趁着自己力道最虚时,钻破护身气劲,直逼肺腑;同时右手却已半接半卸地接下刀劲,手一旋,将残余刀劲反袭向后。
西王母一举奏功,正自暗喜,陡见刀劲扑面,百忙中娇躯向后一仰,几络秀发散落间,险险避过,惊得花容失色。
「这指劲纯走阴柔,却完全不在龙族的刚劲之下,西王母族果非凡响,无怪[二圣]排名在[三贤者]之上。」
铁木真心下感叹,他此刻亦极不好过,「绕指柔红」的内劲逼入腑脏,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之化去,却是痛入骨髓,眼前发黑,而内力一时间运转不济,压抑不住断肠酒的毒性,心脏如火烧般灼痛,「哇」地一口鲜血喷出,人落于地。
《风姿物语》陨星篇·上卷完
前传:陨星篇·下卷
第十一章封魔
众人这时见铁木真受伤呕血,面上均有喜色,平心而论,交手至今,铁木真一心避战,处处退让,让众人占尽上风,可每当他认真鼓劲还招,相差悬殊的内力,便逼得众人远远退开,毫无接招之力,当真是脸面无光之至。
敖洋与西王母对看一眼,额上见汗,心里都是同样的想法,「胤禛说得不错,这厮的天魔功果真了得,只怕已是斋天位顶峰,若非众人联手,普天之下不知还有谁伤得了他。」
一番动手,双方大概了解彼此实力,尽管同属天位高手,三贤者是初晋天位的「小天位」,二圣功力较胜一筹,达到「强天位」,而铁木真武功最强,几乎已是「斋天位」顶峰,与每一个人都相距甚远,若非他使不出全力,又一再手下留情,只怕场中无人能接下他十招。
然而,也许旁人不知,但身为天位高手的二圣、三贤者却心中雪亮,天位高手之战,一旦出现了层级差异,那绝不是靠人数所能弥补的。换做平常,两个不同天位的高手互斗,拔腿便跑是既有常识,若当真要越级挑战,就得结合天时、地利、人和等条件,尽量弥补双方实力差,而当这一切具备,不过有了六成胜算,剩下的,还是得听天由命。
换言之,若是在正常状态下,自己这边的胜算实在不高,若想获胜,得要使用另外几张预备好的王牌了。
「众人听令!」西王母举起手臂,叱喝道:「依个人所属方位,布阵。」
呼叱声中,西王母做了几个奇怪手势,而众人则顺着手势,四散开来。
铁木真心下颇奇,但见七十二名高手依照某种布置,此来彼往,将自己围在圈内,就不晓得是何种阵型,这七十二人各有专精,总括在一起,几乎可说无所不通,他们摆出的阵势,是魔法、东方仙术、太古魔道……还是……
各人站定,抱元守一,脚下立足之地,受到某种气机牵引,隐隐有些突起,铁木真一瞥之下,脸色大变,惊呼道:「沙伽胡拉阿玛兹达。」
这句话译成普通语,就是「子午相离,九宫封魔乾坤大阵」,那是魔族最高的秘密阵法,专门来克制大魔神王的最后武器。
相传第三代魔王时,兄弟争位,落败的哥哥,遭到彻底的逼杀,无处栖身,给放逐至人间界,哥哥满怀怨恨,为求重夺王位,痛定思痛下,创出了这套封魔大阵,想作为夺位的本钱,哪知阵法虽然创好,但却找不到配合的人选,就给弟弟亲自诛杀,壮志未酬身先死,之后,这套阵法便深锁于大魔神宫之中,成了魔族不可言的禁忌。
胤禛为求稳操胜卷,自是无所不用其极,寻出了这套被封印的阵法,事先排练妥当,来克制铁木真,以期收到奇效。
封魔大阵的牵涉极广,必须要先得到被封之人确切的生辰,再吸引自然能源,配合排阵者的修为,广成结界,阵法一成,便会自成强力的能源网,种种精微之处,一一衍发,不死不休。
封魔大阵是锁定铁木真命格而设,阵势一起,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开始克制铁木真的盖世神功,使天魔功提运倍觉吃力。
「这套阵法,你们从何处得来?」话方出口,铁木真登时省悟,暗自一叹。
果然,西王母一声娇笑,道:「陛下果然战得糊涂了,这封魔大阵既是你魔族重宝,会把它外传的,难道还有旁人吗?」
「是四皇兄?」这问题实是多余,可是,铁木真仍忍不住要问。
「如果说是旁人,只怕连你自己都很难相信吧!」西王母微微摇头,笑道:「以陛下这样的武功,既然决心叛你,你一日不死,只怕胤禛这辈子都寝食难安了,陛下自当觉得荣幸,为求杀你,人魔两界可真是发动了天罗地网啊!」
自己该自豪吗?
铁木真不知道,不过,他真的笑不出来,不管怎么镇定,想到自己从小最信任的人,如今决裂成这样,心里的难过,更胜于肉体上的痛楚。
所幸,内心的伤痛,似乎反有刺激效果,封魔大阵虽克得自己内息不顺,真气提运倍觉艰辛,但此刻不知为何,便在一片气苦中,内力忽地澎湃腾涌、不受扼抑,迅速流过四肢百骸,镇伤止痛,再将断肠酒之毒压下。
一挥手,两道指芒射向远方,轰然巨响中,将一座小山山头炸了个大窟窿。群雄一片哗然,显是想不到铁木真在大阵克制下还有如此功力。
「封魔大阵不过尔尔。创成以来从未用过的东西,值得尔等托付希望么?」铁木真冷冷说道,他此刻心绪之坏,若非一再自制,当真想大杀一场以泄情绪。
西王母笑意未减,缓声道:「都说是天罗地网了,单凭我等的地网,困不住陛下也不足为奇啊,不过,如果加上天罗呢?」
「天罗?!」
天魔堡内,三十六名魔族高手闭目提劲,将全身功力慢慢向殿中汇聚,而大殿中,胤禛脚踏罡步,表情肃穆,聚精会神,默默引导四方之气,发动预备好的阵型。
蓦地,胤禛举手向天,长声喝道:「天地风雷,日月星光,辅我开阵,锁魂封魔。疾!」
语罢,一道魔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就在胤禛施法的同时,天上云气聚集,狂风四起,大气压力有若实质,如千斤重担般压下,降临在铁木真身上,越来越重,亦难以估量的速度增加着,铁木真的动作,登时迟缓下来。
众人也惊觉这天象异变,一时之间忘了出手,呆呆的望着天上,只见乌云遮天,阳光隐没,浓密的黑云之间,隐隐可见电光流窜,声势煞是吓人。
卡达尔是此道行家,一眼便看出,这是藉着群星共鸣,吸收大量能量,所施行的秘法,耗力之大,自己万万施展不开,却没料到胤禛居然能在朗朗白日,就打开阵型,法力之强,布置之巧,令人叹为观止,相较之下,自己实在枉对星贤者之名。
其实,卡达尔高估了胤禛,胤禛的武功固然远胜于他,但若要说起魔法力上的造诣,却不见得能够赢过卡达尔多少。为了搏杀铁木真,胤禛多年以前便密谋布置,自魔族秘藏典籍中,寻得此一「星临九霄」秘术,其后,费寝忘食地苦修,还自魔界各地吸取施法所需的能量,甚至调回了一直秘密培育的所有高手,准备周详,岂是卡达尔仓促间所能及。
「集人魔两界高手之力合而为一,这才算是天罗地网。」西王母道:「如今天罗地网合围,陛下又觉得如何呢?」
「西王母若当真想知道,怎不派一两个人出来试试。」铁木真道:「朕虽然不欲伤人,但如有人自愿送死,倒也不便阻人之兴。」
这般冷言冷语,实非他本意,却因心情极度恶劣,连言词也刻薄起来。此刻独立场中,运力内镇剧毒、外抗天压,却又要分神注意封魔大阵的变化,当真是内忧外患。总算众人忌惮他武功太强,不敢强行进攻,只是运转阵势,将阵法威力逐步提升。
封魔大阵主要的奥妙,便是将组阵之人的内力汇集,组成一个绝对密闭的无形力场,一面克制敌人功力,一面让众人内力交互为用,同时吸收所有力场内的零散能源,重新汇流利用。当阵法威力运转到极致,阵上每一处受力点,都有着众人功力的总和,牢不可破。
这阵法亦是胤禛最后几张王牌之一。武学修为一旦进入「天位」境界,所有一切远非常人所能想像,不同级数的天位高手力量差距之大,泾渭分明,越级挑战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而天位之战,更不是单纯累积人数就能获胜的。
胤禛苦思良久,复于魔族圣地悟得箴言,明白只有「众人归一」,才是唯一致胜之法,所以才不得不动用这个隐忧极大、却是最能将力量归纳统合的阵势,让与阵高手的内力结合一体,无法催破。否则以铁木真如今的修为,倘若当真豁出一切,以天魔劲全力出击,纵是三贤者这样的级数,也是一个照面便送了性命,哪还谈什么联手。
铁木真举目环顾,心中思潮如涌,眼中所及的,尽是一双双仇视、戒慎的目光,虎视眈眈。不只是皇太极、卡达尔,场中所有人类,几乎都与魔族有国仇家恨,倘若憎恶的眼光能切割物体,铁木真一定体无完肤。
可是,非得要这样不可吗?
与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在那天夜里,自己已经深切体悟了,那真的很痛,痛到几乎活不下去,然而,如果不起来做些什么,那痛苦就会一直痛下去,伤口也永远不会愈合。
难道说,真的是自己一厢情愿?也许吧!就这么一昧地要求别人放弃仇恨、共创新未来,听起来非但是梦想,简直就是讽刺的妄想了。但是,现在不是已经认真在做了吗?自己并不是空口说白话,而是真的想开创出一个比较好的未来啊!为什么就没办法取信于人呢?
而且,还非得用这种形式解决!
铁木真闭上眼睛,艾儿西丝的音容宛在眼前,她是那么样的讨厌武力、认为用力量来解决事情,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而最后,甚至可以说是为了这个信念而殉身了。
从今以后,再也别用武力去解决事情。自己原本已经这么立誓了……
看来,自己和艾儿西丝都还是太天真了啊!这世上的确是有非武力解决不了的事!
「对不起啊!艾儿西丝。」在胸中小声地对艾儿西丝说抱歉,铁木真睁开眼睛,黑魔铠面罩的眼洞中,精光四冒。
「朕意欲和平,无意伤人,但尔等既一再进逼,朕也不得不以实力服众了!」
听得铁木真类似宣战的语句,群雄一片哗然,人人均是心下揣测不安,但嘴里叫骂得可更大声。
「这魔王要出手了,大家守好岗位啊!」
「讲什么和平,少假仁假义了,有诚意的话,自刎谢罪吧!」
「装什么假惺惺,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大家别给他疗伤机会,我看他根本就是虚张声势。」
一阵喧哗中,铁木真「嘿」地一声,奋力催起天魔功,将全身功力不住提升,真气源源不绝地涌向体内各处,势若万马奔腾、长河溃堤,将所有窒碍经脉瞬间打通。余劲所及,将脚底地面震出一道道裂痕,往外延伸,刹那间地面摇动,声势骇人。
三贤者面有忧色,铁木真的功力似乎犹超预计之上,而瞧这形式,封魔大阵只怕徒具其名,并没能起多少克制作用,等会儿一场苦战是免不了了。
其实,并非封魔大阵不济事,倘若在魔族历史上随便挑一个大魔神王,十之八九已动弹不得,只有喘气的份,之所以效果不大,只因为遇上了这自有魔族以来,前所未有的武学天才。要知道,大魔神王在天魔功上的修为,穷其一生,往往也只练到第七、八重,封魔大阵的标准也是依此而设,哪想到有人能练到十一重天顶峰,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铁木真自我估计,自己现下受毒伤所累,又有天压、封阵加身,最多只能使出第十重初段的天魔功,再凭着斋天位的修为,只要寻隙以重手法伤得一两人,想胜得今日之战并非不可能。
然而,自己并不想要这样的胜利,在运功的同时,他已立下目标,希望不伤人而胜,特别是三贤者。如果胜得这场战争,却失去好不容易建立的和平基础,那往昔的所作所为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就算当笨蛋也好,他希望能打场不流血的胜仗。
而且,为了达成这目标,首先就不能使用天魔劲,否则一出手就钻爆旁人经脉、蚀人血肉,纵算胜利,也尸横遍地了。
「不流血而胜……听起来像是神话嘛!」铁木真暗自苦笑,「就让我试试看能不能令神话成真吧!」
清啸一声,铁木真抢先攻向西侧,战役再次进行。
敖洋长枪已碎,背上的包袱中,虽裹了龙族镇族神器「隆基弩斯之枪」,但隆基弩斯之枪极耗气血,非到最后关头不敢轻用。当下从族人手中取过备用朱枪,与西王母一持长枪、一挥绸带,双双攻上。
三贤者不落人后,跟着追截铁木真,陆游展开长剑,皇太极、卡达尔俱是空手,趁着铁木真对上二圣,合力攻他侧面。
铁木真催运功力,神威凛凛,一改先前屈守的颓势,主动抢攻,两手一带一引,同时荡开了绸带与长枪,顺势点在凝玉剑之上,化消了削向腰间的一剑;身子轻轻一晃,踩着奥妙步法,避过卡达尔的闪华星矢,反手一掌追击向半空中的敖洋,一个照面却与皇太极对轰了四拳。
「九州大战五百年,今日且看人魔界武学,孰胜一筹?」
呼喝声中,铁木真已与五名高手各对上一招,他赤手空拳,在几名高手的攻势间,穿梭自如。西王母的绸带,忽而坚硬胜铁,忽而轻软似棉,招式舞动间,极为优雅,但碰上铁木真的黑魔铠,所有攻势都溃散化消。
众人的攻击虽然猛烈,但却未能对铁木真造成什么伤害,除了他本身功力太高之外,黑魔铠的防护,也是一重要原因。
这黑魔铠是由魔界名匠,隆·贝多芬所打造,是他毕生最得意的几样作品之一,可以强幅度地吸化物理打击力,最特别的一点,就是能与配戴者的功力相结合,主人功力越高,铠甲的防护力也是越强。
铁木真就靠着天魔铠的掩护,挥手挡住所有袭来的剑枪气劲,于此游刃各方,讽刺的是,这套盔甲,本是他即位之前,由胤禛亲自造访隆·贝多芬,要求打造的。
但在封魔大阵的运转下,众人的攻势也得到了强化,铁木真每一与人拳掌相交,便觉得对方的内力以倍数增强,再非一碰即溃的悬殊局面,自己便得要催起更高一层的功力,才能将敌劲逼回,颇感吃力。
三贤者面上均有喜色,封魔大阵的确有着无穷妙用,将所有结阵之人的功力,在交手瞬间,全汇集于发招之人身上,使之能使出超乎本身功力的杀着,比之一拥而上的群殴,这样反而更能发挥效果。三人信心大增下,出手更是凌厉,其中,又以卡达尔最是奋不顾身。
西王母的绸带、陆游的凝玉剑,两件不同兵器,分作长短,组成一波波强力攻势,铁木真心有旁骛,不敢全力而为,采取游斗之法,想先瞧出这几人的武功破绽。
爆灵魔指轻点数下,凌厉的指风割裂地面,迫退众人,铁木真忽地闪身至敖洋面前,敖洋闪电似地一枪挺刺,近距离间,更是势若轰雷,结结实实地刺中铁木真左臂盔甲。
黑魔铠的防身,是与穿戴者的真气相结合,此刻铁木真功力运遍全身、真气鼓荡,焚城枪劲全给震溃,敖洋待要变招横劈,已给铁木真乘胜追击,蓄满劲道的一拳,还轰向敖洋胸口。
敖洋自知如此距离下,闪躲只有更陷劣势,当下猛吸一口气,身上隐然泛起一层金芒,不避不闪,挺胸硬接来招,只闻「当」地一响,竟是响起金铁之声。
铁木真只觉对方胸膛坚硬无比,自己的内劲全给抵住,无法寸进,「龙体圣甲!糟糕。」铁木真一拳无功,刚想鼓劲再攻,头顶天压忽地加剧,胸口亦没由来地一痛,只得撤拳后退。
「天魔功好大名头,看来也不过如此。」敖洋呼喊着,忍住胸腹间的剧痛,手中长枪急速旋刺,要给招式已老的铁木真,临头重击。他却不知,铁木真因分心镇毒,兼之不再使用天魔劲,否则以他天魔功十一重天的修为,管他什么龙体凤躯,还不是一掌而摧。
而背后,刚拳、凝玉剑与绸带亦先后攻至。
铁木真长啸一声,两手或点或捺,分别在几样兵器上敲中数下,众人均是胸口一热,手上劲力使不出来,铁木真趁势脱出包围,哪知陆游的凝玉剑,猛然暴涨数尺,「当」的一声,斩在黑魔铠上,发出巨响,竟震得铠甲出现了几条细纹。
铁木真也是暗暗吃了一惊,想不到此人剑芒劲力这般厉害,只怕三贤者中,会以此人首先与二圣追平。
第十二章奇兵
天魔堡中,胤禛守住星位,口颂魔族秘咒,从他以下,三十六名高手无不是额上渗汗,功力较差的,甚至扭曲着脸孔,显然正身受极大的痛苦。然而,整间正殿,除了呼吸以外,没有半点杂声,针落可闻。
半晌,胤禛身躯一颤,低声道:「时刻差不多了。」
铁木真逼退众人,忙将真气在体内环绕一遍,检查有何不妥,忽地胸口一阵激烈疼痛,眼前发黑,差没痛昏过去。
他按住前胸,大口喘气。他的心脏,适才激烈跳动至每秒两百五十下,若非及时运功压抑,说不定就要炸裂。魔族的身体构造特殊,生命泉源在于体内的「核」,并非心脏,可是心脏仍属重要器官,若是碎心,至少要失去一半以上的行动力。
铁木真拭去嘴角血迹,惨然笑道:「嘿!兄长,好一杯穿肠酒啊!」
而这也是胤禛高明之处,以天魔功的威力,再强的剧毒只怕都能镇压,故他向毒皇重金礼聘,研制剧毒时,所要求的,不是「可以毒死他」的药,而是「可以毒到他死」的药,是以铁木真虽以厚实内力镇住毒性,不使其迅速漫延发作,但毒药的后续威力,却仍在体内慢慢浮现,让他分出越来越多的功力去镇压,无法全神作战。
与胤禛一方相同,场中高手多半亦是气喘吁吁,二圣、三贤者更是汗流浃背,封魔大阵虽具神效,但本身对于肉体的负荷亦极为沈重,非天位高手不能承受,尽管如此,在连续激战后,众人也是大见疲乏。
「除恶务尽,大家一鼓作气,就此诛了这魔头。」不待西王母呼哨,皇太极、卡达尔再行抢上。
铁木真正全力压制二重毒效,无能控制力道,一记重手劈在皇太极肩头,让他的「大日皇拳」尚来不及使全,便远远跌开。而面对卡达尔时,铁木真始终不愿出杀手,只是迫于无奈,一指戳向卡达尔肩头,还刻意放慢速度,让他有暇退避。
哪知这一念之仁反害了自己,卡达尔「紫微玄诀」再度奏功,将指劲反转,同时趁势抢攻,闹得铁木真一阵忙乱,才解了劣势。
这情形看在旁边陆游眼里,却不由得想起胤禛战前提过的一些话,他说,封魔大阵会配合使用者命格而有不同威力,卡达尔命格奇特,倘若能以之为主攻,必收奇效。
当时一笑置之,只以为这是无聊的借刀杀人之计,但如今看来,莫非胤禛所言不虚?
与调息方毕的皇太极使个眼色,后者登时会意,两兄弟联手攻敌,采用的却全是以卡达尔为主力,两人辅攻的战法。
这一来,却苦了铁木真,待得敖洋、西王母加入战团,局势更加不妙。如此连斗数回合,但觉焚城枪、莲华索的攻势渐盛,更古怪的是,虽然两人派别不同,但所发出的攻招中,却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奇异潜劲,总能在两劲交接后渗入黑魔铠,造成一定伤害,防不胜防。
刚应付了二圣的联手,皇太极的拳头、陆游的剑也越来越显出威力,显然这场战役对两人刺激不小,实力亦随着攀升。
而每当拆解完四方强招,才想主动出击,那卡达尔却偏偏总碍在眼前,令铁木真一阵心软,许多递出的重招复又收回,再加上紫微玄诀不住转移劲道,铁木真几乎陷入挨打不还手的局面。
局势恶劣,加上身上伤患,本有的英雄壮志不由气短,重新打起了撤退的主意。
二圣、三贤者却没想到,上风架打得顺手之至,趁着对方还不出手,各式强招轰个不亦乐乎。
铁木真分力拆招,却仍没放弃最后希望。
「诸位如此苦苦相逼,难道不怕铸下大错,终生遗憾吗?」
众人正占尽优势,哪理他说些什么,只是暗惊这厮尚有如此余力,人人手下攻得更急,无暇答话,反倒是外围的一众结阵者鼓噪不休,呼喝助威。
「个人生死事小。人魔两界数百年争战,好不容易才有今日局面,倘若干戈再起,黎民百姓的苦处,各位可曾想过。」铁木真提起真气,将语句一字一字清晰传远,他的情况远较众人估计的要好,之所以陷入劣势,实在是因为非但不敢伤人,更不敢豁出去一战之故。
「嘿!魔族一日占领人间,百姓能有什么好日子。」陆游连击三剑,喝道:「只要将魔族全赶回魔界,百姓自然会安泰康乐。」
「魔族不是非立于人类之上不可,人魔之间,也未必就没有携手之途啊!」
「你花言巧语,骗得谁来。」陆游疾道:「愚人不知,中你魔族怀柔之计,可别想把这招用在我等之上。」
旁边四人攻得正急,无暇开口,将辩答之战全交给他,若能以此牵制铁木真部份心神,亦是不错的战术。
「朕全力革新,百姓确实是受了好处,又怎能说是花言巧语?」
「好处?」陆游冷笑道:「谁不知你魔族个个残暴不仁,这等假仁假义、收买人心的手段,不过哄哄愚民,想要以此一手遮天,那未免太小看人间界才智之士。」
铁木真心中恼火,万万想不到这人如此见识狭隘,枉负贤者之名,看来二圣、三贤者之崇高地位,多半凭的是武功修为,与气度胸襟无关了。
听着周遭一片喊打喊杀之声,真不知是该怒抑或该哀,当下仰首一啸,鼓劲声中,大喝道:「开战至今,若非朕一再留劲不发,此处早已尸横遍地,难道这也是假仁假义、收买人心么?」
这话喊出,旁人不觉如何,三贤者却首先一呆。
不错,战斗至今,确实是苦战,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头。照原先的估计,要在战争中取得优势,纵使封魔大阵真有奇效,自己这方至少要折损三分之二以上,而三贤者自身,更早有重伤、甚至当场阵亡的心理准备。
然而,现在已经将大魔神王逼到如此地步了,这边全没半个人受伤,这真是与预算相差悬殊。虽没亲自接触过,但三贤者也大概熟悉天魔功的种种特征,而一直以来,铁木真虽以无匹内力,恃强力敌众高手,但所击出的掌力,仅有浑厚,却没有传说中侵筋蚀脉的凶狠。
「莫非此人有假?」这当然不可能,首先胤禛就不可能让此事发生,再者,这人的确一度使过天魔劲。忆起那一瞬的短兵相接,三贤者心有余悸,的确,倘若从头到尾接的都是那种劲道,又配合这样强横的内力,自己一行人能否支撑得住都很难说,绝无可能占得如此优势。
「难道他真的在留手?」
「嘿!」三人正自疑惑,一个低沈嗓音响起,「他不是留劲不发,是无劲可发。」出声者,赫然便是一直沈默无语的敖洋。
三人登时省悟,仔细想来,自从封魔大阵结成后,铁木真就未曾再用过天魔劲,这封魔大阵既是专对天魔功而创,自然有克制天魔劲的奥妙法门。同时亦惊出一身冷汗,倘若刚才自己信了铁木真的话,手下稍有迟疑,说不定就给他趁隙脱阵,届时天魔劲源源而发,这里一群傻子就通通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
铁木真惊怒交集,万万想不到这一直没开口的敖洋,唯一的一句话竟这等厉害,心神稍分,给西王母一指击在后心,异劲潜透天魔铠护身气罩,只击得心疼欲裂。
一击得手,西王母娇笑道:「陛下,您口口声声为了人魔两界着想,那么妾身倒想请教,您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作法,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个田地?」
「受你恩的人类不信你,魔族要反你,为了杀你,深仇大恨的两边可以合作。」西王母道:「到头来,你什么东西也留不住,纵有一身盖世武功,却众叛亲离,人魔皆仇,连一手栽培出你的亲生哥哥都要毁了你。」
她这话似是而非,有些地方甚至连三贤者也骂进去了,但听在铁木真耳中,却每一字都似铁锤一般重击在心坎,念及言中种种,眼前忽地白茫茫一片,不知方向。
心神激荡间,三贤者一齐攻上,而敖洋则趁隙贴近,趁着他大半力量集中身前,舍枪不用,一记重拳再击向他后心,竟是与西王母一般,都是对准了他体内毒患最重的地方。
剧痛袭来,铁木真蓦地惊醒,天魔功狂催至最高,乱拳飞舞,将众人全数击开,于此同时,口中一道血柱仰天喷得老高,心脉重创,险些就要倒下。
忽然之间,他有种感觉,敖洋的那句话绝对不是误解,和三贤者的心有定见不同,二圣自始至终,就从着相当多的古怪,他们……似乎对自己的伤处、武功破绽相当熟悉,难道早在三贤者上山之前,胤禛皇兄已与他们有过更台面下的接触?
不,应该不对!两大圣地素不与尘世来往,据自己所知,皇兄并没有路子与他们取得联系……
那么,会不会反过来呢?
抬起头来,恰好与敖洋打了个照面,当眼神接触的刹那,铁木真明白了很多事,二圣武功中奇异的潜劲、对天魔功破绽的了解、屡次发言所持的态度……还有,那双不一样的眼神。
「原来如此,是你们啊!」铁木真拭去口边鲜血,微微苦笑。连续几下重招,心脉受创非轻,让他失去了再行游斗的本钱,如果再要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因此,他已下定决心,拼着再硬受一两击,立刻就要奔离现场。
「铁木真,乖乖纳命。」皇太极、陆游瞧见铁木真重伤呕血,虽拿不准他伤势状况,仍然奋勇再上,务要把握如此良机。
铁木真蓄满劲道的一击打出,目标却中途转向地面,「轰」的一声,地上立时陷了个大坑,尘土飞扬,一时间目不识物。
皇太极、陆游与铁木真交战多时,只防着他内力重招,却压根也没想到他会行使这等诡计,当下连忙撤招护身,给夹着强横内劲的砂石闹得手忙脚乱。
尘沙扬起,十丈之内一片混乱,但天位高手动作不需倚仗耳目,尘土一起,敖洋、西王母已知要糟,便当皇太极、陆游后退之时,二圣双双抢上,无顾眼前夹劲砂石,一枪一带,配合同时间赶至的卡达尔,一齐击向铁木真位置,要趁他起身前,将之截下。
哪知道,铁木真正屹立原地,等着三人这一击,一确认三人发招,手上使出全力,模仿卡达尔「紫微玄诀」的手法,将三人来招搅成一团。而三人亦是只防到他同时还以重招,却全没想到这惯使刚劲的敌手,会有如此巧妙的手腕,心中狂叫不妙之际,已然不及,给他强大的内力带起,全跌作一堆。
趁着五名强手乱作一片,外围弄不清楚发生何事的混乱中,铁木真鹤唳一般冲天而起,一转身就往西方阵角回飞而去。
脱出重围,铁木真头也不回,直冲而出,将五人甩在后头,战斗拖延至此已是极限,倘若再打下去,必有死伤,如此一来,前功尽弃,绝非本愿;况且,自己血脉如腾如沸,也已经到了不得不收手的时候了。
西王母指挥阵形,变换拦截,但铁木真为求一举脱身,拼着让毒力扩散,奋起十成功力,两道天魔刀劲破空发出,刚中藏柔,将所有挡路之人全给震开,自身人随劲走,转眼间便到了阵围边缘。
「糟糕!」「不能让他走了,快追!」
皇太极、卡达尔最是焦急,发力拼命追赶,却又哪来得及。
就在铁木真将要突破阵围之际,一名灰衣人冷不防地抢出,两脚一站,便挡在铁木真之前,如岳之镇,两道天魔刀劲射至他跟前,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便将这两道无坚不摧的劲力一举化消。
此人甫一出现,铁木真心中不祥之感更盛,看他化消刀劲的手段,举重若轻,武功似乎犹在二圣之上,虽然不知来历,却必定是今日之战的最后王牌,哪里敢有丝毫小看,八成功力一催,左掌便往那人身上轰去,只要能逼得他一退,此战便算完结了。
「生死关头,还在为敌人留力,这就是你最大失败之处。」那人一声冷笑,亦是举掌相迎,就在众人惊呼中,两道澎湃无匹的掌力正面对撞,爆起巨响,地面立刻便给炸出了一个大洞。
「怎么会,居然是斋天位级的……」铁木真心中大骇,虽有料到此人非同小可,却怎也想不到他实力厉害若斯,艺成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遇着斋天位高手,这必是兄长最后王牌,但兄长到底是从哪里请出此人的?
这个惊骇还没获得解释,更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两人掌力僵持不下,铁木真待要再催内力,逼开此人,哪知对方冷笑一声,一股极为熟悉的内劲从左掌上传来……
给这无名怪客一耽搁,二圣、三贤者已赶至两人周遭三丈处,但闻一阵怪异的咯咯声响,跟着,铁木真的左臂好似给什么剧烈毒物腐蚀,发出骨肉爆裂声,众人起先以为是剧毒发作,待得见到那坚固无比的黑魔铠亦开始脆化碎裂,这才省悟,齐声惊呼道:
「天魔功,是天魔功!」
此言一出,场中群起哗然,人人皆知天魔功是魔族镇族神功,非王族嫡系不传,便算长老重臣亦不得窥,而魔族正统王室,除了铁木真、胤禛两人,余者皆已在战争中死伤殆尽,此刻却哪里再跑出了个天魔功高手。但瞧那独门的吸蚀威力,腐血蚀肉,无物不化,普天下除了天魔功,再无第二门功夫可及。
一片惊异声中,那人抬起了头。他身着粗布灰袍,披头散发,打从双方交手开始,便一直低头待在最外围,不惹起他人注意,此时一抬头,众人只见他相貌俊秀,于憔悴中颇见英气,但一张脸却惨白如蜡,毫无血色,仿佛一抹刚由地底窜出的幽魂,全身上下浑没半丝人气。
「这人是谁?」他会使天魔功,必是魔族皇裔,否则就算胤禛因孤注一掷,肯破祖例私传外人,短短五年,也计决练不到如此功力,只是,魔族皇裔早在战争中死绝,又怎会突如其来的又冒出一个?
敖洋与西王母对望一眼,闪过了然神色,显是早已知道胤禛有此一着。
「这人是……八……八……」人群中好似有人忆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三贤者中,皇太极最是年长,兼之熟识魔界事物,听到这句话登时猜到,「他是胤嗣,前任大魔神王的皇八子胤嗣!」
这句话真是震惊全场,年长一辈的都知道,昔日玄烨在生时,众皇子为争王位,台上台下斗得惨烈无比,当时,众皇子里武功最高,几乎可与乃父比肩的,便是八皇子胤嗣。
他的天魔功修为高绝,又掌军职,人间界高手丧亡于其下者,不计其数,后来在一次出征中,中了敌人埋伏,整枝军队给杀得大败,他自己也身受致命重伤,有传说是给俘虏起来,也有人说是死在乱军之中,总之就此无影无踪。
如此一名天位级高手会在普通战役中身亡,这是任谁都不肯相信的事,因此魔族高层一片哗然,一般猜测,这是胤嗣的死对头,二皇子胤礽设下的圈套,令胤礽成为众所矢的,但随着时间过去,胤礽垮台,而种种线索牵连起来,直指最后胜利者胤禛。但其时玄烨已亡,铁木真在胤禛扶持下稳坐王位,还有谁敢多言半句,只有暗自咒骂胤禛手段毒辣。
可谁也想不到,这样一名早该成为历史的人物,会在此时重现人间,而且一出手便展出技压当场的实力,立即克住铁木真。
铁木真听着皇太极的话,心中惊骇无伦,他没见过八皇兄,却常常听过他的名字,魔族重臣常在私下将他与自己并称为「魔族千年内两大武学天才」,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事实上,除了自己,这是铁木真有生以来首次见着斋天位级数的高手。
以他性情,与亲生兄长见面本当大喜,无奈对方非但不存手足之情,攻过来的天魔劲反而凶狠异常,便如同一把把锐利小刀,狠狠地刮剁着手臂血肉。
天魔劲在腐蚀血肉之余,更有吸化对方精气、功力的奇效,铁木真之所以一直忌用,这便是一大原因。
早先与胤禛动手时,两人功力相差悬殊,胤禛的天魔劲未及入体,便给逼回,但此刻对手换做同为斋天位的胤嗣,又失去先机,局面便整个倒了过来,铁木真只觉全身功力随着血肉干瘪,而源源不绝地向外流窜,情知再不有所决断,立刻便要惨死当场。
「喝!」的一声,一蓬血雨扬天而起,铁木真右臂上撩,硬生生地将左臂斩下,身子同时向后急退,右手连戳断臂处穴道,止住失血。
「跑得了吗?」胤嗣将抓住的断臂一抛,身子跟着欺上,与铁木真斗在一起。
苦战半天,只不过维持着个占不了多少便宜的优势,现在突然跑出来的一个不速之客,三下两下,便让铁木真断臂重伤,面对着惊人变局,众人惊讶得连高兴都没半点。
三贤者全停了手,虽然说早已决心与魔族联手,先除此大敌,但胤嗣的出现,却是他们完全不知道的一着暗棋,亲眼看到魔族加入战围,三人都难掩心中的嫌恶,不愿与他联手夹攻,远远退至一旁。
眼见兄弟两人斗得激烈,三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怎也想不到胤禛会留下这一着王牌,照理说,胤嗣与胤禛互为死敌,胤禛居然有办法请出此人,其手段高明之处,可想而知,而想到一旦诛杀铁木真成功,对手就要换成此人,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敖洋、西王母则面色凝重。此战开打之前,他们曾经计算过,当众人诛魔成功,精疲力尽之际,以胤禛一贯的作风,必然有另外的狠辣手段,将人间高手也趁虚诛尽,而根据某个特殊的情报管道,两人大概算到了胤禛手上的几张王牌,故而适才作战时,两人暗自存下几分实力,以备战后变局。
然而,胤嗣出现的时机却不如两人所料,这是否代表胤禛另有后着呢?倘若胤嗣就此将铁木真杀毙,那对胤禛绝无半分好处。首先,人间界高手并无重大损伤,对将要执掌魔族大权的胤禛来说,是重大障碍;而依照两人这般打法,铁木真败死前势必给胤嗣吸掉大半功力,而卷土重来的胤嗣亦将成为胤禛心腹大患。
难道胤禛是打着让胤嗣、人间高手两边互斗的如意算盘?不太可能,在人人都知道胤禛会渔翁得利的情况下,胤嗣绝不会笨得在此时与人类发生冲突,己方亦然。那么,胤禛打的主意到底是什么?
众人各怀心事,惊疑不定间,铁木真已给胤嗣逼得连连倒退。刚刚虽及时断臂,却已给吸去两成功力,应付起毒患、天压更觉吃力,加以仅于一臂,实力此消彼长,交手没过几下,险象环生,当下再无保留,天魔劲全力还击。
「嘿!现在才用真本事,不觉迟了吗?」胤嗣口中冷笑,手下却丝毫不敢小看,全力鼓起天魔劲,主动抢攻。
两人这一番交手,局面登时不同,两股天魔劲彼此交攻,招式偏重锁、拿、戳、刺,招招攻向对方要害,变招迅捷无伦,内力发挥到极处,股股罡风直刮出去,令人生疼。
铁木真失去一臂,招式运用大是吃亏,但第十一重的天魔劲,仍令胤嗣不敢冒进。随着两人过招,周围空气变得干燥、脚下踩过周围的植物瞬间枯化,说明了天魔劲的威力,旁观众人看得心惊胆跳,暗自想像倘若铁木真一开始便以此劲出手,如今不知还剩几个活人。
当激荡的罡风越来越强,忽然响起几声惨叫,几名距离铁木真、胤嗣最近的高手,浑身血肉枯竭,变作干尸,惨死当场。
「怎么回事?」「不好,大家快退。」
三贤者见机最快,情知这两人俱是天位以上的绝顶高手,过招时周遭布满天魔劲的余势,逐渐往外扩张,遇物则噬,功力稍差的抵受不住,当场就给蚀干全身血肉。
「好歹毒的功夫!」卡达尔想起妹妹正是伤亡于此功之下,更是怒不可抑。
铁木真见得惨状,下意识地招式一顿,但值此生死关头,又怎容得他迟疑片刻,只听胤嗣冷笑一声,中宫直入,右臂闪电似的抓住他咽喉。
「妇人之仁,注定你今日有此一败。」
胤嗣大喝声中,右手天魔劲疯狂急吐,爆裂声立刻在铠甲之内响起。铁木真独臂猛力轰出,胤嗣早已料到,反掌握住,天魔劲施威下,拳到中途便已无力化。
三贤者互望一眼,情知今日之战至此已然完结,但这胤嗣瞧来也是心狠手辣之辈,武功又高,吸纳铁木真功力后,为祸更大,三人都有些迟疑,不知是否该趁他功力未固,利用封魔大阵一举将他除了。
铁木真连连鼓劲反震,可面对强大的腐蚀劲道,又是掐在颈间,所有发出的劲力只有给吸干的份,毫无效果,脑袋不多时便已晕眩。
「如此下去我命休矣,只有放手一搏,将残存功力压缩之后,一次爆发,拼个同归于尽就是了。」
胤嗣占尽上风,体内功力则数倍增长,即将迈入第十一重的天魔功,心中极是欢喜,忽觉铁木真体内真气有所异动,微一思索,已明其理,忙赶在真气将爆炸的前一刻,纵身跃入空中,同时鼓劲护身,希望能把这最后一击造成的伤害减至最低。
「怎么回事……是魔族的[解体震爆]!」
二圣、三贤者见胤嗣于大胜之际行此异举,哪还不明白发生何事,连忙呼斥众人后退,以免给这天位高手濒死一击、可能广及数十丈的爆炸牵连到。
便当所有人各自以最快速度退避,运功护身,希望捱过最后震爆的当口,漆黑的夜空,舫穗、紫微、天机、魉魅、蛊冥、鹫翎、破军、古梦、馥思,九颗夜空中的主星,蓦地大亮,九道星光急射而下,定住了地面中的铁木真。
「嘿!兄长,当真是这么想杀我吗?」铁木真惨笑声里,体内积蓄的真气,发生了最强大的爆炸。
第十三章蜕变
「轰!」巨大的爆炸发生,飙激而起的暴风,四处狂扫的冲击波,把众人弄得好生狼狈。
铁木真解体散功所发出的最后一击,威力极强,本该将这山头整个夷平,却给胤禛以九道星芒及时封锁,令九成以上的能源狂流,以铁木真为中心,集中于方圆十丈之内,达成了彻底消灭的目的。
远远看去,似乎可以发觉,该处因为过大的能源膨胀,而呈现了空间扭曲的现象,铁木真,是绝无生理了。
好半晌,风暴停息,众人纷纷落下,小心戒备,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诺大的一块地,见不到一根草,一只虫,被破坏的十分彻底,而在那中心,黑魔甲成跪姿,巍巍坐立,历经了那么大的能源冲激,这套铠甲竟是分毫无损,只是,在里面的那具躯体,已经没有半点生命气息了。
天魔堡,胤禛长长吸了口气,汗如与下,「星临九霄」之术,初学乍练,身体尚不能完全适应,适才的一轮施法,负担不小,得要稍作喘息。
「恭贺主公,重登王位,统我魔族,魔照天下。」
在他身边,三十六道灰影,环绕一圈,他们之中,有魔族长老、投效魔族的凶人,以及胤禛私下培育出的新进高手,为支撑阵势运行,人人耗力极大,这时感应阵势已然瓦解,铁木真想来该是毙命,自己前途更是一片大好,连忙向主公致上贺喜之意。
一名留着山羊胡,模样老成的男子,似是参谋之类,走近胤禛,低声道:「魔族叛徒既除,八皇子将是主公大患,依微臣愚见,不如……」
话方出口,却见胤禛冷冷的目光似嘲若讽,令他再不敢把话说完,抢着跪倒于地,「卑职该死,自作主张……」
「好了,省下你的废话,多蓄点力气。」在部下的惊异声中,胤禛冷笑道,「你们马上就会发现,这场战争,好长……」
战斗结束,众人心里都有不踏实的感觉。照原先的预算,这场惊天之役该打得鬼哭神号,甚至两败俱伤,双方没半个生还。结果,除了几名被天魔劲波及的死者,剩下的别说殒命,连轻伤也没半点。
三贤者的感觉更是强烈,不错,正如早先想的,此战不能说不激烈,胤禛出尽奇谋,甚至冒险用出了胤嗣这等辣手,而自己一方也是豁出了全力在作战。可是,还是有很不对劲的感觉,这场战役虽然「激烈」,但感觉上,好像只是一场激烈的体能竞赛,从头到尾,竟没有半点生死相搏的感觉。
而且,自始至终,此战中布满疑云,似乎在众人奋力拼斗的过程中,隐藏了某些台面下的秘密。
卡达尔望向敖洋、西王母,他隐约感觉到,这两人绝不如表面上所见的那么简单,说不定,「三贤者连袂请出二圣」仅是旁人算计中的一件大笑话。
并没有在意卡达尔的目光,敖洋、西王母携手而立,神情肃穆,在他们目光的尽头,出现了胤嗣的身影。
胤嗣一语不发,只是忙着将吸蚀来的内力归并本身,适才交手中,他吸去了铁木真近半内力,功力暴增,已进入天魔功第十一重天的境界。
不过,饶是体内十分受用,他眉头确是紧皱着的。这次,他立下魔族咒誓,以出手诛杀铁木真,换取自由,心里早存着吸蚀铁木真功力后,反手再将胤禛除去,重掌王权的想法。
这事胤禛当然不可能不知,故而战斗中他一直未有动作,想看看胤禛是否布了什么后着,待得最后关头,才被迫出手。而现在,自己功力大增,胤禛更远非己敌,以胤禛心计,怎可能平白送此机会予敌,那么必是有自己尚看不透的布局。想到这点,胤嗣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正自思量间,陆游首先发觉了异状,黑魔铠之内,有种非同小可的气,以极度惊人的速度成长,席卷风云而起。
「嗡……」
黑魔铠发出了鸣叫,声音由低至响,不过一瞬,而黑魔铠的内部,「轰隆轰隆」的闷响,相互呼应,到最后,竟如风雷大作,排山倒海而来。
「怎么回事?」
「你们看,天空……」
平静的大气,产生了激烈的流动,狂吹而起的飓风,飞沙走石,让人看不清景物,也站不稳脚。而天上,雷电奔流,灿亮的闪电,明如金蛇,把夜空划出一道道白痕,让人为之目瞪口呆的是,天空清若黑玉,见不到半片乌云,那些电光不知从何而来。
天现异象,天魔堡中的胤禛,喃喃自语道:「终于诞生了,太上天魔。」
黑魔铠轻轻震动着,似乎为着主人的力量感到兴奋。共鸣的声音,越来越响,受到莫名力量的牵引,大地开始摇动,众人心下惊骇无端,连忙拿桩,在狂风、地动中站稳身子。
胤嗣、皇太极这两人,最为精熟魔族秘闻,见到这种种异状,脑海里都是同样的想法,「太上天魔,太上天魔现世了!」
天魔堡中,胤禛闭目寻思,暗道:「果然所料无差,众强者加上封魔大阵,可以将十四弟的潜力完全迫出,推上太上天魔的境界。」
太上天魔,是魔族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是天魔功第十二层的境界,离所谓的神,仅是一步之差,却已号称是永生不坏之体。自神话时代以来,魔族中达此境界者,不出三人。
「二圣、三贤者俱有惊人业艺,八皇弟更有斋天位顶峰的实力,再加我从旁协助,实力足可再杀他一次,到时候……」
胤禛知道,自己在冒一个天大的险,可是,为了往后的自己,这个险,不能不冒。
场中所有的武者,都曾经看过、听过如下的描述,「太上天魔,魔极之至体,身具五奇六神通,得晓世间一切法」,具有不可思议的实力,得到最强称号,就是太上天魔。
太上天魔的威力到底有多大,每个人都不敢想像,或许,就像刚才铁木真的表现,这可能又是一个过大的传言,但看见此时山动地摇,天地皆变的种种异象,没有半个人敢掉以轻心。其他高手虽然对传闻所知不多,却也各自运起了最强的功力,来应付可能的变化。
「嘿!好你个的胤禛,这就是你的真正意图吗?太上天魔的功力……」本是最得意的胤嗣,恨声不绝,他知道,自己再次被利用了。
「太上天魔又如何?这厮已身受重伤,又被吸掉大半功力,能有什么作为?」皇太极鼓励着群豪,试着减少弥漫空气中的恐惧感。
理论上说来是这样没错,不过,却没人胆敢抢先出手,结果,依照原先的布置,众人再度组成了封魔大阵,静观其变。
蓦地,风停了,地震停了,连共鸣声也没有了,铠甲之下没有动作,现场笼罩在一份令人不安的沈寂。
「哼!」胤嗣冷哼一声,他谁也不看,迳自冷冷道:「人类,要命的话,不相干的人通通可以滚了。」
这句话没有对着人说,但靠得最近的皇太极登时省悟,只见几名位置靠内围的人,见铁木真没有动静,性子又急,想捡这现成便宜,悄悄地靠了过去。
「不得私自离开岗位,速速归位。」西王母见状连忙喝止,却已迟了一步。
一个悠远缥缈的声音,从铠甲内部,清晰的传出来。
「天苍苍兮地茫茫,乾坤渺兮斩八方。」
众人还没会过神来,密集的剑气,爆发成雨,以黑魔铠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激射横飞,所有人虽是立即催起护体神功,却没半个抵挡的住,全给击的倒飞出去,皮开肉绽。
不仅主动进击的数人如此,连带后方靠得最近的十数人,首当其冲,给剑雨轰破护身真气,连连倒退中,承受不住万千剑雨的狂剁,惨嚎声里,给斩的血肉馍糊,转眼间尸骨无存。
仅仅一招,堪称完美的封魔大阵被破,场中人人皆伤。恍惚中,黑色恶魔站起身来,一双金色眼睛里,赤红的血光暴涨,在黑魔铠的周围,笼罩着一层深黑的魔气,张牙舞爪,犹若实质。
斜斜一瞥眼,地上断臂腾空飞了起来,自动接到断处,铁木真右手在接合处闪电般连点数指,筋肉骨骼「喀喀」作响,一片惊异声中,枯萎的断臂已经完好如初,血肉重生。
铁木真向前走了七步,一手指天,一手触地,声音庄严,长吟道:
「指天为名,拄地为身,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众人为其威势所震,全数呆立,面具之下,铁木真有了抹冷酷的笑意,一抬足,以肉眼难见的高速,瞬间便移至一人左侧。
可怜那人还没来得及发觉,就给铁木真抓住左腕,奇异的真气,好似把心脉当成琴弦拨弄,急冲而上,铁木真把适才战役中所背负的高速心律传给了他。
就在一秒内,那人的心跳,高达每秒七百二十下,没有人能承受这种心律,任何高手都不行,就在三贤者欲奔来抢救前,那人惨叫一声,以心脏为震源,整个胸膛炸的粉碎,惨死当场。
各人俱是大骇,刚想再组联合攻势,铁木真胸膛一阵起伏,「当!」的一声巨响,强大音波化为冲击震波,直接击打在每个冲过来的物体上,凡是波及到的无不头晕目眩,功力浅的甚至伤重呕血,而几个想冲过来突袭的白鹿洞高手,当场灰飞烟灭。发声器官,是铁木真的心脏,西王母族的至高秘传「寂灭心钟」。
「能知世间一切法」,现在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的意思了。
「可恶!」「不能让这魔王再害人!」突破心音冲击,三贤者以丁字阵形冲上,铁木真冷笑一声,正要应付,陡闻上方异响,却是西王母飞身以「绕指柔红」袭来。
「嘿!还想故计重施么?」指劲对指劲,「爆灵魔指」将「绕指柔红」轰至溃不成军,西王母大惊,两条绕身绸带灵蛇飞窜,挡在身前。「轰」的一声,绸带炸成漫天碎屑,西王母以绝顶轻功卸劲飞退,劲犹未止,她凌空一个折弯,抽出腰间一双短剑,天地刃、宇宙锋,再行攻上。
铁木真一指逼退敌人,目光却扫向三贤者。于此同时,三贤者只觉前方一堵气墙推来,势若排山,三人不约而同出招挡架,却一齐给气墙震回原处。
「给吸掉大半功力,还有如此神威,太上天魔果然深不可测。」敖洋看在眼底,实是骇然。他与胤嗣未有出手,站在一旁,希望能看出铁木真的破绽。
而另一边,铁木真不待西王母攻上,身形一起,将西王母、三贤者甩至身后,绕场而奔,所经之处,尽是血肉横飞,天魔劲非但无坚不摧,更是无孔不入,只闻得惨嚎声不住响起,一具具给蚀尽血肉的干尸纷纷倒地。
三贤者看得眦目欲裂,死伤的众人里,多半是他们的同僚、好友,其中更有师门长辈,虽然功力未至天位,无法实际参与战斗,却都是铁铮铮的大好男儿,在无数战役中奉献良多,现在却给像杀狗一般屠戮殆尽,怎不令他们悲愤难当。
铁木真在铠甲下满意地笑着,如果艾儿西丝在,她会发现,这时的铁木真,浑然不似平时。通红的眼瞳里,只有嗜血的疯狂。大幅提升的魔气,直冲入脑,让他成了个十足十的魔王。
不到一刻钟,便在举手投足间,已给他杀掉二十多人,而也直至此时,众人才真正明白,「黑色恶魔」的传闻,到底有多可怕,比较起来,刚刚持续近一日的激斗,不过如儿戏一般。
在前半场的战斗里,铁木真不欲多伤人命,又曾发愿禁用天魔劲,始终未有出重手,而艾儿西丝死后,他心情沮丧,战意低落,加上中毒、受伤、被封在先,故而一直处于劣势。
但此刻十二重天初成,全身魔气前所未有的高涨,狂飙的杀意,再难遏制,铁木真毫不留手,全力出招,众人错估对手实力,措手不及下,死伤惨重。
西王母、三贤者竭力抢攻,铁木真头也不回,仅是以护身气罩将四人牵制,全副精神享受在残杀的过程上。皇太极、卡达尔的拳掌难以奏效,便连陆游、西王母的神兵也无用武之地,四人打得心底直沈下去。
剩的人越少,铁木真的手法就越凶残,一人给他揪住双手,硬生生扯成两半;而旁边一人则是扯出肚肠,绕在颈上勒毙,一声声凄厉惨叫,变作山上余响,久久不绝。
胤嗣寻思道:「他以天魔劲杀人,却不吸蚀对方内力,这是为何……是了,他功力大进,自然不屑吸蚀这无关紧要的小小内力。」自太上天魔现世,他一直仔细观察,却找不出半丝可乘之机,铁木真一举一动,浑然天成,不留半点破绽,更隐隐透出克制旧有天魔功的痕迹,显然太上天魔的境界,完全超乎前头十一重天的境界。
旁边的敖洋亦是冷汗涔涔,脑中搜遍平生所学,就只有一个问题,「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而场中,铁木真的目标仅剩一人,那是一名白鹿洞长老,名医柳江南,实力不俗,是陆游师叔。见到师叔危难当前,陆游惊骇得大叫。
「师叔,小心啊!」
问题是,小心,有用吗?
魔王再次移位,出现在柳江南的面前。
「太……太恐怖了……」柳江南颤声道。
当医生,本已惯看断肢残臂,但这么血腥的杀人手法,仍是让柳江南看的呆了,而死亡的阴影,已笼罩至他的身上。
铁木真举掌一砸,威猛掌力,无异于万斤铁柱,将这一代名医,由头至脚,给打成一团稀糊血肉。
「天杀的魔族,还我师叔命来。」陆游悲愤不已,挺剑疾冲,两名兄弟唯恐他有失,奋身合攻。三人的攻势,全撞在气墙上,天魔劲怒涌过来,便连卡达尔也卸之不去,三人如遭电殛,臂上肌肉萎缩冒血,千钧一发之际,联手全力将入体异劲逼出,三贤者一齐吐血飞退。
同时,西王母也不得不撤身后退,虽没闹得像三贤者那么狼狈,却是鬓发微乱,脸色苍白,握着短剑的双手颤抖个不停。
「哈哈哈……」
铁木真冷笑起来,刚要行动,天上星光受到催动,九颗主星再度大放光明,射下星光柱,困锁铁木真。
众人大喜,正想故计重施,大加围攻,哪知铁木真抬头仰望,冷喝一声,「讨厌的天。」手指一指,浓密的魔气,急涌至半空,遮蔽了点点星光,也阻绝了将要降下的大气压力。
现在,一如适才柳江南的感受,每个人都给强烈的恐怖感,紧紧攫住,在他们眼前,铁木真就像个不可能被击倒的魔神,高高耸立,让人心胆俱寒,提不起奋战的意志。
铁木真举目横视,眼光从众人面上扫过,血一般浓艳的红瞳,令每个人心底七上八下。
如果说刚才的行为是清场,那么,真正的战斗就要从现在开始了,可是,实力相差如此悬殊,这战斗又从何斗起?
众人俱是竭力思索着可用的招数,有某些属于天位高手的禁招,能吸纳自然能源为己用,令己身实力强大百倍,无坚不摧,但发招时耗力之大,往往令发招人也力竭而亡,更何况控驭天地之气稍有差迟,立刻便是爆体身亡的惨剧,是以不到拼命、同归于尽的关头,绝不使用这类大排场招数。
现在,既不用担心伤及无辜,而局面也处于生死一瞬的危险关头,该是把所有顾忌抛开的时刻了。
但是,该由谁打第一阵?
越后面出手的存活机会越高,更有可能看出铁木真破绽所在,这道理人人皆知,又有谁愿意当这冤大头。
「二弟、三弟!」皇太极望向两名拜弟,他与魔族仇怨极深,本身孤家寡人,此次又是报仇而来,决心舍了这条性命,让两名手足有成功的机会。
「大哥!」「大哥!」两声感动的呼唤,而卡达尔的声音却显得有些异样,他响起刚才想到的些许端倪,怀疑的目光望向二圣。
察觉到卡达尔的不安,敖洋冷笑一声,牵起西王母柔夷,低声道:「怕吗?」西王母眼中有惧意,脸上却绽放出笑靥,握紧敖洋铁掌,娇笑道:「不怕。」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会意,都觉得只要能如此并肩抗敌,便是立刻战死也丝毫无惧,手下一紧,便要一同抢上,陡闻耳畔风响,灰影掠过,抢先立于铁木真身前,正是胤嗣。
此举令众人大吃一惊,原本在这样的情势,人人都怕给旁人坐收渔利,而其中特别招惹忌讳的,便是这名魔族皇子,哪想到他会主动出头打第一阵。
但这样的想法,却是太不了解胤嗣了。玄烨的十余名皇子,多半是高傲不驯之辈,胤嗣尤是其中翘楚,他当年便极为蔑视人类,怎能容忍与人类联手,更不屑与这干人算计这等小心眼,故而看见他们临敌之际仍算计不休,心中鄙夷,仗着对自身武功的信心,率先出击。
胤嗣的步子不大,前进的速度也慢,面对比自己高上一班的太上天魔,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打起全副精神,令全身上下无可乘之机,缓慢地向前。他脚下步伐依足某种旋律,每走一步,身上的天魔功便强上一分,而当他步至铁木真身前,最强的天魔功会凝聚在一招内发出。
望着世上仅剩的几名血亲之一往己走来,铁木真双眼赤色稍褪,随着瞳中身影渐渐清晰,竟似有某种情感缓缓流动。
胤嗣从来就不是一个胆怯的人,但此刻,每前进一步,就有一股莫可抵御的压力,迫得他呼吸急促,举步维艰,饶是如此,他的每一步仍是既沈且稳,笔直地一条线往前,分毫无误。
三贤者看在眼底,心中佩服,知道倘若换做自己,说不定在步进铁木真十丈之内时,就给庞大压力压折了腿腰。
二圣却暗叫不妙,胤嗣步子虽稳,但每一步的足迹却深,在石子地上踩出一个个的足印,换言之,尽管外表不露破绽,胤嗣的内心已然怯了。
铁木真没有出手阻拦,胤嗣每往前一步,铁木真身上的魔气有若实质,压得他气息不畅,而只有天魔传人才感应到的强弱讯息,更令他心惊不已,全力镇定,两人虽未出手,但彼此间的针锋相对,却已在每一步、每一呼吸、每一瞬眼神交接中展开。
不需要别人相信,两兄弟目光相会之际,也同时在交换着彼此意会的心语。
「为什么要打头阵?」
「因为所有人中,我最强。」
并不是心理战的手法,只是两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的亲兄弟,在进行最初也是最后的兄弟对谈。
「原本是死人的你,为什么还要出来?」
「身为天魔传人,不能永远沈寂,我必夺还帝位,重掌魔族大权。」
「夺位,必要能忍,必要能狠,为何蠢得与我正面对上?」
「魔族皇嗣之争,岂能假手外人?便要身亡,只能身亡于彼此之手。」
「所以,你永远输给四皇兄!」
心语交谈间,周遭的一切仿似全静止下来,天地间仅余彼此二人,而当胤嗣再次惊醒,蓄满他全身劲道的一拳,已经结结实实地轰往铁木真胸口。
「劲道发挥得很好,堪称得意之作。」胤嗣这样想着。
「砰!」地一击,击在天魔铠上,黑色铠甲没起半丝细纹,胤嗣亦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铁木真爆雷似的重拳,已擂在他小腹上。
轰!
骨碎与喷血声同时响起,夹着内脏碎屑的鲜血喷洒在半空,胤嗣整个人血箭一般射起,直撞至百余丈外的山壁,嵌在山壁中,余力爆发,山壁犹如软沙,瘫塌颓圮,将胤嗣身体埋于其内。
一招一击,胤嗣溃败于太上天魔之下,身受重伤。天位之争,级数差距就是一切,即便是濒临斋天位顶峰的功力,也得惨败收场。
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眼中红光再次大盛,铁木真回过头来,慢慢慢慢地诉说了他没出口的语句。
「下一个,是谁?」
第十四章死斗
正当铁木真、胤嗣全神贯注于彼此时,旁人也绝没闲着。
卡达尔心念急转,遍思平生众多绝技,都觉不可行,以自己功力,便算倾尽所能,配合自然威力出招,也计决伤不得这个差上三天位的太上天魔,徒然赔上一命而已。更可怕的是,如果一招杀不了他,他就能立刻领悟这一招的奥义,因此时间拖的越久,只会让他越来越强。
可是,难不成就这么认输了?艾儿西丝的血仇、人类未来的希望,岂不是就此断送了。正自着急,肩头给人轻轻一拍,背后,皇太极神情凝重,沉声道:「是时候了,就用那个技巧吧!」
卡达尔一怔,随即会意。
论起太古魔道上的成就,皇太极几乎是当世第一,而在不断的研究中,皇太极发现,万物皆由分子、原子的小单位所组成,当原子受到巨大能量冲激,排列失控,进而发生分裂时,会诞生无可估计的大力量,皇太极在武道上的修为亦高,便由之创了一套武学。
为了要造成原子分裂,需要庞大的能源,非一人所能施展。卡达尔经皇太极一说,登时醒悟,道:「不错,这是咱们唯一的生路了。」当下更不迟疑,两人盘膝而坐,由卡达尔将魔法力输入义兄体内,逐步累积能量。
解决了八皇兄,铁木真皱起眉头,似是察觉了不对,迈着大步,向两人走去。陆游大喝一声,挺剑护在两人身前,铁木真挥掌拍下,陆游展开抵天之剑,稳稳抵住。
哪想到,铁木真将下拍的掌力,陡然转为横拖,一来一往急遽变化间,力道实在太大,抵天神剑承受不住,剑势溃散,陆游本人给震过来的巨力,轰得离地而起,直飞入半空。
五百年来,抵天神剑首度失守。
给这么一耽搁,敖洋、西王母已拦在身前,朱枪、短剑封死铁木真去向,他们不清楚皇太极的意图,却知道绝不能让敌人破坏这一丝希望,所以豁尽力气阻拦。
「也好,先把这两个碍事的给铲除了。」铁木真微一扬手,绕身天魔劲如毒蛇洪水似地爆起,乱攻向两人,敖洋见来势凶恶,抢身在前头,护住西王母,当长枪给天魔劲爆成木屑,两人险险而退。
甫一站定,敖洋反手背后,檠出隆基弩斯之枪。布套一掀,一柄铸有蟠龙纹的银色长枪,威风凛凛,宝光流窜,炽热灼气扑面而来,端的是气势非凡。这是他龙族镇族神器,施用时耗力剧烈,可是威力也堪称惊天动地,倘若配合强横杀招,便有希望与铁木真抗衡。
只不过,当他檠枪在手,一个声音也同时响起。
「龙之枪配上天惊五击,这算盘确实不错,很好、很好。」
敖洋、西王母身体剧震,不敢置信地循声望去。他们非常惊讶,倒不是惊于自己的战术给料到,更是没想到会给人看穿自己二人的真正身份。
铁木真缓缓道:「你们的渗透功夫当真了得,竟连龙族、西王母族两大圣地都渗透了进去,而且还是这么高的位置……」
他的声音里,似有几分遗憾,而慨叹的内容,只有他本人方知。
铁木真并没有压低声音,所以这番话全给三贤者听在耳内,心头都是一震。皇太极、陆游不知真相,却也感觉到事情并不单纯。
卡达尔却是猛地想起一事,在雷因斯王立研究院求学时,曾听前辈提起过,大陆上有某个神秘宗派,其存在是真是假没人能肯定,但传闻中,这宗派势力深入大陆每个角落,甚至远及魔族,自古至今,始终在暗影里活动,与风之大陆历史关系甚深。
铁木真适才所言的「天惊五击」,便是这宗派的一门绝学,知者甚少,而看二圣的反应,显然是给说中心事,难道他们当真是这宗派之人。
诧异的神色一闪即逝,西王母沈声道:「陛下好眼力,我二人已竭力隐藏,自信没有半分破绽,想不到还是给您从武功家数中看了出来。」为了击杀铁木真,他二人手下使尽全力,无法保留,所以才认为是给铁木真认出了武功家数。
「不是武功!」
「咦!」西王母难得地再吃一惊,她不以为除了内劲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破绽。
「你们的眼神,与旁人不同。」
「眼神?」西王母大惑不解,但此时大敌当前,也无暇思索这问题。
铁木真心下了然,早先混战中,全场七十二对目光,就只有敖洋、西王母的眼里,没有仇恨,没有三贤者一般的愤慨,甚至连半分激动都没有,这说明他们别有所为而来,也让自己由此肯定了他们的身分。
这点,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想不到。
「有龙之枪助力,便令你们能负荷起天惊五击的浩瀚之气。天惊五击,一击强过一击,纵是差上两天位,也有五成胜算。」铁木真道:「不过,不知道你们两人能发出几击?」
敖洋没有答话,只是握住西王母的手,不住将爱侣传来的真气汇入体内,以此行功,吸摄天地间的自然能源,预备出招。
像天惊五击这类招数,威力固然骇人,但发招时大量耗损本人精气,每发一击,往往便要呕血一升,功力差点的当场就没命了。
隆基弩斯之枪亦有同样凶险,当下别无他法,只希望在两人力尽前,能先击毙这黑铠恶魔。
当敖洋将两人功力汇聚至顶峰,枪尖斜举,刹时间,山头狂风大作,飞砂走石,怒飙的旋风,夹着沛然无匹的能源流,袭向铁木真。
「好,第一击是风。」
面对如此强招,稍一不留神,脚下竟有些虚浮,给风力卷动,铁木真沈声吐气,运起天魔功,踩着千斤坠的势子,止住身形。这天惊五击他仅是耳闻,据说能配合自然能源发招,而今看来,声势果然非同小可,若非二圣功力不足以发挥,杀伤力应当远不止于此。
风刮得越来越强,铁木真虽能稳稳站定,却也无法以目视物,只能闭着眼睛感觉来势,同时增强护身气罩的威能,来抵御这刮骨一般的疾风。
三贤者距离得远,三人以余力组了道气墙,得保不失。
第一击动了。
敖洋、西王母一齐纵身,乘着旋风,隆基弩斯之枪毫无花巧,银光如虹,直刺铁木真;天地刃、宇宙锋顺着风势,化作千百道光影,环剁周身各处要害。
「好。」铁木真不慌不忙,看准了风向,身形急转,将西王母的斩击卸去大半力道,只斩在天魔铠上,迸出点点星火,但双臂却是好整以暇负于身后,周身迸发出一道气流旋风,风中隐传声声悲嚎,比刚才敖洋所用的「升龙气旋」更强烈凄厉了不知道多少。
「升龙气旋最高境界──龙嚎千里!」敖洋骇然道。
「正是。」
长笑声中,以第十二重天魔劲变化发出的升龙气旋,已将枪势硬生生锁死,再难寸进。表面上赢得漂亮,私底下却也给震得两臂发麻,血行不顺,铁木真心中一惊,「这天惊五击果然有些门道,并非浪得虚名啊。」
二圣更不好过,鼓荡的风极之气无法去尽,反激回来,两人俱是眼前一黑,情知已受内伤,当下不顾狂风未止,携手并跃而上,吸摄别种自然能源,预备发出第二击。
距离战场百丈外,山石之下,一股异样黑气,隐隐酝酿。
铁木真将真气运于双臂间来回数次,通畅血脉,凝神预备着第二击的来临。
「第二击,会是什么?」这个念头才刚起,上方一股灼热风压迫来,敖洋、西王母苍白着脸,将凝聚完成的火极之气,混于风中,全力轰出。只见风助火势,数道烈火旋风,犹如九天炎龙,吐着炽盛光舌,天火熊熊,焚空而来。
铁木真露出凝重之色,猛吸一口气,体内骨骼喀喀作响,周身魔气忽地实体化,重重黑气,组成气罩,将他团团包裹于其中。火龙飙至,尖锥似的火劲撞在护身气罩上,爆出连天巨响,火舌四窜,逼得周围全燃起燎天炎柱。
僵持片刻,二圣再难持久,将体内积蓄的火极之气一次放发,火龙忽地粗壮数倍,正要钻破黑气之际,气罩内产生一股极强的吸蚀力,顷刻间便将数条火龙吞入黑气之内,过程之快,半点声息也没来得及发出,连带周围燃起的火柱,一并给黑气吞没。
黑气散开,铁木真双目紧闭,面上泛起浓浓黑气,显出痛苦的神色,不久,口中呼出一缕白烟,无比高温,烧得周遭空气嗤嗤作响。竟是以天魔功的绝顶修为,强行将火极之气吸入体内,无影无踪。
半空中,敖洋、西王母不约而同地喷出大口鲜血,却没有丝毫停留,两人身形合一,自空中急速俯冲,要在铁木真回气之前,击出第三击。
人未至,漫天水势如巨浪咆哮,澎湃不可当,直压向黑铠恶魔,誓要将其淹没于无边巨浪。
第三击,是水极之气。
敖洋、西王母的功力已连成一线,连发两击而无功,令他们的腑脏齐受重伤,此时一面滑翔,嘴角亦不停有鲜血溢出。这第三击可说是他们毕生功力所聚,亦是身体所能负荷的极限,倘若这击再不奏效,体内气血已竭,再也无能出第四击了。
沿着滑翔的轨道,巨浪排空之势越发浩瀚,便当两人信心大增,一幕景象令他们心凉了半截。
铁木真往地一蹬,人跃于空,竟主动迎击来了。
双方将交锋的刹那,铁木真抡起左臂,一拳轰在龙之枪枪尖,两股巨劲相触,倒迸出强猛的罡风,似流星天雨,乱坠于地,把地面射得千疮百孔。劲道一时僵持不下,但第三重水劲爆发,如江河溃堤,海啸噬天,澎湃绝伦,将势道已老的天魔劲瞬间轰溃,趁胜涌向铁木真。
二圣方自大喜,但随即的变化再次令他们寒了心。铁木真也鼓起第二重天魔劲,而其中更杂着别的东西,怒焚的火焰立刻将水势蒸干,正是适才吸入体内的火极之气。
空中炸雷似的连珠爆响,双方再不停留,将体内的自然之气毫无保留地轰出。龙游于水,敖洋枪势在巨浪中更是灵动莫测,不单将负担减至最低,更将水极之气的优势发挥淋漓尽致;而铁木真的天魔功,在火极之气助威下,亦是杀伤力大增,每每水火遭逢,拳枪对轰,便将对方的攻势整个震溃。
激烈的交手,打得空中风云色变,异光不断,地上的三贤者只看得惊心动魄,浑然忘了身处何处。最后,铁木真将火极之气汇于拳中,十二重天天魔劲全力击下,正迎上对方逼出剩余水极之气的最后一枪。
轰!
巨响中,最后的火极之气强大无比,将对方枪势彻底轰溃,铁木真正要以天魔功一举杀毙对手,忽觉身体剧震,给二圣最后一枪殛得浑身发麻,气血翻涌不休。
「好家伙,居然有这等手段。」铁木真大吃一惊,要知那电能是单一自然之气中最强一种,二圣纵得龙枪之助,本也唤之不出,却是西王母眼见无幸,兵行险着,在水极之气将尽时,拼着全身气血枯竭,瞬间聚力发出些微电能,电遇水势,威能大幅增强,又是铁木真未及料到的奇招,一拼之下,天魔劲被破,经脉立时受创。
二圣情形更惨,体内真气涣散,如断线风筝般远远飞出,好不容易才拿定桩子。敖洋不顾自身呕血连连,抢先握紧了爱侣手掌,一探之下,立即虎目含泪。
西王母以全身功力帮着连发三击,气血早已严重受损,最后那一记奇招,更是在气血将尽时,拼着性命不要,强行聚力,电能一发,她自己也经脉迸断,气息奄奄。
敖洋平素沈默如金,此刻却极难得地声音哽咽,「妹子,你又何苦……」西王母在怀中浅浅一笑,重伤欲毙之余,自是花容惨淡,却仍看得出那份为郎舍身的喜悦之情。
尽管平时相隔一方,会面时日无多,但两人之间确实是依恋情深,这时眼见爱侣伤重,敖洋也存了不活之念,当下真气一提,乏力的右手再次举起龙枪,重新开始吸纳自然之气。
三贤者看在眼底,暗叫不妙,传闻中,天惊五击一击厉害过一击,而最后两击的杀伤力,更是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非斋天位以上不能驾驭。合二圣之力连发三击已是极限,事后非得大病一场,功力大减不可。现在敖洋意欲独力发出第四击,那是决心一死已报红颜,不愿独活的意思了。
只闻大地震动,由缓而剧,便如早先太上天魔现世,地面迸裂出多道地堑,吞没掉地面上各具残尸,大小树木一一倒下,地缝底咽呜鸣响,很快便响到了令人两耳生疼的地步,远近山峰受到感应,一齐作鸣。顷刻间山动地摇,鬼哭神号,又是火起,又是地鸣,仿佛末日降临。
「什么招数这么厉害?」陆游挺剑护在两名兄弟身前,暗惊道:「莫非当真是凝聚了天地元气!」
天位高手虽号称能吸摄天地元气,但往往仅能摘取一种自然之气,二圣能连用风、火、水三极之气,已是极了不起的成就,但现在风火齐动,群山皆鸣,显然敖洋已突破过往常识,直接吸取大地元气出击,这怎不令陆游心中狂跳。
他暗思道:「我白鹿洞武学练至颠峰,有一式飞仙之剑,也是号称能吸摄天地元气,不知是否也有如此磅礴之威……」
铁木真亦为之悚然,似乎也顾虑不能轻易接下此击,天魔劲一提,不待体内气息平顺,跃身飞起,要在敖洋吸摄完全之前,先将之击破。
才飞至中途,敖洋大喝一声,眼耳口鼻一齐溅血,一张脸涨成青紫色,全身筋肉贲张虬起,几欲爆裂,显然已经将群山地气吸纳完毕,濒临失控边缘,而手中龙枪骤然爆亮,赤金色的飞焰将天空照得通明,更把云层如波浪般向两旁滚滚迫去,正是猛招来临前兆。
「敖洋已是强弩之末,没必要与他硬拼,浪费功力……」
心念一动,铁木真双目红芒再亮,将天魔劲鼓至高峰,身体急旋,整个人化作一枚尖锥,向上刺去。
敖洋手一举,正要挺枪出击,哪知手臂酸软,不听使唤,再一提劲,整条手臂毛孔破裂,溢满血珠,险些就要当场粉碎,而数道真气直冲入脑,疼痛难当,心知自己功力不足,虽然能成功吸摄地气,却无能控驭使用,唯一之法,只有在敌人贴近的瞬间,自我引爆,拼个同归于尽了。
转眼间,铁木真已至,尖锥中心直指胸腹,敖洋长吸一口气,便欲运功,忽地听见一声痛楚呻吟,原来天魔劲波及甚广,此时敖洋体内盈满地气,不惧侵蚀,但怀中的西王母,却直接给蚀去手臂肌肤,痛得哼出声来。
这一分神,时机已逝,铁木真立时变招,欺近身来,轻轻伸掌,贴在敖洋胸口,跟着,一声破锣也似的闷响,就像某种金属器物突然朽了般,竟在他小腹炸开了个狰狞的血洞。
龙体圣甲,足以让任何外部攻击无力化,但是,纯走阴柔的天魔劲,却潜入了他的体内,爆破了所有的器官,开膛裂腹。
敖洋惨嚎出声,仰天便倒。他绝不甘心,以群山地气之威,倘使能够发出第四击,又或是用以自爆,必能重创敌人,偏生自己什么也没能做到。
突然,他瞥见不远处隐隐窜起的黑气,心念一动,将地气全数灌入龙枪之内,在坠下空中之前,奋力将龙枪远远掷出。
黑气似有感应,山石下闷响不绝,魔气冲天。
陆游看准坠势,顿足一跃,硬生生地将敖洋拉开,顺手挟起西王母,飘身急退。既是战友,他便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死得如此凄惨。
击毙敖洋,铁木真纵声长啸,狂态睥睨,似是得意不已,眼中红芒杀气闪耀,随手便要补上一拳,将二圣连带陆游轰杀。
「铁、木、真!」
忽然又一声大喝,震得人人耳中嗡嗡作响,心跳加快,百丈外,所有山石爆成碎粉,一道人影冲天而起,正是虽败未死的胤嗣,镇伤之后卷土重来。他伸手接过飞来龙枪,身形一转,动作迅捷无伦,两道紫电芒还射铁木真。
惊见电芒,铁木真亦给逼得收招抵御,劲灌于臂,一扬手便将电芒击溃。
地面上,敖洋、西王母俱受致命重伤,全仗精纯的先天真气续命,拖得一口气。两人咳着血,敖洋用手指了指卡达尔,陆游会意,将两人移至卡达尔身后,把手贴在卡达尔后心,输送着残存的功力,希望能为诛魔大业,尽最后一点力。
胤嗣几下旋身,已将枪内所藏地气全数吸纳,以他斋天位顶峰的功力,自不可与敖洋同日而语,磅礴地气在体内运转自如,镇住早前所受伤患。
只见他周身环绕着一层彩光,若有还无,连肌肤都泛起白玉般的光华,显然天魔功在连续刺激后,大幅提升,隐约有突破斋天位的现象。
「皇弟,你我未了之战,便在此一击内了结吧!」
胤嗣连发数道电芒,争取时间蓄气。他虽能驾驭地气,却不能用基弩隆斯之枪,更不会天惊五击,自然没办法替敖洋击出第四击,故而必须藉此地气,换做本身的魔门绝学出击。
下方,二圣传功完毕,体内功力点滴不剩。
「大哥……」「妹子……」
敖洋、西王母用最后力气,牵握住双手,相视一笑,了无憾恨,就此力尽而殁。
陆游将两人并首排好,低头默颂,为战友祈求冥福。
「皇弟,接招吧。」胤嗣左臂一振,十数道灌满大地能源的电浆弓箭,疾射铁木真。
卡达尔心下叹服,不管人品如何,胤嗣的武功,确实仅次于铁木真,远胜诸人。凝聚电能发招,已是天位武学中的最高段,而胤嗣初学乍练,不仅一发十余道,而电光乱窜间,竟隐见蛟龙形象,当真是强绝之至。
于大拙间见至巧,单只是这一手,胤嗣足以稳立宗师之位,只是,对太上天魔而言,这招似乎还嫌不够。
惊见来招,铁木真笑了起来,虚捏剑诀,当胸横立,剑势若万里长空,将电弩轻轻接下,竟是陆游的成名绝招,抵天神剑。
铁木真武功远在陆游之上,反手一个转折,已将电弩一一化消,好整以暇地瞪着胤嗣,看看他还有何绝招。
胤嗣浮起了抹得意的笑容,铁木真脚下陡然一空,方圆二十丈的空间,化成了个无底深洞,猛烈的飓风,造成强大的吸引力,将上方的所有物体,全吸扯入内。
铁木真狂提功力,想要凝住身形,僵持了一会儿,支撑不住,黑色的身影,化成了一个小点,倏地消失在洞里,想是给吸进去了。
在无物可吸后,深洞急速合拢,一切回复平静,除了微风吹拂,看不出有任何异状。
卡达尔倒抽了口凉气,如果说他刚才是叹服的话,现在简直就是五体投地了,胤嗣所用的招数,「星辰之门」是最为罕见,也是最危险的秘术。此一秘术藉着庞大的能源,打开异空间的障壁,把强敌丢弃至异次元,任敌人魔力再强,也只能在异空间漂流,直至遇上千万光年才有一个的时空隙缝。
这类的招数,超脱所有武学窠臼,几近魔法幻术,是魔族五大至高绝技之一,难中之难。据卡达尔所知,这通常是由数十名资深长老,联合施为;而以一人独力施展,这却是想都没想过的创举。这样的一击,铁木真纵有通天本领,也回不来了。
胤嗣脸色发白,脚步踉跄,似是耗力过大,连站也站不稳,尽管如此,面上却充满喜色,欣喜自己一击成功,打倒了太上天魔,这是足以永留魔族史的大事。
他的欢喜,并没有能够维持到下一刻,铁木真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很精彩的技巧,确实有让朕战败的能力,差一点八皇兄就成功了!」
胤嗣大骇,腰腹间给铁木真一脚踢中,爆飞至百丈高空。
「由何而来,从何而去,八皇兄,永别了!」
呼喝声中,铁木真擎天一拳,捣在胤嗣心窝。凄厉的血柱,自背后如箭喷射,胤嗣心核尽碎,手中龙枪直飞出百里之遥。
一代魔族强者,就此毙命。
铁木真有些喘气,修成太上天魔后,他是首次有了惊惧的感觉,星辰之门,确实是很厉害的绝招,他差点就给抛留在异次元飘荡了。所幸,铁木真当机立断,把部份功力凝成副体,以留形借体之术,避过一劫,遁回人间。
第十五章超越
所有的敌人都已被清除,铁木真的目光,移向了三贤者。最强的强者均已死绝,这三只天差地远的蝼蚁,完全不在他眼下。
皇太极、卡达尔,冷汗涔涔,要让灵子能源达到原子分裂的临界点,需要的庞大能源,超乎想像,虽然两人合力,再加上了敖洋、西王母的临终相助,数度把能源推上高峰,仍是差了一点,始终徘徊在临界点的边缘,无法引发分裂变化。
如果就此撤手,先前的努力势必作废,而最后的结果,也难脱死局,是以两人明知死厄临身,竟是不敢移位,努力地再推功力。
陆游自抵天神剑被破,给震伤两处筋脉,无法动手相助战局,一直在旁调息,观察破绽。
眼见己方颓势,兵败如山倒,陆游一咬牙,决意使出白鹿洞最后绝学,飞仙之剑,同时吸引九天九地元气为己用,以之攻敌。这招的难处,在于如何集气,以及一介血肉之躯,又如何承受天地间的沛然元气。
当庞大能源,山洪爆发似的涌入体内,只要功力稍有不纯,立刻就是爆体而亡的惨剧。敖洋的状况,就是最佳例证,以他强天位实力尚且如此,换做自己,结果可想而知。又何况,他仅是吸摄地气,而飞仙之剑,却是同时吸摄九天、九地所有元气。
以自己的修为,哪有能力吸来这许多能量,又哪能负荷了?所幸,九地元气已由敖洋集成,胤嗣凝固,此刻尚未完全散去,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经藏图谱中曾言道,若能练成白鹿洞第一品的三套剑法,内外功均至化境,便有资格使用。
然而,此招对身体伤害莫大,毕生仅能使用一次,回顾过往的白鹿洞高手,凡用过飞仙之剑,不是当场爆炸,就是力竭而亡,唯一的幸运者,凭着超卓修为全身而退,也在事后武功尽失,成了废人。
陆游的天份,眼下的修为,都已是先贤中的佼佼者,白鹿洞三十六绝技,早已精熟,却发梦也没想过用此禁忌的一剑,而此刻,只得拼死一试了。
长吟一声,清若龙啸,陆游飞身半空,凝玉剑舞成一团银光,掌握着剑意,将胤嗣适才所用,尚未散去的群山地气,重新招来。
无可想像的地脉洪流,怒涌至体内,陆游仅在瞬间,便感受到撕裂般的剧痛,根本来不及吸纳九天之气,全身肌肉胀裂,体内真气如乱马奔腾,不能控制,就快要爆炸了。
「还是不行吗……」
危急之际,西南方一道红光,冲天而上,迅速流窜过满天星斗,整个天空,倏地大亮,点点星光,纷射而下,将遮蔽天空的魔气,蒸发的点滴无存。
强大的九天元气,自月面反射,汇成星光柱,透入陆游体内,原本快要撑爆经脉的地脉能源,得到中和,而陆游得此之助,一身修为,暂时跃升至另一境界,只觉天心人心,交融无间,汇流的天地之气虽然澎湃,却是与己无涉,操控自如了。
九天元气虽然庞大,相对的,负担也就更大,饶是以胤禛的超凡修为,却也禁受不住,脚踏罡步,传鸣天星之余,口中鲜血开始滴涓流下,在一旁护法的众高手,身子也剧烈摇晃,人人口角溢血。
太上天魔的功力,实是超乎预料,可是,三贤者的潜力也尚未见底,胤禛有自信,三贤者有办法把铁木真逼到那最后一步。
看着这许声势,铁木真发觉了不对,飞步抢上,决意要先发制敌。
皇太极、卡达尔心焦如焚,正要尽弃前功,去掩护陆游,另两道奔涌的宏大内劲,自天顶狂冲而入,瞬间就冲破了临界点,灵子能源开始进行了分裂,两人大喜,连忙加速功力运行,要赶紧去助兄弟游一臂之力。
铁木真奔至中途,天上紫微星大亮,远近星群遥相呼应,满天星光笔直射下,定住了铁木真的行动。
澎湃的能源流,在陆游周身,罩上一层淡淡薄雾,若隐若现,陆游舞剑其中,真个仿似九天神龙游云间,见首不见尾。
天人共映,星月交辉,输功输得两眼发直的卡达尔,见此奇景,仍是不由得赞叹于心,暗下决心,若能生还,必将穷究天人之术,补己不足。
蓦地,陆游两眼一睁,凝玉剑在月光照映下,幻成一道银芒,陆游人剑合成一线,驭剑直射铁木真。
剑未至,鼓荡不休的剑气,将铁木真周身的黑色魔气,驱散的点滴无存,铁木真情知来招非同小可,祭起全副功力,重拳轰出,想要格挡。
拳剑交集,震出轰天巨响,铁木真的双拳给震开,陆游信心大振,连刺出六剑,将铁木真的守势给轰至溃散,充满天地能源的一剑,笔直刺向铁木真左胸。
「当!」的一声,坚硬无比的黑魔铠,首度出现了伤害,给刺个洞穿,长剑透胸而出。
陆游大喜,正要抽剑,陡见铁木真冷视眈眈,心叫不妙,已给铁木真一拳轰中腰间,鲜血狂喷中,倒飞空中。
铁木真在守势被破时,心念急转,硬是以无上魔功,将核的位置移开,避过致命一击,趁隙反击,饶是如此,也已给透胸的凌厉剑气,刺成重伤,全身吓出了一身冷汗。
也是因为这样,铁木真反击陆游的那一拳,只剩了六成力道,加上陆游体内的天地元气尚未散去,竟不能致其死命。
「恶贼,纳命来!」
第二波攻击,立刻爆发,体内能源膨胀到极点的皇太极,龙啸一声,跃身半空,挽住了倒飞的陆游,两人的内力贯串成一线,狂吼声中,犹如群山齐压,无可比拟的一掌,劈向铁木真的头顶。
这一掌,除了三贤者、二圣、胤嗣的内力之外,还有陆游体内尚未散去的天地元气。而铁木真却处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间隔时段,护体真气降至最低点,倘若这样的一击还杀不死他,天地间只怕再没任何力量能伤他了。
轰雷般的一掌,结结实实地击中铁木真额顶,发生了惊人的爆炸力,那是纯能源分裂到临界点,所产生的巨爆,瞬间诞生的威力,无异于天雷降世。
天空受到这强大的能源乱流所影响,迅速聚起了乌云,雷声轰隆,电光乱窜,山动地摇间,恍若末日。
三人所立的山峰,历经封魔大阵、太上天魔降世、星辰之门、飞仙之剑……这些大排场的攻击,早已地基不稳,这时再遭到这样的重击,哪里还承受的住,轰然一声巨响,整座坚石山峰,给震成了土粒细纱,整个崩毁了。
众人立足不稳,全跌了下去,又给逆走的冲击波所激,各自震得半天高,重重落下。
天魔堡里,胤禛一口鲜血喷的老高,颓然坐倒,支撑到现在,他的体力也到极限了,众高手人人溢血,其中有几名,无法完全化消能源流,眼珠子激喷而出,魔法阵宣告解体。
截至目前,还算在估计中发展,三贤者的潜力果然惊人,各自绝招综合在一起,就是太上天魔,也不得不惨败,铁木真该是受了致命重伤了,那么,自己的下步计画,也该要付诸实现了。
胤禛知道,铁木真有个孩子,却在出生后立刻被抹煞存在,依照魔族过往的惯例,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铁木真是要将那孩子当成寄生体,一但自己受了无法救治的重伤,就会以那孩子的身体,做为寄生,迅速回复。
而胤禛早已准备,在铁木真灵体脱离,进行借体转生的瞬间,以魔门秘法,将其元神吸蚀,一举获得太上天魔的功力,也唯有如此,胤禛才能在铁木真死后,迅速压制住各方的动乱势力,趁势一举征服人魔两界。
现在,就要等着铁木真灵体脱离的那一瞬间了。
满天烟尘渐落,三贤者各自摔落于地,狼狈不堪,身上的衣衫,因为诸多冲击,早已满是斑驳,布满血污。
「那家伙……死了吗?」
三个人的心里,都有这样的疑问,那样子的攻击,照说是再无幸理了,可是,想起适才铁木真数度败中求胜,自不可能的绝境活过来,这个答案显得不太能肯定。
不管如何,他们是没有力气再战了,不管是直接、间接的创伤,三人都给重伤了数处经脉,需要立刻医治,而全身的内力、魔法力,也在一连串的剧烈攻击中,消耗殆尽,摇摇欲坠了。
卡达尔缓步站起身来,正要与两位兄长会合,突然见到陆游直盯着自己背后,一脸惊讶莫名的表情,卡达尔心叫不好,他也是应变奇速,将残余功力全聚掌上,回身便是一指。
背后,黑色铠甲巍巍峨峨地站立,坚硬的护甲上,布满了细小的裂痕,上面尽是凄厉的血迹,有众强者的,也有他自己的,尽管他已摇摇欲倒,却仍是站着,而且,与胤禛估计不符,铁木真居然还有战斗能力。
卡达尔的一指,轰在铁木真面门。铁木真吃痛,一脚踹飞卡达尔,举掌往他脑门击落。
卡达尔给踢得肠胃都快翻了过来,看见重掌临头,全身偏偏酸软无力,微叹一声,只有闭目等死。
皇太极、陆游一齐惊呼,只是相距太远,不及相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
「艾儿西丝,哥哥没用,没办法替你报仇,现在,哥哥就要来陪你了……」
可是卡达尔闭目良久,却不觉得重击临身,颇觉诧异,睁眼一看,登时如遭电殛,呆立当场。
黑魔铠的头盔,因为连续的重击,结构早已被破坏,再加上卡达尔的一掌,登时裂成两半,露出了头盔下的真面目。
三贤者都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拼命想打倒的,竟是这样的一名孩子。卡达尔尤其吃惊,那张清秀而不失童稚的脸,依稀有些熟悉,不正是那日艾儿西丝身边的少年吗?
这样的一个孩子,就是大魔神王铁木真?
卡达尔整个脑子乱哄哄地,只看见,铁木真满脸血污,显是给那一击重创了脑部,而一双充满杀意的疯狂血眼,却在看见自己胸口的某物后,逐渐回复清澈平和。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卡达尔赫然发觉,铁木真注视的东西,是挂在自己胸前,轻轻摇摆,发着碧光的青绿勾玉。
那枚勾玉,是艾儿西丝的遗物。卡达尔记的很清楚,就在惨案发生的前一月,艾儿西丝将这枚勾玉,珍而重之的赠与自己,唠叨了一堆怪话,自己还笑她神经,没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玉并非凡品,而追问着来历。哪想到一月之隔,竟是天人永隔。
为了追悼艾儿西丝,也为了强调勿忘复仇之念,卡达尔将这此物随身携带,这时看铁木真的眼神,悲恸欲绝,莫非,这勾玉有什么玄机吗?
铁木真看着八咫勾玉,心情渐渐平和,疯狂的杀意,在看见勾玉的刹那,消的干干净净,与艾儿西丝相处的时光,在眼前缓缓流过,心中充塞着柔情万缕。
他犹记得,把勾玉送给艾儿西丝的那一天,是个大雪天,艾儿西丝搂着自己,搓手取暖,她还这么说:
「这东西真有意思,将来呢,我就把它送给我最爱的人,当定情礼物。」
这东西,终于传到她最心爱之人的手上了,不是吗?明明知道这种结果,铁木真还是忍不了那股撕心之痛。
蓦地,铁木真忆起了艾儿西丝临终的遗言,那是自己以鲜血为誓,约定要守住的东西。
「找到勾玉……问话……」
低沈着声音,铁木真缓缓道:「勾玉的主人,交代了些什么吗?」
卡达尔一怔,回想起艾儿西丝赠与勾玉时的交代,似乎只是在向自己要求那一件事,为此,自己还笑他天真,不切实际,小脑袋瓜不知在想些什么?
「别再伤人了,好吗?别再用你的力量,再犯下同样的错,未来的时代,没有人能从杀戮中获得好处的。」
听到了这样的传言,铁木真凄然一笑,竟是伤心到了极点,卡达尔心头狂震,这种笑容,他曾见过,当艾儿西丝向他求婚,而他却不惜远遁深山,在出发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就是这种笑容,莫非,这个男人,也和自己一样……也对艾儿西丝……
不对,一定有什么事不对。这个男人,是真心爱着艾儿西丝的,既然如此,他又怎会下了这样的毒手,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卡达尔说不出半句话,脑里各种意念,纷至沓来,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天大的阴谋。
「你要我别再杀人了吗?既然是你说的,我当然会答应啊!这样,你就可以放心了吧!艾儿西丝。」
铁木真在心中向艾儿西丝低语,作出了承诺。
艾儿西丝,大概是早就料到有着么一天了吧!
尽管她一直费心阻止,站在敌对阵营的哥哥、挚友,总会有兵戎相见的一日,而到了那个时候,获得胜利的会是谁呢?
不管是哪方胜利,艾儿西丝都不会高兴,对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她不希望他们有任何的损伤,更不愿见他们相互伤害。
所以,艾儿西丝留下了这步棋子,一直到她临终都念念不忘。她希望铁木真能够手下留情,不是为了两人相交的情份,而是彻底的明白,「用力量来解决事情,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如果铁木真格毙了三贤者,那么,人类与魔族之间,势必永无宁日,多年的辛苦毁于一旦,为了让铁木真能深切的明了这点,艾儿西丝甚至亲身试法。
直至此刻,铁木真才完全明白了艾儿西丝的心意。
「别用力量去解决事情,这就是你要传达给我的东西吧!」
铁木真苦笑着,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着不符年龄的悲伤表情,为了要明白这一点,他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
再想起对战时,敖洋、西王母的恋恋情深,而自己居然硬生生拆散了这对有情人……
「罢了,今日死的人,够多啦,你们走吧……」
看着呆住的卡达尔,铁木真苦笑着,举起了右手,想拍拍他的肩,告诉他,「你是个幸运的男人。」却在心神荡漾间,陡觉一阵剧痛。
长剑穿喉,重掌劈脑,铁木真猝不及防下,再受重击。陆游、皇太极蓄势已久,一见铁木真举起手掌,以为是要杀毙卡达尔,连忙抢上,把所有剩余的功力全用在这一击,要一举杀掉这恐怖的敌人。
「喀!」清脆的声响,铁木真的喉骨、头骨,一齐碎裂,他的护体真气已降至最低,黑魔铠的头盔又已解体,完全地承受了这两击的威力。
狂喷着所剩不多的血液,铁木真奋起残存功力,将三贤者一起震至十丈之外。
「你们!」话没来得及出口,鲜血大量涌出口中,铁木真咳着血沫,怒吼道:「朕要和谈,你们不许,都已经战成这样了,你们还要继续斗下去,难道想全数丧身此地吗?」
「不要你假惺惺。」皇太极狂吼出声,沾满血污的一张脸,看来格外狰狞,他努力撑直身子,同时扶起几乎失去意识的陆游,两人跌跌撞撞,想要再战,却终究站不起身来。
「要杀便杀,你想藉我等残躯使什么诡计,收买人心,那可万万不能。」重伤之余,陆游有些口齿不清,「三贤者岂是甘受敌人恩惠之人。」
「朕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想法,你们这群顽固骡子,到底要怎样才肯相信!」
「除非你死,否则说什么都是废话。」皇太极竭力吼道:「艾儿西丝的仇,这么多人的血,铁木真你这狗种,你一个人怎么偿得清啊!」话落力尽,又滚倒在地,连带撞倒旁边的陆游、卡达尔,三个天位级的高手,如瘫软的毛虫一样倒在泥泞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颠跌着步子,铁木真撑着身体,狂笑出声,想起自己为了人魔间的和平共存,付出了一生的心血,到最后,始终无法取信于对方,却还落得如此下场,刹那间,只觉得万念俱灰。
挥手拔出了长剑,远远抛出,铁木真惨然笑道:「你们这么希望朕死吗?好,就如你们所愿吧!」说着,将一身功力全聚在右拳,对着自己的胸膛,猛力轰下。
「轰!」的一响,坚固的黑魔铠被打穿,铁木真的胸膛,开了一个大洞,血淋淋地,由前胸直透后背,他打碎了自己的核。
三贤者全然呆了。魔族会与人类和平共处,他们不信;魔王愿意主动谈和,他们不信;铁木真愿意罢斗,他们也不信,全将这一切当作收买人心的障眼法。
可是,若当真是障眼法,为什么这人会在掌控全局,余人已无力还手的胜利后,举掌自尽呢?他们不懂,真的不懂……
「轰隆轰隆……」
也就在铁木真挥掌自戕的同时,天上聚集的浓浓乌云,刹时怒雷连响,下起了倾盆大雨。
是雨吗?不是吧!在狂风疾卷下,水势迅速的扩大,一滴滴豆大的水滴,枪弹般地飙打在地面,降水量之大、之急,完全不像是下雨,反而像是有人把万顷碧波,直接倾倒落地。
雨水立刻便造成了洪流,三贤者在雨里无法见物,脚底又站立不稳,支撑的异常辛苦。
而一里外,天明如镜,繁星点点,竟无半丝雨滴。
淋着大雨,卡达尔已经呆住了,喃喃道:「老天哭了。」
铁木真跌坐在雨里,他的血泪早已流干,而一颗疲惫的心,只求静静的迈向终点。
朦胧中,铁木真想起了很多事,十几年来的往事,走马灯般地在眼前跑过。
「这就是回光返照吗?」
铁木真无力的笑着。真是奇怪啊!到了最后的这一刻,自己的心里,竟是谁也不怨,好像抛开了某种负担,心间一片清明,身心都得到了许久未有的轻松。
突然间,一丝明悟,刹那掠过心头,铁木真坐了起来,眼瞳里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彩,他想通了,他明白那东西的真正意义了。
「原来如此,那四个字的意思,原来是这样。」
某种超越感官的悸动,震撼着三贤者的心灵,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向着大雨里的某处,骇然望去。
他们感觉的到,有某种不寻常的事,正在发生,而那将是足以憾动整个天地的大变化。
天魔堡里,胤禛呆呆的望着天空,一向冷静而睿智的他,极为罕见地,出现了惊骇莫名的表情。事情超乎了原先的预料,铁木真没有借体转生,相反地,铁木真自裁了。
可是,这不是让他感到震惊的事。
感受到千里外的异样波动,胤禛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突破太上天魔了……」
狂风怒号,暴雨飞泻中,三贤者听到了某种声音,正确来说,不是声音,是某种心灵上的呼喊。
「人类的三贤者啊!到这里来,朕要见见你们。」
大雨中心,隐然可以见到,有个身影端坐在地,浑然不受暴雨影响,悠然自得。
不知哪来的力气,三贤者勉力走过去,一步一步地,在怒流的水面中行走。
「老天似乎总喜欢把临终的场面,弄的又是风又是雨,这样很麻烦啊,停止吧!」
话声一落,更惊人的事发生了,方圆十丈之内,所有的雨滴消失得无影无踪,遮天的乌云,开了一个大口,清朗的明月,璀璨的星斗,一览无疑。
「这……这是什么……」
三贤者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在他们的记忆里,从未有任何一种魔法,可以达到这种境界,举手谈笑间,叱咤风云,这根本就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铁木真端坐地上,一派悠闲,脸上不再有任何痛楚、哀伤的神情,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来客。一身的滔天霸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难以描述的神秘风采,悠然旷远,杳渺莫知其高深。
不知为何,三贤者竟有种俯身参礼的冲动。
这不是太上天魔,更不属于天魔功,在适才回光返照的瞬间,铁木真再有突破,提升到另一个未知的新领域。
太上天魔,已是魔族对最强者的称呼,自天魔古经创出以来,练成者不出三人,更遑论能超于其上,太上天魔之上,会是什么?这就好像在问,天的上头,还有什么?
三贤者不知道,也从未想过,一种超于感知以上的未知感,强烈地震憾住了他们,他们只隐隐晓得,这已经是人类不可能跨足的领域,就是魔族也不行。
铁木真两者皆非,他的中心核已碎,余时无多了。
「请坐啊!三位。」
铁木真微笑道:「打了五百年,也该是个休战的时候了,大家坐下来谈谈吧!」说着,瞄了三人一眼,笑道:「或者说,有人抱持着相反的想法呢?」
受到某种高深气魄所慑,三贤者依言坐下,看着那个不知怎么形容的敌人。
「啊!」
陆游打量着铁木真,想找出某些端倪,却发现铁木真的胸口,伤处附近的肌肉,正妖异的蠕动着,迅速愈合。
察觉了对方心思,铁木真轻笑道:「请别担心,虽然肌肉愈合得很快,但是核已经打碎,大概没多少时间好活了。」
自己的担心给看破,陆游不禁脸上一红。
打量着三贤者,铁木真笑道:「你们的技艺,朕很欣赏。」
即使是放下身段,和颜悦色地交谈,铁木真仍自称为朕。自他登基以后,能让他用「你我」来对话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已经不会再用这个称呼了,而另外一个,却因为自己所犯的错,已不在人世了。
「飞仙一剑,是了不起的绝技,堪称天下攻招之首。不过,若是没有练成天人共济,物我两忘的境界,使用者随时会爆体而亡,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望着陆游,铁木真徐徐道。
虽然是敌人,这一番精辟的见解,却令陆游连连点头,靠着刚才的使用,他已经掌握住飞仙一剑的诀窍,只要努力精修,他日必有所成。
「利用纯能源,造成原子分裂,进而爆炸,这招的威力,足以雄霸天下。」铁木真淡然笑道:「可是,这样的技巧,没有灵魂,所以说,尽管威力强大,却是没有办法打倒真正的强敌。」
乍闻此言,皇太极一愣,随即眉头深锁,思考着铁木真话中的意义。
铁木真微微一笑,他隐约能够看到,这个人往后的生涯,会走向哪个方向。
这两招,在他们的手上,是不可能被完成的吧!陆游刚才的使用方法错误,已经伤了经咏,无法再练飞仙之剑;皇太极背负的包袱太重,无法宽阔地看待事物,是不会明白武术的灵魂何在的。
不明白武术的灵魂,再强的技巧,也只不过是单纯的力量,无法打倒真正的敌人。这个人,只怕会重蹈魔族过往的覆辙,单纯的想要以力服人,而造成更大的悲哀吧!
最后,铁木真望向卡达尔,微笑不语。
在三贤者中,卡达尔算是个幕后功臣,虽然不显眼,但紫微玄诀却在牵制敌力、协助同伴上,发挥了极大的效果,而适才的一击,出力最大的,也是输功输到快要口吐白沫的卡达尔。
对于卡达尔,铁木真反而不再说些什么,群星行空,自有其天道运行,卡达尔有他自己的路可以走,假以时日,他的实力将会是三贤者之冠。
「四皇兄,和你们约定的条件是什么呢?」铁木真侧着头,轻轻说道:「若朕所料不错,他应当是与你们约定,只要朕就此一命呜呼,魔族将会无条件退回魔界,永不进犯,是吧!」
三人不作回应,铁木真说的没错,胤禛确实是用这个条件,与大多数的强者约定,当作围杀铁木真的报酬。
「但这可就令朕不解了,四皇兄从不对敌人守信,这事众所皆知,以三贤者如此人才,不该就此上当啊!」
围杀之役结束后,参战高手势必死伤过半,这事三贤者不可能不知,而胤禛的实力,不管是哪方面,都非众强者能单独抗衡,在大半强者已逝后,胤禛势必以大魔神王的权威,席卷整个大陆,成为无人能与之相抗的魔王,对黎民百姓来说,只有更惨。
带着某丝看透事实的揶揄,铁木真微笑道:「或着说,即使是这样,朕也是非死不可呢?」
铁木真的眼中,没有半点的责怪,只有淡淡的笑意,可是,给这云淡风轻的眼神一瞄,三贤者全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目光相触。
他们回忆起了当时胤禛所说的话。
「再这么下去,人类真的要永远沦为魔族统治了。」胤禛冷笑道:「你们没什么选择余地,让我登位,你们是大陆上的英雄,人类的救星;让铁木真继续改革下去,你们连杂碎也不如。」
「认清现实吧!对于你们这些正道人士而言,你们是需要一个残忍好杀,报虐无道,典型的恶魔,所以说,所谓的反抗军,是绝对需要我的存在的。」
三人中,皇太极、陆游,虽不喜与胤禛联手,却是对铁木真的革新,抱着怀疑的负面看法,而卡达尔最是淡泊,也对铁木真的改革有好感,却因为妹妹的血仇,决心向铁木真复仇。
就在不同的诱因下,他们终于答应与胤禛合作,在某个方面来说,胤禛说的没错,如果是一个典型的魔王,不管有多强,想要推翻他的人,势必前仆后继,终有一日,会有打倒他的人出现,可是,如果是铁木真这样的魔王,人类会给他看似正直的谎言所惑,真正永无翻身之日了。
为了不让人类永远沉沦,三贤者决定与胤禛合作,只是,事情怎么会演化成这个样子呢?
不再理会这些庸俗的人间事,铁木真举目向天,喃喃道:「人类所谓的理想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咦!」听到这个话题,卡达尔不由一怔。
「所谓的理想国,是什么样子呢?」铁木真喃喃道:「有个女孩曾告诉我,传说中的理想国,是没有战争,没有憎恨,所有的人民,衣食温饱,和乐相处,欢欢喜喜过日子的世界。」
淡然的语气,渗入了让人为之心痛的哀伤,铁木真惨笑道:「这些东西,现在不都已经渐渐达到了吗?为什么你们要一手再把它破坏呢?」
悲怆的控诉,一字一句,打在三贤者的心上,让他们无言以对,在这以前,他们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而现在,他们开始明白,自己的错,究竟有多大。
「难道说,人类的理想国,是个容不下其他种族的世界。只有人类亲手建立的梦想,才能获得肯定是吗?」铁木真无奈的笑着,「这样的想法,与你们所憎恶魔族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三贤者都呆住了,他们应该可以说些话来反击的,但他们都说不出半个字,面对铁木真的质询,他们完全找不到半点正当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在这之前,他们从未怀疑,自己是站在正义的一方,而现在,这个想法逐渐崩毁,他们有个感觉,因为自己错误的决定,某个可能实现的美丽梦想,就此化为乌有。
「算了,就随你们去吧!朕已经累了,再也不想管任何事,再也不想伤害任何人了。」铁木真挥着手,有些疲惫的说道:「只是,所有的人类,会真心的支持所谓的反抗军吗?」
真正看清整个事实,明白目前的改革,对大陆上各种族之重要性的人类,会为了这个梦想,而誓死捍卫吧!
可是,这样的人,到底只是少数,大多数的人类,只是在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形下,愿意与侵略者共存而已。
一但最高指导者改回以前的作风,而反抗军登高一呼,他们还会有和平共处的意念吗?大部分的人,可能还是认为,「其实人间界还是应该由人类来统治,侵略者最好全都滚回去。」
到时候,所有为改革而投下的努力,就在内忧外患的交攻下,付诸东流了。
唉!终究是个仓促成行,未经重大考验的阳春改革啊!如果能够再给自己五十年,让改革的效果深入人心,而行政的权力也渐渐开放至各种族的手上,到时候,改革的根基就牢不可破了,而现在……
改革的成果,将随着自己一死,烟消云散,非是自己没有培养后继者,只是,比起胤禛,再多的人才,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么,将来还会不会有人,像自己一样,同时为了人类、魔族而着想,迈上这条艰辛的改革之路呢?
铁木真不知道,也不敢再想,他的时间不多了,为了尽量减低双方的死伤,他还得要作些事。
没有特别摆出什么架式,他猛地一拳,击在地面,也没听见什么响声,方圆一里的地面,竟开始渐渐下沉。
当铁木真提拳欲击,三贤者俱是一惊,本能地飘身退开,退至一半,才察觉不对,讪讪地停下脚步,却又惊觉地面的异变,相顾骇然。
破坏力广及一里,对强天位以上的高手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便是合三贤者之力,也可以一击轰出这样范围的破坏力,可是,铁木真的一拳,对地表丝毫无损,连丝裂痕也没一道,却让整块地烂泥也似的下沉,这手功力,已远超乎人的修为,可以称之为神了。
「朕即将大归于此,你们离开吧!」
发觉三贤者面面相觑,铁木真莞尔一笑,缓缓道:「若是尔等不能放心,一年之后,自可来为朕封墓,想来,这样一个大魔头的葬身之所,也是不被允许存于人间界的吧!」说罢,把手轻挥,一道轻柔的微风,将三贤者远远带开。
水,渐渐淹没了过来。
就在地面凹陷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天魔堡,胤禛心头一震,怪叫一声,连忙飞身而起,也就在这一瞬,一道无可想像的巨大冲击波,由地面传来,轰然一声,直击而上。
胤禛在瞬间腾挪移位,留形借影,把攻来的拳劲,四散卸开,却还是没法完全卸去,整个身体给炸成血人似的,重摔落地。
而当他落地时,已经殆然欲毙的众高手,九成以上当场化为焦炭,余下之人各受重伤,一时不起。
胤禛全身经脉皆受重创,天魔功几乎被废,没有长期的疗养,决难恢复,饶是如此,他满是血污的面上,却露出了丝诡异的笑意。
一阵微风吹来,整座天魔堡正殿,化为尘粉,冉冉消散。
铁木真无言的一叹,不管今日如何,念在当年的种种,兄长始终是好的,而为了魔族整体了延续,兄长的存在,也是必须的,是以,刚刚的一击,自己并没有用全力。
中了这么一击,即使是兄长这样的武学天才,也非几百年内所能康复,这样,为了保存日后争夺天下的实力,他必然将所有魔族撤回魔界,如此,人间界应该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平安,让人类生养休息,培育出相当优秀的高手,来准备下一次的战争。
只是,兄长本来未曾看过天魔古经,终生与第十二重天无缘,但以他天资,挨了这一击之后,却能由之吸取经验,从而修至太上天魔,甚至再行突破,一旦他功力大成卷土重来,到时候,还有人能与之对抗吗?
这是饮鸩止渴,但眼前,也只好这么做了。
遥望天顶,乌黑如绫缎般的夜空,晶亮的星星,就像是一颗颗的宝石,闪烁于其间,无限的辽阔,让人心旷神怡。
「好美的天空啊!在那片星空的尽头,会有些什么呢?我真想去看看。」
挂着微笑,铁木真喃喃低语。
在那片星空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在那里,会有着和自己一样,想让大陆上的种族,和平的相处,而为之付出所有心力的人吗?他会不会成功呢?在不同的世界,也会有着不同的结果吧!
那么,他是不是能和所爱的人,相知相守,直至最终。不会像自己这样,屡遭戏弄,到头来,才悟得一切皆空,只剩心中那朵不凋的花。
「好想去看看啊!」铁木真轻声道。
水,渐渐漫过铁木真的身体,无影无踪。
看着大雨淹没凹地,即将成湖,卡达尔呻吟出声:「天啊!我们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错啊!」
回应他的,是一片的沈默。
西湖之役后,一如原先所约定,胤禛率领部众,将魔族撤回魔界,保存绩业。属于改革派的魔族,拒绝撤回,因而与声势大振的反抗军,发生大战,却因为失去领导人,意见分歧,大家各自为政,内忧外患下,遭到被歼灭的命运。
然而,正如铁木真的预料,在与改革派魔族战争时,反抗军受到了难以想像的伤害。为了悼念他们敬爱的皇帝,改革派豁出性命与敌人作战,让反抗军屡受重挫。
很讽刺的是,当初人类之恃以对抗魔族的利器,今日却出现在魔族身上,让大占优势的反抗军,伤透了脑筋。
皇太极为艾儿西丝之事,迁怒于卡达尔,而陆游醉心于辅佐正统王权,竭力清除陆上所有魔族势力,三贤者间的距离渐渐拉远。
当联手封印西湖陵墓后,三人大打出手,自此反目成仇。
胤禛受伤沈重,闭关潜修,钻研更深奥的天魔功,魔界遂陷入群雄割据的无法状态,内乱不休,历时两千年之久,无力进犯人间。
终章尾声
他做梦了,在恍惚的沉眠中,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在某个花园散步,而在那繁花锦簇中,有个十二、三岁的娇俏女孩,歪着头,俏着嘴,语笑嫣嫣。
「嘿!你是谁啊,为什么会来这里呢?」「我是来见你的啊!这一次,我们是同年纪的罗!」「真的吗?那我们打勾勾,从现在起,我们要一生都在一起,直到很老很老,你的胡须变白了,我的头发也变白了,都不分开。」
「好,打勾勾。」「对了,我有个从没见面的哥哥,今天会回来,你陪我一起去见见吧!」
「好啊!我们走。」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开心的离去,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将会相知相守,一起嬉笑、成长,渡过令人期待的未来。
他们没有举世第一的武功,没有号令天下的权势,他们不是王子、公主,但却过得很开心,因为,他们拥有彼此。
然后某天,在双方兄长的衷心祝福下,他们交换了戒指,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好悲哀的梦啊!
湖底墓穴的一切布置均已妥当,铁木真缓缓睁开眼睛,回忆前尘往事,感慨万千,最后,看着壁上题字,怔怔出神。
「难挽五百载光阴」,会有人知道它的意思吗?会有人知道,一直到最后,他宁愿自己不是这样的地位,只想早生五百年。这个心愿,怕是要随着自己身殁,从此淹没于黄土了。
「难悔当初」,如果当初没有走上那条路,不遇见艾儿西丝,后来,大概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吧!可是,即使痛楚是这么的深,如果要让自己再选一遍,那么,毫不迟疑地,自己还是宁愿再受一次这样的苦,把所有的伤痛,仔细回味。
「[失恋了就跑去死,你怎么这么没用啊!]如果你在,一定会这么说的吧!艾儿西丝。」
铁木真轻轻笑道,在他渐渐模糊的视线前,仿佛看得到艾儿西丝,插着腰,倔着嘴,很俏皮的笑着。
可是,艾儿西丝啊!没有了你,天下之大,我却是无处可去;人世虽美,我竟是生无可恋。
少了你,我才发现,所谓的皇图霸业,不过是蝼蚁等闲事,这样的人间,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既然我的心思你都已经看不见了,就让我好好偷懒一下吧!
好像听到了这些话,模糊的影像,有些无奈的侧着头,很腼腆的说着,[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不过,你也很累了,就把那些东西都放下,到我这边来,好好的睡一觉吧,小铁。]
「谢谢你啦,艾儿西丝。你从以前开始就很唠叨,一直仗着自己年纪大,连死了都还要交代一堆东西。这些东西,我全都做到啦,而你,也可以不用再念了吧!因为现在,你的年纪比我小太多啦!」
铁木真轻笑着,沈重的眼皮,缓缓阖上,再也没有打开过。
他临终时所挂着的满足笑容,没有人能够明白,也没有人知道,在他死前的那一刻,为下一任天魔传人,留下了多宝贵的遗产。
魔界历天鹏纵横五年,帝国历前一千五百六十八年,史上最具神话色彩的王者,「成吉思汗」铁木真,溘然长逝,坐化于西湖湖底,死时年仅十三。
自此而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君主,曾经致力于各种族间的统合而有成,一直到兰斯洛王为止,这份工作中断了两千年。
铁木真的存在,遭到人、魔两界彻底封杀,黑色恶魔的故事,成了人们谈而色变的传说,而后世史书中,有着这样的记载:
天魔肆虐,残暴无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十方人间,刹那焦土,鲜血满空,残尸遍地,炼狱重现。
三贤者,愤而挺身,激斗天魔,大气狂啸,山崩地裂,日月失色,天为之哭。
一昼夜,天魔伏诛,自此奠定日后战胜基础。
他们如是说。
传说中的史实,又翻过了一页。
《风姿物语》陨星篇完
前传:星星篇
第一章重逢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一月自由都市波鲁特佳尔
「快来看啊!新鲜的水果,好吃的水果。」
「来自绢之国的上好彩绢,童叟无欺。」
「由西方沙漠引进的秘药,让女士们常保青春美丽,欢迎试喷。」
「糖葫芦,卖糖葫芦唷!」
风之大陆的东南方,在两千年前,是帕罗奇公国的属地,帕罗奇公国灭亡后,此地由商人组织所联合统治,标榜着自由与奔放,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每个城市由选出的代表,独立自治,专心地发展着自由贸易,成为了一个奇特的地带。
波鲁特佳尔,原名亚达城,是前帕罗奇公国的王都,在公国解体后,以丰富的物产,与海陆皆便捷的地理位置,蓬勃发展,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兴盛地方。
茶艺馆中,有来自邻国日本的僧侣,由绢之国远渡而来的学者,进行着深沈的思辩;市集上,艾尔铁诺的商人,武炼的幻术师,推销自己的货品;酒楼里,绯樱帝国的吟游诗人,七岛联盟的舞者,高声谈唱,各色的人种,将波鲁特佳尔点缀成一个充满异国风情的港都。
繁华的市街上,一名着黑袍的旅人,漫无目的的闲游着。瞧这身打扮,似乎是某个教团的僧侣、魔导师之流。
一身的黑袍,在喧闹的街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但是,风之大陆上的宗教很多,彼此之间的战争,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所以,各地的人民,早就有了不过问别人信仰的共识。
「这位客人,天气那么热,穿着黑袍,一定很难受吧!小店的清茶,清凉解渴,来一碗怎样?」茶店门口,一个模样颇胖的掌柜,慇勤地招呼客人。
「是哪产的茶叶?」
「客倌您真是行家,小店的清茶,是产自东南低地的鹤岭,风味纯正,还是您要海外进口的大吉岭红茶,上个月才从商船运来的。」
「简单一点的就可以了。」
旅人沏了壶清茶,选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细茗。
「老板,最近的生意怎样?」
「托您的福,过的去。」掌柜堆满了笑脸,哈腰道。
「听说您的茶,几天前改了价码?」
「哪有这种事?小店的清茶,三年来都是同一个价位,童叟无欺。怕是客倌您弄错了吧!」自己的店誉遭到怀疑,老板不禁有些生气。
「啊!跑的地方多,脑子也不中用了,说错了话,老板您别见怪。」
闲谈几句后,旅人将目光转至街上,注视着人群熙来攘往。在刚才的谈话中,他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这个城市,物价没有太大的波动,人民也没有失去进取心与朴质的本分,这个情形让他很安心。
「让开……让开……没事的不要挡在路中央……」
忽然几声呼喝,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进,轰然奔来,街上行人纷纷闪躲,路边的摊子被挤翻,正在饮食的客人,被泼了满身,蔬果被践踏在地,杂货也散落四处,还有人想趁乱打劫。
几匹健马呼啸而过,看情形,是来开路的,不知道后面是什么人,这等声势。
旅人低吟不语,两道形状极为优美的眉毛,紧蹙在一起。
「老板,刚才奔过的是什么人?」
「客人,您是外地来的,所以可能不知道。」老板小心的四下张望,低声道:「他们是东方日本国的使者,来出公使的。」
一直以来,自由都市没有强大的武力,所以,身为东方海岛强国的日本,可以说完全控制了周遭的海运,掌握了波鲁特佳尔的命脉。
如果惹得日本发怒,号称「陆上蜃楼」的波鲁特佳尔,会在海外交通完全断绝下,遭受最恐怖的经济打击。因此,波鲁特佳尔的自治政府向来就任日本予与予求,近几年,根本就成了日本的傀儡。
也因此,日本的使者,态度嚣张跋扈,仗着自己的身分,在街上公然索贿、勒索,惹起不少民怨,但都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旅人闻言,正自沈吟。
「小心!」店外有人惊叫。
一名女童,站在街中心,通红双眼,嚷着找妈妈,显然是刚才混乱时走失的。
在她身前不远处,第二股尘烟扬起,马群快速奔来,看这声势,怕没有几十道骑影。
街上的人,虽然失声惊叫,但通通躲在一旁,袖手旁观,并没有人打算上前救人。
眼见女童即将被乱驰的马蹄踏成肉泥,已经有胆小的妇女,拿手掩住怀中孩子的眼睛。
「嘶──」
忽地长长的一声马鸣,跟着是吵杂不已的人声。
只见三匹当先的骏马,硬生生的停在路中央,被后面冲上的马撞个正着,登时便是一阵大乱,马上的骑士,狼狈的跌下马来,还必须躲避乱踢的马蹄,形状滑稽之至。
长街中心,黑袍旅人傲然站立,挡在女童的身前,没有人看到,这人是怎么出现的,他左掌直伸,一种顶天立地的气势,震住了所有的旁观者,也便是这股气势,让奔马望而却步。
「好啊……真是了得……」
「格老子的……硬是要得……」
街上的观众,爆起阵阵掌声,欢呼声,为这难得的义行而竭力喝采。
但旅人的眉头依旧紧蹙。他想:倘若今天自己是用身体护住这女童而惨死蹄下,会为此而感动的,大概连现场的十分之一也不到吧!这些人完全忘记自己刚才的丑态,只会事后喝采,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鼓掌的理由,说不定,只是因为看了一场精彩的杂耍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怪的心态。
「八格野鹿!什么人敢挡住我的路!」一声暴喝,压过了所有的喧闹,跟着,一道极庞大的骑影,飞越过挡路的马群,凌空而降。
重重的落地声,震得周围土石簌簌而下,两旁的行人再度噤若寒蝉。
马上的身影,雄壮凛然,是个高大的巨汉,全身结实的肌肉盘根纠结,使人望而生畏。
「你好胆量,敢挡住我的去路,报上你的名字,我会视情况判处你应有的惩罚。」
「要惩罚别人之前,自己应该好好反省,况且,我不打算将我的名字,告诉个不知礼数为何物的蛮夷。」
黑袍下的脸孔,已经显露在阳光之下了,那是张英伟而俊逸的容颜,嘴角一撇傲然的微笑,冰蓝色的眼瞳,仿佛有种冷眼天下、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讥诮与嘲弄,不像是青年人该有的眼神,迷蒙间,竟仿似个数百岁的老人,整体看起来,有种看不出年龄的美,倍添神秘。
「很好,在我国,贱民杀之无罪,既然你说不出名字,想来也是个无足轻重的贱民,既然如此……你就给我去死吧!」
巨汉言毕,挂于鞍间的朱枪,闪电一般的刺出,看不出他这样硕大的身体,动作竟是这般迅捷。
朱枪的宽度,足足有青年人手臂的三倍,被击中的人,大概连喊痛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分成两段了。
急不容发间,青年侧身避过。但对方的武艺,确实出了他的意料,原本直刺的枪影,立刻变成横扫,声势惊人,击撞而来。
青年的身子,颇为瘦弱,大概没有任何人会以为他可以挡得下这一枪。
除了他自己。
青年眉头一皱,口里低声念念有词,右手不慌不忙的挡在身前,也不见有什么大动作,腕间自生一股大力,将急扫的朱枪牢牢握住。
巨汉见状,双目精光大盛,狂喜道:「原来是个魔道士,好,很好,真是好……」巨汉平日嗜战如狂,在日本,并没有什么杰出的魔道士,不可能与他动武,更罔论接他一枪,所以早就希望能与高手对招,想不到今日能逢此良机。
在大陆上的诸多职业里,魔道士是相当受人敬畏的一门。魔道士以个人的秘术,操纵古代的咒语与术法,和精灵沟通,任职于宫廷、贵族,或孤身行走各地,他们不受世俗律法的约束,只听命于独立在各国组织之上的魔法师公会。
心术不正的魔道士,会受到公会的制裁,甚至驱逐,要是有重大情节者,甚至会遭到公会派出刺客,暗中诛杀。
「胜家大人。」就在局面欲进一步演进之前,一个猿脸武将,自队伍后方窜出,看服色,应该也是这群武士的领头之一。
「胜家大人,这是大街,请勿惹出不必要的争端。」猿脸武将喘吁吁地道。
「少废话。」因为遇到难得的对手,兴奋不已的胜家,完全容不下别的声音,再说,这个声音,又是来自他最讨厌的对象。
「给我闭上你的嘴,猿脸家伙,别以为得到主公赐名,就可以改换身分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一只土猴子。」这个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咆哮了。
猿脸武将在瞬间白了脸,原本有点燥红的肤色,因为屈辱之鞭而失去血色。
胜家使劲回夺,黑袍青年也不知是后继无力,还是怎样,让他轻松的夺回朱枪。
「是没力气了……还是法力失效……管他的,试一试就知道了。」就像所有的战争狂人,胜家对于胜负执着异常,举枪便要再刺。
「咻!」
忽地一声锐响,一只长枪,插入两人之间,打断了胜家的挑衅,令场中所有人一惊。
掷枪者,是一名妙龄少女,甲胄娥眉,明艳英爽,眉如弯月,眼若秋水,惊人的美艳中,散发着勃勃英气。她是波鲁特佳尔的城市自卫队队长──蕾拉。
「东方来的客人,请自重,你们眼前的这位,是波鲁特佳尔的贵宾,卡达尔老师。」
乍闻卡达尔之名,在场诸人,心头无不剧震。
提起大贤者卡达尔,那真是在风之大陆上家喻户晓,几乎是神话般的人物。
在大陆之上,有三名魔导师,超然于魔法公会,他们各自均已有数千岁的寿命,学究天人,博通古今,拥有强大无匹的力量,数度挽救人类于危亡。
两千五百年前,魔族大举进攻人间界,史称「九州大战」,就是在三贤者的领导下,统合群雄,历经数百次大小会战,将魔族赶回原地,至今已两千年之久,不敢再进犯人间。
日贤者,皇太极,精通神话时代遗留之太古魔道,尤擅古代秘咒。九州大战后,因一大失意事,飘然而去,自此而后,两千年来,生死不明,行踪成谜。
月贤者,「剑宗」陆游,自号白鹿洞主人,东方魔法的创始人,并拥有剑圣的称号,文武双全。大战之后,辅佐艾尔铁诺帝国,受封国师之位,近年来,于白鹿洞闭关潜修,帝王贵族欲见其一面而不可得。
星贤者,卡达尔,博通各家术法,医、卜、星、相,奇门杂学无所不窥,惊才绝艳。九州大战后,隐姓埋名,云游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每于民间锄强扶弱,广济众生。是三贤者中,最常出现于吟游诗人的传奇故事里,为民间所敬仰的人物。
「卡达尔吗?有意思。」胜家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他在战场上,是勇猛无匹的悍将,一向以挑战强者为乐,此刻三贤者的大名,并无法令他稍有退却,反而更加地心痒难耐。
「胜家大人,请注意我们这次的任务,若你一意孤行,返国后,我会在信长公座前,作出弹劾。」一旁的猿脸武士,看穿了胜家的心思,急忙设法制止。
念及主公的威严,胜家斗志大减,恨恨的瞪了猿脸武士一眼,抡臂收回朱枪,道:「卡达尔,你是个让我感兴趣的对手,我们会再见面的。」说毕,率众绝尘而去。
猿脸武将在马背上一欠身,恭敬道:「卡达尔导师,我是日本的羽柴秀吉,适才冒犯之处,多请见谅。您的大名,我久仰多时,希望他日有聆听教诲之日。」拱了拱手,转身追上胜家的队伍。
「羽柴秀吉……这武士生有异相,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啊!」虽只是短短的一照面,但卡达尔已由秀吉的面相,看出他的命格。
「老师……」转过身来,蕾拉俏生生的站在眼前,原本英气浩然的俏脸上,飞起两道红霞,展现了难得的娇羞。
「唔!好久不见了,蕾拉。」卡达尔想了想,温言微笑。
第二章献身
夜风吹起,半边新月挂天边,波鲁特佳尔的市街,依旧充满热闹的气氛,繁华的灯火,闪亮的霓虹,为城市带来另一种风貌。
卡达尔独坐旅店,听着墙外的喧嚣,沏茶读书。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骚扰,他拒绝了蕾拉的邀请,由驿馆搬到旅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这是白鹿洞所教习的五言诗,此时吟来,别有一番情趣。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有访客到来了。
「卡达尔导师在吗?有客千里来访。」
「既是千里而来,卡达尔不会失去待客之道,请自便吧!」
门推开,来者是日间的猿脸武将,羽柴秀吉。
「久闻星贤者大名,今日一见,实乃秀吉毕生之幸。」他惯战沙场,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但是面对这个传说中的神话人物,仍是激动的声音微颤。
「良夜如水,良月难得,卡达尔不忍虚耗良辰,将军有话,不妨直言。」夜里造访,绝非无因,看透了秀吉的目的,卡达尔直接开门见山。
秀吉一愣,继而道:「好,导师快人快语,秀吉受教了。」
分主宾坐下后,秀吉道:「藤吉郎少起卑贱,蒙信长公赏识,屡次破格提拔,方有今日之荣华,此事,秀吉没齿不敢忘怀。只是……」微叹了口气,秀吉续道:「信长公豪勇盖世,气吞天下,只是有些作为,确实是教人不知如何说起……」
卡达尔旅居各地,对这名日本的绝代霸主,略有耳闻。
织田信长,以一藉藉无名之身,突然崛起,迅雷般攻灭了当时的翘楚,今川义元,成为日本如今声势最浩大的诸侯。
他的手段、作为,有人视之为一代霸王,也有人视若凶残狂人。不过,成大事者无所不为,有时候,确实不能以常人道理看待。
秀吉仰首半晌,再叹道:「如今的织田家,外有武田、上杉压境,内中又有不稳的声浪,秀吉追随信长公左右,实是忧心忡忡,然信长公天纵英才,自恃高傲,秀吉人微位低,难以济事,不知如何以自处,故来求教于导师,愿导师以教我。」
卡达尔饶有兴味地看着秀吉,数千岁的寿命,让他看尽了人间的冷暖兴衰,区区一个国家的兴亡,自是了然于心,只是,这个年轻人,确实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在回答之前,卡达尔有一事相询。」卡达尔缓声道:「据我所知,贵国信长先生,性格古怪暴躁,羽柴将军今日之言,若是走漏消息,不怕身首异处么!」
以卡达尔今日地位,世间一切王侯俱若等闲,仅仅称呼一声「先生」足矣。
「但存丹心照汗青,何惧浮云蔽日影。」秀吉凛然无惧,端坐于位。
卡达尔只是一笑,这样的答案,并不能使他满意,秀吉所言,不过是愚忠而已,然而,这个人的命格,看来竟有帝王之相,绝非一藉寻常武夫,日后……这很有意思,为了看到日后的变化,姑且助他一臂之力吧!
「好!我就为将军卜上一卦,不过,日后,将军需得答应我一件要求。」
「只要力之所及,秀吉必当竭尽所能。」
两人对击三掌,以为誓约。
誓约既定,卡达尔巡视身边景物,墙外,阵阵喧哗声传来,辨其音,听其先后,是两女一男。树枝上,几只鸟雀盘桓,仔细观察,两公一母。
如此观视一番,卡达尔已有分较,在仰首望天,只见繁星点点,宿换斗移,半晌,大局定矣。
「上卦,阳阴阳,属火,得离;下卦,阴阴阳,属山,得艮,二者合一,火山为旅,是为旅卦。」
「何解?」
「小亨,旅贞吉。大利远行。」
「导师是要我远避他方?」
「不错。适才观星,将军驿马星动,近日内必有远行。将军迟行缓回,可免杀身之祸。」
秀吉琢磨着这番话,不错,他早已知道,信长公有意命他出征中国(日本地名),确是远行,可是,卡达尔所言,可免杀身之祸,杀身,杀身,莫非是织田家将有祸灾……
抬起头来,卡达尔一脸成竹在胸的笑容,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导师指点天机,秀吉铭谢于心,只是我身为织田家家臣,主公有难,岂能坐视?自当追随左右,死而后已。」秀吉挺起胸膛,昂然道。
卡达尔闻言一笑,这个汉子所言,在他意料之内。只是,冥冥中天意,往往不是人力所能变更,这点,两千余年的经历,他早就看透了。
「家国气数,冥冥中早有定数,无须太过牵怀,若是将军执意,念在今日之缘,卡达尔有一物相赠。」
取出个不知名金属制成的锁片,只见通体晶莹,氤氲缠绕,自发五彩,确实是罕见的珍物。
「这是一道护符,将军带在身上,可保大难。」
秀吉知道,这是难得机缘,恭恭敬敬的收起,道:「多谢导师厚爱,今日暂不言谢,若是他朝有命相逢,秀吉定当报此大德。」别过卡达尔,秀吉踏步出门,面对自己将发展的命运了。
卡达尔看着杯中之物,默然不语,今日他又破例帮人卜了一卦,上次算卦,该是四百年前的事了。
天机,天机,为何人的命运,总系于天,贤愚贵贱,帝王将相,亦无能脱此定数,自己,又能不能有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一日呢?
「叩、叩、叩!」又有敲门声。
「卡达尔导师在吗?」
「看来今晚是没得睡了!」访客不绝,卡达尔只有苦笑。
打开门来,访客赫然便是蕾拉。
「老师!」
「是你啊!进来吧!」
蕾拉一改白天的英武模样,卸下了金盔甲胄,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娇艳的容颜,含羞的表情,更添三分妩媚风情。
卡达尔自行囊中取出茶叶,重新沏了壶茶,与蕾拉天南地北的聊起来,从别后卡达尔的旅程,谈到各自的近况,再回想到多年以前。
「我有记忆的时候,您就是这个样子了,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变老,真是不公平呢。」
「是吗?已经这么久啦!回忆起来,把你抱在掌心,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间,小丫头就成了美丽的少女了。」
「您忘了,就连我的名字,都是殿下您取的呢!」
「我已经不是王子,不必再叫我殿下了。」
卡达尔原是帕罗奇公国的皇子,少年时,才华洋溢,曾经率军横扫四方,酣战时,横槊赋诗,技惊四座。闲时,迎风邀月,结交各地豪杰,风流韵事不断,自诩「天下第一品风流人物」,是天下间人人惊羡的奇才。
六十七岁(常人寿命约莫是两、三百岁)时,突然对一切世俗之物,失去兴趣,毅然割舍,遁入深山,追求无穷天道,经两百年有成,适逢魔族入侵人间,挺身而出,经三战而名震天下。
战时,结识皇太极、陆游,合称三贤者。三人之中,卡达尔因年纪最小而排名居末,但综合各人天资、成就,卡达尔实是三贤者之首。
大战结束后,帕罗奇公国早已灭亡,卡达尔为求专心向道,亦没有兴复故国之心,遂孤身云游天下,只是,每三、四年必回波鲁特佳尔一趟,算是凭吊故乡吧!
二十二年前的重游时,适逢蕾拉出生,卡达尔与之投缘,破例暂住,指点文艺、武术,直至五岁。亦因此,蕾拉与卡达尔的关系,分外不同于常人。
「老师这般的能为,天底下应该再也没有难事了,为什么您总是郁郁不乐的样子呢?」
卡达尔闻言摇了摇头,修为到了三贤者这等地步,已经超脱了常人的生理循环,但并不是真的就可以不老不死。
「近一千年来,我不断以时间之砂的秘法,逆转肉体年龄,保持年轻,但是,也已经到了极限。」
「没有办法可想吗?」蕾拉问道。
「天数早定,岂是区区人力所能扭转。」卡达尔苦笑道:「我所担心者,倒不是自然的限制,而是天刑。」
「天刑?」
自然界的循环中,每隔数十万年,人间的恶气累积到极限,上天便会降下天劫,以千枚天雷,轰尽地上不洁物。天劫降临,是人间最恐怖的浩劫,每枚天雷,均伴随光明火、圣灵冰、太阳风、宇宙光,具有毁灭一切生物的无穷威力。
挽救天劫,必须有一名具帝皇命格、豪勇无双之士,奋起绝世武功,硬挡天雷,若能接到六百枚以外,便可缓除天劫,期间倘若漏接一颗,便是倾覆人类的大祸。
所谓天刑,是当有个人违逆天道运行时,上天降下天雷诛杀,直至所殛之人毙命而止。
以人类之身,享有几千岁的寿命,到底是逆天行事,三贤者另外的两名,皇太极行踪不明,陆游避居白鹿洞,已经有千多年,没再出现人前。
「这些年来,我以太古藏魂之术,瞒过天上灵觉,却也导致一身修为被封锁至五成以下,若是稍有差池……」
「老师!」蕾拉不知道应怎么回答,在记忆里,卡达尔一向聪明睿智,是所有问题的答案,挥洒自如间,令她心颤不已,却没有想到,那个人也有迷惘如斯的一天。
「一点小事,倒是让我的小蕾拉担了不必要的心了。」伸手轻抚蕾拉的脸庞,卡达尔温言笑道:「生死之数,我早已不放在心上,若不是一桩心事未了,让天雷轰个神形具灭,免却轮回之苦,倒也干净俐落。」
「老师!」蕾拉惊得流下泪来。
卡达尔一笑,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边,迎着扑面的晚风,仰观天上星斗,怔怔出神。
割舍荣华,刻苦修行,只为了得到更长的寿元。
数千年的寿命,不断的旅行,为的,只是再见那两人一次,再与她说句话,再向他道个歉;漂泊多时,看尽人间沧桑,却始终缘悭一面,难道,错失的时间,真的无法再重来;做错的事,真的无法再挽回了吗?
与蕾拉投缘,也是因为蕾拉的神韵,与她有三分相像。上天如若当真有灵,自己这番苦苦追寻,又为何不赐个机会,给这千载痴人。如果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就算是逆转自然法则也无所谓,一定……一定……
念及心底那人,卡达尔胸中大恸,满腔悲苦,不能自己。
蕾拉见到这副光景,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背后,一阵唏唏娑娑的声音响起。
「老师!蕾拉有点东西,想让您看看。」
卡达尔转过头来,一具天地间至美的女体,出现在眼前。澄纤毕露,浑圆剔透,玉雕般的完美裸体,足以让所有男人,忘记呼吸。
「蕾拉……」
蕾拉走近身来,纤纤素手,按住了卡达尔的口。
这个男人,打从有记忆起,便在自己生命中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记忆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直至占满了整个心头,每次相见,心里都是偷偷地欢喜无限……
乍逢异举,卡达尔有些惊愕,随即恢复了一贯的温雅笑容,「也对,这不是该说话的时候。」
倒映灯光,蕾拉的明眸中,似有波光潋滟。
(老师的心底,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可能,仅仅是当作一件微不足道的风流韵事吧!就如过往的每一件一般。)
这点,蕾拉很明白,但是,只有今夜,也只在今夜,她全然不想思考明日,一晚的甜蜜也好,只要能牢牢抓住,就很够了。
室内灯光,无声熄灭,一切为细细的喘息声所取代。
鸟声啾鸣,庭中花草的芳香,清淡挹雅,当晨光爬上第三格窗格,卡达尔醒了过来。
枕畔,依稀留着发香,幽幽的香气,刺激着鼻间,想起昨夜的种种,卡达尔不禁莞尔。
「一张单人床睡两个人,实在是嫌挤了点。」
蕾拉是在天亮前走的,卡达尔蒙眬中感觉到她起床着衣,还在临走时,与自己深深一吻,吻中,有着深深的不舍。
看来,自己是得要在这许久之前的故乡,长住上一阵子了。
思量间,石墙外隐约传来锣鼓喧天,阵阵的唢呐声,由远而近,是喜庆的奏乐队。
「哪一家办喜事,这等铺张。」卡达尔心情甚好,踱出门外,看看庄严华丽的仪仗队伍,感受一下久久未有的喜气。
「卡达尔导师。你好。」看见卡达尔的身影,仪队中一名骑士驾马奔来,却不是羽柴秀吉是谁。
「哦!原来是贵国的迎亲队伍。」主从两地之间的政治联姻,乃属常事,如此声势浩大,实不足怪。
「是敝国信长公的结婚典礼,我等奉命将新娘迎回日本。」
「却不知是哪家的闺女,这么有福气。」这句话却是卡达尔的违心之论,织田信长的传闻,只要有十分之一属实,就已经教平常人难以消受,倘若只是利益上的联姻,卡达尔为这不幸的新娘哀叹三声。
「说来您也认识,是前日所见的蕾拉小姐。」
「什么?」饶是卡达尔修养不凡,骤闻此语,仍是拿捏不住,脸色微变,放在身后的右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秀吉不见卡达尔脸色,仍是喜孜孜说道:「上个月,波鲁特佳尔商团到京都进贡,蕾拉小姐随团护送,信长公惊为天人,便已定下婚约,命我等前来迎娶。」
回想起蕾拉昨晚的异常举动,卡达尔恍然大悟,「无怪……无怪……昨晚她这般反应,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随着心情起伏,右手忽松乎紧,显是内心激动。
「导师,有什么事吗?」见到卡达尔面色不善,秀吉有些犹疑的问道。
「不,没什么。」卡达尔喟然而叹,一颗心飘飘荡荡,落不着实处。
秀吉是何等人物,脑筋聪敏无比,单只是从这蛛丝马迹,便可以猜出个大概。
「导师,区区一名女子,不过尔尔,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卡达尔知道,蕾拉下嫁日本,必是为了波鲁特佳尔全体人民的生计,若是婚礼破坏,势必遭到信长的血腥报复。
可是,说到底,这也是蕾拉的选择,倘若自己出面阻止,会不会只是一厢情愿呢?再说,自己对蕾拉的感情,也仅不过是怜惜,并非刻骨深爱,以此为基点,倒也没有立场多说些什么。
说到底,大局为重啊!自己心底的愿望,还没解决,在重见那人一面以前,决不允许节外生枝。
一念至此,脸色登和,紧握的右手,缓缓的放了下来。
秀吉见状,亦是松了口气,偷偷按在兵器上的手,得以放开。如若卡达尔做的决定,是另一个方向,他可真没有把握,事情会发展成怎样的一种后果。
亢长的乐队走过,来的是蕾拉的花车,卡达尔轻挥右手,作最后的道别,或许,将来有一天,他会到日本探访故人。
花车上的蕾拉,和式新娘打扮,端庄艳丽,看到卡达尔的身影,眼中一亮,似要开口说话,待得见到那道别的挥手,原本充满希望的表情,刹时间黯淡下来,继而,凄然一笑,再不回头。
卡达尔心头狂震,然而,却有热泪渗进眼中,那一笑,笑得太美,隐然有诀别的意味,这绝非吉兆,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呢?
第三章种魔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一月日本京都
张灯结彩,热闹喧哗,和式的新房里,喜气洋洋,蕾拉身穿和式素服,打扮典雅,脸上却露出寂寞的表情,独坐房中,渡过她的新婚之夜。
灯过三更,房门被粗野的推开,一名汉子,带着无限威仪,豪迈的步伐进房中。正是日本的掌主,织田信长。
依照日本的礼节,蕾拉盈盈拜倒,恭迎她的丈夫。
「好美的脸蛋,不枉我命人长程迎娶……」信长捧起蕾拉的俏脸,仔细端详。
「可惜,却有着下贱的身体!」忽然一声脆响,将蕾拉掴得飞起身来,手劲之强,一道血线笔直地擦过空中。
饶是有武功底子,蕾拉仍给掴得头昏眼花,嘴角溢血,几颗贝齿更是险些脱口而出。脑里一片昏眩,却不待平复,立刻回复跪姿。
自从刚才几名负责验身的近侍,带着鄙夷的表情离开,蕾拉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了。出奇地,心里却是一片镇静,为什么会这样,她也说不上来,也许,早在那一晚任性时,心底深处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但无论如何,她此刻所顾虑的,不是自己,而是自身以外的许多人。不管这男人的怒火有多炽盛,绝不能让这把火延烧至波鲁特佳尔。
「你可知道,如果我下令封锁波鲁特佳尔对外海道三个月,会有什么影响?」
「蕾拉明白。」
「既然明白,居然还敢在婚礼前与人通奸,你的胆子不小呐!」通奸这两字说得特别响亮,提醒蕾拉她现在的处境。
「一切罪业皆我所为,不管是什么罪责,我都不会有所怨言。」她不断地强调自己,是希望别留下让对方迁怒的空间。
看穿眼前女子似恭实倔的回答,信长唇边露出一丝冷笑。这女人,不管外表态度如何恭顺,心底始终是穿着戎装的。倘若能让她从打从心底地丢盔弃甲,必是乐事一件。
「这么美的人儿,直接杀了实在可惜。」信长道:「如果你肯供出那个奸夫的姓名,我倒是可以从轻发落,减免你的罪。」
如果是其他人,这的确是个很大的诱惑,但蕾拉仅是摇摇头,默然不语。
「哦!这么维护于他,还挺情深义重的。」信长缓道:「不过,倘若我因此事而大怒,发兵血洗波鲁特佳尔,你还是打算维护那个奸夫吗?」
引诱之后是威逼,只要想到这番话的可能性,蕾拉就觉得浑身发颤,然而,心中的天平,却毫不费力地倾至另一方。
她仰起头,虽然未发一言,闪烁于眼中的神彩,已经表明了一切。无疑地,这一局,信长输了。
信长不怒,反而仰天大笑,意态张狂,「哈哈哈……卡达尔如此盛名,果有过人之处,能令每个枕边人对他死心塌地,哈哈……」
夹在笑声中的名字,令蕾拉感到晴天霹雳,她望向信长,却只见信长止住笑声,别有意味地瞧着自己。
「对啊!原先还没想到,你倒是个不错的母胎……」
在蕾拉眼前,信长的眼瞳忽地变得深邃,颜色也渐渐起了变化,到后来,竟是泛着绿油油的碧光,形状亦变得又尖又细,直若猫眼。而这绝不是一双人类的眼睛。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想呢?」
不久之后,凄厉的惨叫声,回响在夜空中,久久不去。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二月自由都市杰斯市
依旧是热闹的市集,这是所有自由都市的共通点。
在市中心的某处酒楼上──
「喂!你们知道日本的那件事吗?」
「是指信长新娘的那件事吗?」
酒楼里,商人们七嘴八舌的交换各地的情报。
「听说,成婚当晚,新娘就给剥光丢出门外。是不是长得太丑,所以被丢出去了?」
「胡说,那新娘是波鲁特佳尔的蕾拉队长,我曾见过,可是个大美人呢!」
「那个俏美人啊!我曾经看过,的确是真他妈的漂亮,这倒是可惜了。」
「后来又怎样了?」
「这我知道,我有个当亲卫队的妹夫,曾告诉我这事。」一名来自日本的商人说道。
「哦!怎样?」
「信长说,与人通奸而失贞的女子,没资格作妾室,所以将那女人下狱拷问,要追查出奸夫是何方人物,再一起处刑。就因为这样,连波鲁特佳尔也受到了波及,最近乱得不得了呢。」
邻座靠窗的一名黑袍男子,听到这话,手上的酒杯,顿时爆成细粉。
「真的是作错了吗?卡达尔,你还有资格称为智者吗?连这种事都想不到……」卡达尔知道,当日的决定,已然铸下大错。
「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去想到吧!因为你总是不停地重复同样的错误啊!」
多么熟悉的声音,卡达尔不知道已经在梦里,梦过多少遍了。猛然回头,一名模样俏丽的少女,无声伫立在身后。
少女的样子,娇俏可人,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烁着狡狯的光芒,形状极其优美的瓜子脸,让人倍添怜爱。纤细的身躯,似乎被一层轻烟缠绕,氤氤氲氲,教人看不真切。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以卡达尔今日的修为,天下能突然入其周身三丈而不被发觉者,绝对不超过五人。
但卡达尔却不觉得奇怪,他微微张着口,呼吸急促,好半晌,才颤抖着嘴唇,发出了几声梦呓似的低喃。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样不行啊!卡达尔。」少女笑着摇头。「怎么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眼睛里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呢?」
少女的脸上,有种倔强而任性的神韵,奇异的是,这与卡达尔一贯的满不在乎,竟有三分相像。
「已经两千年了,这两千年来,你不停的向过去忏悔,不断的试着寻找真爱,想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可是,当真正的爱情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呢?」
乍闻此语,卡达尔如遭五雷轰顶,作声不得。
「你一直在追寻已经失去的东西,对于到手的东西,却一点也不珍惜,所以你永远都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少女侧着头,有些哀伤似的,缓缓道:「对你来说,我们到底算是什么呢?卡达尔,你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坏东西。」
「艾儿西丝!我……」
「即使如此,我还是深爱着你,这是不是很奇怪呢?卡达尔哥哥。」
少女低下身子,在卡达尔的唇上印下一吻。卡达尔伸手欲勾,却搂了个空。
少女一笑,缓步向后,身形冉冉消退。
卡达尔大叫一声,恍若自梦中醒来,举目四顾,哪里还有伊人芳踪,只是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依稀还在唇边。
「不是梦……艾儿西丝,这就是你想要告诉我的吗?连死了都要来纠正我……」
千年来的愿望,实现了一半,卡达尔百感交集,激动的说不出半句话。
「走吧!去做我应该做的事。」黑袍一振,卡达尔已出现在三十公尺的高空,继而,往东方飞去。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二月日本中国地方
两方军队正激烈的交战着,战争虽然惨烈,但却已经接近尾声,属于织田家的军队,慢慢地步向胜利。这一切,都是山顶那人的功劳。
山顶上,羽柴秀吉对几个部下,做最后的指示。
「叫小六率人从后方攻入,如此一来,就可以完全获胜了,接下来的,你们就看着办吧!」几个武士接了命令,应声而去。
「这场战役差不多了,该往下个据点推进了。」秀吉对自己目前的战绩感到满意,敌人的顽强一如预料,这场战也不过是局部获胜,对整个局势并无决定性影响,但如果能照这样稳扎稳打,是可以迈向胜利之途的。
忽然,左右方的密林中,涌出大量敌兵,是预先的埋伏。
「下贱的猿猴,快快受死。」
「纳命来。」
秀吉的护卫队,虽然奋勇抵抗,但敌众我寡,顷刻间,便已死伤惨重,无力再战了。
「去地狱向你杀的人赔罪吧!」敌人乱刀砍下。
「啊!我命休矣!」脑筋急转,却想不出任何办法,秀吉只有闭目等死。
「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远距离神射的光箭,将刺客射杀当场。
「什么东西?」
话声方落,从对面的山头,光箭连珠射来,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给。
当秀吉发觉有异,睁开眼睛时,身边已尽是刺客群的死尸,以及一身黑袍的卡达尔。
「卡达尔导师,救命之恩,秀吉在此记下了,他日……」
仿佛没听到秀吉的话,卡达尔神色漠然,冷冰冰的看着他,看得秀吉心里直发毛。
他亦非蠢人,看到卡达尔如此神情,已知对方来意,以及对方将往何处去。
「导师,蕾拉小姐一事,我也不知为何会至如斯田地,只能说句:我很遗憾。」
卡达尔冷电似的目光,看得秀吉心虚,不敢抬头。半晌,卡达尔叹道:「罢了,其过在我,非卿之罪,你不用感到歉疚。」
听出了卡达尔的弦外之音,秀吉更是一惊,心知不妙,连忙道:「导师,秀吉还是一句,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为何还是大局为重?只是,此时的大局,还有个什么意义?
卡达尔忽然问道:「秀吉,在你们的眼中,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秀吉不虞有此一问,呆在当场,脑里急忙搜集以往听到的传说,断断续续道:「导师您……天纵其才……对人类……」
卡达尔一挥手,打断秀吉的话,仰首向天,喃喃说道:「在他人的眼中,三贤者个个都是绝世英雄,我为人类而战,为弱小而战,为孤弱之人而战,为世上公理正义而战,可是,直至今日,我才发现……」
「我从来没能为我自己一战!」
卡达尔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举手投足间,意态飞扬,在秀吉的眼里,此时的卡达尔,眩目的有些怕人。
「秀吉将军,两军相争,各为其主,卡达尔此行,便是向你打个招呼,从此大家各行其是,再不相干。」
说罢,卡达尔再不停留,咒文轻颂中,化为一道流星,消失于天际。
秀吉见状,暗暗叫苦,知道这一次,主君是惹下了前所未有的强敌,连忙传讯京都,自己亦将军旅托付与他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奔。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二月日本京都附近
一支军队,军容盛状,冗长的队伍,绵延在山道间,看来令人赞叹。
一名身着主将盔甲,坐立马上的武将,两手合抱又放开,显是心中有难事,无法决断,思量良久,半晌,他抬起头,脸上有了一往无前的决心。
「去吧!就去到地狱的最尽头!反正,自己也已经没有退路了。」基于种种的估量,他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他扬声道:
「改向!敌人就在本能寺。」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二月日本京都本能寺
本能寺,京都的大形寺院,信长七日前,忽然率众至此,滞留至今。
寺内的大殿之中,原本的佛像,给弃置在一旁,信长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某件事情的发生。
「该来的总是会来,卡达尔,让我看看星贤者的实力,是否真的一如当年吧!」
压抑过的低笑,在寂静的禅室里激起回音,而在笑声中,伴随着某种诡异的喘息,一阵一阵,教人想起蟒蛇吐信时的气息。
寺门口,几个卫兵,进行着交谈。
「主公这次在本能寺停留,是想要干什么啊?」
「谁知道,总不会是突然看破了世俗,想进入空门吧?」
「进入空门,那为啥要把女人一起带来?」
三个看门的卫兵,因为无聊的工作,避开了长官的视线,打闹嬉笑。
突然,他们发现,有工作上门了。
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寺门之前,神情冷峻,整个人就像高山上的万年雪般。
「喂!小子,要变魔术就走远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那么多干嘛!小子,你那是什么脸!」
男子冷淡的脸上,半分笑容也没有,只是吐出两个字。
「开门。」
两个卫兵闻言大笑,正想出言讥嘲,男子迳自从黑袍中伸出右食指,凌空绕圈,圈子尚未绕完,只见魔光凝聚,七彩隐现,接着──
「闪光星矢。」
刺眼的强光暴涨成柱,刹时间遍布眼前,冲击波震动地面,当强光消失时,宏伟的寺门,连同后方的牌楼,左右的围墙,一齐在强光中化为乌有。
建筑给开了个大洞,卡达尔踏着魔光箭矢破坏场地所形成的道路,踱进本能寺。
「哦!」这才赫然见到,本能寺的广场中,密密麻麻的人群早已备战以待,观其声势,绝不会少于千人!
「卡达尔,今天你插翅也难飞了。」一个巨汉,意态张扬,得意的狂笑着,原来是老朋友柴田胜家。
卡达尔并无因此而动容,他当年转战沙场,见惯多少大风大浪,又岂会给这等小场面给吓退。
其实,早先与秀吉会面时,是有着希望藉由他的报讯,不流血解决此事的计算。千余年来,三贤者之名早成神话,凭着「卡达尔」的名号,应该足以令大多数的敌人为之却步了才是。
无奈地,眼前这群人显然不是所谓的大多数,一场厮杀看来是免不了了。或许,是自己太过高估自己的名号了吧!
「卡达尔不想多造杀孽,连累孤儿寡妇,爱惜生命的,就先离去。」
也如意料之中的,没有半个人听进他的话,全军大喝一声,军队如潮水般的涌来。
「唔……千多年没有认真动手了啊。」一笑,他只是一笑。
脚步一迈,卡达尔展开身形,游鱼般的到处灵动,在枪林刃雨中,四下穿梭。刀枪斧钺虽然相交而下,却未能碰到他的衣衫分毫。
修为到了卡达尔这等级数,已经完全超越了自然的限制,两千余年的功力累积,一举一动绝非常人所能想像,那并不是单单用人数所能压倒的。
卡达尔也很清楚自己的来意,他并不是为了大屠杀而来的,是以,并没当真动手,只是在移动时衣角轻扬,带起微风,将所有擦过身边的士兵,全给定住动作。他是魔导士出身,咒术融入点穴功夫,事半功倍,再加上迅捷无伦的移动,转眼间便移到广场中心。
「全是饭桶,都给我让开。」大喝声中,柴田胜家跃马奔来,人未到,枪先到,朱枪迎面就是一击。
卡达尔知道他变招奇快,左足一点,轻飘飘的避到远处,手臂轻展,把身边士兵的的长枪迅速夺过,往胜家掷去。
胜家把枪随手拨去,怒骂道:「雕虫小技,卡达尔,你只有这等功力吗?」语声方落,数十只长枪,连珠射来,饶是胜家眼明手快,还是顾此失彼,闹了个手忙脚乱。
「卡达尔,你这卑鄙小人,用这等战法。你在哪里?给我滚出来。」枪群射完,卡达尔早已藉机隐遁,气得胜家哇哇大叫。
「我在这里。」胜家循声抬头,只见五彩的豪光,刺得自己睁不开眼,一道黑影,如飞燕般画出优美的弧形,飘然落于马上。
「愚蠢东西,连我上趟刻意留手也不知。」声音近在耳畔,胜家只惊得魂飞魄散,来不及转身迎敌,一只冰凉的手掌已贴上背后。
「炼狱震爆。」气随声走,胜家只感到一股大力,灌进体内,瞬间膨胀,迸断筋脉,几欲爆体而出。
胜家知道,若不能马上采取应对,立即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勉强吸进一口气,劲走全身,骨骼咯咯作响,一声狂吼,在生死关头激发出无上潜力,将体内异劲逼出。
强大的反震力,当场把胯下的健马,震成一团血肉馍糊,方圆三丈之内,所有的人、器、物,像断线风筝般的被震至半空中。胜家口中鲜血狂喷,颓然倒地,被兵卒救起,扛回内殿。
卡达尔藉反震力而退,轻飘飘的翔于半空,祭起护身气罩,将乱飞的箭矢,尽皆弹开。他不欲杀生,所以适才手下只轻轻吐劲,否则胜家早于第一时间化成一滩烂泥,饶是如此,柴田胜家上半身骨骼尽碎,纵能治好,今生也只剩三成功力了。
第四章魔胎
「咻!」
卡达尔祭起锁魂之术,想要确定蕾拉的位置,却见一枚圆锥形金属物,尾巴拖着长长白烟,朝自己飙射而来。
卡达尔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了,自当年九州大战后,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再看到这种武器。
黑袍扬起,幻出层层身影,卡达尔身形急转,迅速降下。
「轰!」金属物爆炸了,在空中化成一团火球,烈焰飞腾,强大的冲击力,将卡达尔轰落地面。
爆炸的威力,超乎想像,一些地面上的士兵,惨遭波及,被炸个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哈哈……还道卡达尔是什么神一般的人物,在我的面前,还不是变成了滚地葫芦。」
随着话声完结,一个庞硕的身影,出现在大殿的门口。来者虎背熊腰,霸气凛然,正是织田信长本人。
「织田信长!」适才的爆炸,卡达尔及时应变,加强了护身光罩,得保无事。
「卡达尔,你远道而来,我赠你一枚混沌火弩,不失待客之道吧!」
「果然是混沌火弩!」卡达尔心中狂震。
混沌火弩是太古时代流传的神器,杀伤力超强,九州大战之时,敌我双方惨死于其下者,不计其数,战后,因免遗祸苍生,将有关资料尽皆销毁,历时千年,人间早已失传,万万想不到今日会在此重现天日。
「怎么可能……莫非是那人……不!决不可能是他。」卡达尔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当日虽然销毁所有资料,但或许有少数火弩遗下,为信长侥幸获得,必定是如此,当今天下,已不可能再有人会制造火弩了。
大敌当前,不容分神,卡达尔定下心神,沉声道:「交出人来,卡达尔不想多伤人命。」
信长哈哈大笑道:「卡达尔,你几千岁的人了,说起话来恁地可笑,你今日破门而入,伤我大将,杀我士卒,我若让你全身而退,今后何以立足于本国。」
卡达尔听到此处,已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更不答话,运起咒术,卸开左右刀枪,整个人犹如一只大鸟,飞扑向信长,他是全军主帅,擒下他,余人再不足畏。
见到对方来势汹汹,信长不闪不避,沉声道:「来的好。」伸臂拔出腰间长刀,简简单单的一刀,斩向卡达尔。
卡达尔人在空中,已算定了十数步变化,不管信长如何应对,均会遭到凌厉攻击,但对方竟能完全无视于周遭压力,轻描淡写地出手还击,且这朴实一剑,看似简单,其实却封住了所有进路,更隐然发出一种沛然气流,反箝制住自己的行动,实力之强,大大超乎原先意料。
卡达尔大吃一惊,暗惊道:「这厮武功之高,更在他如今地位之上,恐怕已晋级天位,怎地内陆里全无传闻?」无暇细想,身形一晃,鬼魅也似的闪形变位,右足在信长的剑上借力一点,飘然而退。
而信长这一剑使上了全力,再加上独门剑诀,自信是无人能从中全身而退,怎料卡达尔在剑法威力将到达顶峰前的一刹那,抽身即退,而且要走便走,全无半分窒碍,这是他艺成以来从所未有的事。不过,卡达尔享名千载,原也没期望能够轻取获胜,倘若这一剑真的将他斩杀,吃惊的反倒该是自己了。
交手一招,惊若翩鸿,两人站立原地,重新评估对方实力。
卡达尔陡觉脚底一凉,右脚的鞋底,不知何时,裂了道长长的缺口,显是刚才踏在剑上的后果。这亦令卡达尔耸然动容,自己的衣物,相伴多年,虽非奇珍异宝,却也是施过法咒,适才不过轻轻一触,竟被划成两半,这代表对方所持兵器绝非凡物。
仔细一看,信长手中的长剑,全长一尺五寸三,样式古朴,篆刻菊纹,剑刃上隐隐有天光荡漾,阵阵的杀气,化作沁凉的寒意,透空而来。
卡达尔见多识广,一见便即了然,皱眉道:「菊一文字。」
信长大笑,道:「不错,这是我国神兵,菊一文字宗则,卡达尔果是识货之人,今日,我便以菊一文字取你性命,料你必当含笑九泉。」
在风之大陆上,骑士所用的剑,有两种,纯能源体的光剑,与具实体的真剑,两者各有优异,大体上说来,持光剑者,必须具有相当修为,所以持有光剑者,往往都是第一流的武者。然而,真正的绝顶高手,所用皆为实剑,盖因实剑铸造时,能够将铸剑者之精魄加于其中,成为无敌神兵,这点,是光剑为之望尘莫及的地方。
一般的习武者,只要顾虑到本身的修为,就可以了。但晋升到绝顶高手之境,若是要与同级的高手较量,所持兵刃的等级,往往就是主导胜利的关键。
倘使能得神兵,靠着兵器的灵气,往往就能够发挥出超逾本身实力的威力,这也就是自古以来,无数人追逐神兵的理由。
信长手中的「菊一文字宗则」,是日本史上有数的神器,两者配合,实力强得无法估计。
不过,这仍是奈何不了卡达尔。
卡达尔缓缓道:「不见得有兵器的就占上风。」这话倒是没错,比起兵器附加的威力,持剑者的修为,是更重要的一环。菊一文字虽是有数神兵,但持用者未必就能发挥其全力。
「可是这人的武功实在……」但不可否认,信长的武功之强,也出了卡达尔意料之外,更似已晋级天位。
天位者,乃各项修为均至最高时的境界,放眼大陆之广,天位高手不过十人,多数还是昔日九州大战时期的故人,卡达尔实在不敢相信,会毫无声息地冒出一名天位高手。
「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得要速战速决才行。」信长的暴强,令卡达尔有了几分额外的疑虑,也因此,他更担心蕾拉的安危。然而,以不能使出过半功力的现在,想要与这等高手迅速分胜负,的确不是易事。
「得要使些诡计才行啊……有了,对付第一流的高手,那就不妨用些第二流的小伎俩吧!」
脑筋稍动,已计画出下一步进攻策略,卡达尔身形立定,开始陀螺般的急转,速度越来越快,身边刮起的强风,把五丈内的士兵抛到了远方。就在众人为之错愕时,黑影分身为八,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高速,幽灵也似的绕着信长飞转。
信长狂笑道:「小小幻术,也敢拿来丢人现眼。」侧耳倾听,四面八方虽然尽是呼呼的风声,但只要仔细一点,仍是不难发现,有某一处的声音显得特别沈重。
「在这里了。」菊一文字砍出,准确的将那道黑影,一分为二,但定睛一看,却只是一枚破布,信长不由得一愣,于此同时,所有的幻影一齐消失,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为什么你会认为八个分身里面,就一定有一个是真的呢?」
信长大惊,菊一文字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角度,反刺背后。
「来不及了。」卡达尔左手法力一吐,炼狱震爆再度施威。不料,释放出的魔法力,却未有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恍若泥牛入海,在信长体内消失无踪。
卡达尔触手感觉有异,心知不妙,菊一文字已当胸刺到,未及细想,急忙身化幻影而退。
「嘶!」一声,卡达尔的袍子由胸至腹,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若非抽身及时,当场便是开膛破肚之祸。
卡达尔心念一转,已想到问题症结,喝道:「什么铠甲?」
信长不答,心中暗叫侥幸,若非身上这套「邦迪亚斯之铠」,现在必然已吃上大亏。
邦迪亚斯之铠,是魔界名匠,隆·贝多芬,近几年的得意之作,可以自成结界法咒,将一切的魔法攻击,全数抵销,可说是魔法师的克星。
大凡魔道士之流,因为修炼法术,抵销自身的先天能源,自身的体能相对衰减,无论是速度与体能,都逊于常人,虽能习武,却很难达到高等境界,武者亦然。这也就是为何魔法师与武者必须分工合作的原因。
在人类的历史里,只有极少数的天才,能够突破生理上的限制,同时兼修两门而有成,月贤者陆游,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当然,也有如卡达尔所用,世人所称的「魔武」,是将魔法力混和内力,达到恐怖的破坏效果,但是,这种混和类的功夫,到底不是纯粹的物理力量,没法子突破专对魔法力而设的结界。
换言之,身为魔道士的卡达尔,理应吟驴技穷了。这点,信长有着相当的自信。
卡达尔眉头深锁,显然亦是想到了其中的关键,正在苦思对策。
「换我来回敬了。」信长舞起菊一文字,斩向卡达尔,他适才在对方神出鬼没的身法下,吃足了苦头,这次得了教训,岂肯重蹈覆辙,主动抢攻,务必要封住敌人的行动。
对于菊一文字的威力,卡达尔不敢轻视,知道护身气罩不足以抵挡,连忙飘身后退,闪避攻击。
现场兵卒见状,纷纷避开,两人便在广场中火拼起来。卡达尔仗着魔法精湛,身形一化再化,忽分忽合,与猛攻的信长斗了个旗鼓相当,但只守不攻,久而必定破绽丛生,渐渐的,信长占了上风,好几次,菊一文字都由卡达尔的脸旁削过,险些便斩到了。
「没办法,只好用那一招了,一千多年没用了,希望还记得起来。」在身处劣势中,卡达尔重新谋定对策,想要接近信长,重新发动攻击,但菊一文字急舞如骤雨,哪里找得到可趁之机?
「啊……」
双方正自僵持,一声凄厉的女子悲嚎,划破了酣战的气氛,自大殿之内传来。
卡达尔闻声,心中大乱,险些就被砍成两段,危及之间,不及细想,拼着受对方一招,抢进信长身旁一步之地。
信长大喜,「这老头打得糊涂了,居然想用近身战。」手中长剑拦腰就砍,务求将对方一招格杀。
电光石火间,卡达尔已破入信长的剑网,在菊一文字将到之前,两指并起,化做剑式,对着信长胸口,轻飘飘的一剑刺下,赫然便是白鹿洞一品绝学──青莲剑歌。
这是纯粹的物理打击力,邦迪亚斯之铠,当场裂成碎片满地。信长感到胸口似被大铁锤重重一击,空荡荡的一片,跟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汹涌力道,自中掌处轰传全身。
「哇……」第一重剑劲,带着一篷血雨,自信长背后爆喷而出。
信长瞪着卡达尔,眼中满是惊异,菊一文字虽距卡达尔不到一寸,却已无力再举。「你……你怎能……发力……」说着,浓稠的鲜血自喉间不断涌出,模样可怖之至。
「魔法与内功,同样都是能源,只要掌握到诀窍,要将两者相互为用,发出纯物理击力,并不是难事。」卡达尔冷然道。
卡达尔说得轻描淡写,但这实是古往今来的不世成就,两者虽同是能源,属性却各走极端,当今之世,唯有绯樱神宫的宫主,能以异宝「贤者云约(手环)」之助,将二力互相切换,卡达尔仅凭一己之力,便能施此异术,虽非后无来者,却肯定是前无古人了。
信长闻言,第二重剑劲爆发,虎吼一声,经脉爆裂,全身毛孔一齐喷血,整个人成了个血球似的,缓缓倒下。青莲剑歌,不愧为一品绝学,只是一下,便已将其体内器官完全摧毁,回天乏术了。
见到主公身死,场中士兵斗志全消,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哄然一声,纷纷丢盔弃甲,朝门口逃逸。
挫败敌人,卡达尔连喘口气的余裕都没有,举步奔进内殿。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是看到隐约有个女体,在暗处悲鸣。
「蕾拉!是你吗?」
「老……老师……」
知道佳人无恙,卡达尔松了口气,急步上前,默念咒文,燃起周围的照明物。
「啊……老师……不要……不要看……」
随着亮光点燃,蕾拉悲叫出声,乍见眼前的景象,饶是卡达尔惯见大场面,亦是呆在当场,作声不得。
大殿左侧,大堆士兵的干尸,横七竖八的弃置着,一看即知,是给某种邪法吸尽了精元,枯槁而死的。
不过,这一切,都还比不上蕾拉身体的异变。蕾拉两眼迷蒙,凄凉的躺坐在地,四肢则是给儿臂般粗的铁链锁在墙上。
惊人的,是蕾拉圆圆鼓起的腹间,分别不过两月,原本纤细的腰身,竟较怀胎十月的妇人更为硕大。小腹上,肌肤波浪般的起伏,阵阵的胎动,以一种妖异的频率蠕动着。
蕾拉的下身,殷红一片,尽是腥臭的干凝血液,是胎儿异常胀大,爆破母体内脏,吸取所需的养分,所流出的血液。
蓦地,蕾拉两腿间流出温热的液体,是羊水破裂,孩子即将出世了。
卡达尔见多识广,一看之下,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自己到底是迟了一步。
「魔种……」卡达尔恨声道。他生性平和,极少真正地憎厌什么人,但此刻,他深深后悔适才没有将信长凌迟。
故老传闻,凡是修炼魔功到最高境界,皆能自生魔种,进军无上天道,但古有奇人,别走捷径,欲以魔法炼制魔种,再将之吸食,意图一步登天。然而,这门术法全是凭空想像,全无根据,兼之施术者大损阴德,违逆天道,往往中途便不得好死,故而古来试者虽多,却至今未有成功之例,只是,为了难以抗拒的诱惑,以身试法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培育魔种,姑且不论功成与否,受种的母胎,将作为术师供给养分的根源,体内给吸蚀至千疮百孔,从受术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药可救了。
「蕾拉……你……」
闪亮的金发,此刻已黯淡无光,晶莹的肌肤,亦化为了枯黄,显是被腹中的魔种吸干了精元,原本自尊与自傲的英气,在饱受摧残后,已荡然无存,却另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凄艳,更叫人怦然心动。
「蕾拉……」
「老师……不要看……我希望留在你心里的我……一直都是最好看的样子……」
蕾拉泪流满面,想用手遮住脸孔,却被铁链给绑住,只得侧过头,避过卡达尔的视线,让泪水无声落下。
「在我的心底,你的样子,永远停在那个晚上,最美的样子。」卡达尔忍住眼泪,强颜欢笑,见到蕾拉身体上的诸多征兆,魔种的育孕,已经到了将近功成的一刻,宿主气血以竭,纵有大罗金仙,亦是无药可救了。
「就算……就算你是骗我的……我……我也很开心……真的好开心……」
「蕾拉……」
捧起蕾拉的脸庞,卡达尔深情吻下,蕾拉用尽一切的力量,回应着对方的感情。
唇间,尝到了苦涩的咸味,是不知不觉间,流下的泪水吧!好不容易,双方都抛开了顾忌,愿意真心相爱,却又偏生横祸,将要失去彼此。为何?为何?为何总是天意弄人……
热情而激烈的吻,将彼此最后的挚爱,深深刻在自己心底,这份用生命燃烧的恋情,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仅仅剩下这最后一刻。
「老师,蕾拉没福气,没法子再见到你啦!在你有生之年,可别忘了我啊!」
唇分,蕾拉似乎精神大振,苍白的脸颊,恢复了娇艳的血色,呢喃轻语。
卡达尔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悲痛,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两人相处的时间,到了尽头……
想说的话是那么的多,能说出口的,却又那么的少。
「别了,我的爱。」蕾拉嫣然一笑,闭目躺在卡达尔的怀中,溘然长逝。
「蕾拉……蕾拉……」卡达尔紧抱着怀中渐冷的娇躯,眼里满是泪水,不停地叫唤着情人的名字,声音里,渐渐成了咽呜,已经有两千年之久,他没见过自己的泪水了。大殿里,一阵低微的哭声,小声的,小声的,飘荡在空气之间。
「哮……」卡达尔纵声长啸,心情激荡,加上充沛的内力,只震得屋瓦梁柱,土石簌簌而下,啸声中,有着他的悲哀,他的伤痛,他的悔恨,一切的情感,全部蕴藉其中。
「轰隆!」
悲啸不到一盏茶时分,整座寺院已被震的木梁松软,再半晌,只听见轰然一声,本能寺的寺顶,在音波的冲击之下,竟整座给一齐掀掉。瓦砾土石落个满地,被卡达尔的护身气罩震成粉末。
「波噗……」鲜血飞溅,在阵阵的抽搐后,魔种孕结成胎,裂腹而出。一个染满污血的肉球,滚动在地上,诡异的跳动。
卡达尔心乱如麻,不知道应如何是好,以他功力,要诛杀这魔胎,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这孩子却又是蕾拉遗下的一块肉,念及此处,心中大恸,举起的手掌,复又放下。
「杀……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杀掉敌人……」
「保护主公,讨伐叛贼……」
寺庙外,阵阵的杀伐声,由远而近,渐渐传来,似乎有两军在互相攻击,由声音的规模听来,人气旺盛,是两支极强大的军队在对战。
卡达尔心知有异,将蕾拉尸体轻轻放下,踱出大殿,一看究竟。
第五章星爆
甫踏出殿门,尚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一道惊人剑气,破空射来。
卡达尔猝不及防,加以悲痛之余,反应不灵,仅来得及侧头避开。鲜血飞溅,卡达尔左肩重创。
「是你……」
「你想不到吗?」
广场之上,一个巨汉耸然站立,满身的血污,看来甚是恐怖,但更叫人吃惊的,是他脸上的表情,轻松惬意的微笑,自信满满的眼神,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深沈。
如果说,刚才的他,是爆发性的火山,现在的他,就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潭,内敛而冷静,更加的可怕。
不是别人,正是应已毙命的织田信长。
「你应该已经死了啊!」卡达尔有点吃惊,心里隐隐觉得,今日之事,决不单纯,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暗中操控一切。
肩头伤处,血流不止,稠浓的魔气,盐酸般的腐蚀肉体,卡达尔瞥向信长的手中,菊一文字透体通红,剑刃变形,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血光之下,仿佛是一个有生命的异物。
「妖刀不知火!」卡达尔脱口叫道。
妖刀不知火,是日本史上,传说中的魔刀。故老相传,在战国时代,一名铸剑名匠,在采得上好奇矿,欣喜回家时,赫然发现,整个村子的人,被散乱的流兵所掠夺,烧杀一空。
他看着父母妻儿的尸体,呆然站立,他诅咒自己的无能,诅咒老天的不公,诅咒残酷的凶手,诅咒一切的生者。在悔恨、怨忿、悲伤交错之下,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作出魔鬼般的行为。
费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提炼尸体,匠师将全村人的鲜血,装满了七只大壶,而后以之铸剑,将无尽的悲愤,无尽的血泪,尽数封印在剑中,最后,他连带深刻的怨念,自身投入炉中。
轰然巨响,熔炉炸裂,妖刀不知火出世。
这柄神兵的出现,确实是对世上的一个诅咒,在此之后,因它而造成的祸事,不知几凡,每个持有人,均遭到了不幸的命运,发狂以终。但趋之若鹜者,仍是前仆后继,就在血与血的争夺中,不知火自历史上消失,据说,是被带入了魔界。
似不知火这等神兵,威力已经到了无从想像的地步,然而,剑能通灵,何况是魔剑。怨气反噬,操控人心之事,时有所闻,而且持之实战,剑会不停吸收主人的精气,作为能源,故此,几乎不可能为人类所用。
「你不是人类!」卡达尔问道。
信长微笑,绅士般的行了个礼,左手作了几个莫名的手势,最后化为烈焰飞腾状,缓缓道:「奉大魔神王之名,光我魔族,魔照天下。」
大魔神王,乃是魔族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信长如此表态,他的身份自是不言可喻了。
「果然是魔族……」卡达尔刹那间,明白了一切,打从信长要娶蕾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个布好的局,藉着他与蕾拉的关系,来引诱他上钩,藉机诛杀。自己在九州大战中,斩杀魔族无数,遇到此事,毫不足奇,只是可怜蕾拉,无辜受害。
「卡达尔老师果然厉害,无怪昔日能屡屡阻我魔族大计。」信长理斯慢条的说着,斯文的样子,一反刚才的狂野粗暴。
但卡达尔却知道,现在的信长,比刚才的模样更为可怕,已经完全恢复魔体的信长,展现了真实性情,力量更得以完全发挥,在他身上,强大的魔气,恍若实质,一波波的侵蚀着周围的大地。
寺庙外的吵杂声,越来越近,偶尔夹杂着一两声,临死前的哀嚎,不多时,几百枝的火箭,如同骤雨,乱射进来,箭枝遇物即燃,转眼间,本能寺已成了一片火海。
「明智光秀这小子,总算还有点胆量,居然敢发兵反我。」信长悠然道。
他与卡达尔均有气罩护体,纷落的羽箭,根本进不了方圆三丈之内。
「对于卡达尔老师,我十分佩服,如果可以,我很想向您好好请教,但是,很可惜,我还是必须杀了你才行啊!」
「不必装出一脸英雄好汉的样子,倘若当真光明正大,又何必忽施暗算,用这等卑鄙手段。」
信长不答,抬起手来,急催真力,不知火遥指卡达尔。不知火受到感应,开始吸收主人的精气,渐渐转为通红,冲天的魔气,锁定对手,潜声道:「请!」
卡达尔肩头的伤处如遭火焚,血液开始蒸发,不知火果然名不虚传,卡达尔使尽全力,仍无法将入体的魔气逼出,看来得要觅地疗伤,但眼前又哪里有这等余裕,说不得,只得速战速决。
一直以来,卡达尔为避天刑,刻意压制本身功力在五成以下,适才与信长激斗良久,所用的,也不过是两成功力,现在为求速败强敌,长啸一声,将全身威能提升到四成。
「闪光星矢!」
卡达尔率先主攻,魔法箭由一化繁,雨点般的射向信长,无论是威力还是速度,都与刚才有显着的不同。
但是,对恢复真实力量的信长而言,这已无法造成威胁了。
「只用闪光星矢之类的三流咒文,导师是太看不起我了吗?」不知火以一个神妙无方的角度,斜斜划过,将箭矢全数挡在外门。
「皇玺剑印!他是魔族王族……」卡达尔又是一惊,这套皇玺剑印,是魔界王族武学,历来非王族不传,端的是厉害无比。
「无怪……他有天位的实力。」比起一个人间岛国的霸主,魔界王族的身份自然是够份量多了,卡达尔回思记忆中各系的魔界王族,却想不起眼前这号人物,到底是出自哪一个支派。
不知火配合皇玺剑印,威力大的令人咋舌,就连可卸万刃的护身气罩,也在接触的同时被剖成两半。卡达尔再不敢轻心,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敌。
说到底,信长虽然厉害,但星贤者远自九州大战时便已成名,千年修持,几乎便是三贤者第一人。以个人级数而论,实是高出信长不只两级,之所以战局会一直陷入僵峙,理由无他,只因为卡达尔吃了不敢施力过半,引来天刑的大亏。
饶是如此,自己会输在信长手下的可能性,卡达尔压根就没想过。
面对魔剑的惊人威力,卡达尔不欲硬接,当下连连倒退,脚踩奇门步法,忽焉在前,忽焉在后,在不知火的凌厉攻势下,从容游走。
卡达尔一面后退,一面却施出魔咒,在空气中,布满太乙五缚丝,用以滞碍敌人的行动,当信长发现身体变得沈重,动作不灵时,已经晚了一步了。
「咦!」信长察觉有异,将内力运诸于不知火上,发出通体炽焰,想要熔去太乙五缚丝。
卡达尔幽灵般的抢进,一眨眼,已到眼前,青莲剑歌再度施威。这次有了经验,手下更是全力而施,剑劲一分而三,连打头、胸、腹,三处要害。
信长怒嚎出声,鲜血狂喷,被爆发的劲力炸得离地飞起,体内气劲股荡不休,显然马上就要爆体而出。信长忍住撕心剧痛,施展魔族保命绝技,欲将潜劲泄出。
「碰!」全力而施之下,总算将劲力逼出体外,但没除尽的真气,却在右臂迸裂,一条右手齐肩炸成血粉,不知火飞个老远,不见踪影。
「隆隆!」虽然保住一命,却已耗损八成真元,无法施力,从半空中摔下来,砸落地面。这还是因为卡达尔的仅施四成力,倘使力道再重一成,信长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第一时间就丧命当场了。
寺门口的杀伐声大作,防御的一方终于彻底溃败,叛乱的军队杀了进来。看见满是血污的信长,士兵们大喜过望,纷纷抢上,要把这位旧主子乱刀分尸,抢得新功。
「嘿!魔界王族,怎能伤在寻常人类手底。」虽是伤疲不堪,又缺一臂,但巍巍站立的信长,自有一股凛然威风,教人不敢妄动,卡达尔看在眼底,亦是对其暗暗佩服。
周围的士兵,为之震慑,不敢有所寸动,但想起了巨额的悬赏,薰心的利益,盖过了敬畏,他们大喝壮胆,乱刀斩下。
「魔皇星爆!」
信长猛喝一声,全力发招,刹时间,众人眼前出现了一个极强的光源,一如初生的超新星,灼烧着所有人的视网膜,接着,威猛无伦的冲击波,夹带着席卷一切的狂风,足以融化天地的炽热,向四周瞬间扩散。
周围的士兵,在百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融化的连残渣也不剩,方圆半里之内的人、事、物,先是在狂风里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再被炽焰一逼,熔成了半液体。
整个天地就如同修罗鬼狱,哀嚎遍起,由于敌我不分,最可怜的,便是原本能寺的守兵,他们有些仍在奋勇的与敌人作战,突然感到后方传来尖啸,就化成了一堆的碎肉。
全部时间,历时不过两分钟,当星爆的威力渐渐停息,大气重归平静,显露出满目疮痍的大地,半里之内,没有半点生物的气息,不留一个人、一只虫、一株草,寂如死域,光秃秃的一片,青山成焦土,最中心的半里,表层的地面,甚至成了黑色的玻璃,那是土地受高热融化,再瞬间冷却凝结后,所形成的奇象。
半里之外,因为速度慢而脱队,却因此而侥幸逃过一劫的残兵们,见到这天崩地裂的奇象,只给吓得心胆俱裂,狂叫一声,逃得不知去向了。
「这家伙恁地了得,竟然连魔龙皇拳的三大绝式,都给练成了。」思极此招神威,被护身气罩包围,飘在半空的卡达尔不禁悚然。
不过,此招虽然厉害,卡达尔却也是无惧,魔皇星爆,正如其名,是一对多,大范围的强力招式,只是,因为范围过大,在单独的集中力上,却是大大逊色,换言之,倘若把广及半里的威力,全数集中在见尺之地上,卡达尔未必承受的住。
「魔龙皇拳,非大魔神王不传,他拼命使出,拳力反噬,应该已经粉身碎骨了。」看着地面烟尘滚滚,蒸气未息,卡达尔暗自替对手的不屈意志感到敬佩。
蓦地,一道气劲自烟尘中射向卡达尔。遇袭的一方,全然不当一回事,随手拨去,眼中却绽出了愕然的神情。
烟尘散去,信长魁梧的身躯,毅然不摇的站在当场,虽然是魔族,但他身上所受的伤,也早该让他步向黄泉路了,为何……
「是药物吗……」卡达尔猜到了大半,同时再一次,对敌人誓死完成任务的决心有了体认。
他猜得没错,为了能与卡达尔周旋到最后,信长自数年前,便以服食微量生死花来增强肉体机能,果然在今天的一战,发挥了惊人的效果。
「虽然你是魔族,但我不得不对你表示敬意,可是……」卡达尔肃然道:「你是杀不了我的,我很好奇,魔族怎么会派你来当刺客,在我记忆中,贵方君上,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现任大魔神王胤禛,当年与三贤者有过数次激战,卡达尔对其戒慎有加,更想不出他为何会做出这类无益的突袭。
「奉我大魔神王之名,光大魔族。」信长喘着气,竭力压下伤患,以做出下一轮攻击,「可是,我效忠的对象,不是四皇兄,而是十四皇兄……」
「什么?」听见信长的语尾,卡达尔全身为之一震。
「嘿!能驱使我一族出生入死的,只有正统的魔族之主。」提起此名,出乎意料地,信长的声音转为激怒,「你们这班假仁假义的卑鄙小人,我今日誓要你饮恨于我手下。」
「原来如此,你是他那一边的臣属啊!」很清楚信长的愤怒为何,卡达尔沈默一会儿,缓声道:「孤峰之战,确实是卡达尔毕生恨事……唉!」念及旧事,战意登时全消,神色黯然。
﹝那一战……那一战……﹞
昔日景象流过心头,原本年轻的面容,极罕有地露出一丝老态,卡达尔移开目光,道:「罢了,你此时非我敌手,多战徒劳,瞧在他的份上,一切恩怨我不与你计较,你……这就去吧!」
完全不理会对方好意,信长怒哼一声,抬头望天,注视着卡达尔身后的天色。但见明月西坠近尾,天空已然拂晓,此战拖延至今,预定的时刻已经差不多了。
「卡达尔!接我最后的一击。」信长喝声中,朝怀中机扭一按,一枚预备多时的混沌火弩,破地而出,射向卡达尔。
卡达尔不避不闪,左手一扬,魔法箭射出,两物对碰,在空中爆炸。火弩中似乎另藏尘粉,随着爆炸,散落满空,卡达尔确定烟尘无毒,也就不予理会,因为,有更值得他费心的事。
这一次,卡达尔看仔细了,这枚混沌火弩乃是新造,并非千年前的遗留物。
「这怎么可能……当今世上,怎么还有人会制造火弩,莫非……莫非当真是他……」思潮如涌,卡达尔惊疑不定,忘记了地上的敌人。
正自思量间,晨曦乍现,第一道阳光,穿透了层层云雾,照耀大地,与尚未消逝的弯月,形成了日月对映的景观。
此时,更教卡达尔吃惊的事发生了,自阳光照到他的那一刹那起,全身的魔法力,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魔力既消,再也无法停留空中,「呼」的一声,自半空摔落。
仔细观察,适才火弩中的神秘尘粉,此刻反映着日月光华,形成了一个大光罩,把方圆一里的范围皆笼罩于其中,形成了一个大型结界。
「卡达尔,这锁天魔窖,耗费我族无数心血、人力,专程为你而设,你该感到荣幸了。」信长数道劈空掌,立即攻向卡达尔,务趁敌人法力尽丧时,毙敌于掌下。
第六章神灭
卡达尔骤遭遇难,人在半空,心神不乱,强提一口真气,身形猛地拔高,避过信长的攻击。适才对战时,他预先将三成魔法力转换成内力,此时遭逢大变,仍有应变之力,尚不至于任人宰割。
信长运功强压伤势,把握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狂风暴雨般的发动攻击,双掌或施剑气,或近身直击,一身武功发挥到极限。
反观卡达尔,就显得破绽百出,他虽能以魔法力施展无上武学,但到底还是魔法师,先天反应与动作上,无法与真正的武者相比,一但失去了魔力,登时处于下风。
勉强避了几下,终于被信长击中,卡达尔连退三步,胸腹间气血激荡,只见信长又是一掌击来,卡达尔挥掌相迎,碰然一声响,卡达尔左肩鲜血激射,这才忆起,左肩的伤势未愈,此刻失去了魔力疗伤,又被掌力传震,登时伤口迸裂。
卡达尔抽掌欲退,赫然惊觉对方掌力转吐为吸,极柔韧的内力黏住自己手掌,抽身不得,更惊人的是,信长正以某种密法,吸化卡达尔的内力。
「真是老糊涂了,明知他是魔道中人,怎没想到他会吸摄别人功力,还笨的与他对掌!」卡达尔暗骂自己,此刻无暇再想,必须要立刻破除结界,恢复魔力,否则敌强我弱,不用多久,自己就得化作一具干尸。
这结界的设法奇特,光华流转,与生平所学之途,大相迳异,遍思所见,尽皆不符,朦胧间,脑里闪过一段对话……
「三光者,日、月、星;三才者,天、地、人。」
「大哥可是想要,以此排设出一个阵局?」
「不错,二弟、三弟,此法古人未有所见,若能依此排设,必能达到攻敌不意的效果。」
「可是这六者,中间既有相生,又有相克,要如何才能将之调和无间,可不容易啊!」
「嗯!二弟所言不错,这之间确有许多需要琢磨之处。三才者……」
念及此处,神智登明,「三光者,日、月、星,此阵正是三光结界。」卡达尔恍然大悟。日、月、星,难得同时并出,故此,需以别物取代星光,适才信长「魔皇星爆」一式,看似卤莽,却是暗藏玄机,以人光感召天光,继而混同日、月光华,藉特殊材料予以保留,形成三光结界。
一但明白结界的构造,破法随即而出,只需有两道力量,内外合攻,结界转眼便可破除,虽然难找外力,却也困不住卡达尔,以他修为,大可借助周围神只之力,破除咒法,只是……
﹝破除这等规模的结界,绝非两三个神明就能成事,而要大规模的借助神力,耗损功力,绝对是超乎想像的庞大,一但运功超过五成,岂非天刑立降……﹞
这个想法,震惊了卡达尔,一直以来,他在这场斗争中,始终游刃有余,就算面临险境,也坚信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脱困。
但是,打从这一刻起,他的心头有了面对死亡的恐惧,布局者精巧的设计,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深陷其中。
修炼到了卡达尔这等层次,已非寻常人祸所能伤,便算魔族要尽起高手围杀,势必也得付出绝大代价,故而最妥当的方法,莫过于利用天刑。
而设计人的心思,阴狠精密,先用蕾拉引卡达尔入壳,再以信长让卡达尔产生大意,最后才暗伏杀着,引天刑降临。
这等计策,非得对卡达尔生平、个性、修为,都有深切了解者不可。
﹝混沌火弩……能想出这样的计画……布下这等结界……莫非当真是他……唉!若真是他,我命休矣!﹞
念及那人的手段,卡达尔自知今日九死一生。
迟疑间,功力已被吸掉一成,看见敌人兴奋的模样,卡达尔暗道:「就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当下,默念咒文。
信长不住吸纳卡达尔的功力,只觉得全身精气饱满,甚是受用,星贤者的绝世修为,果不寻常,若是正面相对,肯定连半分机会也无。
眼见任务即将成功,魔族从此剪除了一名大敌,正自狂喜间,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敬告四天与四方地,
守护着吾乡与吾故土,
来自虚渺之堂,
遵从太古盟约,
日出之国的八百万神明啊!
辅助我命,破除诸邪!
信长这一惊非同小可,策定此计的那人,并未向他提及卡达尔还有引藉外力来破阵的可能性。当下顾不得再吸功力,全身劲道运于左臂,务求一招将卡达尔击杀。
然而,已经晚了一步,结界外,太阳的方向,升起了七彩虹光,转射在结界光罩上,结界的光华登时减弱,卡达尔趁此机会,以残存的魔力施法。
「风卷云残!」
平和的大气,突然激烈的旋转,瞬间化作了强猛的飓风,吹向四方,将凝结结界的微尘,吹得干干净净。
微尘一除,卡达尔魔力尽复,随即以斜身遁走,卸去信长掌力,身化千亿幻影,陡然拔高到空中,双手结印,大喝一声,「信长,赔命来!」
双手间一团耀眼赤焰,越来越强。是炎系魔武的强猛招数。
「炽天之翼。」爆喝声中,卡达尔全力出招,炎系法咒中,最强的一式,炽天之翼,化为熊熊火焰,朝信长噬下。此招与「魔皇星爆」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不同者,一者为魔界烈焰,一者为天界净火,如此而已。
绝招发出,耀眼的光芒,犹胜刚才星爆之威,澎湃的热浪,刹那间,散布至天地中的每个角落。毁灭性的力量,掩盖了一切。只是,卡达尔刻意抑制了此招的威力,看上去,反倒是没有适才的威力惊人。
面对这等招数,先机已失,满身伤痛的信长,豁尽功力,把护体真气升到顶峰,全身经脉扭曲欲裂,骨骼咯咯作响,极力抗拒着死亡的阴影,然而,蜻蜓终难摇动石柱,在僵持一会儿后,信长气竭力空,被吞没于飞腾的炽焰里。
敌人终于消灭,卡达尔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喜色。
「到底是逃不过天数啊!」卡达尔惨笑。
仰头望天,原本绚烂的初阳,被急涌而起的乌云所遮蔽,浓密的云朵中,隐见电光飞腾,声势甚为怕人,整个天空,刹那间晃如黑夜,正是天刑降临之兆。
卡达尔飘然立于空中,回想起这一生的经历,楞楞出神。
猛地,察觉地上有所异动,卡达尔注目急视,赫然发觉,有个物体,以缓慢的速度,移向本能寺的残骸。
「什么麻药这么厉害?」信长的韧命,就连卡达尔也为之倒吸了口凉气。
魔族的生命力,再加上生死花的效力,果然非同小可。此刻的信长,下半身已成为焦炭,上半身的皮肤全数炭化,却还能拖着身子,移往本能寺的方向。
支持他不倒下去的,大概是其一族所特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不死斗志吧!
本能寺在如此近距离之下,连受两式超毁灭性的攻击,屋瓦土木,早已化作灰烬,但在一片焦土中,却仍有一物,丝毫未损,妖异的缓缓脉动。
卡达尔猛地惊觉对方意图,连忙自空中降下,想要拦截。但已迟了一步。
「魔种……我还有魔种……」信长将跳动的肉球,纳于掌心,想予以吸化,倘若成功吸纳魔种,他便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个以外力修成魔种之人,功力大进,可以保住性命,重新再战。
「给我住手!」卡达尔厉声喝道。
恐怖的事,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信长掌力甫发,一股更强大的吸力,自掌心反传回来,将他的精血,长江大河般的吸摄而去,信长长声惨嚎。那刮骨蚀肉的剧痛,强烈的冲上脑门,偏生他的神智却又清清楚楚,这等痛苦,实非言词所能形容于万一。
卡达尔见状,知他反为魔种所噬,心下骇然,暗道:「自古以来,练魔种者不得好死,你又何能例外?」
失去功力的支持,信长强压下的伤势,一齐迸发,眼耳口鼻鲜血激喷,甫一离体,便因高热,蒸发作阵阵轻烟。惨嚎声渐渐衰弱,最后,信长全身着火,在地狱炼火的焚烧下,成了一团灰烬。
卡达尔与之激斗一日,最后更因之而性命垂危,但对于信长之坚毅斗志,佩服于心,此刻见他如此下场,虽觉罪有应得,亦不免为之恻然,当下低声颂咒,为敌人祈求冥福。
恍惚间,眼前的火焰中,出现了个黑发金瞳的少女,容貌美的让人屏息,明艳的神韵,依稀有些熟悉,她无表情的看了卡达尔一眼,转身消逝不见。
火焰烧尽,魔种厚实的胎衣,忽地分作两半,一个红通通的女婴,没发出半点声息,躺在地上,明亮的黄金眼瞳,不带一丝的感情,望向天空。
卡达尔知道,自己目睹的,是一件千古奇闻,修行者练至化境,有所谓的魔种,但那是指个人的精、气、神的聚合,并非真是胎儿。
魔种炼制之术,别走捷径,因自古以来,没人练成,谁也不知道最后是何光景,却想不到,今日魔种功败垂成,信长作法自弊,焚烬身死,而本该被吸化的魔种,却育孕成胎,这真不知道是哪一门子的糊涂帐。
由于这胎儿,非自然所生成,所以没有人心意识,虽然会呼吸,虽然有心跳,却不会哭、不会笑,没有任何的感情,也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一团肉块而已。
看着婴儿的小脸,卡达尔想起蕾拉,心中一痛。
「说到底,她是蕾拉的女儿,我欠她母亲太多,就回报给这孩子吧!」卡达尔下了决定,手指结印,绽放光华,欲以太古秘术,拼着大耗本身元气,要强行开启孩子的天源意识。
「阿波兹多·颉氐颉氐摩氏利……」
法咒急颂,卡达尔左手三指,点在孩子的额头上,灌注灵力。手指甫触,赫然惊觉如触磁石,本身内力泥牛入海般,消逝无踪。
「这女孩的体质恁地奇怪。」卡达尔吃了一惊,内力不收反吐,他自忖无能避过天刑,今日必死无疑,内力保留多少,已无关紧要,是以再不吝惜,务要打通孩子的灵窍。
「喝!」随着一声暴喝,嘹亮的婴儿哭声响起,秘法已然全功,卡达尔闭目调息,汗下如雨。
不过仅是盏茶时分,卡达尔的左臂,被吸蚀至干枯如柴,内力折损三成,再加上适才所得,这女孩甫一出生,便已拥有信长的全身功力,再加上卡达尔的四成灵力,跃身为绝代高手之林。
卡达尔抱起孩子,仔细端详,清秀的眉宇,雪中透红的肌肤,看来就跟母亲一样,将来是个大美人,卡达尔暗自祈祷,这孩子未来的命运,多福多寿,无灾无病。
女孩的左手,自刚才便一直紧握,卡达尔好奇心起,小心的将她手指扳开。
刹那间,浓郁的馨香扑鼻,一缕晶莹的白光,出现在小小的掌心里,一枚浑圆剔透的明珠,柔和的绽放光彩,隐约之间,浮现一个「生」字。
卡达尔心知有异,望向婴孩,孩子咯咯轻笑,明如秋水的眼眸,咕噜噜的转动,灵活地看着他。
黄金色的眼瞳中,映出了卡达尔的身影……黄金色!卡达尔猛地想起,适才火中看到的幻影,难道是……恍惚中,心底若有所悟……
「卡达尔导师!」
一个人影,在远处缓缓走近,赫然便是羽柴秀吉。
秀吉自那日分别后,知道必有连场剧斗将发生,连忙率领少数精锐,回奔京都。途中遇上明智光秀的军队,双方为攻守本能寺,发生激战,却不料战至中途,本能寺传来强大的冲击波,敌我双方,在信长的「魔皇星爆」之下,全军覆没。
「前次,我说你不宜回奔,想不到你还是回来了。」
「秀吉拜谢导师救命之恩。」说着,秀吉深深的行了个礼。
适才星爆之威,遍及八方,他能够活命,全仗日前卡达尔所赠之护符,代主碎裂,方能保住一命,因此,心中对卡达尔感激不已。
本来,为人臣子,主君死于人手,岂能坐视一旁,但他刚才目睹了信长的真实身分,知道这是牵涉了人魔之间严重的问题,非一般可比,再看卡达尔,亦是伤疲交加,又哪里下得了手。
空中的云层,越来越密,闷雷的响声,亦渐趋洪亮,天刑降临的时间,又近了几分。
「秀吉兄,昔日你我击掌为誓,此约记否?」
「壮士一言,驷马难追。但教义之所在,力之所及,秀吉自当鞠躬尽瘁。」
卡达尔点点头,瞥见天上隐现的电光,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卡达尔今日在劫难逃,行将大归,临去之前,一事相托,劳烦秀吉兄代我将此女养育成人。」
「这女孩是……」
「是贵方信长公的遗孤。」
秀吉心里疑团无数,迎娶蕾拉,不过一月有余,如何能怀孕生子,但想起信长并非人类,也就随即释然。
「导师请放心,公主既是主公的骨血,秀吉必当视若己出,竭力抚育成才。」
「如此甚好,就劳烦秀吉兄辛劳一世了。」卡达尔跪倒在地,拜了三拜。
「不敢!」秀吉对拜还礼。
「公主可曾命名?」
卡达尔思索片刻,道:「此女出生,身上馨香馥郁,就名作[香]吧!」
「织田香……织田香,真是个好名字。」
将孩子抱过,卡达尔自怀中取出一锦盒,珍而重之的交给秀吉,锦盒上的丝线斑驳,外壳泛黄,看来是很旧的古物了。
「锦盒中有一勾玉,内里记载我毕生所学,待日后此女长大,请交付于她。」秀吉知道此事重大,点头答应。
卡达尔瞧着孩子的小脸,呆呆出神。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向孩子低语。
「我和你的母亲,共同有了一段伤心的回忆,因为我的怯懦无能,连累她遭到不幸,最后连我自己,也付出生命来赎罪,对于这个惩罚,我并不后悔。那么,我的孩子啊!将来的你,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呢?无论如何,希望你能踏出崭新的足印,同样的错误,别让它再上演了……」
「天刑将至,我以传送之术将你们送出百里之外。」
「导师!」
「永别了!」灵力施展,秀吉的身形,被笼罩在一团光圈之中,渐渐消失。
「天,实在对我不错,竟然还给我交代遗言的机会。」
卡达尔负手望天,昂然直视。心愿既了,他,已然无憾。
轰然巨响中,第一批天雷降下,妖雷魔电,化作电龙飞舞,噬向卡达尔。
「喝!」卡达尔释放全身的功力,将护身气罩,威力提到极限,与第一枚天雷相撞,爆出震天巨响。
坚固无比的气罩,竟连抵挡一会儿的机会也无,在接触的瞬间,被天雷炸个洞穿,直袭卡达尔。
「紫薇玄掌!」卡达尔将功力凝聚在右臂,挥掌对击。
掌力未至,天雷所蕴藏的光明火,炽灼奔放,烧向卡达尔的手臂,圣灵冰随即冻住毛孔,太阳风、宇宙光交错袭来,肌肉组织几乎完全坏死,而后是威力最大的爆雷。
「噗!」只是一击,卡达尔给震得七孔流血,五痨七伤,一口鲜血喷起两丈高,豁尽全身功夫,才把入侵体内的雷殛,化除殆尽。
「天地之威,果然不是平常人所能相抗。」心下再不敢怠慢,施起远距离攻击,灵光急舞成盾,务必要在天雷袭体之前,予以卸去。
一枚天雷,可以将方圆五百里地,瞬间夷平,若是二枚联合爆发,威力会以几何级数相乘,换言之,千枚天雷所形成的末世天劫,真的是具有毁灭整个世界的能力。
卡达尔或挡或卸,第一批的五十枚天雷,转眼即过。在巨大的杀伤力撞击下,表面无伤的躯体,内里就仿佛遭受剧烈爆炸一般,千疮百孔,本来枯干的左手,猛地爆成血雾。
「呵……报应来的好快啊!」失去一臂,卡达尔并不如何惊慌,重吸一口气,竟跃身起来,迎向第二批天雷。
适才他竭尽所能,固守一地,尚且重伤,这时主动抢攻,无疑是自杀的行为,但他自忖在劫难逃,索性豁出一切,要在人生的最后一刹那,留下永恒的光辉。
其实,若是他主动自裁,当可躲过天刑,虽是身死,却能再世轮回,但如此一来,天雷势必乱轰大地,造成难以想像的天灾,秀吉等人亦势难幸免,故此,他不惜神形俱灭,亦要舍身面对天刑。
卡达尔飘翔半空,拳飞掌舞,在生死关头中,激发出全部的潜力,一身的修为,提升到另一个层次。
只见他武功、法术并用;掌劲、灵光齐发,将天雷远远卸开,轰爆于外,在妖雷魔电的缠绕中,神威凛凛,恍若战神。
但,人力有时而穷,在第一百九十八枚天雷,被一掌轰碎后,卡达尔猛觉一口气提不上来,正是身体透支过度,功力消散的前兆。
措手不及间,一枚天雷自后方轰至,狠狠的击在卡达尔身上,护体气罩登时被破,五种毁灭性的力量,一齐迸发,将卡达尔打落天空,重坠于地。
这一击,引发了所有旧创,卡达尔体内五脏尽数爆裂,脊椎骨震成碎片,摧毁了他所有的力量,再起不能了。
其实,若非卡达尔先前折损四成功力,虽是必然无幸,但以他修为,当可支持到三百枚开外。
卡达尔巍巍颤颤的坐起身,脑海里,走马灯般的回忆着,少年的荣华富贵,刻骨难忘的恋情,深山修道的经过,九州大战的种种,再到蕾拉的重逢……这一生的一点一滴,在脑海中迅速翻过。
伤疲不堪的脸上,忽忧忽喜,有时微笑,有时流泪,最后,回归于平静。
当一生的记忆演完后,恍惚间,他看到了些模糊的景象。
那是一个大规模的战争,两方人马激烈的对战,鲜血飞溅,不断的累积死尸,之中,有人类,有精灵,也有魔族,恍若末世的浩劫,而在那其中……
一名短发女郎,以惊人的高速,纵横于战场之中,炽热的剑劲,如红日升空,叫人不敢正视。
一名精灵族的女孩,手中的魔法箭不断射出,箭无虚发,将敌人的大将,准确的射下。
东南隅,有个穿着和服的女孩,左手剑光飞跳般的挥舞,右手魔光爆现,所到之处,瞬间就造成了大量的死伤。
在她背后,一位少女,美的让人喘不过去,驾驭飞龙,手里长枪舞动,态拟神仙。
在主帅的驾车上,一名汉子,挺拔英伟,霸气凛然,他意态飞扬,自信满满,对将领发号施令。
在他身边,有位女子,献策提议,充满智慧的眼眸,深情如水,凝视着所倚靠的男人。
在阵前,一个容貌秀气,举止优雅的男子,声音柔和温雅,指挥若定。
接到了他的命令,左营的一个女郎,拨动琴弦,当悠扬的乐音,流过战场,隶属于不死系的士兵,全数还原为枯骨。
一幕幕的景象,流过了卡达尔的眼前,仿佛是在预告,将到来的未来。卡达尔睁开眼睛,只见一道紫气,冉冉升起于西方。
「真是不想死啊!」卡达尔喃喃道。
第两百枚天雷盘旋轰下,打入卡达尔天灵要害。卡达尔闭目不动,再不言语。
天刑已过,湛蓝的天空,重新放晴,回归晴朗,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般。
一阵微风吹来,轻抚着大地,卡达尔的身躯,在风里,化为尘粉,消逝的无影无踪。
卡达尔,神形俱灭。
终章尾声
此次事件,后代史书称为「本能寺之变」,是役,明智光秀叛变,率众攻入本能寺,日本的绝代霸主,织田信长,绝命于斯役,此后,原为信长手下的羽柴秀吉,自我独立,改名丰臣秀吉,兴兵为主伐罪,讨平明智光秀,终成大业,成为号令一方的大人物。
而大贤者卡达尔,从此更无消息,未曾再现于人间。星贤者之名,从此成了仅存于传说中的耳语。
风,缓缓的吹着,在和煦的晨光之中,随着大气的畅流,浮游在海洋之上,带着咸咸的海草味,穿过内陆,到处流窜。
一声耳语般的低低叹息,混在风里,穿越千里之遥,去往海洋的另一方。
雷因斯·蒂伦王国。
日后,织田香靠着优异的体质,以仅仅十六岁之龄,尽得卡达尔真传,精通武功、秘法,成为年轻一辈女性的第一高手。
在日本攻略战中,化身「冲田宗次郎」,与兰斯洛王相遇,率领新撰组,给了兰斯洛很大的苦头,而后,为兰斯洛、源五郎联手挫败,归入麾下。
至于这个故事,有机会我们再说个明白吧!
《风姿物语》星星篇完
前传:太阳篇
第一章
艾尔铁诺历五六四年九月五日利加斯王城城郊
夜凉如水,浓密的黑云,遮住了明月,四野无声,唯有山间的晚风,拂动树枝,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倍添清幽。
蓦地,急促的马蹄声,踏破重重夜幕,奔驰而来。
一骑黑驹,恍若暗夜幽灵般,几乎足不点地的向前驰去,速度好快,是匹千里良驹。马背上一名少女,以精湛的骑术,配合着爱马。
黑绢般的头发,顺风飞扬,黑曜石般的眼瞳,白色珍珠般的肌肤,即使在能见度极低的晚上,也无掩其惊人的美貌,杉木般挺直的身子,雄赳赳的戎装,仿佛是战争女神的再现。
耳后风声呼啸而过,两旁景物不住倒退,少女思潮如涌,想起了一个时辰前,令她椎心难忘的事。
数声惨叫划破宁静的夜空,「出了什么事?」本已更衣待眠的她,自床上一翻而起,只见西边窗外一片火红,照亮了整个天空,显是发生了大火。
大气之中,强烈的兵气,刺激着皮肤,加上越来越强的兵器交击、士卒杀伐之声。她立刻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推测的事实,马上得到了印证,房门被推开,父亲满脸杀气,一身戎装地出现在门口。黄金盔甲上的鲜血,说明了国王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父王!外头到底是怎么了?」声音听不出一丝动摇,平日的修练,让她即使遭逢大难依然能镇静如常。
「有一些逆贼发动叛变,杀进宫来了。」国王大口喘着气。他已经不年轻了,这次突遭政变,结果难料;为了留条退路,现在就必须要有所准备。
「红儿,孤乃一国之主,虽然国家不大,但为了国内百姓,还有我东方氏的荣誉,孤绝不能离开。你快逃出王城,向本家求援去吧!」
「不!女儿绝不能抛下您!」她急声道:「哪有让您独自留下,我一个人逃开的道理呢?我去集合近卫军,一起杀将出去,叛军未必阻挡得住……」
「叛军势大,我方措手不及,近卫军早已死伤狼籍,要杀出重围是万万不能了……」
「那由我护着您一起……」
「红儿!」打断了未说完的话,国王将女儿轻轻搂在怀中,脸上的表情流露无限父爱,好一会儿,他毅然道:「不行,决不让王室血脉就此中断。你将本家授下的正统王室证物传国宝剑带着,逃回本家去吧!」
「要走就一起走,叛军中未必有真正高手,女儿护着您全力杀出去。只要父王您还在,就能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啊!」
「孤意已决。」国王正色道:「我们虽是旁枝,却也是堂堂姓东方的,依艾尔铁诺而据地建国,至今也有五百四十年历史,若我东方正我今日贪生怕死,将来到地下怎有脸去见东方氏的列祖列宗。」
严词义正的气魄,完全慑服了女儿,她仅能呆呆地从父亲手中接过宝剑。
国王像是了了件心事,心怀大慰之下,以即位之后从未有过的口吻,感慨道:「阿红,爹的诸孩儿之中,以你武艺最高,远胜堂堂男子。你趁叛军把目标放在王宫,逃出王城,带着宝剑去自由都市,找本家求援。将来复兴正统王室的重任,就担在你身上了。爹……会缠住敌人,让你有足够时间离开的。」
仿佛尽了最后一份父亲的义务,东方正我在女儿额上轻轻一吻,大步出门,抽出腰间配剑,再不回头。
东方红的眸中有泪,临别时父亲英伟的背影,有若仍在眼前,而今生今世,不知是否有再相会之期。
「爹,您……请您保重……」尽管心中绞痛,东方红不敢回头,望向从小生长于斯如今一夕变天的皇宫,默默地为父亲祈福。
「找到了,有人想突破包围网!」
「是长公主,别让她跑了。」
「总帅有令,擒下长公主者,赏银币五万,直升侯爵。」
原本漆黑的道路尽头,忽然间亮如白昼,十数盏燃天灯高高升起,几百只松脂火把一起点亮,显现了一个铁桶般的拦截网。
「哼,总算来了!」东方红可没有天真到会认为自己可以毫无阻碍地离开帝都,既然谋反者敢发动政变,事先想必已封锁了周围的所有道路。
不过,明明知道这种情势,东方红却不从隐密的山间小道遁走,反而从最主要的国道强行突破,这固然是为了保持王者的气度,另一方面而言,也是艺高人胆大,对自己的剑技有绝对自信之故。
「杀!」数名狙击手自树上举刀砍下,藉着冲力声势骇人,眼见即将劈中,东方红仍无反应,不由大喜。
这是他们最后一个念头,原本还在鞘中的传国宝剑,化作一道赤红厉芒,瞬间斩其首级。
「还想回家见父母情人的,不要来。不要冤枉死在东方红剑下。」
言毕,皓腕轻拉缰绳,人与马化作一道轻烟,以极为洁劲的姿态,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向敌阵。
东方家乃当世七大宗门之一,称雄于自由都市地带。东方红是其旁系血裔,但武学资质奇高,非独旁系年轻一代中无人能及,便连自由都市的东方本家都为之瞩目。因此本次政变,叛军甚至将其列为头号防范目标。
「等她进入射程,弓箭手马上放箭!」见到东方红这等声势,负责把关的军官哪敢怠慢,下了指令。
「任你剑法再快,几百枝飞箭当头射来,也要你顾此失彼,给连射几个窟窿。」军官趾高气昂,充满了自信。
「启……启禀长官,听说长公主的剑术非常厉害,您认为,我们安不安全啊?」没有长官那样的自信,一旁的副官,对自己处境一点都不敢放心。
而长官回赠一个了然的微笑,「放心,我们高级军官深处阵中,稳若泰山,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此言一出,前方被当作人墙的杂兵,个个脸色发白,暗自悲叹道:「这样我们就死定了。」
「放箭!」随着一声令下,破风声连响,满空箭雨齐飞。如果被射中,铁定当场成为一只刺猬。
只可惜,这个设想与实际情形差的太远,一道初时极微细的赤芒,自东方红的腕间绽开,迅速幻化成道道光鞭,锋锐无匹的剑雨,铺天席地罩下,将埋伏的狙击手全数斩杀,继而挑开来箭,冲入包围网中。
大部分的弓箭手为暴起红光所慑,呆立当场,一箭未出,便已身首异处。总算东方红不愿滥杀无辜,手下尚留余地,但仍有不少人,甫一照面,便遭炽热剑劲破体炙断心脉。
东方世家之红日神剑,为其掌门神功「六阳尊诀」所化,另行加入许多奥妙诀窍,出剑时迅捷无伦,又附着灼热焰劲,端地是威猛兼备。
虽然因为「非本家不能得真传」的祖训,东方红仅得四成口诀,但她以过人天资着意整理,补残招所不足,威力登时大增,虽然不能对付一流高手,但恃之斩杀一众兵丁,那却是所向披靡,当者立毙。
所有人都只感到一股炽热气劲袭体,便给红日剑劲侵经蚀脉,魂归离恨天了。东方正我会选派女儿突围,实是其来有自。
眼前闪过一张张呆滞却惊恐的表情,东方红略有不忍,但念及正是因为这班叛贼作乱,累得自己家破人亡,立刻便怒恨交集,下手毫不容情。
千里良驹配上迅猛神剑,东方红恍若女武神再现人间,盏茶间,便已连破九重包围网,即将离开王城地界了。
「该死的逆贼……啊……」一声惨呼自左后方树林响起,却立即被几声兵器交击所掩。
东方红听音辨人,知道是宫中御林军副统领,冷瞳,心下大惊,暗道:「瞳儿是我好友,绝不能不救。」
念及此处,东方红掉转马头,奔入树林。只见冷瞳身上七八处伤口,满是血污,手中长剑溃不成招,独自面对六名硬手,果是迫在眉睫。
「瞳儿别怕,我来助你。」一声娇叱,东方红拍马飞驰,剑尖轻颤间,红日真劲气随意走,摧枯折朽般将六名敌人一举斩于马下。
冷瞳力战之余,气力衰竭,待得看清眼前倩影,不由得悲喜交集,哭道:「公主,瞳儿无能,无力保护陛下,乱军已攻破内城,国王和王妃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虽是心底早有准备,闻此噩耗,东方红仍是不由得一呆,想起父母亲人,今生顿成永诀,只觉满腔悲苦无处可发泄。激愤之下,纵声长啸,只震得四周树叶满天飞舞,群鸟纷飞。
心情稍缓,只见冷瞳身形摇摇欲坠,登时醒悟,「她伤重之余,承受不起啸声的冲击。」
「瞳儿,没事吧?」东方红翻身下马,撕下衣襟给好友裹扎伤处,同时点穴止血,助其疗伤。
冷瞳拭去脸上污血,苦笑道:「公主,全靠你来,我才能保住一命。这次,又是你救了瞳儿。」
「别说话,我替你镇伤止血。」东方红缓缓输入真气,低声道:「我已经抛弃了父亲,倘若再连一起长大的朋友都不救,还能算是人吗?」
死里逃生的冷瞳,闭上眼睛剧烈地喘气,高耸的胸部不住起伏,引人入胜,她虽浑身浴血,但外表却仍是俏丽动人,虽不及东方红的惊艳倾城,却是英姿焕发,另有风味。
东方红手中不停,脑海里却回忆到,许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时,她才六岁,出游回宫时,看见一群人衣衫褴褛,身缚枷锁,被赶赴法场。原来是这家人冲撞了天子座驾,被判满门抄斩。
东方红年纪虽小,却已是一副侠义心肠,得知原委后,义愤填膺,赶去东门刑场,只可惜晚了一步,那家人只剩一个五岁的女孩。
东方红也不喊刀下留人,迳自排众而出,当刀斧手为其惊人的美貌与勇气而呆立时,她走到女孩身前,伸出小手,笑道:「来,跟我走吧!」
这件事为京城百姓传为美谈,东方正我虽然气恼,惟其疼爱女儿,只得不了了之。后来,女孩成为了公主伴僮,一齐学习文事武学,更在东方红有心提拔下,破例成了禁卫军统领。
对东方红来说,冷瞳不是侍卫,而是共同分享悲伤喜乐,一齐说心底话,深宫中唯一可以相信的挚友。
而在冷瞳记忆中,那抹初阳般的笑容,与将之拉出深渊的小手,亦是自己永生难忘的一页。
种种的因缘,将两个女孩拉在一起,当然,那时的她们,完全想不到日后的发展。
此时,巨变陡生。
「哗啦!」数枝长枪破地而出,登时将黑马刺毙,同时一阵乱箭自四面八方再度射来。东方红反应奇速,抑住哀痛,玉臂轻展,一手搂住冷瞳,左足轻点,蛮腰微扭,娇躯轻飘飘地冲天而起,同时长剑灌运巧劲,将箭群折打向下方,一举歼灭狙击手。
她机警敏捷,又不乏临敌经验,便是敌人忽施偷袭,也计决伤她不得,却没想到对方眼光高明,竟弃人杀马。
这匹「夜星」是她十二岁生日当天,东方正我亲手由数十样珍奇玩物中挑选出的生日礼物,自来爱惜之至。她为人素重感情,否则适才也不会回身救冷瞳,此时见到爱骑刺猬般的惨状,当真是心痛如绞。
「公主!带着瞳儿,你突围不易。瞳儿请公主以大局为重,独自离开吧!」
「说什么,要走一起走。」
一波未平一波起,正上方一叠大网罩下,东方红心神大乱,加上抱着冷瞳,回转不灵,闪避稍慢,竟给团团裹住,手脚动弹不得,摔落地面。
「这是特制的金丝绵网,反覆缠了六层,内中加藏五罗迷烟,不信锁她们不住。」埋伏的士兵大喜若狂,不待长官吩咐,一拥而上。
然而,只见网子在瞬间被烧个通红,仿佛裹着的不是人,而是高温的熔铁,跟着,太阳般耀眼夺目的剑气撞天而出,斩破六层金丝网,东方红再度突围,走避不及的士兵,全给红日劲断心而亡。
「还要再来吗?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东方红冷声道。剑虽已回鞘,一股凌厉的剑气,仍是遥遥镇住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任何人敢忘记,刚才破网而出的太阳,有多么的耀眼。
互看了一眼,士兵们大叫一声,转身拔腿就跑,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危机暂除,东方红缓缓坐倒,喘息不已,她今晚为突重围,连续催运红日劲,适才又强提尚未修成的「太阳真诀」,纵是武功已臻至化境,却也禁受不住,加以吸入迷烟,只觉得一阵晕眩,急忙坐下调息。
「好厉害的迷药,瞳儿也有吸入,得帮她祛除才是。」凭着深厚内功,东方红不多时已将药性散去七七八八,无视内力的虚耗,第一个念头便是帮好友疗伤。
蓦地,背心一麻,一股冰寒已极的指力,刺破护体红日劲,任脉十余处穴道连珠被封,偷袭者下手好快,显是一流高手,为怕她冲开穴道,立刻加点她督脉十二穴,截断体内真气。如此一来,东方红便是有通天之能,也无法短时间内恢复行动力。
东方红半晚血战,击杀高手无数,无人能挡自己一招半式,眼见离去在即,却忽遭暗算,又急又气,想起身上重担,尽成泡影,真气一泄,身子慢慢软倒。
就在倒下瞬间,脑中灵光猛现,想着关键之处,一种难言的恐惧,首次爬上心头。
「这人无声无息地贴近,我毫无所觉,叛军中怎会有这样的高手?那……那难道是……」纵是身处绝境,她也不至于惊惶失措,但面对自己的怀疑,确实令她打从心底恐惧起来。
努力转动颈子,眼眸中出现的身影,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那无声无息下手暗算之人,正是她死命维护,救其脱险的好友,冷瞳。
「好……你……你好……」语调中,有着不平、忿慨,与深深的哀恸。满腔激愤下,已是语不成声。
自己中了敌人的苦肉计,却是失察,但怎么也没想到,从小一齐长大,情同姊妹的伙伴,会偷袭自己。
冷瞳看着自己的战利品,银铃也似的轻笑出声。蹲下身来,轻抚着东方红滑嫩的脸蛋。
「公主,你冒险救我,瞳儿总是感谢你的。」冷瞳的眼中忽然绽出一道诡异色彩。
「可是,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呢?」语毕,将东方红推倒于地,用左脚踩牢。
「人来!将这反贼绑了。」几声斥喝,一些未逃远的兵卒,取出锁链,将东方红手脚牢牢捆住。
冷瞳满面尽是得意神色,纯稚的眼神,娇憨的笑靥,一点都不像是个刚刚暗算多年挚友的女人。
东方红口不能语,看着这曾誓同生死的故友,眼光中,是足以灼伤人的深深哀伤。
「公主!你一定很想问,为什么我暗算你?」冷瞳叹道:「很俗气的一个理由,荣华富贵。」
「真的很俗气对不对?可是,最俗气、最平凡的理由,也就是最好的理由。」冷瞳再道:「自五岁那年死里逃生后,我就领悟了世间的至理,[弱于人者,人恒欺压之],那时候,我就发誓,此生际遇,有上无下,纵死无悔。」
一滴清泪,自东方红白玉般的脸颊上,缓缓滑下,成长至今,她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伤心。
「没错,公主,你给了瞳儿很多东西,我的过去,我的未来,都是你给我的。这点,我真的很感谢你。」
「可是,你还能给我些什么?禁卫军总统领吗?以我的美貌,我的武功、智谋,不只区区一个禁卫军统领。」冷瞳坦然笑道:「所以,我今日……」
「卖友无悔。」
大胆的宣告,让在一旁嗫嚅的士兵都呆掉了。
「公主!看来受到冲击的不只是你嘛!真是欠缺磨练啊!」冷瞳笑道:「喂!你们几个绑好了没有?动作这么慢。唉!一定平时绮红院去得多了,连锁个人都手酸脚软的,不像男人。」
听到咯咯娇笑,士兵们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们不会忘记,这名女子适才就在笑声中,卖掉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启禀统领,我们绑好了。下一步是……」
「下一步啊!我想想,嗯!还是先请你们休息一下好了。」
看见冷瞳缓缓抽出腰间长剑,众士兵大骇,连忙逃命。但一股冰寒刺骨的剑气瞬间追上。
冷刃断魂。
冷瞳将东方红扛在肩上,轻声道:「我讨厌别人听见我的心事,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脆弱,所以只好让听到的人上天堂避难了。深交如你,我尚且如此,何况他们。」语毕,大步而行。
叛党首脑得知东方红被擒,欣喜异常,吩咐于内殿审问。立下大功的冷瞳,奉命将俘虏送往内殿候审。
第二章
路上,发觉东方红身上的锁链略有松动,冷瞳轻拍着高高翘起的美臀,轻声笑道:「别急唷,就快要到了,难道公主殿下不想看看谁是政变的主使人吗?」
「参见陛下,冷瞳已将叛逆擒住,恭候陛下发落。」
「做的好,这次你打开城门,立功居首,朕不会忘了曾经许你的东西。」
叛逆!说的到底是谁?
东方红心中气苦。这名叛党首领十分狂傲,像利加斯这种近万人的小国家,根本没有资格学人称皇称帝,所以东方正我一向只以王侯自居,而这人却敢自称帝皇,若非贪心不足,便是有着高度的自信。
入耳的声音依稀有点熟悉,一等到被放在地上,几经挣扎,举目上望,赫然看清了叛军首领的真面目。
「三皇叔,竟然是你?」
「久违了,红丫头,多年不见,倒是出落得比以前更标致了。」
眼前之人,左半边脸被纱布裹住,身材修长,外貌虽然颇见苍老,却仍显得气宇轩昂,风度翩翩,漏出来的一只眼睛,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而威,正是东方红的亲叔父,东方正意。
东方红知道,这位叔叔年轻时,文事、武功均臻上乘,长袖善舞,广结豪杰,曾是下任皇位的不二人选。但在一次返家时,遭人刺杀,妻儿丧生,自己也毁了半边脸。自此意志消沉,闭门不出,借酒浇愁。东方正我继位后,每逢节庆,仍赠礼遣人问候,但都遭他婉拒。
却不意竟是今日的反逆策划人。
「皇叔!父王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报他如此。」
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一如他当年的风采,东方正意笑道:「不用这么紧张,一个位子,没有人能长久坐稳,现在,不过是换朕坐坐而已。」
「你对父王有何不满,竟要谋反,将来死后,你哪有脸见东方家列祖列宗于地下。」
「没什么不满,只是朕想坐坐宝座而已,就这么简单。」东方正意随意哂道:「至于百年之后,朕倒要看看,是谁无颜见祖宗于地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东方红怒道。听出话里有不寻常的弦外之音,令她感到不安。
「什么意思?」东方脸色忽沉,犹如笼罩了一层寒霜,他仰天大笑,笑声中只存着无限的苍凉、悲恸,他厉声道:「丫头,上一辈的旧事,你知道多少?既然不知,就别在此大放谬词。」
东方红猛地想起,当年宫廷皇位之争,谣言众多,东方正意之案,虽说立即抓到凶手破案,但案情中仍存有诸多疑点,莫非……莫非……
「哈……哈……正我老贼!当日你收买杀手,率人暗算于朕,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也可曾想到有今日吗?」
「胡说!休得污蔑我父王清名!」东方红听到旧日宫廷秘闻,急忙替父亲辩护,但看叔父这般咬牙切齿,再想想父亲生平行事,心下不禁黯然,已信了五六成。
东方正意闻言一笑,多年的忍气吞声,无尽的愤恨,又岂是旁人所能了解。
低眼斜看东方红,绝艳动人的脸上,看到的是一副绝不向任何迫害低头的倔强表情。好半晌,开始大笑,道:「对了!差点给忘了,你小时候朕教过你武功,虽然说时间久了,也不至于退步这么多吧!几个穴道真可以困你那么久吗?」
东方红自被檎后,便一直潜心冲穴,预备突袭敌人首脑,报灭家被擒之恨,此时已冲开九成,听得计画被发现,再不犹疑,运劲迸断身上锁链,抽出腰间暗藏匕首,飞身而上。
「逆贼受死。」
「保护陛下。」
殿前卫兵纷纷挺身向前,试图挡成一座人墙,但红日真劲再现威能,又岂是一众庸手所能抵挡,尚未看清敌人身影,就已被剑气破体而出。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便已攻到东方正意眼前。
东方正意虽拔剑在手,却没想到对方的身法快至如斯,「叮」一声,长剑被断,明晃晃的匕首已架在眼前。
「无怪朕损兵折将,仍是奈你不得,果是好身手,不愧是连本家那边都赞赏不已的人才。」无视于自己命悬人手,东方正意好整以暇地称赞侄女的剑法。
东方红内心反覆交战,激动不已。只要手下轻轻用力,立时便可为家国报此大仇,可是,果如叔父所言,不对的应是父王自己呵!想起幼时,对自己照顾倍至,百般呵护,种种的恩义。一时之间,竟是不忍心下手。
「皇叔!我只问你一句?」东方红咬牙道:「就为了荣华富贵,连命也送掉,值得吗?」为了找到下手的理由,她只得如斯问。
「送命?就凭你?」东方正意眼中厉芒大盛,显然是另有后着。
一声呻吟吸引了东方红的注意,却为防东方正意偷袭,不敢回头。
「陛下!已将小公主带来了。」出声的是在后方的冷瞳。惊觉尚有大敌在旁,东方红心下一凛,但更惊讶的是她的话。
「哦!把绿丫头带来了吗?」
听明白了两人对话,东方红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侧身一看,却见一名稚龄少女,奄奄一息,衣不蔽体,给麻绳牢牢捆着,二十余名士兵团团围住,却不是自己亲妹妹东方绿是谁。
「大的还没逮着,却先逮着小的,预先留了下来,果然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东方正意见她心焦,出言调笑。
见到妹妹受此折磨,东方红眼中都快渗出血来。手上用力,在东方正意颈间留下一道血痕。
「公主!还是让瞳儿提醒你一下吧!瞳儿现在从一数到三,若是你不弃剑投降,有什么后果,你冰雪聪明,自当心知。」语毕,身后的一排侍卫,抽刀出鞘,对准纤弱的身影。
「一……」
「你……你们好狠毒。」
「无毒不丈夫。你武功太高,若让你逃逸,日后行刺于朕,岂非教朕日夜寝食难安,只是,朕自问无能正面挡你一剑。不能力敌,便得智取。」东方正意毫无愧色,冷然道。
「二!」
随着声音一出,一柄长刀刺向刀圈中的东方绿,穿臂而出,鲜血飞溅,东方绿疼的痛叫出声,她年纪小,听不懂底下大人的对话,只看到姊姊为己为难,小小的心里,亦是痛苦万分。
东方红暗忖,若是飞身救人,敌近我远,能否赶在敌人乱刀斩下前到达,犹是未知之数,可是东方正意武功亦是不弱,以双方现在的距离,自己身形稍动,空门大开,他趁隙攻击,实是九死一生。
「只有弃剑投降,才能救妹妹一命,可是……我半晚的血战、父王的重托,难道就此落空……」一边是父母家国,一边是姊妹情深,内心的挣扎,令她握剑的手颤抖不已。
「三!」
「镗啷!」一声,匕首落地,东方红颓然跪倒,她知道,今生就此毁了。
刀圈中的东方绿,无声地泪流满面。
「啊!」厉芒乍现,一声惨呼,只见东方红雪白的双腕,出现两道红丝环,逐渐扩大,红色的液体不断地滴在地上。却是东方正意重持断剑,立即出手,挑断了这头号大敌的双手经脉。
双手是用剑者第二生命,手筋既断,东方红今生今世再无持剑的可能了。
「你的红日剑,自今日起,绝响于江湖。」东方正意缓声道。
半生心血,尽付东流,东方红真正绝望了。
「朕一世英雄,岂能死于女子之手。」看着脚下的失败者,东方正意昂首阔步,傲然道:「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女人。」
一旁冷眼旁观的冷瞳,很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成大事者,六亲不认」,因为她自己也是同路人。若是东方红能狠下心来,这些三流陷阱根本困她不住,当然,东方正意也就势必得到阴间去当发梦皇了。
东方正意抓起侄女的左襟,东方红待要反抗,却觉一阵麻木感自手腕伤处上移,欲动乏力。就这么一耽搁,东方正意手中用力,「嘶」的一声,半边衣襟被撕开,露出了完美无暇的大半边胸部。
「你……你想做什么?」东方红惊慌莫名,一方面是为了腕上异感,一方面更是为了东方正意的举动。她试图用手遮住裸露的肌肤,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应是她亲叔叔的男人。由他眼中射出的欲焰,东方红知道自己没有会错意。
东方正意并没有侄女一半的激动,只是冷笑道:「淫人妻女者,其妻女必遭人淫。你父亲当日于我面前,杀我幼子,淫我爱妻。我早已立下重誓,今生纵成修罗,必报此仇。」
「不要,快住手。」正要撕开右边的衣襟,东方红全力抗拒,但腕上伤处不知给下了什么毒素,半点劲力都运不上来,给东方正意将衣裳撕裂至腰部,展现出一身欺霜赛雪的玲珑身段。
「你不要我碰,那容易。」得了便宜,东方正意并没趁胜追击,反而退到一边。这令东方红满心不安,对方绝不可能突然悔悟,一定是有更毒辣的手段,而失去武功的自己,仅能坐视一切发生。
「陛下!」冷瞳凑上前来,看也不看昔日旧友一眼,道:「奉您的号令,今晚凡是有亲人殉难在这妮子手上的近卫军,已经在大殿外集合了。」
「很好,你做得好。」东方正意赞许地点头,「这丫头已经给废了手腕,又下了药,等会儿朕的近卫军该可以玩个痛快。」
东方红只觉一股气直往脑冲,险些晕去。东方正意的话,她听得很清楚,而想到等一下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事,立刻便想自尽当场。
但意念方动,全身却已软绵绵的没半分气力,想说话可以,要咬舌却只能咬痛舌头,连半丝血痕也无,枉论自裁。
「别白费力气了。」东方正意冷笑道:「如果让你这么轻易就死,朕的怨愤如何能消,而你该可以非常自豪,为了你这丫头,朕可是花了重金,向毒皇买来生死花。」
东方红少接触毒品魔药,对生死花之名不甚了了,但冷瞳闻言却是吃上一惊。
生死花号称天下五大奇药之一,生长于魔界绝地,极难一见,据说是种超强力麻药,药力一但发作,可让人产生强烈幻觉,浑浑噩噩,如登仙境,连带强化肉体。可惜使用过程稍有不当,事后便强烈腐蚀脑部,使用者痴呆,神仙难救,故而一般当作毒药使用。
东方正意给复仇怒焰驱使,不愿太早杀掉这对姊妹,但即使废了武功,却仍对东方红深具戒心,甚至要使用这等剧毒,由此可见这女人的威胁。
东方正意拍两下手掌,殿上卫兵围了上来,将东方红往外拖去,东方红自知无幸,却不肯就此放弃,拼命地挣扎。这些卫兵都是粗蛮之辈,立刻还以老拳,可怜东方红武功已失,三两下便给打得遍体鳞伤,嘴角破裂。
「呜……姊姊,你们都是坏人,不要打我姊姊。」东方绿看到姊姊痛苦地翻来覆去,哭着为姊姊求情。
「你这禽兽,你这样做,怎对得起死去的父王。」看到东方正意得意地微笑,东方红悲愤道。
「死去的父王!哈哈……红丫头,你也太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东方正意猛地转过头来,半边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
「禽兽的兄长,当然也是禽兽。」东方正意道:「你真的以为那老贼会死守殉国吗?丫头,你大错特错了,他利用你带传国宝剑突围,掩人耳目,自己却从密道早一步溜出都城了。」语气中有着无尽的遗恨,似是为了未能一报多年之恨而气恼。
「跑了老的,也无妨。今天朕就先玩残了你们姊妹,来日再取正我老头的首级。」
「你放过绿儿吧!就算你不念她是你的亲侄女,那么小的孩子,你也忍心下手吗?」对自己的命运,东方红悲哀的认命了。为了妹妹,抛弃了仅有的自尊,向折磨她的死敌哀求。
「你父亲既然舍得,我又何必客气。」东方正意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妹妹身上的伤,是你那慈爱的父亲,为了逃命,把她从车上踢下来阻挡追兵所造成的。」
东方红惊骇莫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最慈祥、最相信的父亲,居然会……
「我不相信,父王他不会做这种事,一切都是你胡诌的!」
「信不信由你,不过……」东方正意诡异笑道:「若不是他命人密告你逃离的路线,要伏击你还真不容易。」
东方红脑中轰然一声巨响,眼前金星四冒,胸口气血翻涌不已,心中凄楚难当,仿佛五脏六腑都要一齐绞碎。就仅仅一个晚上,最信任的挚友暗算自己,肢体半残,被亲叔父施以地狱般的凌辱,到了最后,竟然连父亲都出卖了她。
「我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战呢?我的生存,又是为了什么呢?」这样的疑问,不断堆上在胸口,仿佛所有的生存意义,全被一齐抹煞。
最后,她听到某种东西的碎裂声,那是她的灵魂、理智、意识,瞬间化为碎片的最后声响。
两行红色的泪珠,在白玉般的脸蛋上,静静地留下了深刻的红妆。东方红目光呆滞,神情痴呆的坐在地上。
「姊姊!姊姊你怎么了,你说话啊!绿儿好害怕啊!」看到姊姊的崩溃,东方绿惊骇莫名,半跪半爬的蹭近东方红身边,用被绑住的身体摇晃着亲爱的姊姊。
看到这幕景象,东方正意确实享受到复仇的快意,只差杀掉东方正我,就是完美的结束了。
「哈……哈哈……哈哈哈……」打破了可怖的沈默,最后,东方红开始大笑,恍若地狱最深处的厉鬼,重回人间,让人心肺功能为之衰竭的狂笑,响彻了整个殿堂。
「拉出去!」
生死花毒素渐渐入脑,加以心情悲怆欲绝,东方红再没有抵抗,任卫兵们抓起手脚,抬出门去。沿途,她嘶声力竭的疯狂大笑,让殿内每个人心头都是一阵寒意。
「姊姊,姊姊。」给姊姊的模样吓坏了,东方绿天真地挣扎起身,想要跟去,却给东方正意一指点倒。
「陛下!诸事已定,冷瞳不妨碍陛下享乐,就此告退。」
「很好。朕许下你的元帅一职,明日早朝会宣布。」东方正意点头道:「只是,你不留下来为朕助兴吗?」
「陛下真爱说笑,有两位公主侍奉良宵、温席暖被,难道还不够吗?」冷瞳眼波流转,巧笑倩兮,呢喃道:「冷瞳为人,不做白事,要我充当一晚高级娼妇,代价很高的。」
东方正意点点头,允许臣下告退。
他让她走,对于这个与其说是部下,不如说是合伙人的女子,他知道那是朵杀人不见血的血蔷薇,想要强摘的人,必定要付出极重的代价。
冷瞳大步出殿,反手关了殿门。在门内,东方正意解开身上衣带,朝着那哭得梨花带雨般的女孩,缓步走去;而在门外……
「公主,各人有各人命,你可别怨我啊!」她低喃一句,随即又回复冷澈的神色,「不,就算你怨我也无所谓,因为只有牺牲你的命运,才能改变我的命运啊!」
宫门之外,一具女体给抛在泥地上,朦胧的眼神中,映出了无数禁卫军的身影。
「哈……哈哈啊……哈哈哈……」
笑声绕梁不绝,一个禁卫军大汉脱去裤子,猛地扑上。
国境边界小路上,一辆简陋马车缓慢地驰向艾尔铁诺。
「陛下!我们已经成功越过国境了。」
「做的好,辛苦了。」一个颇见苍老的身影,捻须笑道。
「可是带着传国宝剑的长公主,已经失去了消息,留下的小公主,也……」
「小事一件,国家的重心在于国王,传国宝剑不过是象征,没多大意义。至于女人,将来还怕没有吗?哈哈哈……」
满天的云朵,悄悄地遮住了月亮。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利加斯王城私娼寮
城里偏僻的一角,几十间破旧木屋错落座立。百余名年岁不等的女子,傍依门口或跪或站,身上罩着宽松的布袍,袍子下的各色胴体,正等着客人待价而沽。
三年来,利加斯国内混乱,民生凋零,百姓无以为继,因此而卖身为娼者,大有人在,加上近月来又爆发战事,私娼寮的一众莺莺燕燕,人数突然暴增了起来。
喧哗声响起,一队军士高声吵杂,从远方靠近了过来。在这种战乱时局,哪种主顾比军人更豪阔。流莺们纷纷打起精神,摆出诱人姿势,稍微大胆些的,甚至就地铺了随身草席,扫榻相迎,反正屋少人多,倘若争不到屋子,草席一铺立刻就可以营业。
「恭禧杜大哥了,论起今天场上的功劳,您是全队第一啊。」
「是啊,我瞧刚刚头儿看您的眼色,嘿!指日就要高升啊。」
「说得是啊,这真是要庆祝了,改天您一人升天,可别忘了我们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在恭维为首的那个虬胡汉子,只乐得他呵呵大笑,朗声道:「杜某能有今日,全靠诸位兄弟的帮助。为了酬谢大家,今儿个在此的花费全由我来出。」
此言一出,立刻响起一阵欢呼,跟着就是一阵叹气。
「唉!难得杜大哥请客,可怎么却是这等粗劣货色啊!」
「将就点吧!最近城里刺客不少,很多人都是嫖院时被杀,安全起见,还是别逛高级妓院,拿这地方先来消消火吧!」
计议已定,众人嚷嚷起来,说要挑一个最好的来酬谢杜老大,但要在这么多流莺之中挑说哪个比较好,一时也非易事,正自无法可施,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乐声响起。
「古怪的,哪来的琴声?」虬胡汉子大感好奇,在同侪一片「走桃花运」的嘘笑声中,寻琴声而去,余人也跟着一哄而散,分别找着对象,进屋去了。
虬胡汉子跟着琴声左拐右绕,最后,在某条巷子深处,一个阴暗屋檐下,见着一名女郎。她斜倚土墙,和外头流莺穿着同形式的宽松长袍,却遮掩不住本身的婀娜身段,手里简陋的三弦琴,轻轻地奏出清淡小调。
未看面容,虬胡汉子单凭直觉,已肯定对方不似庸脂俗粉,扬声道:「我出两百。」一般流莺伴枕一次,不过九十铜币,他肯一次喊价到两百,已经是很阔绰的价钱了。
琴声嘎然而止!
女郎转过身来。出乎意料地,在头套下,竟是一副绝美容颜,樱唇雪肤,月眉星眸,精致的艳丽,让虬胡汉子这样长阅风尘的老手,都为之惊艳。只是,这副美丽娇容上,不见美人应有的笑意,而是一片冷漠。孤高而冰冷的眼神,让虬胡汉子瞬间怀疑起来,这样的女子,怎会是个土娼?
不过对方随即证实了他的疑惑。没说半句话,女郎微微摇头,竖起了食指,比了个「一」的手势。
「要一千?你身价有那么贵!」虬胡汉子一惊,跟着大喜,能嫖到这样的美人,纵使耗尽两月薪俸也是值得。
「错了!我不卖。是有人买你。」女郎开口说话,一如表情的冷漠,出口的声音虽然悦耳,却也如冰雪一般严寒,「一千铜币是你的身价!」
虬胡汉子一惊,未解其意,却见女郎朝他微举玉臂,劲风扬起,跟着眼前一黑,眉心剧痛,什么意识都没了。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女郎皓腕上,一圈怵目惊心的艳红!
看着无生命的躯体倒地,女郎表情依旧,既无得色、亦无怜悯,扬手在墙上印下与雇主约定的确认记号,套上套头,就此步进巷尾。
黄昏时分,女郎回到城南的一处民居。屋子地处偏僻,没什么吵闹,虽然格局不大,却很干净,连带门口的一小块花圃,都清理得井然有序,是个适合静养的好地方。
女郎推门进屋,负责打理杂务的老嬷嬷,闻声出来,向她问好,之后,两人约定明日的上工时间,老嬷嬷告辞离去。
出门前,老嬷嬷回身再看两眼,女郎已端着老嬷嬷刚煮好的清粥,进入内间了。每次看着她的身影,老嬷嬷的心里就有着嘀咕。
这个枫姑娘啊……
老嬷嬷是附近的一名独居老妇,替邻近人家洗衣烧饭为生。某日,这名枫姑娘突然上门,丢下好大一袋金币,请老嬷嬷专门到她家打理杂务,同时,当她不在时,请老嬷嬷帮忙照顾她的妹妹。
从未见过这么多钱,老嬷嬷当场就答应了。枫姑娘虽然冷淡如冰,但相处上仍算温文有礼,每日工作量不大,报酬又高,实是轻松愉快。只是,做久了,老嬷嬷渐渐听到一些传言……
传言的起因,是有人认出了她。据说在一年半前,有对姊妹花一齐由军妓营被卖到城内的某家私娼馆,那个姊姊的相貌,依稀便是今日的枫姑娘。
唉!军妓营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那些近卫军残猛粗暴,动辄将身下的女子打得皮开骨折,京城里的妓女们,视接他们的生意为畏途。
那个妹妹一年内堕了好几次胎,最后精神崩溃,成了傻子,军妓营的长官为了怕负责任,将她们两人一起转卖娼寮。听说进院子的时候,姊妹俩下半身都还在流血……娼馆老鸨欺负她们一癫一痴,什么客人都让她们接。后来不知怎地,先是姊姊失了踪,再后来,整间娼馆都不见了,要不是有人突然想起,还真没人记得这档子事了。
关于这些传闻,老嬷嬷压根儿就不信。这个枫姑娘,看来真是特别,虽然身在风尘,却没染上半点俗艳,反而有另一种难言的高贵绝俗,该是是好出身的女儿家啊!
只是,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呢?还有,她的妹妹……
想起枫姑娘的妹妹,老嬷嬷不忍地再叹口气,悄悄地关门离去了。
内间里,枫儿吹凉匙中热粥,一口一口地喂进妹妹口中,不时还用手巾拭去她嘴角的残羹与口涎,脸上神情尽是温柔、怜惜,与拼命隐藏的哀痛,再没有半分冷意。
在她面前,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女孩。照年龄来算,女孩在今年秋天,才要过十三岁生日;但此刻的她,一头长发又灰又皱,脸上满是一道道深刻的皱纹与斑点,全身皮肤蜡黄,枯槁无光泽,连举起手来都无力地不停颤抖,简直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哪像是豆蔻梢头的青春少女。
「姊……姊姊……嘻嘻……」
「乖,别动,先把粥喝完。」
曾听说境遇会改变人的相貌,枫儿以前不信,但现在瞧着妹妹凄惨的模样,却再不由得她不信。
当自己把妹妹从那污秽不堪的场所救出,想好好地为她疗养、复健,却发现妹妹奄奄待毙,命悬一线;自己惊惶失措,连找众多医生,却没一个管用。幸好那位尊贵的小姐千里而来,这才在生死关头,把妹妹挽救了回来。
但接下来的仍是噩耗。妹妹的身体已严重损坏,纵能救回,也不过是一时之命而已了。
正确的病因和自己相同:生死花中毒。而且又没相当根基的内力做缓冲抵御,急救也来得太晚,就算有十重圣力加身,也是回天乏术了。
听到那位尊贵小姐的最后暗示,枫儿明白,自己所能做的,仅是让妹妹最后一段人生尽量没有痛苦了。
仅是没有痛苦!
她甚至谈不上享乐,虚弱的身体,接受不了清粥以外的任何美食或补药;崩溃后的心灵,在见到每个生人时惊恐欲狂,甚至连嗅到利加斯以外的空气,妹妹都会不安得抽搐。
所以,这样的一段生活,就是自己目前所能做的了。
喂完了粥,枫儿让妹妹躺下,手稍擦过,立刻就是一络白发落下,瞪着日益稀疏的发丝,枫儿几乎压抑不住久违的泪水,现在的日子,就算自己拼命想挽留,也不会太久了啊!
绿儿,你的命为什么那么苦?难道就因为你生错人家吗……
枫儿坐下来,迳自把头低垂,独自沉思。脑海里一幕幕浮现起今早在市集听到的喜乐奏章,还有路人们的对话。
「是哪一家在办喜事?这么会这么热闹?」
「你怎么连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前国王东方正我,得到艾尔铁诺支持,已经回国重新登基,今天是他与冷瞳元帅的结婚大典啊。」
「唉!上个皇帝也真倒楣,登基没几年,就被手下政变刺杀,他的脑袋,听说还是冷瞳元帅亲手交到东方正我陛下的手中的。」
「是天意吗?那个人到底还是死在女人手上……!」脑海里依稀还记得,那个男子昂首阔步,傲然道:「朕一世英雄,岂可死女子之手……」
真是天意啊!
心绪飘荡不定,耳边忽然响起妹妹自哼的小曲,「兔儿跳,鱼儿跃,鸟儿早起在树梢;爹爹抱,姊姊笑,爹爹叫·我·好·宝·宝……」
哑然的沉默,笼罩着室内,外头的夜空,早已深了。
风,无声地吹着,似乎,有一声人类听觉可及以外的叹息,缓缓地渗入微风之中,吹往南方的国度,另一处太阳殒落的地方。
自由都市──暹罗城。
《风姿物语》太阳篇完
前传:银河篇上
楔子
无限广远的次元,有着数不清的各类世界,其中,有个叫做「鲲仑」的有趣世界。
鲲仑,由炎、风、水、地四块大陆组成,彼此间以海洋相隔,互通往来。
风之大陆,一如其余的三块,是个长年纷扰不断的土地。自神话时代结束后,大陆上的诸多种族,以人类为首,发展所谓的文明,虽曾受到魔族入侵,爆发九州之战的大浩劫,但在众多英杰之士的合力下,终能驱除外敌,再造盛世。
目前,大陆上的势力,以艾尔铁诺、武炼、雷因斯·蒂伦为主,三国鼎立,夹杂着诸多小国,三国彼此间的关系,看似融洽,却时有不寻常的暗流。
而这,就是发生在艾尔铁诺境内,一个小小的故事。
第一章相识一笑西湖畔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艾尔铁诺王国杭州近郊
荒山寂寂,别无人烟,只有啾鸣的鸟语,间关地传送,山林里的微风,轻拂着树干,是一幅极优美的「山野闲景图」。
蓦地,一声巨响,响彻云霄,鸟兽纷纷惊走,山腹中的某处,发生了大爆炸,浓浓的黑烟,不断地冒上天际。
「臭小子,有种就不要跑。」
「死老头,咱们后会无期,你可千万不要想念我啊!哈哈哈哈……」
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和另一个青年,彼此对骂。跟着,一道疾若奔马的身影,自山林深处奔出,站定,喘气。
看着已经渐渐停息的黑烟,他笑了出来,拍拍手掌,他合掌祝祷,「卑鄙无耻下流污龊黑心兼淫贱的师父,您老人家好好安息吧!徒儿会尽快把您忘掉,重新开始新人生的。」
大笑声中,青年飞奔而去,离开荒山旷野,跑往山下的城镇。从他四岁那年被死鬼老头掳上山以后,至今已是十五年,在这段时间里,他过着与世隔绝,地狱般的生活,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趁老鬼练功的时候背后偷袭,才有机会逃出来。
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就如所有脱出牢笼的人一样,自由的气味,实在太好了,脚下加劲,踢起滚滚尘沙,往山下奔去,他要把这些时间的空白给补回来。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艾尔铁诺王国杭州西湖
秋风送爽,杨柳轻摇,阵阵的荷叶清香,混合在风中,四处荡漾。杭州西湖,是艾尔铁诺帝国的水陆重镇,来往的商旅,都会在此地办货、浏览,使得杭州成了一等一的繁华大都。
只是,与同为商业兴盛的自由都市相较,此地便多了几分文化气息。西湖盛景,名传天下,自来便有无数骚人墨客,在此吟咏作对,相争风雅,「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便是此地之最佳写照。
时近正午,城西角的红墙下,一群奖金猎人看着刚贴上的布告,议论纷纷。
所谓红墙,那是指官方贴布告的所在,一般来说,凡是寻人、寻物,捉拿要犯……等等,会依事件的轻重程度,而有着酬劳的不同,若是能完成布告上的要求,除了所约定的赏金外,还会得到公开的表扬。
也因为有着种种的好处,所以这条路子,可说是奖金猎人、甫入江湖,想出人头地的年轻人,为之趋之若鹜的捷径,事实上,也的确有不少成名英雄,是靠红墙出身。
「最近有什么好买卖啊!」
「没有啊,最近是淡季,没有什么好生意可做。」
「去,都是守备队不好,把关把的那么严,让城里一个逃犯也没有。」
「哈,别抱怨了,和平就是福啊。」
人们七嘴八舌地,在阳光下闲谈。
一个布衣青年,负手踱步,眼光在红墙上瞄来瞄去。
「缉拿类悬赏,头号,雷因斯大盗柳一刀,悬红金币一百。唔,这个看起来好像危险了点,还是换一个吧。」
摇摇头,他把目光移到寻人类,盯着第一张告示发呆。那是一篇寻人通告,发告示的是雷因斯王廷,该国长公主的失踪案,是近几个月来大陆上最轰动的新闻之一。
「悬红金币一千,啧啧,可真不少。雷因斯可真是凯,不过,连图像也没个一张,这要怎么找人?那些高官贵族,不但办事糊涂,连脑子也不中用了。」
他再看了看其他布告,转身离去,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四处溜跶。神色好奇,到处张望,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有着初见的新奇。洁白的儒士服,穿在他魁梧的身上,显的过于僵硬,很不协调。来往的行人,对于这号人物,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一声暴喝,吓退了周围人群的异样眼光,青年破口大骂。
「那只该死的笨猪,穿的这是什么别扭衣服,本大爷全身都快被紧死了。」十五年的山居生活,从未换过衣服,布料早已腐朽,现在穿的这件,是适才下山时,向行人抢夺而来。
抢来的衣服,不但不合身,兼之不明白衣服的穿法,腰带扣错,衣衽反穿,左手袖子破裂,荒谬百出,一头篙草蓬似的乱发,活像个东瀛浪人,引来许多侧目。
好在杭州城内,原本就有一批自命前卫的文人,常常衣服裤子反着穿,形式诡异,颇有晋人遗风,人们见怪不怪,倒也没什么奇异的地方。
正自暗暗恼火,没有注意周遭,猛被人撞了满怀。
「混帐东西……」
「啊!对不起。」
撞人的,是个小男孩,风吹会倒般的身体,瘦弱异常,身上的衣衫,七缝八补,连当抹布都嫌破,浓浓的酸臭味,刺鼻的令人皱眉,头脸之上,满是乌麻麻的尘灰,看不清面目,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了,看上去,是个典型的流浪者。
匆匆道了歉,男孩正要离开,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肩膀,回过头来,适才的受害者,满脸怒容,本是洁白的绸衫上,多出了老大一块油渍。
「臭小鬼,就这样就想开溜了吗?」
「我刚才已经道过歉了。」
「如果道歉可以解决一切,那就不需要衙门了。」
儒衣青年指着衣服上的乌斑,怒声道:「赔我的衣服来。」
「我……我没有钱……」似乎被他的暴怒所震慑,男孩吓得退了两步。
「没有钱,你骗谁啊!快拿出来。」
「我真的……真的没有钱啊!」见到如此狰狞的面孔,男孩几乎要哭出来了。
「弄脏了别人的衣服,半点悔悟也没有吗?快赔来。」
「你……你是强盗啊!这样逼人要钱。」
「哼!你不赔我,本大爷比强盗还要危险啦!」
「你……你想做什么?哇!快住手啊!」
儒衣青年一把将男孩揪起,上下使劲晃动,只听到地上叮叮作响,几枚铜币,在摇晃中掉落地面。
等他把人放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被摇得头昏脑胀,站不住脚。他点了点铜币的数目,感到满意。
「一、二、三、四、五……咦!」
他的眼光,停在一个小布包的上头,那东西看起来灰朴朴的,颇为陈旧,却又被包裹的密不透风,显然原本的持有人,对之非常慎重。而重点是,半刻钟前,这样东西还在自己的怀里。
再看到周围散落的另外几个钱包,他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回头一看,男孩蹑手蹑脚,正要逃跑。
「臭小鬼。」他怒喝一声,犹如平地惊雷,一个箭步抢上,捉小鸡似的,把人牢牢按住。
「本大爷的东西,你也敢偷。」
「哇!对不起。」
「当小偷已经够可恶了,你居然还当了个不长眼睛的小偷。本大爷今天就要你知道,什么叫做坏人。」说着他左臂将人提起,右臂高举,便要挥下。
来往的行人,见到这一幕,纷纷视若不见,在大城市之中,这种事情,每日不知道重演多少回,管也管不完,是以每个人早已见怪不怪,无心理会,只要自己没事,管他死的是谁。
看到老大的一个拳头,在眼前晃动,男孩「哇!」的一声,被吓得放声大哭。
看到对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起来,他反倒是一愣。在深山的日子里,每次练功,被师父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却从来没有示弱,总是「死老头、臭老头」的拼命回骂。想不到,这里的人却如此不禁打。
一念至此,兴味索然,再看看对方,也是衣衫褴褛,满身尘污,就像条没人要的癞皮小狗,顿时,起了同病相怜之心。
「算了,放你一马,以后眼睛睁亮点,别再犯了。」随手把人放下,把地上的铜币,塞到男孩枯瘦的小手中,便要离去。
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怎样的,男孩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他的怀里,响起了一阵咕噜咕噜的怪声,那是胃部长期与饥饿抗战后,所发出的哀鸣。
「肚子好饿啊……」
他呆了一呆,想不到会遇上这等事,本想一走了之,却发现男孩紧紧揪住他的袖子,意识虽然已经半昏迷了,但小手却出乎意料的有力,扯了几下,竟是扯不掉。
「他妈的……他妈的……真他妈的……本大爷怎么会这么倒楣……」嘟囔了几声后,他将男孩背起,朝街角的饭馆走去。
「这小鬼是吃什么长大的,一点重量都没有……」察觉背上几乎没什么感觉,他不由得有点奇怪。
走没几步路,感觉到背后有了震动,背的人醒来了。
「小鬼,你醒啦。」
「啊……本大爷先生。」
「什么本大爷先生,胡说些什么?」
突然的怒喝,后面的人吓的身子瑟缩,不敢作声,好半晌,才怯生生地,低声道:「您不是姓本,名大爷吗?」
「我哩……本大爷的名字,艺术性与实用性兼顾,优雅气派,雄壮威武,沈鱼落雁,闭月羞花,叫做兰斯洛,不过,像你这样的娘娘腔,当然是不可能理解了。」
自吹自擂间,好像也没想到,「优雅气派」与「雄壮威武」那完全是两码子事,「闭月羞花」、「沈鱼落雁」,那也不是用来形容名字的。
兰斯洛这个名字,是古代很有名的骑士,武勇过人,志向高洁,也是大陆上很常见的名字,只是……男孩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名男子,和这名字真是一点也不配啊。
把人放下,兰斯洛大剌剌的走进饭馆,也不看什么菜单,就以墙上贴的价目表,随便点了几道菜。
负责招待的伙计,瞧见男孩满身肮脏,当下皱起眉头,但看到兰斯洛一脸凶恶样,倒也不敢怠慢。
再打量兰斯洛两眼,见他身上的绸衫,虽然样式古怪,但质料却是上等丝绸,应该不是个吃白食的恶客,便放心地去张罗了。
当然,这将是他错的最离谱的一个决定。
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兰斯洛劈头就道:「小鬼,这次是本大爷心情好,算是你运气不错啦!」
「是……谢谢兰斯洛先生。」
「什么先生,要叫大爷。」
「是……谢谢兰斯洛大爷。」
「嗯……还不错,挺顺耳的。」兰斯洛点点头,道:「既然是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子,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她听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想不到居然有人,会把她当成男孩子,低头看看自己。破烂的衣衫,发出阵阵酸臭,在那之下,是一副因为连续挨饿,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身体。
原本还算纤细的手腕,现在,就跟条干柴没两样,细致的肌肤,被尘土所掩盖,看起来乌漆嘛黑,难怪会被错认为男孩子。
「喂!娘娘腔的小鬼,你该不会没有名字吧!」
「我叫莉……不,我的名字叫小草。」仿佛在作某种宣誓般,她抬头说出名字。
「小草。好没新意的名字啊!」兰斯洛大笑道:「光听名字就知道,是成不了大事的料。」
大事,大事……小草的心底,无声轻叹,为什么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只想要做大事,也非逼自己做大事不可呢?
「兰斯洛先生。」
「什么先生,一点礼数也不懂,要叫大爷。」说这种话的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想到,逼别人叫自己大爷的人,根本就没什么资格,与人大谈礼数。
「兰……兰斯洛大爷,听您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嘿!这你就猜错了,本大爷从四岁起,就一直住在城东三里的地方。」
看着兰斯洛自傲非凡的样子,小草反倒是一愣,城东,全是遮天的密林古洞,与苍郁的深山,荒无人烟,怎会有人在那居住,再想想兰斯洛的古怪言行,恍若初到人间,不由得心中一骇,暗想:不会是遇上山精鬼怪了吧!
「喂!你那是什么眼光。」兰斯洛先是一呆,继而恼然道:「小子,可别想错了,本大爷在山里,是为了修练绝世武功。」
「为什么修炼绝世武功,就非得住在山里不可呢?」
「问这样的话,就代表你没见过世面。」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兰斯洛傲然道:「自古以来,凡是成大功、立大业的英雄,都是在山里练成绝世武功的。」
在动乱的时代中,无论平民贵族,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有一技之长,而在兵荒马乱之际,军国主义盛行,飞黄腾达最快的途径,便是习武从军。
诸多公国都有规定,无军功不得享富贵,故而大陆上尚武风气极重,而艾尔铁诺帝国,国势正当鼎盛,朝中高手无数,民间亦受到影响,纷纷寻求名师,拜投道场,蔚为风气。
如兰斯洛这般的青年,不知几凡,他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小草侧着头,暗自打量,在十几年的生长过程中,她也看过不少堪称高手的人物,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高手」,会当着别人的面,夸说自己练有绝世武功,一点高手风范也没有,更无礼若斯。眼前这个人,真是奇怪呵。
刚想再问,点的饭菜已经送到了,虽然是兰斯洛乱点一通的结果,但因为饭馆的水准高,却也是菜色精美,教人食指大动。
一道香炊鸭盒,是以新鲜鸭肉,混和七种香料,烧制而成;一道佛掌羹,是用山产的多种野菜,以黑松木作柴,小火细熬,闻起来清香四溢,使人食指大动;还有一道天香一品糕,是用多种水果捣碎,混和蜂蜜、花汁、香料,作出的甜品。
剩余的烧卖、蒸饺、水晶丸子,争奇斗胜,各有其妙,也看得出来,是厨房师父费过心思的杰作。
兰斯洛一双眼睛快要突出来,他在山里十几年,几时曾见过这样的精美佳肴。
平时吃的、喝的,全得要靠自己张罗,偶尔打到山猪、野兔,就可以高兴个老半天,要是连续几天,看不到动物的踪影,就只能以野果、山菜果腹,有时候,吃到毒物,要不是师父急救得当,早就一命呜呼。
小草的动作和缓的多,虽然连续挨饿了几顿,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但一举一动,还是斯文秀气的很。
两双筷子,飞快的舞动,把桌上的食物,用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送进胃袋里。
仔细观察,虽然同是狼吞虎咽,但两人的吃法,却大大的不同,小草总是吃一口菜肴,喝一口茶,再以餐巾抹抹嘴,似乎受过极良好的教养,而兰斯洛却是双手并用,口沫齐飞,姿势极端不雅,桌前的餐巾,远比同桌的脏几十倍,看得店老板,直皱眉头。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小草忽然想起,兰斯洛说,自己这十几年来,一直住在山上,该不会,他今天是第一天下山吧!那么,这一顿饭价值不菲,他,付的出钱吗?
「兰……兰斯洛大爷,您有钱付账吗?」
「什么话,怀疑本大爷付不出钱吗?」兰斯洛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正是适才,被小草扒走的那个布包。
「你的运气不坏!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说着,兰斯洛打开了布包,原来的主人,显然对布包内的东西,相当看重,用棉布反覆裹了好几层,兰斯洛解了好一阵子,才把布包给解开。
「啊!果然……我就知道,今天惨了。」看清了布包内的东西,小草心里悲哀的一叹。
布包之内,仅有一枚石子,不过手掌般大小,笨拙质劣,看上去沈甸甸的,却不是什么起眼的东西,换言之,这枚石子,根本就一文不值。
看见小草的脸色,兰斯洛也是楞住了,这枚石子,是死老头的贴身之物,平日宝贝的像什么一样,他屡次暗中窥探,猜想此物必是价值连城,所以此次偷溜,特别想办法把它偷出来,充当路费。
「不会吧!这东西……真的不值钱。」
小草黯然点了点头,她在家里,见过无数珍奇古玩,也对鉴赏石头,有一定的认识,知道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这都是枚不值钱的石头。
「这可就糟了,等一下怎么付饭钱呢?还是偷偷溜走吧!」兰斯洛心念甫动,就看到负责招待的伙计,脸色铁青,拦在桌前,沉声道:
「客人!你们该不会想吃霸王饭吧!」
「哈哈……哈哈……本大爷怎么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呢?」兰斯洛一面大笑,一面脑子急转,筹谋脱身,不一会儿,他把目光转向小草,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
小草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隐约猜到,兰斯洛是想将自己留下转卖,充作饭钱。像杭州城这样的大都市,人口贩子必然不少,此法确实可行。
「这个时候被抓到,一定会被送回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想到后果,小草当机立断,大叫一声,抄起桌上的一只盘子,砸向伙计。
那可怜的伙计,猝不及防,给砸得头破血流,汤水淋漓,倒地哀嚎。
小草一不做,二不休,顺手翻了桌子,登时楼上大乱,客人以为发生了仇杀,纷纷走避,混乱之中,自是少不得你踩我、我踩你的,只听得楼上楼下,哀嚎之声,一齐大作。
小草趁着混乱,正想溜走,却被一名伙计给揪住,她拼命挣扎,乱踢乱踹,那伙计气不过,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打得小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当着我的面,你敢打他。」也不知道是同病相怜,还是早有注定,在看到小草被掴的瞬间,兰斯洛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不可遏抑。
盛怒之下一拳挥出,将那名伙计打得飞了出去,一手牵住小草的小手,展开拳脚,指左打右,将冲来的伙计一一打倒,两人趁乱冲了出去。
为了怕饭馆报官,会有衙役追来,兰斯洛拖着小草,连跑半里路,跑到西湖畔,直奔上了断桥。
兰斯洛平时跑惯山路,这点饭后运动,自是不放在心上。却可怜了小草,平时娇生惯养,几时有过这许操劳,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将适才下肚的食物,一股脑地吐出来。
「有……有没有人追来?」兰斯洛抹去额上的汗,微喘道。
「大……大概……大概是没有吧……」
两个人站在原地,兰斯洛左右张望,小草扶着树木喘气,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这一番没命逃跑,无形中,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不少。
「你这个臭小子,真会给本大爷惹麻烦,连吃个饭都要被人追着跑。」气息甫定,一本暴躁的个性,兰斯洛立刻开骂。
回忆刚刚的情况,小草不由得暗叫侥幸,适才的反应,只要慢了一分,此刻,铁定已被卖身抵饭钱了,一念及此,不由得对自己的机灵应变,感到得意。
心里这么想,当然不至于笨得说出来,小草连忙转移话题。
「又说自己武功盖世,连客栈伙计也打不过……」小草低声道。
「哎呀!」小草惨叫一声,却是兰斯洛听到了,立刻回报一个爆栗,狠狠地敲在头上。
「什么你呀我的,要叫兰斯洛大爷。」兰斯洛板起面孔,恶狠狠地道:「本大爷是不想多造杀生,才只用万分之一的力道,轻轻摸了他们一下,这点,像你这样的庸才,是不会懂的,再说,倘若连你都看懂了,那还算是什么绝世武功?」
「明明是自己武功差,又不承认……」这次不敢发出声音,小草暗自默语。
「你说什么?」仿佛有一种人类理解范围以外的听力,兰斯洛感到有人在背后偷骂。
「我……我没说什么……」
猛力敲了一下小草,兰斯洛道:「再让本大爷听到什么声音,小子你就死定了。」
「好痛……你不要随便打我头。」
「小鬼头,大爷高兴打,你管的着吗?」说着,又重重敲了小草一下。
小草连忙用手护住头,样子极为滑稽。
其实,在刚才突围中,兰斯洛虽然把拦路者,全给打倒,但头上、身上却莫名其妙的挨了好几棍,虽然没受什么伤,却也着实疼痛。
大凡江湖中的武术好手,都有修炼护身气劲,不待敌人兵器及身,早给震断,又怎会被棍棒打到瘀青,由此可见,兰斯洛非但不是绝顶高手,只怕要当个一流高手都大成问题。只是……
小草自身虽然不擅武艺,却于此道见闻甚广,目光锐利。早先动手时,兰斯洛出手全无章法,信手挥出,显然是未受过正规的武术训练,但举手投足间,自成气象,却又是另有一番古怪格局。
同时,兰斯洛的武艺扎根极稳,远胜当今天下许多成名高手,显见出于名师门下,再加上先前的种种,小草敢断定,培育兰斯洛的人,若不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便是位罕见的不世高人。
兰斯洛心里,此刻亦是思潮如涌,下山以后的第一次动手,让他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实力,老头子视若拱璧的宝物,不过是不值钱的破石子,如此说来,他整日对自己吹嘘的绝世武功,只怕也大有问题。
武功不行,路费又没了,唯一得到的,只有身边这个傻笑的小累赘,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念及此处,不禁有了人海茫茫,不知何处的感慨。
「不成!拖着这小鬼,拖累太大,得想个法子甩了他。」不必花太多精神,兰斯洛立刻得到这个结论。
「兰斯洛大哥!」
兰斯洛低下头,却是小草揪住他的衣角,轻轻拉扯。
「快放手,本大爷可没有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嗜好。」
「我不放,一放你就跑掉了。」
兰斯洛用力一挣,竟是挣脱不去,却看见小草凄然欲泣,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天啊!这小鬼是什么做的,那么爱哭?」兰斯洛暗暗叫苦,他天不怕,地不怕,却很怕看到别人掉眼泪,当然,这是因为他对落泪的情绪,并不熟悉的缘故。
本想毅然甩掉这个小麻烦,但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子,一如流落街头的流浪狗,孤苦无依,恍惚间,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再想起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多所不便,若能有伴同行,当是人生至乐一件。
「哼!拖个累赘,又有什么关系?老子就不相信,拖个累赘就闯不出名堂。」当下心头一软,温言道:
「放心啦!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不要哭了,难看死了。」
基于一种未知的情感,兰斯洛脱口说出,只是,当时的他,大概没想到,这句话将对许多人的未来,产生无比重大的影响吧!
「真的喔!」
「真的啦!烦死人的小鬼。」
小草破涕为笑,开心的拍着掌,又蹦又跳的,表现出兴奋之情,自逃家以来,屡经惊险,没想到终于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兰斯洛看在眼里,不禁莞尔,缓道:「要跟我同行可以,从今以后,你我结拜为兄弟,我当老大,你一切要听我的,有食物老大先吃,有衣服老大先穿,有女人老大先上……你笑什么?」
小草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看着兰斯洛,笑道:「好奇怪喔!你还是第一次不说[本大爷]这三个字?」
「少罗唆!你到底要不要?」
「要!当然要。」
两人收起玩笑的神色,撮土为香,对着西湖立誓,正经八百的义结金兰,跟着,互叙了年龄,兰斯洛今年十九,早了小草两个月,顺理成章的当上老大。
「大哥!」
「笨蛋小弟……咦……」
兰斯洛的目光,忽然尖锐起来,在桥的另外一端,有一群年轻女孩,个个青春貌美,豆蔻枝头,手中小扇轻舞,轻萝袭身,粉袖香风,笑语莺莺,踏着细碎步子,踱上桥来。
在众多女子的簇拥中,有名少女,娇弱轻盈,态拟天仙,面孔为薄纱遮住,只露出了白玉般的肌肤,与两道弯月似的眉毛;秋水般的明眸,澄澈乌亮。
明明只是提膝、举步的小动作,曼妙无双,看起来,竟已像曲绝美的舞蹈了。周围的景物,在她姿态流动间,被重新赋予了生命,一切,仿佛重新活了起来。
兰斯洛的脑里,感到了爆发性的冲击,只是第一眼而已,他已为那超越世俗的美感,深深震慑,周围的一切,刹那间,恍若不存在,他的眼中,只看到伊人一人。
「大哥……大哥……醒来,醒来啊!」
小草连声叫唤,兰斯洛呆若木鸡,浑然不觉,她自己亦为那绝俗的娇艳,所深深震撼,但因为自己也是绝色,又同为女儿身,所以能迅速恢复。
几次叫唤都没用,看兰斯洛一脸呆样,说不定等一下,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小草又急又气,举脚往兰斯洛用力一踹。
「唉喔!」兰斯洛惨叫一声,猛地惊醒。还来不及发作,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自耳边回荡,却是那女子打他身边经过,见他痴傻若斯,不禁掩面浅笑。
这一笑,将兰斯洛三魂勾去其二,七魄全飞上了天际,又呆在原地傻笑。
小草见状,不知为何,只觉得胸中气苦,难过不已,愤愤不平下,又是一脚,再把兰斯洛踢醒。
「大哥!你有点样子好不好,难看死了。」
兰斯洛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好半晌,扬声吐气道:「不得了,好美的一个女人。」
「人家是大家闺秀,贵族血裔,不会看上你的啦!」
「听你语气,怎么你知道她?」
小草本想隐瞒,但见兰斯洛面色不善,只得老实说出。
西湖一带,江南佳丽本多,歌舞楼台,画舫妓院,更是烟花女子的聚集地,但要说艳冠群芳,教杭州女子心服,则非广寒冰琼莫属。
广寒冰琼,是众多士人,对一绝色女子的雅称,她本名紫钰,自四岁起定居于西湖畔,据说,是某显贵之后,因为身染无名怪疾,自幼身体极弱,经高人指点,迁居西湖,专心养病。
她就像是一朵冰雪雕刻的琼瑶,虽然娇美,却是见不得阳光,不能长开,在病痛与药物的煎熬下,莫名盛开。
上门的医者与媒人,络绎不绝,却是个个摇头而去,城里的孩童,为此还编了歌谣。
广寒丰姿能倾城,
可怜冰琼二十春。
说的,该是她过不了二十的寿命吧!
看着渐行渐远的倩影,兰斯洛一面听,一面叹气,沈重道:「真是太可惜了,若是她肯回过头来,再对我笑一次,本大爷就下定决心,排除万难,让她成为我的元配夫人。」
小草心中难以抑制的感到气恼,没好气的说:「大哥,别做梦了,想要人家回过头来,除非是天落红雨……」
初恋遭人大泼冷水,兰斯洛又是大怒,刚想要发作,只闻半空中,轰然一声炸雷爆放,晴天霹雳,闷雷连响,跟着……
「不会吧!」小草看着空中飘下的雨滴,在强烈的风助威下,由细丝迅速扩大,转眼间,就变成了触肤生痛的暴风雨,只能无声地仰天长叹。
「天意!天意!这绝对是天意!」全然没想到躲雨,兰斯洛用雨水淋洒着脸,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在雨幕中,紫钰见到桥上一个长发怪人,大声呼喊,挥舞手脚,状甚滑稽,不觉莞尔,又是一笑。
虽然大雨滂沱,且隔了老大一段距离,这一笑,却还是教兰斯洛给瞧见了,掩不住胸中惊喜,又跳又叫,一个不小心,左脚踩空,跌了个四脚朝天。
「真是老天不长眼……」小草喃喃自语。看着兰斯洛为此狂喜若斯,心中难言地感到股苦涩的疼痛,她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对于这种感觉,她十分害怕,一点也不喜欢。
半晌,雨滴渐小,兰斯洛自喜悦的情绪中,稍稍清醒。
「不行!既有天意为媒,那我就要立刻付诸行动,不能只是空想。」
「大哥!你要去哪里啊!等等我啊!」
兰斯洛一个劲地,猛冲下桥,朝适才紫钰远去的方向追去,小草紧跟在后,发力狂奔。
历史上,有某些英豪,靠直觉做事,身体反应优先于理智,兰斯洛,或许也是其中的一员吧!
直奔到湖边码头,骤雨已停,暖阳重现,只照得湖面上一片波光潋潋,淡淡的雾气,犹如轻纱,更添西湖绰约风光。
湖上画舫扁舟无数,歌舞之声,不时传来,兰斯洛临岸眺望,不知伊人究竟何处?一旁的小草,力竭汗喘,一副快要倒毙的样子。
「两位客倌!」正自彷徨无计,一名船夫起身招呼。「二位,可是要找刚刚上船的那群姑娘们?」
「正是。」兰斯洛喜道:「船老大知道她们往哪去了吗?」
「那群姑娘们,好像知道两位爷们会来,留了把伞,说是给两位爷遮雨的。」船夫抬头看了看天,笑道:「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倒是让两位爷多添了件行李。」
一旁的小草,隐约感到不对,对方怎知自己会来,但兰斯洛不假思索,将绣伞收下,问道:「船夫,大爷想租你的船,有空的没有。」
船夫还是惯用的笑脸,笑道:「使得,使得,爷儿们是想追上姑娘们是吧。成!请上船吧!」
兰斯洛问也不问,拔腿踏上了船,独立于船头,小草无奈,只得跟进。
船夫手中船篙微一使劲,将小舟推离岸边,扬桨轻划,朝湖心划去。
「爷们初到西湖啊!」
「是。」
「想必是来做生意的!」
「不是!」
「来学人吟诗作对的!」
「没那个闲!」
「来找寻芳问柳的!」
「没那个钱!」
眼见兰斯洛独立船头,目光搜寻着过往船只,小草心中不悦,与船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不料,祸从口出,谈没几句,船夫察觉事情不大对,悄声问道:
「那群姑娘们,是爷儿们的朋友吗?」
「目前不是。」
「爷儿们认识她们吗?」
「不认识。」
「你们有钱付船钱吗?」
「没有。」
此言一出,小草登时惊觉,知道事情不妙,果见船老大脸色不善,沉声道:「好小子们,没钱,想学人家想搭霸王船啊!天下可没这等好事。」
「哇哈哈哈……」听到了后方的对话,兰斯洛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船夫问道。
「你载也载了,现在船离岸这么远,木已成舟,看你能怎样?」兰斯洛个性,本亦蛮横,哪管他谁是谁非,劈头就骂,小草想要拦阻,却已晚了一步。
「哇哈哈哈……」船夫闻言,亦是仰天哈哈大笑。
兰斯洛与小草面面相歔,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哈!老子摇船几十年,你道是第一次遇到想赖帐的客人吗?」船夫仰头大笑,猛地翻身,跃入水面,了无踪影。
兰斯洛与小草相视一眼,一起大笑,想不到对方有如此高明的败中求胜绝招。
「哼!算你走的快,不然本大爷把你打成肉饼。」兰斯洛笑骂道。
小草看着船桨,暗自担忧,她不会划船,想来兰斯洛多半也是不会,再者,她有个最糟的预测,虽然不见得会发生,但以今日一整天的运气之差,实在是不得不……
果然,不多时,小舟的底部,开始咕噜咕噜地冒起水来,却是那船夫落水时,顺道凿穿了船底,以做报复,这下……惨了。
「该死的船夫,果然是个坏胚子。」兰斯洛开始惊慌了,他虽粗识水性,只此地距岸边颇远,要游回去,势必大费周章,只气得大声咒骂,连连跳脚。
小草却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深吸了口气,做泅水的准备。
细述今天的遭遇,不过是几个小时而已,从被围殴、被追打、到跳船泅水,可说是天上地下满街跑,从陆上到水底,变化之大,匪夷所思,看来,今后跟这个人在一起,绝对不会无聊了。
闭上眼睛,用力一蹬,两人一齐落入水面。
好半晌之后,岸边某处,两道身影,狼狈不堪地自湖中爬出。恢复力举世无双的兰斯洛,甫一站定,立刻破口开骂。
小草斜倚着树木,设法吐出腹中的湖水,她体力普通,刚才有几次,若不是兰斯洛伸手急救,她说不定就要不明不白的没顶于西湖之中了。
精采绝伦的骂词,说到一半,兰斯洛止住了嘴,双目炯炯有神,好似有所领悟。
「二弟,为兄想通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小草有点畏缩地问道,对于这个大哥,她实在有点害怕。
「做人,一定要发财。」兰斯洛板着脸孔,仿佛在叙说一个大道理。
「废话!」小草吐出了最后一口积水,全身无力。
「什么废话。哼!我告诉你,你兄长我,决定干一票大的绑票案子。」说话的同时,兰斯洛的眼中燃起雄雄壮志,表达出非此不可的决心。
一旁的小草,听到了这句话,差点当场翻白眼昏过去。
「走!」
「去哪里?」
「去这里最大的一所妓院。」
「为……为什么要上妓院?」想到兰斯洛的用意,小草为之惊恐不已。
「因为,我们现在要作大案子,所以要去安全的地方,而根据自古以来的英雄守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兰斯洛正色道:「所以,最人多嘴杂的地方,就是最保密的地方,因此,我们要去妓院,再说,身为男子汉,又怎么可以不去见见世面呢?贤弟,你说是吧!」也不管小草反应如何,就拖着她直走。
「喂!不要拉我,我不要去,喂……」小草的声音,恍若惨叫,响彻西湖。
和煦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为即将展开的动乱交响曲,拉开曲目,直至此时,尚没有半个人知道,这两人对日后的风之大陆,将造成多大的影响。
在日后,天地有雪所编纂的《风之大陆杂史轶闻》中,有着如下记载: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六月二十日,兰斯洛王,初识莉雅公主于西湖畔。
~~~~源五郎
第二章千里姻缘巧安排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六月二十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何处高楼无可醉,谁家红袖不相怜」,细数天下的烟花风华之地,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河西回廊中的沙漠绿洲,香格里拉,六朝古都的金陵等一流大都市。
西湖一带,自古便是纸醉金迷的繁华所在,骚人墨客,三五成群,附庸文雅,吟赏风月,伴以葡萄醇酒,美艳歌姬,软语呢喃,香风飘送间,往往挥金如土,引以为豪举,其中韵事不断,故而此地烟花极盛,舞榭歌楼,绵延十余里。
朱门居,是本地屈指可数的高级妓馆,像这一类等级的妓馆,与普通的娼寮不同,内中常驻的歌姬,尚琴艺、谙歌舞、通诗文,打着卖艺不卖身的旗号。
内里的消费极为惊人,若是没有个几百枚银币,莫要说是一亲芳泽,就连喝杯茶水也成问题,故而自有「朱门居,大不易」的谚语传出。
「呀……」
晌午时分,代表朱门居的那两扇大红朱门,蓦地打开,两个衣着褴褛的少年,给重重的抛了出来。
「臭小子,没钱也敢学人逛妓院,滚,别再让大爷们看见你们。」护院的武师,丢下了狠话后,用力的关上了门。
「唉欧!痛死了。」
「胆敢这样对待本大爷,你们不想活了吗?」
无视于兰斯洛的暴跳如雷,朱门居的大门依旧紧闭,小草揉了揉被摔痛的屁股,暗叫倒楣。
这样的结果,早在她意料之中,两个人身上,连半毛钱也没有,明明连晚饭的着落都成问题了,居然还想进妓院,学人一掷千金的豪气,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兰斯洛却说什么,「自来侠女出风尘,像我们这样的少年英杰,一定会被具慧眼的红颜知己所赏识」之类的理由,不顾反对,要进妓院一遂心愿。
果不其然,负责接待的龟奴,看到两人的打扮后,原本堆满的笑脸,开始皱起眉头,接着转为倨傲的木板脸,「颇有礼貌」的请两人离开。大失所望的兰斯洛,以极辛辣的言辞,问候着龟奴的全家亲戚,结果,在四等亲尚未有个了结之前,两人就给揪住领子,一手一个地甩出了大门。
不过,小草心中,亦是忙叫侥幸,倘使当真进了妓院,自己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可恶的家伙,狗眼看人低,早晚要你们磕头认错。」
眼见兰斯洛兀自漫骂不休,小草摇了摇头,道:「我早就说不要的,现在被赶出来了吧!」
「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本大爷难道还怕没地方去吗?愚弟,随着贤兄我另觅他处。」
「大哥,你要去哪里啊!等等我啊!」对于兰斯洛层出不穷的古怪词句,小草已是见怪不怪,当下只是奋步急追,同时暗暗祷告,可千万别再去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大哥!我有点疑问。」
「什么疑问?」
「为什么我们要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们兄弟俩要商量发财的大买卖,自然要找个隐蔽所在,而想要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就是树林。这里四周全是人群,你不认为,这是个绝妙所在吗?」
「啊!这句话不是这么解释的吧!」看着四周人声鼎沸,船来船往,小草一面划桨,一面为兄长的少根筋,低声抱怨。
绕了半天,两人又回到西湖上,兰斯洛突发奇想,到岸边偷了只小舟,泛舟于湖上,想在这个掩耳盗铃的隐蔽所在,商议大计。不消说,因为兰斯洛认为自己负责动脑子的重责大任,所以像动手划船这一类,小小的劳役任务,自然落到了小草的头上。
周围的船,一只只的驶过,因为是商业鼎盛之地,所以除了乘着画舫游湖的游客外,还有不少脑子灵光的小贩,带齐了种种乱没地方性的小吃,驾着只小舟,在湖面上吆喝叫卖。
「大哥。那边好热闹。」
「不关你的事,好好划你的船。」
「不知道大哥有什么点子呢?」因为知道这个兄长随时会大发脾气的个性,小草谨慎地问道。
「嘿!我已经有了计画,要干一票大的绑票生意。」
「这句话,你上一次说过了。」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随便插嘴。」兰斯洛不耐烦的挥挥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低声道:「第一个被本大爷锁定的肥羊,就是雷因斯·蒂伦王国的储君,莉雅公主。」
「莉雅公主。」小草失声惊叫道。她在惊慌之下,第一个反应便是跳船逃生,但是瞥见兰斯洛的脸色,并无变异,不似识破了机关,勉强压下心里慌恐,强笑道:
「大哥与莉雅公主,往日有仇?」
「没有。」
「那是与雷因斯·蒂伦王国,近日有冤?」
「也没有。」
「那为什么要绑架她?」
「绑架就绑架,还需要什么理由?」兰斯洛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
小草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个仅仅结拜不到半天的兄长,拉着自己跑了大半天,想不到第一件要做的正事,就是绑架自己,怎不教她啼笑皆非。
「雷因斯·蒂伦王国,国势不弱,莉雅公主是储君之尊,身边护卫必多,就凭你我兄弟,只怕……」小草试着劝兄长打消主意。
「所以就说你笨嘛!谁说真的要绑架了。」兰斯洛大笑道。
兰斯洛虽是做事卤莽,脾气暴躁,却并非蠢人,早在下山之时,他便特别溜去杭州城门的红墙,查阅了最新的悬赏消息。
目前最大的悬赏,就是雷因斯·蒂伦王国,王女莉雅公主的失踪消息。
雷因斯·蒂伦王国,雄踞东方,是历史极为悠久的古国,追溯国历,远至九千年前,艾尔铁诺王国亦难以望其项背,环顾当代,可说是出其无右。
虽为大国,却与后起之秀的艾尔铁诺王国不同,雷因斯·蒂伦王国,素来由女王实行和平统治,并没有刻意对外发展的野心,九州大战时,该任女王锐身赴难,战后,顶极高手为之一空,元气大伤,加上连续几代继位者碌碌,国势已大不如前,远逊于战后蓬勃发展的艾尔铁诺之后。
尽管如此,雷因斯·蒂伦,仍有其不可忽视的实力,除了崇高的精神地位外,远自数千年前起,该国便有「魔法王国」之称,能人异士辈出,五支魔法军,威震天下。而三贤者中的皇太极、卡达尔,亦修业于此,其实力精强,可见一般。
雷因斯·蒂伦的惯例,女王每代只生一女,甫一出生,便确定为储君,接受最严格的教育。期间,只修文事,不修武功,直到十九岁的洁身大典。
雷因斯·蒂伦的王族,是种相当特殊的血统,具有天赋的异能,每当年满十九岁后,王女会进行洁身大典,敬告天地诸神,然后由神官们进行典礼,开启公主的灵窍,之后,公主会得到一项属于自己属性的异能。
至于是哪种能力,会随公主本身的性向、气质、未来际遇而定,除了这项能力以外,该王女在修习魔法上,亦是令人咋舌的天资,多少才智超人之士,数百年苦修不成的秘术,她们往往在听过一遍后,便唾手可得,靠着这份天赐,世界魔导师公会的主席,此无上的荣耀,素来由该国女王兼任。
而历代女王,也相当珍惜这份天赋的荣耀,皆以「博爱、慈蔼、高洁」三原则自期,故素有「人类的母亲」之称。
莉雅公主,全名「莉雅·迪斯·拉普他·苍月」,是本代的王女。在东方诸国中,以其高人一等的智慧,与传自母亲的美貌,享有「才女」之名。
两个月之后,莉雅公主即将满十九岁。在被送往神殿,进行准备工作的途中,竟尔失踪,原因不明,这已是这段时日以来,风之大陆上,最大的消息,雷因斯·蒂伦王国,为此闹翻了天,提出了巨额的悬赏。是以当兰斯洛见到了布告,马上有了点子。
「诺,他们既然肯出一百枚金币来悬赏,你兄长我索性来个将计就计,发张信函,就说莉雅公主在本大爷手上,要他们付一千枚金币来赎人。」兰斯洛得意洋洋道。「如此一来呢,又不必真的去绑人,要是事迹败漏了,也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啊!」
听完了话,小草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不单是为了自己的身分没被拆穿,也是为了这个兄长,并非作奸犯科,为求富贵不则手段的奸人,而暗喜在心。
想起自己之所以逃家的理由,再想起宫廷内那些老臣的嘴脸,不由得很高兴,能够藉此好好的大闹一番。当下,小草开始认真的思索这个破绽百出的绑票计画。
兰斯洛随口吩咐道:「总之呢!你等会就写封信,投到雷因斯·蒂伦在此的通讯处,就说莉雅小妞在咱们兄弟手里,让他们在明天,拿一千枚金币来赎人。」
「信由我来写吗?」
「这种粗浅的工作,难道要本大爷亲自出马吗?」
小草点了点头,她有信心,宫廷内那些老家伙,绝对会拿出钱来,只是……要怎么把钱拿到呢?脑筋转了转,脸上浮现了一抹莫名的笑容,她已有了腹案,明天,铁定会很精彩的。
「臭小子,没事笑什笑,装酷啊!」顺手赏了她一记爆栗,兰斯洛骂道。
「那,把船开回去,想办法捞顿饭吃吧!」
「喔!」小草应了一声,正要行动,忽然发觉……
「大哥。」
「又有什么事啊!」
「你有没有发现,有点不妥。」
「哪有?」
「你的脚板正浸在水里。」
「是吗?」
「还说没有,水已经淹过脚板了。」
两人惊叫一声,这才发觉,不知道从何时起,船底破了好几个洞,碧绿的湖水,此刻以惊人的速度,咕噜咕噜地冒进船里。
看见这种惨状,兰斯洛、小草手忙脚乱地,想堵起船底的破洞,无奈小洞太多,顾了东边,西边又进水了。
「大哥。这艘船你从哪里弄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小草觉得这船的样子,依稀有点熟悉,莫非……
「这个嘛!大爷看它被停在岸上,好像没人要的样子,就顺手推下水了。」兰斯洛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着。
小草的想法,立刻获得了证实。小舟才刚沈下,一艘航行甚快的扁舟,自已被水淹到腰间的两人身边呼啸而过,船上,一名很眼熟很眼熟的船夫高声大笑:
「哇哈哈哈!两个小贼,搭了老子的船不付钱,竟想偷了船跑,还居然偷到同一艘破船,现在自作自受了吧!哇哈哈哈哈……」
激行的船只,溅起大量水花,洒了两人一头脸,不过,没多大差别,这时候的湖水,已经涨到胸口了。
「哈哈!一天里游两次泳,对身体有益嘛!」好像知道自己有错,兰斯洛反常的没发脾气,只是无赖的笑着。
小草还来不及叹气,水已经淹到下巴了。奈何,大大的吸了口气,为等一下的长程游泳做准备。
「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与你搭同一艘船……咕噜……咕噜……」
「哈……哈,别说的那么绝嘛!谁知道会偷到早上的那一艘呢……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就在隔日,雷因斯·蒂伦驻杭州一带的办事处,收到了一封令整个办事处为之天翻地覆的绑架信,内中说明,失踪多时的莉雅公主,已遭到名为「恶魔党株式会社──杭州分部」的秘密组织所绑架,并被要求于当晚子时,交付一千枚帝国金币,作为赎款。
随信,附上了一枚玉印,与莉雅公主的亲笔求救函,而玉印经确认后,亦证实为莉雅公主的随身印信。
此信经超空间通讯,传达雷因斯·蒂伦王都之后,立刻引起了王室上下,极度的震惊,一千金币的赎款,在旁人的眼中,确实是笔巨款,但以一国之力而言,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真正使他们为之心惊胆颤的,是歹徒自投信至收取赎款,之间只有三个小时,那刚好是一个致命的时间。
在艾尔铁诺境内,调取一千金币,并将之送达杭州,需要将近三小时的时间,而将邻近区域中足以担当此事的高手,征至杭州,需要三个半小时的功夫,歹徒能不偏不倚地,选在这个时间内,足见对于王家的行政作业,了若指掌。
当下,王室内产生了一阵「搜索内贼」的声浪,因为此事件遭到调查者,不下二十人,期间也有相应的副产物,利用公权走私、诈欺、收贿,被揭发而入狱判刑者,另有五十人之多,这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缴付赎款的地点,是定在一个十字路口中心的大树下,歹徒要求,将赎款以金叶子的形式,存于包裹,置于树下。
由于担心遭到有心人士的觊觎,此事被列为高度机密,并不先行通知艾尔铁诺官方,而由雷因斯·蒂伦王家,驻杭州办事处,独力负责。
办事处的人员,很努力地调集了最短时间内所能赶到的武术好手,为了防止歹徒逃逸,预先将周围三条街的范围,尽数纳于掌控,希望能由歹徒的行踪,找出公主殿下的所在。
半夜子时,弦月当空,凉风送爽,埋伏在街道两旁楼房中的人员,屏住了呼吸,仔细的注视四面八方的每个角落,不敢放弃任何细微的动静,等待着歹徒的到来。
当远处的钟声,敲满了十二下响声,原本紧绷着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但是,受到严密监视的树下,连带邻近三条街上,没有半道人影。
要不是对方提出了证据,埋伏人员几乎要错疑,自己是遭到戏弄了,就在他们正打算要放弃的时候,远远的地方,传来了闷雷般的声响。
「什么声音?」
「不晓得,听起来不大对劲。」
「事情有变,大家加紧戒备。」
「封锁道路,邻近人员立刻行动。」
不远处,一个马厩遭到纵火,受惊而发狂乱奔的马群,受到引导,朝此地奔来。
发狂中的马群,突破了街上的封锁线,转眼间,便已奔至此地了。巨变陡生,埋伏的众人,一时间失去了应变的能力。
在混乱中,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埋伏在周围楼层的百余人,都有水准以上的自保能力,虽然立刻飞身而出,但除了闪躲或留心左右,却也没人想起抢入乱蹄之中,看看是否有歹徒藏匿于其下。
结果,当马匹向四个路口,分驰而去,原本放置在树下的包裹,早已不翼而飞。失去第一时间的埋伏人员,只得分作四个方向,追逐而下。
兰斯洛一个翻身,爬上了马背,将手中的包袱反缚于背,搂住马颈,稳稳的坐着,他生活山野十余年,这区区马腹藏身的骑术,自是难不了他。
「小草这小子的脑子不坏,兄弟俩联手,倒是可以狠狠地发它一票。」兰斯洛喃喃道。
这件计画从头到尾,可说是兰斯洛提案,小草策划。在两人奋力游回岸边后,小草展现了教人吃惊的才智,立刻展开种种策划,推算时间,想定取款方式,如何脱身,如何分散、甩开追兵,在兰斯洛为之瞠目结舌时,小草已经笑眯眯的,开始解释整个计画了。
因为目标被分散,发现兰斯洛的踪迹而紧跟在后的,已不过是十数人而已,尽管如此,他们其中不乏轻功好手,而兰斯洛胯下又非千里神驹,巷道追逐几回后,双方的距离被大幅拉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嘿!好家伙,居然追了上来。」兰斯洛脚下加力,双腿轻夹马腹,登时如箭离弦,加快奔出,又拉开了两边的距离。
若照兰斯洛的本意,此刻便要与敌人大打出手,但听到这个意见的小草,当时却是两眼一翻,对兄长的武功程度大摇其头,而策定了第二步计画。
兰斯洛把马头一转,冲往西方。后方的追捕者见状,更是猛力提气,三步并作两步,穷追不舍。眼前的匪徒,是他们追寻公主下落的唯一线索,倘使走失,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双方又绕了两条巷子后,蓦地眼前一宽,到了个大街。
「恶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跑在最前方的一个追捕者,猛吸一口真气,脚下使力,大步跃起,两手成擒拿式,扑向兰斯洛,想在兰斯洛尚未再变方向之前,将之擒下。
「大个子,辛苦你了。」兰斯洛嘻嘻一笑,反手将背上包袱,顺势推入那人掌中,左足趁机在马腹上轻点,借力跃起,一个翻身,顺势翻上了附近的民房,再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那个大个子用力过猛,一时转不过来,两手一分,竟将包袱扯作两截,只见满空黄叶乱舞,随风乱飘,后方的人看到,纷纷呆在当场,作声不得。包袱里面应该装有的一千金币,竟变做烂泥也似的枯叶。
「糟了。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计了。」
察觉中计的愤怒与悔恨,化作屈辱之鞭,狠狠地痛击着他们,所幸,这种感觉并没能持续多久。就在兰斯洛消失的同时,恍若事先经过排演似的,黑暗的夜空,被几十盏孔明灯所照亮,四周点起火把无数,四周的民房,跑出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个个手拿兵器,看情形,怕没有个百来人。
「好恶贼!居然还有同伙。」追捕者们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他们原本就猜想,在幕后策划案子的,是个极为庞大的组织,想不倒歹徒深谋远虑,竟将大队人马埋伏于此。
「该死的贼子,居然胆敢恃强行劫,累得爷们等你们半晚,还不快快投降。」
埋伏的,是艾尔铁诺的地方警察,他们接获密报,今晚子时将有一批凶恶歹徒,要打劫此地的店铺,虽然这听起来像是个恶作剧,但为了小心起见,地方警部还是挑选了人员,在此地埋伏,果然见到一批「凶恶强人」,意欲恃强行凶,当下个个摩拳擦掌,要将「歹徒」一网成擒,以便升官发财。
雷因斯·蒂伦的一方,此刻知道自己非但上了大当,而且更中了敌人充满讽刺性的埋伏,基于事件必须保持隐密起见,他们除了逃跑以外别无他法。
当然,埋伏的官差,不可能眼见到手的功绩飞走,双方就在巷道间,重演了一遍追逐战。
在被抓与逃走不断上演时,他们最大的疑问,大概是,那一千金币到底到哪去了呢?
就在原本十字路口的大树下,一只小手破地而出,有个瘦小的身影,自预先挖掘好的地洞中,攀爬而上。
小草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拾起脚边的包袱,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早在绑架信寄出以前,她便在此掘了个地洞;当雷因斯·蒂伦办案人员将包袱置于树下时,她已藏身于其中。
之后,由兰斯洛藏身马腹,另外取个包袱,惑人耳目,反正黑夜中谁也看不清楚。如此一来,埋伏的众人,会被引开,要是真的被追急了,只要将假包袱抛去,也可以甩脱追兵,而真货早已在混乱中,被树底的小草,趁机取走。
「地底藏人,调虎离山,都只是很老套的把戏,可是两套并用,成功率就很高,原因无他,只因为人们都只会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当向兰斯洛解释整个计画时,小草如是说。
那么艾尔铁诺的埋伏呢?
「那是国家的神秘主义被倒用的结果。」小草微笑道。
就因为知道,雷因斯·蒂伦宫廷会顾忌丑闻的发生与结外生枝的变数,所以一定是自行私下解决,不会通知艾尔铁诺政府,所以小草反过来,利用艾尔铁诺的警察,来替兰斯洛阻挡追兵,反而教雷因斯·蒂伦一方手脚大乱。
只是,身为应该被拯救的主角,却大是热心的,主动策划着绑票的种种计策,这样的小草,实在是个大坏人。
兰斯洛哼着小调,纵跃如飞,从一个屋脊,跳跃到另一个,以最快的速度,脱离现场,想到预定的地点,与小草会合。
「无耻贼人!快快停下步来。」
「这种话,等你们追上本大爷再说吧!」
发觉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兰斯洛不禁要皱起眉头了,之所以让他耽搁的原因,是在他之后,有几道身影,穷追在后,看样子,是艾尔铁诺的警察吧!
「哼!不管是雷因斯·蒂伦,还是艾尔铁诺,看来全都是一些烦人的家伙嘛。」连续跑了半个晚上,兰斯洛不禁有些不耐烦起来。
兰斯洛并没有正式的学过轻功,只是,过往生活在山林里的日子,常常两脚绑着铁球,穿越数处直涨到胸口的溪水,到十余里外去取水;也常常在树枝间与猿猴嬉戏、捕捉鸟雀,因此虽然未受过调教,当其迈开大步,发足狂奔,身手之敏捷较诸一流好手,可说是尤有过之。
不过,老是被人家在后面穷追,却也不是什么有趣的消遣。「跑步这种事,还是悠悠闲闲的比较有趣,像这样子的跑法,对身体一点帮助也没有。」
兰斯洛一边唠叨,一边动着脑子,试着甩掉后头如附骨之蛆的追兵。灵机一动,想定了主意,当下脚底猛然加力,瞬间拉开了与追逐者的距离,就在追捕者为之惊讶不已,要发力追上时,兰斯洛跃下了屋脊,开始在黑暗的巷道中,左钻右窜,没几下,便消失了踪影。
追捕者不禁大声咒骂,此处街道窄小,加上夜色昏暗,视野极狭,想要找到犯人踪迹,并非易事,而且处理不当,便会滋扰民众,多生事端。
忍住勃发的怒气,他们跳下屋脊,试图寻找疑犯的踪影。
而兰斯洛一点也没闲着,他利用这段多出来的空隙,摸黑窜向原先看到的一所屋宅,打算在里面躲一段时间,甩开追兵。
翻过墙去,是座颇大的花园,昏暗中,看不清景物,由规模的大小来判断,屋主并非一般平民,而是相当富有的一家。
墙外隐有人声传来,兰斯洛更不迟疑,向最近的一栋独立楼阁移去,手脚并用地爬上与屋子比邻的大树,脚底一蹬,便站上了二楼的屋檐,小心地推开了窗子,翻身而入。
甫一进屋,扑鼻而来的薰香气味,房间里的绣床,明明白白的表示,这是间女儿家的闺房,更糟的是,那床上明显睡的有人,而且已被惊醒。
兰斯洛应变奇速,立即扑向床上,想要先发制人,不料却晚了一步,那女子早先一步退到茶几旁,兰斯洛一击不中,反身便是一扑,抓到了只袖子,兰斯洛大喜,右手跟着一擒,掐住那女子的咽喉。
黑暗中,两人贴了个满怀,隔着薄薄的绢布,兰斯洛感受到,绢衣下丰满的年轻肉体,阵阵的女儿幽香,扑鼻而来。
无暇享受这份动人的时光,兰斯洛低声恐吓道:
「别出声。你一出声,我就杀了你,我只是来这暂避敌人,不会……唉唷!」话未说完,被人反臂擒拿,扭住右臂,那女子竟会武功,虽然力量不大,但招数巧妙,竟把兰斯洛给直跌了出去。
「你……」
兰斯洛关节处给痛得七荤八素,刚想有反应,陡闻「刷」的一声,房间忽然亮了起来,却是那女子点亮了几上的油灯。藉由微弱的火光,兰斯洛看清了那女子的脸。
眉目如同一泓秋水,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楚楚动人的脸蛋上,虽然因为不速之客的来到,而有些惊慌,却反有一抹无畏的笑靥,浮现在唇边,在告诉入侵的外人,她人并非是个只会惊惶失措的庸俗弱女子。
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巧遇于西湖畔,雨中赠伞,让兰斯洛一见倾心的紫钰姑娘。
乍见心上人,兰斯洛再度为其无双的美貌所惊艳,呆立当场,随即想起自己误闯佳人香闺,连忙手慌脚乱地道歉。
「呃!夫人……不是,贵小姐……也不对,姑娘……」慌忙中,兰斯洛错误连连。
他极力想表现优雅一点的样子,却连连出错,先是自称「本大爷」,又连忙改口「兄弟我」,再想想也不妥,最后换成「在下」。
「在……在下,躲避敌人,误闯姑娘的屋子,本……在下深感歉意,现在就告辞了。」兰斯洛很努力地,让自己平声和气地说完这番场面话,才说完,已羞惭的满脸通红。
兰斯洛说完话,转身便欲跳窗离去,紫钰见他手舞足蹈的滑稽样,大是有趣,不由得「噗嗤」一声,掩袖轻笑。
这一笑,直如春风轻拂,芙蓉初绽,直教兰斯洛看得痴了。
见到兰斯洛如此呆望,紫钰不禁莞尔,当下收起笑容,清声道:「先贤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先生虽是不请自来,也算是我落琼小筑的客人,如不嫌弃,便请在此盘桓数刻,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兰斯洛不意有此一问,大喜过望,连忙点头如捣蒜。把什么约定的时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紫钰温言道:「既是如此,便请先生移步前厅,稍坐片刻,待妾身换装见客。」
兰斯洛这才注意到,紫钰身上所着,乃是一般宽松的绢质睡袍,一双柔滑粉嫩的美腿,完全暴露在外,姿态撩人之至。
为怕佳人认为自己唐突,不敢多看,兰斯洛赶忙转头向后。
紫钰摇起桌上的铃铛,将楼下的婢仆唤起。
进来的婢女,见到小姐的房中,多出一个陌生男子,几乎要失声尖叫,却被紫钰轻描淡写的一个眼色所止住。
「这位先生,是我多年好友,你们要好生款待,不可失礼。」一句话,打住了婢女们的疑问,赶紧伺候小姐更衣,并将兰斯洛带至前厅。
兰斯洛坐定后,仆役送上一壶清茶,四色点心。这才忆起了与小草相约的时间已过,应当早点抽身,去和小草会合。
但转念一想,自己误闯心上人闺房,未受见怪,反而遭到款待,如此良机,岂是常有。一念至此,心意登决,准备把握机会,趁机与心上人亲近。
「先生久候了。」一声清脆的语音,自顶上传下,紫钰身着浅蓝衫裙,素巾围腰,黑绢般的秀发,用一根木簪定住,几道青丝斜挂于面前,散发着另一种冶艳风情。
「先生高姓大名?」
「兰斯洛。我叫兰斯洛。」与日间初遇小草时完全两样,兰斯洛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更罔论大肆吹嘘了。
「兰斯洛先生。」似乎看穿了兰斯洛的紧张,紫钰轻笑道:「我不问,你是从哪里来?也不问,你为何到这里来?既然进了落琼小筑,就是这的客人,兰斯洛先生可以等到你认为安全的时候,再行离开。」
被这么一说,兰斯洛反倒惊讶起来,以自己现在的外观,蓬头散发,衣着不整,又是个粗壮汉子,无论是谁,见到这样的人,破窗而入,铁定会认为强盗打劫来了,可是这位紫钰姑娘,毫不惧怕,还与自己沏茶聊天,此举非但不合一般大家闺秀的举动,反而大见江湖豪客的英侠之气,真是奇哉怪也。
忽然想起,日间小草曾经提过,这朵「广寒冰琼」身染无名恶疾,身体极弱,可是相遇至今,除了偶尔的一两声轻咳,并没有什么重病的征兆啊!莫不是小草撒谎?
仔细端详紫钰的姿容,她的腰身极为纤细,娇柔而不见丰腴的身体,骨感十足,看上去,只怕狂风一刮,便可以被吹到半空去了。瓷器般精致的脸蛋上,所浮现的,是种教人心悸的苍白,的确是久染重病的样子。
察觉了兰斯洛的视线,紫钰道:「妾身自幼身染疾病,医治太晚,伤了肺脉,所以素来身子虚弱,若是有什么失态的地方,先生勿怪。」语罢,又是几声轻咳。
如此一个娇弱的女子,居然能以擒拿手,将自己反摔出去,兰斯洛回想起来,不由大是奇怪。
「妾身自幼,好读坊间的游侠列传,对所谓的游侠之士,向往再三,也曾学了几套上不得台面的防身之术,适才若有得罪,便请先生多多见谅了。」
「没有,这全都是我自己的错,该打该打。」听到紫钰的解释,兰斯洛疑心尽去,再无问题。
两人当下便沏茶谈天,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言谈中,兰斯洛发现,紫钰非但见闻广博,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而且此女聪颖不凡,观察入微,若是遇到兰斯洛听不懂的地方,还预先将之简化,旁征博引。
相谈一席,宾主尽欢,不知不觉,已是天光拂晓,服侍一旁的婢子,重新沏上了一壶茶,为兰斯洛倒上了一杯。
兰斯洛举杯欲喝,却是一怔,只见磁杯中,浑浊深碧,是种怕人的墨绿色,凑近一嗅,浓浓药草味,酸腥刺鼻,中人欲呕。
刚想开口询问,却见紫钰脸上,尽是期盼之意,为博佳人芳心,兰斯洛把心一横,忍住反胃的感觉,将茶一饮而尽。苦茶入喉,酸臭难当,几乎令兰斯洛想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唉!」紫钰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原本的期盼之情,已转为失望。
「紫钰身体不适,无法久谈,先请告退,先生请自便。」语罢,再不回头一眼,于婢女们的簇拥下离去。
兰斯洛呆在当场,不能理解发生何事,好半晌,见紫钰没有再出来的打算,天亦已大亮,只得失魂落魄的从大门离去。
望见紧闭的大门,兰斯洛自唉自怨,不知自己做错什么,竟给人扫地出门,原本两人不是谈的很高兴吗?怎么忽然就……
正自苦思不解,半空中,一条手绢飘至面前,兰斯洛拾起一看,手绢上书写有字:
夫人姑娘贵小姐,
兄弟在下本大爷,
非是前生有宿缘,
只为今世错难解;
最好交情初见面,
相逢无因命早结,
落琼随雪砌满园,
候月常扫玉台阶。
字迹娟秀,辞意诙谐,诗末署名「紫钰」,正是紫钰的手笔,兰斯洛端详再三,虽不明白诗中的意义,但对方既然肯将贴身之物相赠予,那么,是不是代表……自己有希望罗!
一念至此,忍不住手舞足蹈,在大街上跳起舞来。
在楼台上看到这一幕的紫钰,再次为兰斯洛的动作,莞尔微笑,「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映着东方的第一道晨光,她轻声咳了起来,自己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莫非,就当真如城里的那首歌谣,这朵琼花,真的过不了二十载的春天吗?
半晌,紫钰低语道:「师父所说的天灵之人,就是他么?」
身后的房间,在阳光的照耀下,空荡荡地看不到半个人影,却有一个深沈、生冷的声音响起:
「不错,开启十方血啮锁,必须要以天灵之人的鲜血生祭。你的任务,便是暂时接近他,保护灵人的安全,直到时辰到来,剩余的,没必要过问。」
说话的,是个男子,他的声音,让人想起冰河互相摩擦时,所发出的声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使得情景格外的诡异。
紫钰默不作声,只是让轻轻的咳嗽声,响彻在房间里。
黄昏时分,原本人潮不断的西湖,一个身材高大,气宇不凡的年轻人,意态飞扬地大步走在街上。在他身旁,另一名身材娇小,俊秀清雅的年轻人,与他并肩走着。
由于两人的外貌突出,不时吸引了路上女性好奇的目光。
这两人,自然是兰斯洛和小草了。
因为不见兰斯洛的踪影而急的像火烧眉毛般的小草,在相会后把兰斯洛狠狠地刮了一顿后,两人将赎款存入议定的地下钱庄,然后去最昂贵的澡堂,好好梳洗了一遍,换上了最华贵的衣服。
当在澡堂门口碰面时,两人均为对方的改头换面,不由自主地大吃一惊。
将蓬草般的长发剪掉,把累积多年的胡须剃去,再换上了一流的服饰,兰斯洛有若脱胎换骨般,展现其英伟的外貌。浓眉、大眼、宽肩、高大健壮,虽然称不上英俊,却有股不凡的大丈夫气概,引人侧目。
小草就更不得了了,将全身的尘垢洗去,回复本来面目的小草,穿上男装,模样更是俊美无对,举止优雅,俨然便是个翩翩佳公子,立刻便引起了一阵骚动,更教兰斯洛差点惊的连下巴都掉下来。
好不容易自尖叫的女子群中脱身,小草出主意,买了间胡同,作为栖身之所。当一切事宜底定后,兰斯洛提议要来西湖一逛,已经发誓不再搭船的小草,虽然无奈,也只得跟在一旁,两兄弟步行游西湖。
绕行良久,两人上了断桥,想起两日前,因为无钱付账,自饭馆一路狂奔至此,兰斯洛不禁感慨万千。
「对了,照你看来,紫钰姑娘给我那首诗,是什么意思?」
打从昨天回来起,兰斯洛便一直缠着小草,要求翻译诗意,他自己虽识字,但却没读过多少书,不能做赏诗论词这类工作。
每看到兰斯洛提起紫钰时,那种傻笑的脸,小草便觉得极不是滋味,但内心深处,又找不到个反对的理由,在拗不过的情形下,只得解释。
「前面几句没有什么,[落琼随雪砌满园,候月常扫玉台阶。]是人家大小姐以落琼自比,要你当月亮啦!」
「那是什么意思?」
「叫你去吃饭的意思啦!」看到兰斯洛兴奋不已,小草心中气苦。琼花是夜间开放,清晨凋谢的植物,命中注定,见不得日光,如今紫钰自比琼花,却又明说「候月」,用意不问可知。
「哇哈哈哈哈……早就跟你说,你兄长我魅力惊人,没有任何女人能够抵抗,果然应证了吧!」
「才怪,你少臭美了!那只是分手的预先慰问而已。」
「臭小子,敢这样向你兄长讲话。」
兰斯洛追打着小草,两人一前一后,奔下了断桥。
「魅力惊人?」得了吧!小草暗暗啐道。兰斯洛的外表,虽说英伟出众,却并不能算是美男子,论才学、论武功,也都一无是处,说财产吗?穷光蛋一个,连一般的女子,都很难看上他,何况,听兰斯洛的描述,那名紫钰姑娘,也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这之间,可千万别有些什么才好?
奔跑间,蓦然惊见,断桥在夕阳的照映下,如同着火般的艳丽。「相识断桥初赠伞」,这是兰斯洛与紫钰初遇的写照,然而,琢磨文义,可不是个好兆头啊!小草心下一惊。
为兰斯洛的安危,小草暗自担心,她那超越常人的智慧,已自不可见的未来中,隐约嗅出了一丝不安的味道了。
「既然下定决心,要追求人家,就得打起精神来,做几件大事,出人头地,这样才配的上人家的好姑娘。」知道事已不可挽回,小草酸溜溜地道。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没发觉小草的异常,兰斯洛点头称是,忽然,一个物体映在他的视网膜中,在不远的前方,有座高塔,巍峨耸立,在晚霞之中,琉璃瓦片发出绚丽的光华。在塔的下方,一群人把塔挤得水泻不通,不知所为何来?
「喂!小草,那是什么地方?」
「那个啊!是雷峰塔。」
「雷峰塔!是白蛇传中的那一座吗?」
「对啦!」
兰斯洛大感兴趣,以前,死老鬼曾经对他说过白蛇传的故事,而且对里面的许仙,深恶痛绝,说什么这个男人,卑鄙无耻,懦弱无能,被别人说个两句,就笨的去出卖自己的家人,大丈夫切勿如是也。当时,兰斯洛对于这番话,亦是心有戚戚焉,一个男人,若不能保卫自己的妻小,那就没有成为男人的资格了。
「那一堆人是在作什么?有好东西看吗?」
「不是,他们是来寻宝的投机份子。」
「寻宝?」
小草跟着作解释,雷峰塔每至八月,便会发出奇异的光华,等到中秋夜的亥时,更有一道惊人的灵光之气,直冲九宵,愚夫愚妇所见,便称做是有宝物现世,相争膜拜顶礼,事情传开,也吸引了无数的江湖豪客,来此寻宝,想看看自己能否侥幸成为天意命定的得宝之人。
「艾尔铁诺政府,这么心胸宽大,管都不管吗?」照兰斯洛的想法,若是真有宝物,只怕政府早已收归国有,哪里还会等到有人来寻。
「他们不是不管,是没能力管。」小草笑道。
宝光的出现,至今已有千余年之久,在这段时间中,来寻宝的人,搜遍了雷峰塔的一瓦一石,却没有半点收获,艾尔铁诺政府,对此索性采取完全开放政策,每年中秋,举办寻宝大会,任由人们到此寻宝,只是在一旁预伏兵马,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好,我决定了。」兰斯洛眼中发出异彩,脸上一副干劲十足,想要好好作一点事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小草心惊肉跳,两天来,每次兰斯洛说这句话,就必定惹出事端,而跟着遭殃、在背后收烂摊子的,就是小草,故而她此刻求乞满天神佛,四大天王,希望这个大哥,不要再有什么奇异的鬼点子,例如说:上妓院什么的。
「我要参加中秋的寻宝大会。扬名立万,出人头地,当个大英雄,再好好的追求紫钰小姐。」
小草虽然不悦,却也松了口气,啐道:「知道了啦!你好好的干,我会帮你的。」
「不过,在那之前……」
小草差没给跳了起来,「不过」,什么叫做「不过」,这个疯狂大哥,到底还想做什么?
兰斯洛眼中的光芒,炽热的恍若要烧着,他仰天狂笑,引起了来往人潮的侧目。
「哈哈……天下英雄本好色,既然要做英雄,又岂能不好色。既然已经有了钱,当然要好好的去挥霍一番。」兰斯洛抓住小草,高声笑道:「小弟,咱们上妓院去吧!」
「妓院,又是妓院,为什么又是妓院?你脑里除了妓院没有别的东西吗?」小草眼冒金星,语无伦次,就差没口吐白沫了。
「少罗唆!走吧!」也不管小草的惨叫,兰斯洛拖人便走。
「走吧!今天兄长我要带你体会大人的滋味。哇哈哈……」
「哇!我不要,不要拖我去,快点放手啊……」
长长的哀嚎声,再次回响于西湖。东方的天际,一抹弯月,缓缓的升起,点点星光,开始取代晚霞,随着夜晚的到来,许多人或自愿或非自愿地,面对将到临的未来,这其中,是福,是祸,没有人知道。
人的幸福,就在于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以此而言,现在的小草与兰斯洛,他们都是幸福的。
第三章人间相思不曾闲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六月二十二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朱门居中,灯火通明,绢之国的灯笼,邱索拉的香油灯,天竺的九宝莲华灯,散布出瑰丽的光芒,映在被漆上金红的合抱大柱,与华丽的建筑相衬,更显的富丽堂皇。
价值不菲,由绯樱帝国传入的香料,被混在灯蕊里,随着热气而蒸发,多种依古法调制的香水、薰香,或喷洒于衣饰,或封藏绣囊,与刻意栽种的香草混和,将周围薰的馥郁香浓。
各式厅房,依消费等级而有所差别,却都是极尽奢华之能事,珍珠、宝石、象牙之类的饰物,满璧光华,地板上、床褥间,全是绣工精美的红毯、丝被,看得人眼花撩乱。
许多自诩风雅的达官贵人,饮着自提兰运来的美酒,品尝异国佳酿,与歌妓纵声调笑,命令乐师弹奏起琵琶、七弦琴,唱着时下最流行的乐曲,吟咏诗文,饮酒作乐。
院落内各个包厢,丝竹共奏,嬉笑怒骂声齐鸣,好一派热闹光景,其中,有某间房,显得特别聒噪。
「过来,过来,给本大爷摸一下。」
「喔……嗯……」
「大爷,您好偏心,人家也要。」
「该到我了,英俊的大爷。」
「不要急,一个一个来,你们每个人都有份。喔喔!你有个结实的小屁股。」
「讨厌啦!大爷。」
取得巨额赎款,一夜之间变成暴发户的兰斯洛,如愿以偿的进入了朱门居,看门的龟奴,完全认不出新打扮的兰斯洛,甫一开门,便被昂贵的行头所震慑,目瞪口呆,当小草由袖中,取出数枚艾尔铁诺金币后,两人立即被蜂拥而来的妓女们,簇拥进最上等的特级厢房。
这样的结果,完全在小草的预料之中,深知兄长随时都会惹出事端的破坏力,为了尽可能地减少麻烦,她只得在衣着上下功夫,以昂贵的服饰,标示出某种隐约的暗示。
用上等兽皮所编,黑白相间的套衫,露出魁梧的胸膛,贴身的皮裤,衬以红宝石缀成的腰带,穿在兰斯洛的身上,配合上他原本的气质,看上去,霸气中带着威仪,望之凛然。
由于雷峰大会的日子将近,许多志在得宝的江湖人士,纷纷赶至,使杭州城中,卧虎藏龙,随便一个事端,往往便会招来意想不到的杀身之祸。兰斯洛这般打扮,甫看之下,确实是具有某皇室贵胄的气派,让别有所图之人,心有所忌。
而这身打扮,却是教小草伤透了脑筋,要把兄长原本的野蛮,变成威严;原本的粗俗,变成气派,看似相近,实距却远,所幸小草出身于皇家,选配服装原本就是家常便饭,一番折腾后,总算把工作完成。
至于小草自己,反倒没有在衣着上花多少心思,她原本就是处于逃家期间,自然不需要多余的招摇,惹来麻烦。
然而,或许是误算吧!穿着白色儒衫的小草,显的俊美异常,俨然便是个再世潘安,打从离开澡堂起,便一直招惹路上女孩子的指指点点,而进了朱门居后,更是成了院子里姑娘们抢着接待的娇客,软玉温香,莺莺燕燕,令她不胜其扰。
「过来!再给大爷亲一下。」
「大──爷!你别光亲嘛!」
「伙计!再开两坛女儿红。」
「哇──!大爷您真是海量啊!」
虽是第一次逛妓院,兰斯洛却表现的有模有样,毫不生疏。只见他左拥右抱,大口饮酒,在粉颊红唇间,香来香去,一双大手,老实不客气地,游移在妓女的酥胸丰臀之间,大占便宜。
众女皆是惯见烟花、烟视媚行之人,这等阵仗,司空见惯,也是嬉笑跌作一堆,把丰腴的肉体,紧贴客人,大展媚功,趁客人头昏脑胀,色授魂予之际,多开名酒,增加巨额消费,之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酒国生涯,原是如此。
「香、香你个头啦!我也很香啊!死大哥,臭大哥。」
小草看在眼底,火冒三丈高,几乎气得连肺也要炸了。当下只是暗骂连连,忘了自己酒量不好,拼命猛灌烈酒,「啪」一声,却是用力过度,将筷子折成两截。
「哦!二弟,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啊!」
「不要你管,去香你的妞吧!」眼前似乎有点昏眩,小草头晕骂道。
「这可不成,你兄长我一向是个有福同享的人,怎么能让你被丢在一边呢?」兰斯洛计上心来,猛一拍掌,长声笑道:「姑娘们听好,今晚谁要是能把我兄弟伺候的服服贴贴,这一袋金币,就是她的。」说完,将一袋沈甸甸的金币,丢在桌上,怕没有个百来枚金币。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妇,三五个打扮娇艳的美貌女子,坐近了小草,或捶背,或揉肩,软语呢喃,使尽温柔解数。小草的俊美,即使是扬州之大,也极为罕见,她们原本就对之深深倾倒,此刻有了机会,那还不趁机好好亲热,看看是否有这个机缘,得到这位少年公子的垂青。
「喂!手不要乱摸。」
「公子,您堂堂七尺之躯,何必这么畏畏缩缩呢?」
「是啊!你看他脸都红了,好可爱啊!」
「放手──你在摸哪里?」
众女嬉笑间,自然上下其手,小草满脸通红,竭力推阻,虽然同为女儿身,要与人作这等亲密接触,也确实教她吃不消,可恨的是,那个肇事的大混球,此刻正好整以暇的一旁观赏,为了兄弟的窘像,笑得快昏过去。
「再加把劲,第一个亲到我小弟的人,重重有赏。」
「咦……」
一名侧坐在小草大腿上的绿裳女子,失声惊呼,正在抚弄小草胸膛的纤指,就像碰触到烧红的烙铁般,急忙抽回,那原本该是一片平坦的地方,竟是饱满柔软,触手生滑,再仔细端详小草,只见眉目如画,朱唇明眸,细嫩雪肤,这才赫然惊觉……
「你是……」一个女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小草一声长笑,揽臂将那女子搂入怀中,耳鬓厮摩,肆意温存。
「哦!有一套啊,诱惑成功,有赏有赏。」兰斯洛见状,哈哈大笑,忙着在一旁起哄。
两人搂抱在一起,状甚亲昵,小草的右手,在对方的酥胸轻轻磨蹭,左手更放肆地自裙裾中深入,上下画弄,那女子娇喘连连,脸泛红潮,衣衫散乱,半裸的丰胸、大腿,一览无疑,冶艳诱人。
周围的一众莺莺燕燕,啧啧称奇,看不出这么俊俏的一位公子哥,竟是欢场老手,看那女子的骚浪模样,显然快感如潮,惊羡之余,不由得深自悔恨,适才没有一马当先,抢入怀中,错失良机。
那女子却是有苦自己知,小草一将她搂入怀中,立刻便是腰间一凉,一柄锋锐的匕首,抵住腹腰,而持刀人看似亲吻,却在耳畔低语:「敢说半句话,你马上就没命。」跟着微微一痛,显然匕首已经划破肌肤。
大难临头,那还不吓得她魂飞魄散,连忙呻吟出声,努力帮忙作戏,只苦了她一面娇笑,一面又要小心腹间,以免动作太大,被开膛破腹,真的给闹了个哭笑不得。
「哇哈哈哈……有意思,姑娘们,再加把劲,能把我小弟带上床的人,加倍重重有赏。」开心大笑的始作俑者,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兴冲冲地等着看好戏。
古有名训,玩笑开到过了头,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结局果然不错,在连接应付了一晚上的性骚扰,又被迫当众做激情表演之后,抬头看到那张快笑到喷饭的大脸,小草再也抑制不住,怒从心中起,气得一把推翻了桌子,拿着酒壶,劈头就掷。
「大哥是大笨蛋!」惊呼怒骂声中,小草夺门而出。
「哎呀!救命啊!」
「不要把我推到前面。」
「你在干嘛?」
室内一时酒菜淋漓,盘筷飞舞,众人不免抱头鼠窜,躲得狼狈,身手不好的人,自是在劫难逃,给溅个一头一脸。就可怜那绿裳女子,适才抽身不及,给匕首画伤了皮肤,惊慌之下,以为受了致命重伤,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兰斯洛总算避得快,没给溅上,微微一愣,随即爆发了火山般的怒气。破口大骂,急冲出门,要把阻碍寻欢兴头的人,狠狠教训一顿。
鸣虫低唱,晚风徐来,吹动花丛如海。比较起喧闹的前院,寂静的后花园,便显得冷清许多,这是朱门居为了让厌倦了连番饮宴的客人,有个吹风醒酒之所而建,虽非主要建筑,却也是布置的精致典雅,不失派头。
小草跑的后花园,忍不住满腹的委屈,顺手扯了堆鲜花,扯成数截,掷花生气。
「死大哥,混蛋大哥。」
小草边掷边骂。
事实上,倘若让服侍于雷因斯·蒂伦宫廷的太傅、女官,看到了小草如今的窘状,只怕半数要张开口,狂喷白沫了,至于另外半数,那是在张口之前,便已生生地昏了过去。
在风之大陆的东半部,莉雅公主以博学多智的才女之名,享誉于神圣联盟,这是众所皆知、素为民众所津津乐道的事。只是,在这则传闻的背后,有着另一层不为人知的事实。
横视风之大陆,由于连年战祸,受高等教育只是少数人的特权,除了落魄贵族开设的私塾外,一般教育工作素由神职人员担起,普通的民众,想要读书识字,都必须以神官为师。
宗教,本就是学术的起源之一,占星术开启了天文学,风水堪舆形成了地理研究,炼金、炼丹发展出矿物学,比比皆是。
此类高层次的文化,在修道院之间耳语相传,加上环境清幽,可以静心钻研学问,所以当代出名的学者,几乎清一色都是担任神职。
在此情形下,文化悠久无人能及,俨然以大陆宗教源流自居的雷因斯·蒂伦,无疑稳坐了学术界的第一把交椅。
历代女王皆是爱好学术,奖励文化发展之人,除了特别规划研究区,提供各种研究经费之外,王族成员更是虚心礼贤下士,热心参予各项艺文展、辩论会,发表会,与诸家学者往来密切。
久而久之,雷因斯·蒂伦的文化水平,远超大陆诸国,王都号称广集学者二十万户,形成优性循环,慕名千里求学者,不计其数,历来能人辈出,其中自也不乏学而优则仕之辈,诞生贤臣良将,游侠诗人,多如沙河。
莉雅公主,便是生长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
虽然受到祖训的限制,在行成人礼之前,不能修习法术,这位命定的储君,却是一刻也没闲着,自小浸淫在王立学院之中,从天体运行、异国地理、历史流变、失传的古代秘术,乃至于医学兵法、音乐绘画,无所不窥,加以天资过人,小小年纪便以卓然成家。
十五岁时,于每七年一度的辩论会上,展露锋芒,驳倒各派学者,而后,发表论文,「能增减一字者,百金以谢」,悬挂三日夜,未有人能动其分毫,至此,莉雅公主声誉远播,才女之名,遂响彻东方。
只是,世事无完美,在宫廷长官眼中,这位小公主,无疑是个会呼吸的恶梦。迥异于历代女王的慈祥温和,莉雅自小便是个骄纵蛮横,视旁人若无物的性子,与阴狠毒辣,仅是一线之隔,喜好捉弄他人。无双的头脑,成了最大的利器,弄得宫内叫苦连天,终日鸡飞狗跳。
王室内,对于这样的一个继承人,相当反感,无奈雷因斯·蒂伦之王位,传女不传子,所以尽管众大臣为之苦恼再三,最后也只有悲叹两声,祈求上天保佑。
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会对兰斯洛百般忍让呢?这一点,小草并不明白。看来,两个月的颠沛流离,对自己的影响可真不小,体会平民百姓的生活,对磨练个性、耐性来说,大有帮助。如果换做两个月前,倘若有人敢这样给她气受,一定已经被她整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只是,报应来得好快啊!小草幽幽地叹了口气。绢之国有句俗语,一物克一物。如果让二皇兄知道自己的处境,一定会大笑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想起身边的那个男人,他暴躁的脾气,粗鲁、好色又不懂体贴,明明没本事,又爱吹牛,整天就只想着上妓院,简直是集男人的耻辱于一身。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会如此牵动自己的心房呢?很想为他做事,怕他到处闯祸;很想依偎在他身旁,虽然他老是粗鲁的把自己推开,很想跟他昵在一起,整天疯疯颠颠的到处乱跑,很想……很想……和他一起作很多事……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是因为这种刺激生活的吸引力吗?怎么可能,光是收麻烦,就已经快受够了。
小草摇头轻叹。
「是为了那句话吗?」她心底有个声音低语着。
「放心啦!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就像是某种解禁的秘密咒语,撩起了自己的情丝。打从那一刻起,那个男人的身影,就深深地烙进了心底。
这种感觉,就是爱吗?那个只在小说里看过的名词,如今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吗?小草不知道,在过往的生命中,她没有可以谈心的朋友。
雷因斯·蒂伦的规矩,女王的丈夫,是由选拔会诞生,最大的功用,便是生出下一代,也因此,父亲这个名词,对小草而言,意义极为空泛。母亲的婚姻,并不是爱情的结果,她的身边,找不到任何能够倾听感情的人。
她不确定这份情思是好是坏,而基于某种不知名的直觉,小草有着深深的恐惧。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不自觉地,小草将花瓣一片片撕下,口中念念有词,模仿起女孩子所时兴的占卜动作。
半晌,蓦然惊觉,羞红了脸,把花洒了一地,快步跑开。
不需要刻意做什么,眼下,就保持现状吧!就当棵随遇而安的小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笑着,陪伴着他吧。
为了怕吵到旁人,小草轻声举步,想要回去。便在此时,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就这么说定了,你助我复国,我助你登上第一集团军司令之位。」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草停下了脚步,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朝音源走去。
「可是……赤兄,这计画,真的能成么?」另一个浑浊的声音迟疑道。
「钱老弟,你大可放心,愚兄这些年来,自大陆各处所网罗的高手,可不是假的。我已经布置周全,明日午时,那小子路经绝龙岭,先中埋伏,我的人再一拥而上,那还不手到擒来。」
「话是不错,就只是……」
「以那小子的身分,若是失踪,必是震动天下,你不妨等到事情闹到不可抑止,再拿那小子去邀功,就可以轻轻松松顶替你姊夫的位置,不必再仰人鼻息了。」
「可是我总觉得这么做,太过危险。」浑浊声音的主人,一副胆小的语调,似乎还是拿不定主意。
「钱老弟。」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故作慷慨道:「成大事者,无所不为。这件事若成,你手握兵马数十万,何等威风,终身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对你只有好处。你想想,咱们相识多年,难道老哥哥会害你不成。」
似乎是被「荣华富贵,终身享用不尽」所诱惑,那浑浊声音的主人,下了决定,「好吧!小弟的将来,就全看赤兄的了。」
「还望兄弟大功告成之后,不要忘了老哥哥。」
「怎么会,要是我坐上司令的位置,必定上奏陛下,兴兵为赤兄复国。」
「好,咱们举杯预祝成功。干。」
「干。」
在一旁偷听的小草,暗自叹了口气,「成大事,无所不为」,那不过是三流的马基维利主义,而屋里的两人,听起来,也不过是二流的策士,不能审慎筹谋不说,单只是遇事犹疑这一项,不管他们的图谋是什么,小草已敢断定他们失败的命运。
艾尔铁诺帝国的实战部队,分为五大集团军,一个集团军拥兵数十万,集团军司令直接听命于皇帝,可谓权重已极,是从军职者的毕生梦想。集团军下编制,依人数多寡,再分为军、团、师,一军十万人,一团两万人,一师五千人,层层相递,其实力依兵种而定。
雷因斯·蒂伦王国,虽说无心于开疆辟土,但对于大陆诸国的动态,却是从未轻忽,在各地官员的调查上,有极完整的情报网,而这些庞大的报告,早已被小草熟记脑中。
「艾尔铁诺第一集团军司令,司徒星霜,算是一方良将,他说顶替姊夫的位置,嗯!说话的人,必是杭州军长钱继尧。早听说此人贪财好色,胆小如鼠,是个全靠裙带关系的庸碌之徒,今日一听,果然不错。」凭着惊人的计算能力,虽只短短的几句谈话,小草已清晰的把握事态,甚至还算出了交谈者的身分。
「只是,另外一个又是何人?他口口声声说复国,莫非又是个亡国贵族?」由于战祸频仍,遭到灭亡的小国,比比皆是,其后裔散于民间,难以计数,尽管小草聪明多智,却也无法算出对方身分,倒是这些落魄王孙,整日想要复国重登帝位,虽是大事不成,却从中衍生了无数文学作品,为平民百姓津津乐道。
刚才的对话中,那个苍老的声音,明显地是局面的主导者,听起来精明干练,倒是个要提防的角色。只是……小草不禁苦笑,会找上钱大胖子作为合作对象,那种人只怕也没什么值得提防了。
无意间撞破了一个大阴谋,小草只感到懊恼,这种官场里的权力斗争,没有丝毫人情可讲,一但被卷入,动辄便是杀身之祸,依自己现在的处境来说,实不适合节外生枝,自找麻烦,当下蹑手蹑脚,打算趁行迹败露之前,悄悄离开,就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吧!
倘若事情能就此了结,倒也省事,可以免去不少麻烦,可惜,事与愿违,正当小草轻声举步时,一声暴喝,自走廊尽头处响起。
「臭小鬼,总算给本大爷找到了,你以为躲在窗户边,就天衣无缝了吗?还不快滚过来,让我打两拳。」发现了小草的行踪,余怒未消的兰斯洛,口中连声咒骂,来势汹汹的跑过来。
「谁?」
「窗外有人偷听。」
「糟糕!又闯祸了。」小草暗叫不妙,急忙奔向兰斯洛,拉着他直往前冲,没命的奔跑,以免当场给杀人灭口。
果然不错,后方立刻响起剧烈的抄兵器声、破门声、脚步声,显然有大批人马自后追来,小草头也不敢回,加速逃命,转过两个弯,耳中隐隐传来一声急气败坏的吩咐。
「有奸细,给我格杀勿论。」
「为什么又被人追着砍?」
「他们控告你行为不检,拐带良家妇女,妨碍风化,另外再加控一条[好色的猪]。」
「这是哪门子的鬼话!」兰斯洛杀猪也似的大叫起来,「喝了半晚上的酒,除了亲亲摸摸,连半根毛都没碰到,哪里妨碍风化了。」
「你要是不信,可以停下脚步去问他们啊!」小草回嘴道。
「停下脚步!那会不会死的很难看?」
「不──会!顶多被砍个八九十刀,面目全非,就像是从刚绞肉磨里面出来一样。」
两人背后,百来个便装打扮的状汉,穷追不舍,看对方的架式,就知道他们不是要活捉,而是要彻底灭口,若是被追上,那可真正是乖乖不得了。
相识还没几天,要是问起什么是两个人最常做的事,小草与兰斯洛必定异口同声的回答:「拔腿逃命」。此刻两人嘴上说话,脚底却是半点也不停,显示出这些天来良好的训练。
由后门冲出了朱门居,在几条小巷中穿梭来去,紧追在后的人,半个也没减少,在持续将近一刻钟之后,看似漫长的追逐战,终于到了落幕的时候。
「糟了。是死巷子。」
「你怎么跑进这种地方。」
「你还说,是你拉着我跑的。」
「谁教你一直讲话,让我分心。」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狭长的死巷子,巷子的最末端,是一道厚重的铜门,只要打开,就有通到外面的路,可是,这道最后的希望,却被一把南京锁给封死,求救无门。
眼见敌人步步逼近,兰斯洛收起了嘻皮笑脸,把小草推到身后,随手拾了根木棍,一夫当关,站在巷口,道:「我在这里顶一阵,你想办法把门打开,逃命去吧!」
「你顶的住吗?他们这么多人……」小草焦急道。
「顶不住也要顶啊!我是老大,又学过功夫,怎么说都轮不到你去顶啊!」兰斯洛正色道。
正确说起来,兰斯洛可说是没什么武功,正面搏击,确实比一般的人要强,但怎也不可能同时面对这许多人,审视了敌我状况,小草判定,情势糟的无以复加。
「你会死的。」局面是一面倒,小草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放心吧!没追到紫钰小姐以前,我是不会死的。」兰斯洛面上露出笑意,「倒是你啊!开了门就快点跑,不要留下来碍手碍脚的,害本大爷用不出绝世的武功。」
「大哥。」两道泪痕无声地爬上脸庞,小草哭了起来。
「快滚吧!大男人一个,不要没事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会找不到姑娘要的。」
虽然是情况危急,兰斯洛仍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幽默感,在他的思想里,一个男子汉,平时怎样是一回事,倘若危险时不能挺身而出,要累别人去送死,那可是猪狗不如,所以,在情在理,他没有理由回避这一战。
「喂!混帐们,你们的对手是武功盖世的兰斯洛大爷,想要吃到明天早餐的人,赶快丢下刀子,回家睡觉去吧!」面对敌人,兰斯洛决定先声夺人,开口宣战。
「巴老大,你看看,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啊!」
「他失心疯了。」
「别管那么多,取下他的脑袋,向赤先生覆命。」
「小子,去见阎王爷吧!」
亮晃晃的刀刃砍来,兰斯洛这才想到,「对了,忘了问他们,杀我的理由是什么?」,刀临面门,不及细想,提起木棍,便是一格。
「刷」的一声,半朽的木棍,不堪一击,刀刃断木而下,兰斯急忙把头一偏,避过要害,血光飞溅,给砍中肩头,一阵剧痛传来,兰斯洛忍痛反击,趁敌人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之前,飞脚踢中对方小腹,把人给踢的飞了出去。
才解决一个,一柄长枪当胸刺来,兰斯洛侧身避过,却给枪尖划破了腹侧,奋力夹住枪柄,当敌人用力回夺,劲力稍分时,兰斯洛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他面上,清脆的骨碎声,登时响起,敌人鲜血如泉,仰天倒下。
足以被称为惨烈的战斗,持续进行着,兰斯洛的作战方法,极为骇人,每当受到攻击,他设法避开致命要害,以别处肌肉承担伤害,再趁对方旧力已老、新力未生之际,重招反击,造成了一击倒地的惊人战果。
兰斯洛未受过正统的武术训练,内功、招数均是一窍不通,满身矫健功夫,全是生活在山林之间,与猛兽搏斗上千次,所得到的经验。
而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狩猎,给兰斯洛莫大的启示。「与其一眛防守,不如全力反攻」、「攻击务求确实,与其轻轻摸敌人十下,不如全力给对方一击。」在这种劣势,倘若兰斯洛只想保命逃生,拼命防守,只怕早已给敌人乱刀分尸,所以才以攻代守,第一时间反击,同时全力而发,务必做到一击必杀的地步,用以创出一线生机。
战场实战,与比武竞赛不同,生死只差在一瞬之间,一但错手,便再没有第二次机会翻本,兰斯洛清楚地把握到这些原则,是以能以一敌十,僵持多时,他的动作,虽然没有什么美感,甚至几近无赖,却具有高度的实战性,是以兰斯洛虽然武功不精,但在实战时所发挥的杀伤力,却远较一般武林好手为强,这不是普通的武馆锻炼,所能修练出来的。
一旁观视的小草,暗暗惊心,她再次得到了肯定,兰斯洛的老师,绝对不是寻常的人物,那种直接、确实致命的动作,不是以打倒对手为目的,而是百分之百达到了让对手再起不能的效果。这是纯为实战所开发出的技巧。
由于决战的地点是窄巷,敌人攻来的方向只限于前方,省却了被四面围攻的危险,却也因此,敌人的阵容显得相当厚实,无法突破,亦被堵死出路,失去了趁乱突围的可能。
然而,不管兰斯洛怎么善战,人数的差距,是致命性的决定,兰斯洛打倒了二十个人,身上就多了二十道伤口,虽然不会致命,但长时间的失血,无疑造成了等量的伤害。
盏茶时分后,兰斯洛用折断的枪柄拄地,一滴一滴的鲜血,自身上各处滴落,在脚边形成了一个血滩,他大口喘气,胸腹之间,血迹殷然,全都是他自己流出来的,他的敌人,早在能流血之前,就给伤筋断骨,重伤倒地了。兰斯洛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过多的失血,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被击倒的敌人,已经可以堆出一道肉墙了。
「还有谁敢过来?谁要当兰斯洛大爷下一个杀死的对手?」尽管脚底已经发软,兰斯洛依旧坚持所谓高手风范,虚张声势。
围攻的一方,面面相觑,他们已经失去了近三十名同志了,虽然不见得致命,却在被击倒地后,再也没起来,这令他们感到某种超越认知的恐惧,对手的武功并不强,身上受的伤,也足以令一头猩猩颓然倒地了,可是他不但屹立不摇,自己这边却出现了难以想像的伤亡,这简直不可思议。
在他们的心底,此刻正盘旋着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倒?他为什么不倒?为什么……」
「大哥……」
小草掩住脸,低泣出声,在诅咒自己无能的同时,亦为兰斯洛的气概所震惊,在她眼里,满身血迹斑斑的兰斯洛,无疑是斗神阿修罗的化身,他全身血污,威风凛凛,恍若由炼狱中爬出来,为了所守护的东西,一直奋战到最后一刻。看着兰斯洛厚实、充满大丈夫气概的背影,小草知道,在自己有生之年,永远不会忘记这幕光景。
「这小子好强啊!」
「简直是怪物,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还能坚持在那里。」
「没用的东西。」为首的人怒斥道:「百来个人杀不了一个乡下小子,回去怎么面对赤先生。」
想起主子的严厉手段,叫人不寒而栗,众侍卫只得相争向前,要把兰斯洛乱刀分尸,完成任务。
「长短兵器齐上,教他躲得了一,躲不了二。」
「扁嘴鸦、金枪张,你二人同时夹攻。」
「是!」「是!」
扁嘴鸦、金枪张,是他们之中的好手,安全起见,由他二人联手,这次,该是万无一失了。
「去!看来人类真的是比老虎狮子厉害啊!」兰斯洛喘息道。他此刻手酸足软,光是站着都很吃力,已经没有力量再战了。
「他妈的,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真是冤枉,何况为了保护这臭小子而死,更是不划算,说不得,只好拼命自己先溜走,待本大爷武功大成,再来为兄弟报仇便是了。」
左思右想,兰斯洛决定突围逃命,转头望向小草,暗道:「兄弟啊兄弟,不是做哥哥的对你不起,只是形势比人强,英雄难免落魄,你若真的讲义气,就保佑本大爷杀出重围,省得日后连替你报仇的人都没有。」
「大哥,你不要管我了,自己先逃吧!」没发觉兰斯洛的念头,小草审观局势,发觉兰斯洛如果弃自己而逃,当有一线生机,决定舍己存人,劝告兰斯洛逃走。
「说什么鸟话。」兰斯洛骂道:「我答应过你,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当我是那种说了话不算的小人吗?」
本来打定的主意,被小草一说,兰斯洛反而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与兄弟生死与共。
「大哥。」看到兰斯洛如此重义,小草感动的不能自己,深深发誓,有生之年,必定不负这份恩情。
面对攻过来的敌人,兰斯洛脑筋转过无数念头,但是,一直到最后,他的脚还是没有离开巷口一步。
敌人的钢刀斩下。
有人说,当生物面临生死关头,会产生难以想像的大力量,使跛足之人狂奔百里;妇孺之辈力举千斤。也有人说,当一个人弥留之际,回光返照,脑子会特别清明,可以想通许多平时难解的迷团。
这也就是说,当生命受到极度威胁,徘徊于生死之间的时候,基于求生的本能,生物会激发出平时积蓄于体内,终其一生未有发挥的潜力。
那么,兰斯洛呢?这个自小便在生死关头,流连无数次的男人,当他的生命真正的面临死亡,又会有什么样的力量出现呢?
奇异的事就在瞬间发生。本已气竭力枯的兰斯洛,顿觉一股炽热的气流,自腹部冉冉升起,迅速流遍全身,所经之处,暖洋洋地甚是舒服,全身悠悠自生一股新力,盖过了所有伤疲感觉。
热气窜流全身,除了止血镇痛外,兰斯洛的各项感官,视觉、听觉、嗅觉,甚至触觉,全都以倍数敏锐了起来,更有甚者,兰斯突然觉得,天地四方,一切的事物,全慢了下来。
所谓的「慢」,并不是时间上的动词,而是一种超越感官的知觉。
风的吹拂、左侧枯叶的飘落、三十丈外传来的猫叫,全被五感所捕捉,经过大脑分析传达后,兰斯洛可以清楚的洞察,周围事物变化的轨道。
比如说,敌人两脚踏地所溅起的水声,钢刀劈下所引起的大气流动,激烈喘息的心跳,长枪尖端发出的闪光,经由这些感觉,兰斯洛蓦地发觉,自己可以完全掌握对手的攻击路数,以及他们招式的下一招变化。
那是种很奇异的感觉,兰斯洛没有学过任何武功,也不是刻意计算对方的动向,但他就是知道,敌人一刀砍下,必定变招横拖,而另一把长枪,亦会在此时刺到腰间,先后夹攻。他就是知道。
敌人的钢刀斩下。
兰斯洛两眼一张,左手的木棍笔直刺出,所取的时刻甚是刁钻,那恰好是对方钢刀举到最高点,正要劈下的当口,木棍刺到,那人连哼也没来得及,便给刺穿喉咙。
兰斯洛微一侧身,将右手的半截木棍,斜斜垂下,那使枪的汉子,一枪刺空,身体前倾,刚好把小腹送到木棍之前,给刺个洞穿。只听他惨呼一声,倒地毙命,眼中满是惊异之色,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死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鬼手中。
敌方众人一片哗然,那个原本已伤疲不堪,垂垂欲毙的乡下小子,突然之间,变得龙精虎猛,还宰掉两个同伴,怎不教他们下巴掉到小腹去,而他们又哪里知道,兰斯洛的体内,刚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适才厮杀多时,虽然被这年轻人的不死斗志所震慑,却还不觉得什么,反正他们占了绝对上风。无论兰斯洛怎样支撑,到最后,也不过是头比较顽强的困兽而已。
现在就不同了,两个一流的好手,星驰电闪间,被一招杀掉,而且对方的手法,处处料敌机先,那两个人可以说是自己撞死在木棍上的,完全是高手架式。不倒的斗志,加上高手的的能力,这根本就超出了他们的应付范围了。看着兰斯洛眼中,越益凌厉的精芒,好似雄鹰盯住猎物般的眼神。心理上的堤防,开始崩溃,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所有人开始向后退去。
「哪里走!」兰斯洛一声暴喝,捡了把长刀,趁胜追击,敌方人数虽众,但被他气势一逼,竟是无人胆敢揽其锋,相争逃命。兰斯洛几个箭步窜上,手中木棍挥舞,没两下,就打倒了五六个敌人。
「好啊!大哥,大哥加油,把他们全都宰光。」一旁观看的小草,也想不通兰斯洛怎么突然变成一副高手模样,当下只是眉飞色舞,大声呼喊,就差没跳起舞来。
战斗时候的兰斯洛,大异寻常,平时的粗蛮不羁,升华成了霸气凛然,虽然身上血污处处,但却难以掩饰那股顾盼生姿的大丈夫气概。
小草看得心醉神驰,一缕芳心,完全的深系,再也不能自拔了。恍惚中,小草仿佛看到,兰斯洛身披黄金战甲,纵马奔驰于沙场,斩敌于马下的景象,她的心底有个声音,比起这种小规模的争斗,争夺天下的战场,才是最适合这个男人的舞台。
当然,那时候的小草,还没有自觉到,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以一个倾慕者的角度来看,而是一个谋略家了。
「咽喉!」
「胸口!」
「小腹!」
「脑袋!」
兰斯洛,体内真气运转,直冲破好几处郁结的经脉,镇痛疗伤,真气越走越快,在各处大穴中旋绕,全身充满精力,不吐不快。兰斯洛连声呼喝,指东打西,如同虎入羊群,长刀挥舞间,所经之处,敌人纷纷倒地。
料敌机先,加上准确攻击,两相配合之下,竟然没人能挡住一招半式,所有人都在发招之前,给刺中要害,被兰斯洛一刀毕命,真的达到了一击必杀的效果。
兰斯洛纵横全场,一扫刚才被砍成重伤的窝囊气,招式舞动间,以前老头子讲过的话,一一在心头流动。
「臭小子,回答我,世上最快的东西是什么?」
「这个嘛……后山悬崖上的那头大雕,它捕捉猎物的时候,一下子就从空中扑下,快得连看都看不轻,该是最快的东西了吧!」
「肤浅!」
「那……昨儿个,你跟我说的那个,叫什么闪电剑来着的高手,能在旁人眨眼的瞬间,射落空中十九只麻雀,这个够快了吧!」
「肤浅!」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么?」
「世间万相,到头俱空。耳目之间所能传达的东西,往往尽是虚幻。猛鹫猎物、快剑斩雀,看似快速,却不过是感官上的层面,日升月落、星体运行,这些东西每天都在眼里,却没人察觉,这才是真正快的东西。」
「……」
「天地造化万物,而无显其形,真正的大起大落,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超乎耳目之外,你想要成为一个绝顶高手,就得要超脱感官的知觉,用自己的心来感受,不要被肤浅的表面所惑。」
「知道了,知道了,算我怕你了,吃个晚饭也要发这么多酒疯,大不了今晚我洗碗,别再念了。」
那时候听过就忘的话,不知为何,此刻却清清楚楚地在心中流过,与自己的战斗相印证,竟是大有道理。
「不要用感觉,而是用心,死老鬼讲的东西,还真他妈的有点道理嘛!」
兰斯洛大笑出声,手上攻势更见凌厉,打得本已伤亡惨重的敌方,更是叫苦连天,他们已经折损七成同伴了,现在更连逃命的机会也被剥夺。
这时候的兰斯洛,脑里各式各样的武道至理,纷纷涌上,已经完全忘却自己仍在战斗,而是本能性的挥舞招数,以实战来领悟这些道理。这些明悟,令他从此开启追求武道之门,朝上乘武术而迈进。
眼见加害的一方,成为了可悲的受害者,即将要被屠戮干净,异变忽生。
意气风发的兰斯洛,陡觉腹部爆起剧痛,真气不受控制,仿佛要把血液煮沸似的,疯狂翻涌,几欲爆体而出,各处要穴如万针齐刺,疼痛难当,跟着一股热劲,直冲上脑门,就此昏厥,人事不知。
本已四散逃命的侍卫们,忽见兰斯洛闷哼一声,口溢鲜血,仰天栽倒,手中长刀,竟给镕成了团废铁,都道他走火入魔,大喜之下,连忙回冲,要趁机了结这个恶魔般的仇敌。
小草亦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局面忽变,兰斯洛喷血倒地,情急无暇细想,飞奔向前,要把兰斯洛拖离险地。
一个大步抢上,抱起兰斯洛,忽觉背后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传来,登时血流如注,却是她以身体做掩护,替兰斯洛挨了一刀。小草掷出怀中匕首,正中偷袭者面门,只听他惨叫一声,登时毙命。
两人体格相差甚多,小草力气也不大,抱起兰斯洛可是难事,走没两步,眼前一黑,几欲晕去,却是背后失血的当然症状。
「开玩笑,这点血,算什么?」
想起适才兰斯洛为了保护自己,尽管满身伤创,始终没有退开半步,小草猛地割了左腕一刀,藉着痛楚,让自己清醒过来。
「现在轮到我了,就是死,也要保护大哥。」小草咬紧牙关,拼起全身力气,抱起兰斯洛逃跑。
「别让他跑了。」
「快追啊!」
「宰了他们两个,向赤先生覆命。」
四散的追兵,重新聚集,开始在后面追逐,他们已给兰斯洛杀得寒了胆,但是,横看竖看,小草那种瘦弱个子,也不像是会突然变成猛虎的人,不应该再发生这种情况了,再说,倘若没能达成任务,回去以后的下场,未必就比死好到哪去。
所以,尽管惧怕兰斯洛会突然苏醒,五十几个人仍然展开步伐,紧追不舍。
小草左钻右藏,绕了几个巷子,仍然甩不开追兵,急中生智,从一户人家的狗洞钻进去,想藉此拉开彼此的距离,多个逃逸的机会。
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兰斯洛拖了进来,向屋子右方逃去,只听到围墙之外,人声吵杂,似乎没有追上来,小草吁了口气,抱起兰斯洛,消失在夜色之中。
「臭小鬼,以为这样就可以甩脱咱们吗?」围墙之外,侍卫们恨声道。
「你,带几个人绕道前面,叫屋主开门。」
「剩下的人,跟我爬墙。」
一堆人分配了工作,正要将之实现。
「不必麻烦了。」银铃也似的声音,伴着阵阵轻咳,在巷口响起。
随着声音,一道窈窕倩影,半隐半现,出现在巷口。来人雪肤樱唇,态拟天仙,娇艳之中,犹带三分憔悴病容,在月光下盈盈独立,巧笑倩兮,却不是紫钰是谁?
「得饶人处且饶人,给别人留机会,也是给自己留机会,诸位还是就此罢手吧!」
骤见紫钰,场中所有人,均是不可免的呆立当场,为那深刻的美感所震撼,半晌说不出话,直到听清后半句话,这才清醒过来,哈哈大笑。
「放了他们,开什么玩笑。」一名侍卫大笑道。
「给自己留机会,美人儿,你留了什么机会给爷儿们啊!」
「人家那么美,当然是留一张床罗!」
「怎么,你想上啊!」
「你急什么,这里五十个人,人人有机会。」
「哈──说的是,说的是,大家轮流上啊!」
污言秽语,越说越是不堪,说的人洋洋得意,全没想到祸从口出的后果。
紫钰紧蹙峨眉,轻咳起来,她微怒道:「诸位若是再不退去,妾身可就要得罪了。」
「喂!她发火了喔!」
「发火了,美人儿发火了啊!」
「气坏了身体,那可多划不来啊!」
「美人儿!别发火。」一名相貌猥亵的侍卫,涎着脸,边走边笑,说道:「让你家哥哥来给你熄熄火。」
众侍卫闻言,更是狂笑不已。
紫钰轻叹一声,缓缓道:「冥顽不灵。」
纤纤左手猛地一翻,一道无可匹敌的刚劲,迅速暴升成为旋转飓风,狂飙转出,轰然巨响中,将五十余名侍卫,尽皆卷入,竟是正统龙族不传绝学,升龙气旋。
只听得旋风内惨呼连连,众侍卫如同遭到猛兽噬咬,身体给撕扯的四分五裂,死状惨不堪言。
收起旋劲,满空血肉洒了一地,尽是断肢残臂,紫钰视若无睹,只是依旧轻咳着。
望向小草离去的方向,紫钰喟然轻叹:「唉!这两个人,怎么尽是惹些大麻烦,让保护人难做啊!」
晚风寂寂,只剩阵阵的咳嗽声,回响在小巷中。
「喂!好点了吗?」
「还好意思说哩!全身快痛死了。」
次日晌午时分,在间胡同门口,兰斯洛唠叨着。
昨晚侥幸逃过追杀,小草把人带回早先买下的栖身处,刚刚歇脚,兰斯洛便已转醒。
小草博学多识,区区拳脚刀伤,不过儿戏一般,经过诊断,兰斯洛的体内,不见任何异状,只剩皮肉上的创口,轻施妙手,一一弄妥后,疲累难支的两人,倒地大睡一觉,直至日正当空。
新陈代谢举世无双的兰斯洛,一觉醒来,身上伤口已愈合大半,立即把睡眼惺忪的小草,一脚踢下床,相偕泡妞去也。
「你真是怪物,昨晚受了那么重的伤,才几个时辰,就完全复原了。」在小草的估计,那些伤虽仅止于皮肉,但也不是三五天便能痊愈的,兰斯洛的恢复力,已经不是正常人体的速度了。
兰斯洛搔搔头发,亦是不解,说道:「我也不知道,以前在山里,常常和猴子老虎,打得满身是伤,也是没两天就好了。」
小草心中已然有数,兰斯洛的快速复原,必是与他所修炼的功夫有关,可是,问起兰斯洛,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疑问按下,慢慢观察了。
边走着,小草将昨晚被追杀的原因,原原本本告诉兰斯洛。
「原来是这样啊。」兰斯洛道:「就别让我遇见那两个大混蛋,否则本大爷一定宰了他们。」
小草摇摇头,苦笑道:「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单只是一个钱继尧,他官拜杭州军长,手握十万兵马,这杭州城根本是他的势力范围,我们两个平民百姓,拿什么跟他斗?照我的想法,最好离开这里,出城去避避锋头。」
兰斯洛有点怪异的看了小草一眼,晒道:「天大的笑话,你没看见昨晚本大爷天下无敌,把那些走狗打跑的雄风吗?敌人不来便罢,倘若敢来,管教他有去无回。」
「可是……」
兰斯洛拦住小草的话,道:「要成为英雄人物,就得主动去追寻磨练的机会,难得有人肯当练功靶子,本大爷我还求之不得哩!要来就让他们来,我是不会走的。」
看到兰斯洛表现出如此气概,小草觉得,自己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在某个角度来说,与其躲躲藏藏的挨打,到不如主动争取机会磨练,来增强实力,兰斯洛这样的想法,代表他的人生观,也将会是他成功的主要因素。
只是,对方并非弱者,昨天事件骤起,他们措手不及,所以派出来的都是庸才,倘若钱继尧豁出一切,动员艾尔铁诺官方的力量,那所要面对的,就真正是一流高手了,再者,那名赤先生,看手下们对他的惧怕,只怕也非易与之辈,兰斯洛的那身武功,突如其来,若有若无,真的能接得下来吗?
无奈,眼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步至落琼小筑,请仆役通报之后,两人被请入前厅。
兰斯洛上次来此,是夜晚摸黑进入,又是从后门翻进,所以没看清楚周围景物,此时受邀来访,才尽窥建筑全貌,不由得啧啧称奇。
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置精巧典雅,如茵绿草上,散布着不知名的野花,几个水池,喷出白练似的喷泉,散落的水珠,位置经过巧妙的设计,恰好留出一条小白碎石砌成的迎宾道。看起来典雅大方,深深显出主人不平凡的胸襟。
小草于建筑土木之学,涉猎颇多,见到如此布置,暗暗佩服,这庭园设计优美,典雅之中,另有一股尊贵之气,气派而不沦于奢华,设计之人,确非凡物。
「只是……这不似出自寻常女子之手啊!」小草脸上,浮起了抹了然的微笑,身为「才女」,她感觉到这园子里,有种不寻常的气度,那不是整日绣花抹粉,吟诗咏词的文弱女子,所能拥有的。
一旁的兰斯洛,反应没有如此深刻,只是暗暗高兴,心忖:「幸好昨晚脸没被打到,不然怎么去见紫钰小姐。」
仆役招待两人至前厅,紫钰早已整装完毕,烹茶以待。
再见紫钰,小草仍是忍不住轻声赞叹,那种深度的美感,教自己望尘莫及,无怪兰斯洛一见之下,便情根深种,不能自己。
转头一看,兰斯洛早在踏进屋子的那一刻,便神魂颠倒,站在原地傻笑,小草又是气恼,又是伤心,狠狠的踩了兰斯洛一脚。当兰斯洛惨叫出声时,微微欠身,向紫钰温然微笑。
紫钰报以一笑。眼前的这两个人,确实教她打从心底夸赞起来,一位文质彬彬,俊逸非凡,如临风之玉树;一位霸气沛然,豪迈英爽,似雄踞之猛虎,都是人中英杰。
「紫钰小姐。」
「兰斯洛公子,欢迎大驾啊!」紫钰笑道。
昨夜兰斯洛血战长街,紫钰一直在暗处观看,当兰斯洛展开武功,大败群敌时,那种勃发的英雄气概,亦是令她暗自心折,不得不对这个只会在她面前流口水的小子,另眼相看。
「那个……突然叨扰,真是……真是……」在紫钰的面前,兰斯洛几乎变成了只温驯的猫,满脸通红,半句话也说不出口,连忙扯了扯小草的袖子,把打开僵局的钥匙,寄托在义兄弟身上。
发现兰斯洛的窘状,紫钰哑然失笑,把目光移向小草,笑问道:「这位公子是……?」
小草暗暗悔恨,为何自己的爱情观,如此没有格调,居然喜欢上这种人,当下清了清喉咙,朗声道:「贱名小草,因为大哥前天向我夸耀,在小姐这里喝到毕生难忘的好茶,小草口贱,却也来讨一杯品尝。」
「对,对,对……呃!不对,紫钰小姐,他是乱说的,你别在意啊!」难得有人讲话,小草一开口,兰斯洛赶忙点头称是,听到一半,发觉不对,前次作客,便是喝了那杯怪茶,给人不客气的踢出去,今时哪敢再碰,偏生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下狠狠地瞪了小草一眼。
紫钰抿嘴轻笑道:「粗质劣品,哪入名家法眼,倒是让小公子见笑了。」唤来婢侍,命她们送上清茶。
不久,婢侍珍而重之的送上了茶叶,紫钰将之放入陶壶,灌注沸水,再依传统手续,将洗壶的初茶倒弃,另泡第二壶,顷刻间,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弥漫室内,腥酸难闻,正是那日教兰斯洛吃了闭门羹的怪茶。
紫钰皓腕微举,正要将茶注入磁杯款客。
小草眉头一皱,疾道:「且慢!」凑近看了看茶水的颜色,果是墨黑深绿,浑浊难当,她前次听兰斯洛口述,略知大概,故而甫坐定,便开口讨茶,此刻亲身观看,心中已有计较。
当下将茶壶放回原位,笑道:「不知紫钰小姐府上,可有木杯?」
兰斯洛愕然当场,暗想,喝茶便喝茶,哪那么多麻烦。开口拦阻道:「哪那么多麻烦,有茶你就喝吧!」
看着两种反应,紫钰先是不语,继而嘴角绽放笑意,那是种遇到知音的笑容,拍掌唤来侍女,命令道:「至我房中,取蟠龙杯来。」再向小草欠身施礼,喜道:「公子果是行家,紫钰候君多时了。」
小草起身还礼,正色道:「不敢,小草蒙兄长教诲,偶然识得珍品异物而已。」
一旁的兰斯洛,看得莫名其妙,只是听到小草夸奖自己,也跟着傻笑就是了。
一会儿,婢女将一组蟠龙形状的茶具带来,紫钰将绿茶分注杯中,只见原本污浊的浑水,豁然开朗,成了清澈的金黄色,清新怡人,好似熔沸的金块,化为液体。
被凝封住的热气,水珠化为一缕轻烟,缓缓升起,奇的是,升起的白烟,状若升天之龙,盘旋缭绕,蔚为奇观。茶香随烟而散布,一室皆香。
清茶入喉,先是口中一片清凉,跟着觉得有股暖流,自喉间传下,直入五脏六腑,化为天泉甘流,整个身体暖烘烘地,如置身冬晴之中,甚是舒泰。
小草细细品茗,让茶的清芬,在喉间酝酿,良久,才吐气扬声,婉惜道:「冬雪初晴,果然不愧为金龙苔之名。」
一旁的兰斯洛,只觉得茶的味道不错,与这几天餐馆里的粗茶,果是大不相同,但要说是真有多好,又说不上来,眼见小草、紫钰相互推崇,心底大感古怪,想问个究竟,又怕出丑,只好尴尬的闷不作声。
察觉了兄长的糗样,小草开始解围,朗声道:「紫钰小姐,可知这[冬雪初晴]的来历?」
紫钰是何等人物,小草这般做作,她又岂会不知,当下并不点破,只是笑道:「妾身只是一知半解,到要请教公子。」藉此,也看看小草是否有真才实学。
小草井然有序地叙述着:「冬雪初晴,产于大陆极西之地,确实产地不详,传闻中,此物生长于太古深山、人烟罕至之深涧,吸山林钟灵毓秀之气而成形,据闻其生长之时,难得见阳光,极难寻觅,仅有每百年一次的初晴之日,方可采收,是天地间难得的神物,长年饮用,可强筋骨、愈百病,因其难得,故与炎之大陆的[天冥冰清],并称龙苔,有别者,一为金鳞,一是苍鳞。」
拿起木杯,仔细在手上婆娑,小草缓缓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转化龙。要饮用冬雪初晴,非得有长年吸风饮露,同样生长于山林的良木,才能引出风味,常人不知,往往弃之敝屣。这金龙苔实属神物,若不遇慧眼之人,宁可孤芳自守,也不肯失之流俗,其之风骨,真是教人好生景仰。」
一面说,紫钰一面欣然称赞,「说的好,公子这番话,由物见人,大有见地,闻君一席话,妾身茅塞顿开,却不知公子仙乡何处?能有如此如此见闻,想必定是名家子弟?」
小草肃然道:「落魄王孙,君莫问!区区贱谈,何足言志,倒是让小姐见笑了。」
紫钰温然道:「不敢。」心中却道:「这人好大的名头,听这番谈吐,果然不同凡响,但还是所知有限,未能尽窥全貌,唔!再探探口风。」
不过,倘若紫钰知道,小草心底正在盘算的东西,只怕便笑不出来了。「雷因斯·蒂伦秘闻,冬雪初晴,天下非龙翔山不产,是祭祀龙神的贡品,艾尔铁诺皇帝屡次索取,也不过仅得数两,这女子如何得来?看她举止气度,绝非寻常女儿家,莫非竟是龙族中人?不成,姑且再试她一试。」
两人各有满腹心思,表面上却是继续畅谈,紫钰向两人解释,因为祖上的渊源,当年来拜访落琼小筑的人,络绎不绝,所以便藉此过滤俗人打扰,寻求知己。
一头雾水的兰斯洛,只有点头的份了。
话题既开,两个女子互相畅谈了起来,若是兰斯洛的反应够敏锐,当可发现,对话中你来我往,颇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气势,简直是藉此在所学见识上一较高低。
从大陆上各种杂史轶闻,到天文地理的专门知识,无所不谈,不时还故意改用只流传于某些地方的特殊语言,堪称激烈的辩论会,持续进行着。
大体上来说,总是紫钰主攻,她旁征博引,长篇大论的提出论证,却总被小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打了回票,这并不是说紫钰的立论有所偏差,只是小草深谙辩谈之道,全力反攻一点,反而让紫钰的话,听起来处处漏洞。
在一旁的兰斯洛,半句话也插不上嘴,完全被忽略了他的存在,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心中只觉奇怪:「人家都说女人多话,果然不错,不但紫钰小姐是这样,连我那娘娘腔的小弟,居然也是废话连篇。」
就在两个女人不知不觉,一个男人度日如年的情形下,时间飞快的流逝,转眼间,已是月挂半空,群星闪烁的亥时了,婢女们提醒紫钰,该是休息的时间了。
「能与小公子一谈,妾身荣幸万分。公子既然也是初来杭州,紫钰理当一尽地主之谊,不妨打从明日起,由妾身陪同公子,游遍这西湖风光,不知公子意下如何?」紫钰语笑嫣然,她素来自负文武双全,却难得碰上好对手,今日在文才上,遇到这个好对手,岂肯干休。反正要负责这两人的安全,索性找个接近的理由,一举两得。
小草正想推辞,猛觉背后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笔直射来,连忙点头答应。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明日一早,妾身在落琼小筑,恭候大驾。」紫钰以极优美的动作,站起身来,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走近内房去了。
兰斯洛、小草告辞离去,走出了大门,没走几步,小草便给逼至墙边,被掐住脖子,兰斯洛满脸怒容,喝问道:「臭小子,你说要帮你兄弟泡妞,却又泡了你兄弟的妞,我是不是你的兄弟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的兄弟?」
小草挣扎喘气道:「没……没有啊!」
兰斯洛越说越气,「还说没有,你们两个在那边,越讲越亲热,把本大爷甩在一边,是不是想让本大爷加入绿帽俱乐部?早知道昨晚就丢下你不管,让你这大淫贼给乱刀分尸。」
小草连忙安抚:「大哥,你在说些什么啊!我可是拼了命的在帮你说好话喔!不管是讲了什么,我都有再加上一句,是大哥教我的。到最后,紫钰小姐对你,可是赞赏有加呢!」
而兰斯洛果然不愧是头脑简单的单细胞生物,听了这句话,就开始傻笑,「真的啊!她真的夸我好啊!」
小草打铁趁热,再灌迷汤,「是啊!紫钰小姐还说,大哥挺拔威武,是了不起的男子汉、大丈夫。」
迷汤一灌,立即见效,兰斯洛便在街上手舞足蹈起来,看得小草除了火光四冒之外,也暗暗悲叹,「两句话就搞定,真没挑战性。」
「咦……不对。」兰斯洛的脸,忽然又变回将发飙的样子,急遽的转变,让小草有点难以招架。
「你说她有夸奖我,怎么我从头到尾,都没听到半句啊!」
「这……这个嘛!」小草集中生智,忙道:「人家是女孩子,脸皮薄嘛!怎么好意思给你听到呢?她是用鲁尔克语跟我说的,你没发觉她边说,边对你笑吗?」
兰斯洛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开心的哈哈大笑。
看他着么兴奋,小草又是难过,又是气愤,暗道:「死大哥,人家只不过对你笑一下,你就开心成这样,我为你作了那么多,你连谢也不谢半句……」
或许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小草的念头才刚起……
「小草啊!」
「干嘛啦?」
兰斯洛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反而有点腼腆的样子,这是只有在看到紫钰时,才会有的神情。
「紫钰小姐又不在这,你干嘛那种脸?」
「我是个很不会说谢谢的人。」
「咦?」
兰斯洛侧着头想了想,低声道:「仔细想想,这几天以来,不管是拿赎款,还是做什么的,都是你的功劳,我只顾着吃喝玩乐,连谢谢也没有说,真是……真是……」
「哪的话?」小草笑了起来,眼中依稀有泪,「我只是出出点子而已,真正把事情做完的,可是大哥你唷!你好好加油吧,我会继续陪你走下去的。」
两人相对一笑,勾肩搭背地,踏上回家之路。
在这一天之中,两人之间的情谊,有了决定性的进展。日后,当莉雅公主以二十余岁的年华,英年早逝,兰斯洛王在爱妻棺旁伫立良久,回思前尘往事,而提笔写下,「如妻如妾,如兄如弟」,这四字挽联,言短意骇,内中真意,只有当事人方心领神会。
「喂!小草啊!你觉得,我的妞怎么样啊!」
「这个吗?」小草笑道:「人很漂亮,也很聪明,心地也不错,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她身边的那个男的,逊了点。」
「浑球,你大哥的玩笑,你也敢开。」兰斯洛笑骂道,伸手到小草腋下,去搔她的痒,笑得小草前翻后仰,连连讨饶。
「看你还敢不赶再拿我开玩笑。」
「是,是,是,她身边的那个男的,也很完美,英伟挺拔,紫钰小姐简直完美无缺,就可惜啊……」
「还有可惜……」兰斯洛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右手示威性地晃来晃去。
「没有,没有了。」
紧靠在兰斯洛的臂弯里,小草享受着短暂的幸福,把后半句话藏在心底,「就可惜啊!有着从窗口偷窥别人的坏习惯。」
紫钰斜倚在阳台上,看两个人打打闹闹,不禁浅笑,「[骄纵蛮横,视旁人若无物],她,不像啊!」
清朗的月光,照在小草与兰斯洛的身上,看上去,他们都是一脸幸福的样子。随着六月二十三日的到来,许多人或出于自愿,或是被迫,都将要面临更新的未来,这以后的祸福荣辱,完全掌握于他们的努力了。
第四章为谁独自倚楼台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六月二十三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辨认不出方向,四周尽是一片的烟雾弥漫,流动着的空气,是那么的冰冷,她拼命的找寻出路,却总是离不开这片迷雾。
烟雾中,渐渐出现了一幕景象,有个生着重病的小女孩,躺在床上,哭着找妈妈。
「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为什么不来?」小女孩通红着脸,口里吐着热气,发着高烧,神智模糊。
在一旁服侍的十几个宫女,忙着递毛巾、铺冰枕,有的忙着煮草药,七手八脚忙的不可开交,焦急之心,溢于表情,只是,一直到最后,女孩的母亲,都没有出现。
「妈妈,妈妈为什么没有来?」
「殿下,请您再等一下吧!」伫立在床头的女长官,低声安慰着女孩,「东南水患,陛下去救助灾民,等事情告一段落,就会回来,您再忍一下吧!」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很悲哀的知道,女王纵使回来,也是十天半个月以后了。
虽然女王陛下的慈蔼、博爱,闻名于大陆,拥有「人类的母亲」这样荣耀的称号,身为她的亲生女儿,却连重病的时候,都见不着母亲的面,这样的命运,是不是太严苛了呢?
「妈妈……不会回来了。」虽然年纪幼小,小女孩却很讽刺地,掌握住事实,「妈妈是大家的妈妈,是所有人的妈妈,不是雅雅的妈妈,妈妈不要雅雅了,雅雅是没人要的小孩……」
「殿下,殿下您醒一醒啊!」
「太医,快传太医,殿下昏过去了。」
「对了,都快忘了,那是我五岁时候,生病的那一次。」
景象消失,跟着又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一个女孩,穿着华丽而不失典雅的礼服,在众人的庆贺中,欢度生日,各式各样,争奇斗艳的珍贵礼品,摆满了一地,但在其中,却没有她最想要的东西。
「殿下!」一名宫女自厅口出现,喘息道:「陛下她……她……」
「又来不了了吗?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女孩神色漠然,完全没有将激动的心情,表达于面上。
「天出流星,陛下为了替国民祈福,将连续在北塔上斋戒三日。」宫女小心地交代了状况,每个人都知道,为了这次的宴会,小公主自半年以前,便在各方面力求表现,换得女王承诺出席的约定,想不到……
半晌,由宫内省派来的使者,带来了女王预先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又是这种东西吗?」女孩冷冷道。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只草编的蚱蜢,与一丛向日葵。和一地的珍奇礼物比较下,简直寒酸的可笑。
「去年是野蔷薇,前年是艾草,大前年是谷中百合……木瓜花、玫瑰叶片,哼!宫内省还真是省嘛!」
「陛下吩咐,宫内一切典章,当为全民表率,忌铺张浪费,所以……所以……」司礼的官员,汗流浃背,早晓得这位刁蛮公主不好惹,自己偏生在这个节骨眼,被派来送礼,现在只希望老天保佑,让自己全身而退。
一旁的宫女,面面相觑,在她们的眼中,女王陛下慈爱祥和,是个好似女神般的长者,无论是尊贵的神官,亦或是后宫的老园丁,她都一视同仁地笑容以待,只是,公主的见解,似乎有些不同。
女孩二话不说,在一片惊异、哗然的声浪中,把御赐的生日礼物,随手掷出窗外。
「陛下要打要杀,让她自己来,我在此悉听尊便。」女孩沉声道。
她的生气,不是因为礼物的价值,而是送礼人的心意,是那么的默不关心,那么的伤人,假如说,这样挑衅的举动,能够让母亲稍稍对自己注意一点,不管受到什么惩罚,都是值得的。
反正,母亲是不会来的,她的眼里,只有大众的幸福,不管身为她亲生女儿的自己,变好亦或是变坏,她都不会关心的,不是吗?
「是十一岁那年的生日啊!」
画面更异,在漆黑的夜色中,一名宫女在墙边焦急地徘徊。墙的那一边,忽然发出了声响,一个少女,以极不雅的姿势,翻过墙来。
「殿下,您可回来了?宫里找你快找的疯了。」
「不要多说废话,过来扶我一把。」
「殿下!」
「霹啪」一声,十数盏风灯乍亮,把整个院子照的灯火通明,一个年老的管家型人物,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是宫廷的总管,巴利斯。
「身为王家唯一的继承人,希望您自重。」老管家沉声道。
「自重?!」少女笑了起来,「所谓的自重,是像我母亲那个样子,拿些不知所谓的事,当成人生的唯一目标吗?」
「陛下她立志为人类的幸福而舍身,这也是历任女王代代相传的使命,希望殿下能体会这种高洁的心志之后,再下断语。」老管家缓道,他侍奉女王百余年,对主子敬佩之深,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
「简单说起来,就是要我嘴巴放干净点了。」少女讽刺道:「很抱歉,要我当圣女,这事我作不来,也不想作,假如你们看不下去的话,要革职还是废除继承权,都随你们的便,反正,我从一开始就不稀罕这个位置。」
「殿下,你……」
画面再变,一个少女,身着单薄绢衣,在翡翠砌成的水池里,进行着净身的仪式。
无表情的脸上,一片冰凉,却有两道残余的泪痕,她忘不了两天前,当她飞奔冲进宫里,握住母亲那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母亲以微弱的声音,交代了最后的遗言。
「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哼!一直到了最后,在那个女人的心里,自己还是半点地位也没有,不管这些年来,自己得了多少的荣耀,做了多少的错事,母亲完全置之不理,就连临终的遗言,都没有半丝亲昵,只是冷冰冰地叫自己,尽一个身为下任女王,所应尽的本分。
在两刻钟之后,继位的仪式将要展开,在那之前,登基的女王,要沐浴净身,以此地独特的灵气,打开其一族特有的血脉。
没多久,少女惊慌地张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怎么会?居然用不出来……这怎么会?」少女惊声道。
其王室一族的女性,自太古时代,便由诸神处被赋予了特殊的能力。除了年至十九岁,经仪式所开启的个人特殊能力外,每一代的女王,均有修补破损肉体,治愈重伤绝症的圣力,那种力量,就连穷其一生苦修回复咒文的神官,都望尘莫及。
但这种力量的使用,是折损施术人的生命力作为能源,这使得历任女王,因此享有「人类的母亲」之美名,也使得王位自此传女不传子,然而,该族女王,也因此往往皆是短命之人,事实上,上代女王,便是因为过度使用圣力,生命力透支,英年早逝。
而此刻,即将成为女王的她,赫然发觉,无论自己怎么试,圣力就是使出不来,仿佛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会这样?」素来冷清自若的她,极难得地感到惊恐,登基典礼举行在即,而自己却失去了用以证明王室血统的能力,这该怎么办才好?
「殿下,请您快一点,巴利斯大人已经在催了。」门外传来了侍女的急促敲门声。
她惊慌起来,脑里唯一想到的念头是……
「要逃,我要逃。」
所有的景象,蓦地消失,还原成白茫茫的一片。
「对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逃了。」回想起不愉快的记忆,她黯然低语。
「卑鄙的女人。」
「谁?」她张首四望,看不到半丝人影,而声音却自四面八方,不断传来。
「你逃了,背弃所有国民的期望。」
「那是因为……」
「你是个无法赎罪的罪人。」
「不是……」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妈妈才丢弃你。」
「不是这样……」
「你妈妈要别人不要你,所以丢弃你。」
「住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子的……」
空荡的四周,少女悲恸地哭喊,而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大。
「罪人!」
「没人要的小孩!」
「你妈妈不要你了。」
「没有人会要你的,你去死吧!」
耳畔的声音,萦绕不断,少女觉得脚底变成了个无底的沼泽,自己正深深陷入,胸口越来越闷,整个人不住下沉,眼前渐渐变黑,眼见即将没顶。这时,一道温暖的光芒,划破了黑暗的阴霾。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一个宽肩浓眉的少年,伸出了手掌,他脸上的笑容,此刻看来,就像冬天的阳光一般和煦灿烂。
「把手给我,我拉你出去。」
「大哥。」少女喜道,急忙伸出手,配合对方的救助。
「好!起来吧!」少年使劲一拉,将另一个紫衫少女拉至身畔,那名紫杉少女轻咳连连,美艳地不似世间人物。
两人凝望片刻,有说有笑,亲昵地一起离去,完全不理会那个还在泥中的人。
「大哥!大哥!还有我啊!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求救的呼喊,逐渐微弱,少女被淹没于沼泽里了。
她只感到,胸口好闷好闷,根本呼吸不过来,窒息的火热感,猛烈地烧灼着全身各处。
在意识模糊前,她听到这样的对话。
「是什么人再喊救命?」
「管她是谁,别妨碍本大爷泡妞。」
「大哥……大哥……」最后一丝光线被遮断,少女给埋在无边无际地黑暗里。
「啊……」
小草惊呼一声,自恶梦中惊醒,全身冷汗涔涔,回忆梦中情景,兀自胆颤心惊。
「呼!原来是梦啊!」小草低声喘息道。不知是不是因为恶梦的影响,胸口气闷不顺,小草低头抚胸,想顺顺气。
「什么东西……啊!色狼啊……」只见兰斯洛不知何时,摸上了小草的床,正枕在佳人酥胸前,一脸幸福地呼呼大睡。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跟着便是重物坠地声,完全出自本能反应,小草一脚把兰斯洛给踹了下床。
由于出身山野,加上个人习性,兰斯洛的睡性,非常的好,无论是什么样的环境,都能安然大睡,当然,说的不客气一点,就是他与猪猡没什么分别。
尽管是给人一脚踢下床,兰斯洛仍未有转醒,而是很舒适地躺在地上,继续流着口水,鼾声大作,盖在身上的被褥,无声飘落,展露出无限阳刚美的男性躯体。
乍见此景,小草一张俏脸,直红到耳根,本能性地转过头去,不敢多看,一会儿,小草起身下床,半跪坐在兰斯洛的身旁,轻轻地为心上人披上被子。
「死大哥,什么坏习惯,裸睡又梦游,害我做那种怪梦。」
小草红着脸,轻声埋怨道。
看着兰斯洛刚毅的脸庞,宛如雕刻而成的曲线,小草心神荡漾,小心地侧身躺下,依偎在兰斯洛身旁。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逃开了。」小草低声道,虽然晓得兰斯洛听不见,却很自然地说出口。
「并不只是因为我用不出圣力,而是因为,长久以来对生活方式的存疑。」
打从懂事开始,小草便对雷因斯·蒂伦的体制感到质疑,自第十一代起,每一任的女王,在众所期望的目光下,几乎都是舍己存人,耗竭圣力而过世。可是,这种非得要牺牲自己的幸福,才能达到的境界,算的上是正道吗?
这一点,即使聪慧如她,也还不明白,为了找出这个答案,她决定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去汲取一些书本外的知识。
「我听说,母亲在即位以前,曾经微服出巡过……」在无意间,她曾听老一辈的宫女提起,女王继位前,曾经在杭州待过一段时间。为了想看看年轻时的母亲,继位前的母亲,是否有自己所不晓得的一面,逃出宫廷的小草,远渡异国,不远千里而来。
旅途中,屡经险难,从未离开王都的小草,虽说是冰雪聪明,却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为了安全起见,剪去如云青丝,掩遮丽色,打扮成一个落魄流浪者,直至遇上兰斯洛。
想起初见时的种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草轻轻戳着兰斯洛,低笑道:「你啊!真是个十足的大坏蛋,从我出生以来,敢这么粗鲁对我,让我生气让我伤心的,可是只有你一个喔!」
兰斯洛闷哼一声,小草吓了一跳,赶忙坐开,好半晌,见兰斯洛没有反应,才又靠近,轻抚兰斯洛的大脸,小草缓缓地说:「可能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句话对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在西湖畔,对当时彷徨无依的小草,兰斯洛伸出了双手。
「放心啦!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就为了这一句话,小草自此情根深种,跟随在兰斯洛左右。
「如果你发现我是女孩子,真不知道你会有什么表情?」会很吃惊吧?也许会呆个一阵子,然后爆发火山般的怒气。
「你啊!就是一副坏脾气,只有我这个笨蛋,心甘情愿地被你欺负。」小草心想。
可是,之后呢?这个男人会爱上自己吗?小草没法子回答,也不愿回答,一但自己的身分被揭漏,无疑也就宣告了这段感情的终结,雷因斯·蒂伦王家,不可能接受一个这样的外戚。就为了这一点,小草下定决心,不对兰斯洛表白,而宁愿在兰斯洛为紫钰神魂颠倒的时候,偷偷黯然神伤。
而且,在小草的心里,有一个想也不敢想的奢望,她希望兰斯爱上的,只是小草,而不是莉雅公主。
「我是那么的喜欢你,可是……」小草的声音里,有着无尽地哀伤,「在大哥的心底,我到底算是什么呢?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也会喜欢我吗?」
「唔!……喜欢你……好喜欢你……」
小草差点没吓的跳起来,发觉是兰斯洛在说梦话,失望之余,仍掩不住心头狂喜,「喜欢我,就对我说啊!」小草拨弄着兰斯洛的黑发,腼腆说道。
而兰斯洛也真是配合地再说了一遍。
「喜欢你唷……美丽的小姑娘……」
小草恍然大悟,伸出纤纤素手,让「紫钰」的名字,成为兰斯洛喉间的低语。
「谢谢你,大哥,即使是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小草倚在兰斯洛的臂弯,沈浸在寻找多时的温暖中,看着心上人刚毅的脸庞,不多时,沈沈睡去,睡梦中,嘴角犹挂着一抹微笑,而两行珠泪,无声地沾满了衣襟。
月儿西落,旭日东升,第二天早上,对于发觉自己身处何地的兰斯洛来说,毋宁是一场恶梦。
「什么东西……啊!色魔啊……」
「痛死了,你干嘛打我?」
「滚开,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你这只臭兔子,从今以后,你不准靠近我周围二十公尺内。」
「胸口藉人躺一下会死啊!臭大哥!」
「啊……不要靠近我,你又想干嘛!该死的兔子……」
从这一天开始,兰斯洛、小草在紫钰的陪同下,漫游杭州,赏玩名胜美景,暗自亦搜集有关雷峰塔宝藏的资料。为了要在紫钰面前逞能,兰斯洛向小草求教诗书,两人过着白天四处游历,晚上读书谈天的悠游日子。
然而,在两人触觉所知的范围外,危机也步步逼近了,「苏州出现刺客,伏击王辇,十二皇子失踪」的消息,震惊艾尔铁诺全土,艾尔铁诺官方,动员了所有的力量,务要要侦破此案,缉拿凶手,找到太子。
看到报纸的小草,心里有数,也更加深了日常的戒备,果不其然,隔日,兰斯洛与小草的立体画像,便由地脉网路,传遍了全艾尔铁诺,成为了头号通缉犯,所幸,不知是画师无能,还是画面失真,画像看来,离本人的差距甚大。
在这同时,当兰斯洛出入公共场所的时候,遭到刺杀的频率,也笔直提升,显示对方势必灭口的决心,值得庆幸的是,虽然遇刺的次数、刺客的人数,都不住增加,但来人的素质,却全是些不三不四的水准,反而成了兰斯洛练功的活靶子。
小草判断,钱继尧为了某种因素,无法明目张胆地,动员手上的军部力量,目前的刺客,应是那名赤先生的属下,以致水准奇差,当然,这是对兰斯洛而言,若是换做另一个武功不如兰斯洛的寻常武林高手,只怕已在开头第一日,便已见了阎王。
自小生长于山林的兰斯洛,有着一种超乎常人,野兽般的直觉,总能在敌人发动攻击的前一刹那,有所感应,制敌机先,小草就曾四次举毒茶欲饮时,被兰斯洛挥手拦下,除此之外,兰斯洛的瞬间反应,亦是远超一般好手的水准,这样的能力,使他往往能在劣势中,扭转局面,创造胜绩。
依照小草的策略,两人决定采取巷道游击,打带跑的作战方式,这种保险的方法,在彼此配合无间的情形下,发挥的淋漓尽致。
在实战中,兰斯洛的武功,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虽然还是全无章法,但却没有半个人,能当他十合之将。对体内窜走真气的控制,也越益驾轻就熟,不再有突然昏厥的现象了。
对于教育兰斯洛的人,小草佩服的五体投地,那人绝对是宗师级的人物,超越了派门之别,不依俗套常规,而是以天地间的至理,来作为教材,使兰斯洛顺性发展,直接达到反璞归真的境界。
在夜晚的教学中,小草颇为吃惊地发现,兰斯洛虽然不谙风雅,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但对古籍史事,甚至一些珍罕秘闻,却知之甚详,而且往往有独到的观点,发前人之所未见,这更显出,教育他的老师,文武双全,是位不得了的隐世高人。
小草遍思五百年内的奇人异士,皆不符合,不由得仰天兴叹,世上尽有卧虎藏龙之辈,自己在宫中以管窥天,当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兰斯洛对自己的进境,感到满意,整天央求小草,趁着近水楼台之便,帮忙出点子追求紫钰,小草虽然口头答应,却在有意无意间,大扯情敌后腿。
像是三人第一天出游,兰斯洛便自动献慇勤,弄了辆马车,说是要乘车游湖,结果拉车的马,在紫钰刚要上车的时候,不知给什么东西刺到,狂性大发,奔到马路上,乱蹦乱跳,真给撞了个人仰马翻,让兰斯洛大大的丢脸。
「第一号作战,失败。」
「唉!失败,真正失败。」
「没关系!进行第二号作战。」
兰斯洛努力地进行各种计画,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或献慇勤,或表现优点,想办法掳获佳人芳心,却总是因为莫名的理由,而宣告失败。
有一次,兰斯洛要小草买通了一班地痞流氓,想要演一场英雄救美,表现自己的英雄气概,谁知道,事到临头,小流氓没来,反而引来了几十名刺客,二话不说,抽刀就砍,斩的兰斯洛抱头鼠窜,背着被吓呆(其实是快要笑翻)的紫钰,跑了半里路,弄巧成拙,形象尽失。
「第五十七号作战,失败。」
「唉!失败,彻底失败。」
「没关系!进行第五十八号作战。」
就在不断地进行,「作战、失败、再作战、再失败」的求爱壮举中,半个月的时间,转眼飞逝,兰斯洛除了惹来一身腥之外,半点甜头也没尝到。紫钰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是缠着小草打转,轻声细气,又是递茶水,又是嘘寒问暖,看得兰斯洛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手刃奸夫。
「我到底是招谁惹谁啦!就没有人能体谅我一下吗?」
小草心底明白,倘若目光可以杀人,她大概早被千刀万剐,每次出游,两道滚油也似的视线,瞪得她作立不安,叫苦连天。帮心上人追女孩子,还得被当成奸夫来看待,普天之下,有人暗恋是恋得这么辛苦吗?
那个紫钰也真是阴险毒辣,明明知道兰斯洛正在喷火,还故意往这边靠,把身子倚在自己身上,果真是红颜祸水。想到目前的处境,小草不禁苦笑兼叹气。
喂!喂!这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吧!想她莉雅公主,虽然没有艳丽到让人一见就呆住的地步,在大陆东方,却也是人人称羡的佳人,怎么一到这里,无论男女老少,都把自己当成男儿身呢?真是有必要好好检讨,看来「长途旅行,是美容的大敌」,这句话果一点真不错。
这一天,兰斯洛惯性地起了个大早,拖起兀自努力赖床的小草,奔向落琼小筑,找紫钰外出游湖。
「这里是三十枚金币,你拿去吃吃喝喝,嫖院子、买神油、看艳舞,总之半个时辰内,不要回来。」趁着紫钰在观赏莲花,兰斯洛立即设法除掉电灯泡。
「半个时辰!」小草惊道:「太久了吧!」
「嫌久是不是?」看到紫钰回过头来,兰斯洛连忙堆起笑脸,边甜蜜地笑,边厉声恐吓,「住院更久!想不想躺半年不愁吃,不愁穿。」
「不……不必了。」小草知道,兰斯洛这番话,绝对是认真的,打从前天紫钰偷亲了自己一下,这三天来,所有来犯的刺客,都是筋折骨断,惨死当场,思之不寒而栗,小草可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你们兄弟在谈些什么?」紫钰浅笑嫣然,缓步而来,跟这两人在一起,总有看不完的笑话,让她前所未有的开心。
「哦!没什么。」兰斯洛挥手哂道:「小草说昨天晚上陪寝的那个肥姑娘不干净,有奇怪的病,他要去买药吃。」
明知是假,紫钰还是很配合地,忍住想笑的冲动,装出一副「想不到你是这种人」的嫌恶表情。
「我?陪寝的肥姑娘?」小草快要疯掉了,不晓得是该哈哈大笑,还是该大哭一场,「我什么时候和……」
「你还敢说没有?」兰斯洛疾言厉色道:「为兄劝戒你多次,我等侠道中人,生活要检点,你却置之马耳东风,不但贪淫好色,嫖院不给钱,品味还如此之差,肥瘦不挑……真是我辈中的耻辱,大哥为你痛心疾首啊!」
「到底是谁的品味差?」小草暗骂,想反驳,却看到兰斯洛的左拳,蓄势待发,只怕马上就要表演「为了要把你拉回正途,为兄的要打醒你。」的教育戏。误交匪类,奈何?
「是,小弟知错,马上回家忏悔。」顺手牵走了金币,小草以跑百米的速度,一溜烟地飞奔而去。
「小公子,喜欢肥姑娘啊!」紫钰掩面笑道。
「青菜萝卜,个人所好嘛!」兰斯洛赶忙大灌迷汤,「像我就不同了,我喜欢的女子,一定是有气质,有容貌,有……」
紫钰不语,只是轻轻微笑着。
「冤孽啊!真是冤孽!」小草漫步于长堤,迎着拂面杨柳风,心情沈重不已。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是觉得不值,该好好甩兰斯洛两个耳光才是,可是,又怎生舍得呢?只要看见兰斯洛的笑脸,什么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
唉!情之为物啊!真是叫人神伤。倘若人生能重新来一遍,重新给个选择的机会;自己还会再来一次杭州,再尝一次单恋的苦酒吗?
而这个问题,小草几乎是连想也不想,心中便有了答案。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啊!到头来,真的是只有徒呼冤孽了。
绕着堤岸,走了良久,到底是不放心,小草调回了头,想看看那对难得独处的男女,进展如何。
回到分离的地方,只见紫钰一个人,独坐在长亭里纳凉,一幅悠闲自在的样子。
「咦!……」小草四处环顾,没见到兰斯洛的踪影,「我大哥的人呢?」
「哦!兰斯洛先生,听我提起说,想吃荷香莲子酥,就不知道跑上哪去了。」紫钰婉转笑道。
「唉!笨大哥,这样子,独处不就失去意义了吗?」为了兰斯洛的糊涂,小草心里悲叹三声。放眼望去,看不见兰斯洛所在,小草疑问道:「怎么会看不见人呢?这可就奇怪了,我记得……湖畔三里内,没有荷香莲子酥啊!」
「没错。」
「那个大白痴。」小草暗骂,「这么说,我大哥是回城里去买罗!」
「非也,非也。」紫钰笑道:「水上市场有卖,不必回城,兰斯洛公子,是独自开船前去的。」
小草有一种很糟糕的预感,从脚底直上脑门,依照兰斯洛过往的搭船记录,只怕又是要惹出一堆事了。
「请问一下,我兄长从哪找了船来?」
「这个嘛!」紫钰侧头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从岸边找到,给硬推出来的吧!」
「什么?」小草惊呼道:「又是这样。」
话声方落,只听到湖心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
「哈哈……搭船不付钱的臭小子,又给老子遇到了,下船喝水去吧!」
「哎呀!怎么又是你啊!你怎么还在摇船啊……有话好说,别这样……啊……」
长长的惨叫之后,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小草摇头不已,暗暗再发一次誓,今生决不与兰斯洛搭同一艘船。
「第九十九号作战,失败。」
「唉!失败,彻彻底底的失败。」
「没关系!进行第一百号作战。」
不知是否因为训练有素,兰斯洛游上岸的时间,比上次又缩短了五分钟,当他湿淋淋地踏上实地,第一件做的事,便是伸手入怀,然后脸色大变。
「糟糕……」兰斯洛很懊恼地,看着手中的荷叶包装,里面的「荷香莲子酥」,已经成了「荷香莲子糊」了。
「兰斯洛公子。」紫钰浅声道:「你手中的那一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兰斯洛讪讪地答不出话,一旁的小草,见到兄长受窘,于心不忍,一步上前,夹手把荷叶包抢过,唏哩呼噜地吞了下去。
「味道不错……」小草忍住胃部的翻涌,强笑道:「在我幼时,都是吃这类东西果腹的。」
「哦!」紫钰娥眉一扬,朗声道:「小公子可是责备妾身,不知民间疾苦了。」
「小草岂敢。」小草绿着脸道:「小姐深居朱门之内,不比区区生长于民间。以此为怪,此乃当然之理,何来责备之有?」
紫钰心里暗骂对方拐弯子骂人,口中说不怪,内里可怪了十成十,心道:「我固是出身名门,可你雷因斯·蒂伦宫廷,难道又是寻常百姓家了。」
兰斯洛不明白两人为己而争,只看双方你来我往,把他丢在一边,心底颇不是滋味,正要开口,一阵和风吹来,把紫钰的头纱,吹上半空中。
「哎呀!」
「没关系,我帮你捡。」
兰斯洛追着头纱,但是纱巾浑不受力,在风中东飘西荡,兰斯洛赛跑似的追在后头,跳了几次,伸手去捉,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没能捉住。
「左边一点……跳高一点……哎呀!你怎么那么笨啊……」
「拿不到就算了,没关系,不用麻烦了。」看着兰斯洛努力追赶的样子,紫钰也不禁莞尔,露出了微笑。
求爱壮举连连失败,倘若连个纱巾都捡不回,那颜面可真是跌到了谷底,兰斯洛赌上了荣誉,誓要追回。
或许真的是天意捉弄,兰斯洛对付刺客时,威风八面,却给这怪风,闹的手忙脚乱,最后,兰斯洛也不看前面是什么,纵身一跳,伸手去拿,就在快要碰到的瞬间,风力再起,将纱巾刮去别方,只见到兰斯洛的身体,在半空中画了个优美的弧形,然后……扑通一声,摔落湖中,一天之内,两度落水去了。
目击了这等的惨状,紫钰先是呆在当场,继而忍俊不住,大笑起来。
小草摇头叹气,「真可谓烽火戏诸侯啊!博君一笑,代价太大了。」
兰斯洛一身再度湿透,狼狈地爬上岸来,小草正想上前相扶,微风吹起,竟将纱巾往她的方向吹来。
「敢接不住,就要你死的很好看。」兰斯洛高声威胁,只是,基于忌妒情敌的心理,他心底的那句话是:「敢接住,就让你死的更难看。」
「知道了啦!」小草目不转睛地看着空中,一步步地后退,伸手撩向半空,她身高本就娇小,却又哪里碰得到,总算风力变弱,在退到第五十七步后,小草弯身一跃,捉到了纱巾。
「好,拿到了。」小草兴高采烈地笑着,却也忘了,因为连退多步,她已由河岸退至大马路上了。
「啊……」
小草在落地的瞬间,一辆狂奔的马车,笔直地撞着了她。小草的身体,以斜斜的角度,飞得好高、好高,在空中画了个充满美感的抛物线,然后,用极可笑的姿势,重重地插落草丛中。
「哎呀!这小子真倒楣。」
「怎么会这样……」
兰斯洛、紫钰,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口,作声不得。
「第一百号作战,失败。」
「失败,真正彻彻底底的失败。」
「没关系,进行一O一号作战。」
「开玩笑,你真的把这当成一O一次求婚啊!」
好像很关心兄弟的伤势,兰斯洛一马当先,排开众人,急奔草丛前,把小草给拔出来。
「喂!没事吧!」
「什么叫做没事,你怎么不自己去撞撞看。」小草晕头转向兼呕吐,「手痛、脚痛、头痛,就连肚子也痛,全身骨头好像要断了。」
兰斯洛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年轻人怎么可以如此经不起磨练,这点小伤就喊痛,想当年,你兄长我住在山里的时候,不管是被爆发的山洪冲走,被滑落的土石流活埋,被雷雨时的闪电劈中,本大爷半句话也没有,照样吃饭睡觉外带打呼。」
「大哥,我不像你,我是正常的人类……」
兰斯洛把小草的裤管卷到膝盖,仔细看看受伤的程度。
「喂!你怎么保养的,一个大男人,皮肤居然这么白。」轻拂着娇嫩如白玉般的肌肤,兰斯洛啧啧称奇。
给兰斯洛的手一碰,小草的俊脸,直红到耳根。
「真是标准小白脸,给人碰一下,脸红成这样。」兰斯洛哂道:「腿上的骨头没有断吧!」
「运气不错,好像是没有。」大概是这段日子的生活,给练得皮粗肉厚,刚刚那一撞,虽然是筋骨疼痛,却连皮外伤也没半点。
「是喔!那可真是可惜。」兰斯洛的眼光,咕噜噜地打转,似乎在盘算着某种计谋。
「你的眼神为何如此无良?你想做什么?」小草颤声道,以往常的经验来看,兰斯洛每次出现这种表情,通常有人就要倒楣,而那个人往往就是自己。
「这个嘛……咦!你哥哥来了。」
「在哪里?怎么可能?」小草顺着兰斯洛的目光,惊慌地往左望,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糟老太婆,缓缓地在湖堤边行走。
「你那是什么眼睛,我哥哥有可能长成这样吗?……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有哥哥?」小草质疑问道,却看见兰斯洛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干什么,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你一点都不觉得痛吗?」
「痛?当然痛啊!怎么可能不痛,我头痛脚痛,外加心里也痛……咦!你手里拿着这么大的石头做什么?」
低下头来,只见原本形状极为纤美的粉腿,变的又红又紫,怕是肿成原来的两倍大了。
「啊……」
凄厉的惨叫,刹时间,声闻四野,久久不断。
「哇……你还真狠毒啊!对自己兄弟做这种事,你还算是人吗?」小草抱着给敲断的左腿,咬牙切齿,冷汗直冒。
「大家彼此牺牲一下,顶多以后结婚,让你免费进场罗!」兰斯洛低声陪笑。
「小公子没事吧!」姗姗来迟的紫钰,适时赶上这一幕。
「很不好,他的腿给撞断了,需要立刻治疗,而且最好找个好一点的地方来静养。」兰斯洛装出很焦急的样子,正色道。
「落琼小筑就在湖边,环境也好,不如就先回寒舍吧!」
「真不好意思,就麻烦了。」
在阳光下,兰斯洛的笑容灿烂,就像是个大白痴一样。
经过医师的诊断,理所当然地判定小草腿骨骨折,静养期间,不宜移动。靠着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两人便顺理成章地,成了落琼小筑的白吃食客。
期间,兰斯洛以近水楼台之便,追着紫钰东奔西跑,然而,尽管双方物理上的距离拉近,但心理上的距离,却是天南地北。紫钰完全没把兰斯洛放在眼里,呼来斥去,就小草看来,兰斯洛就像是一只受命跳舞的猴子,整日悲哀地手舞足蹈。
然而,在对待小草的态度上,紫钰却显得非常恭谨,整日嘘寒问暖,细心照料。这点让小草颇为困惑,因为在仔细的观察后,小草已有九成肯定,这个貌若画中仙子、气度不凡的女孩,跟龙翔山的龙族,绝对有着极密切的关连。
所谓龙族,那是超越所有次元而存在的一个种族,在所有的经典之中,每当世界陷入混乱、黑暗,都可以见到龙骑士活跃的踪迹,维护光明,打倒邪恶,是传说故事里面,最典型的勇者。
风之大陆五大圣地之一,龙翔山,是龙族的根据地,终年云雾深锁,高不可攀,内中栖息五头太古龙神,而侍奉的族人,居住山腰。
龙族,是一个广泛的通称,包括了人形的人龙,兽形的地龙,与超越一切,拥有神格的龙神。
关于人龙,多是世代侍奉龙神,而蒙赐予神力,或是人与龙神的混血子孙。依照族规,每一名成年男子,都必须驯服一头地龙,作为座骑,而其中的佼佼者,可以加入飞龙骑士团,那是身为龙族的无上光荣。
每当世界为黑暗势力所笼罩,龙族中最强的战士,经由龙神认可,便成为龙骑士,他挥舞兵刃,统帅飞龙骑士团,毁灭一切的邪恶,令黑暗势力为之胆寒。龙族武学,自有其独步天下之秘,在两千五百年前的九州大战,该任龙族族长,以龙骑士的身分,展现神通,屡破魔族。
传闻龙族每一代,会挑选当代优秀子弟,作尘世之行,而由于龙族是诸神的遗产,身分特殊,几乎可说是介乎人、神之间,地位崇高,各国王侯皆相争接待,故而紫钰有这份排场,毫不稀奇。
然而,看她对兰斯洛的态度,轻傲侮慢,却又小心翼翼,唯一的解释,便是有所为而来。
这个解释,让小草为之愣然,兰斯洛不过是个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有什么好引起他人觊觎的。劫财?他哪来的钱。劫色?小草摇了摇头,她不以为除了自己外,有谁会蠢到看上这个笨蛋。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小草相信,在事情的背后,有一份自己看不破的图谋,为了兰斯洛的生命安全,她加倍的小心,也在看紫钰的目光中,多了三份谨慎与敌意。
虽然看出了小草的疑虑,紫钰并未多作解释,她得到的命令,是在八月十五之前,守护兰斯洛的安全,届时,取兰斯洛的血作祭礼,便可完成任务,而她一早便确认过,生祭所需的血液,不过微量而已,对人体无害,自也不算是伤害兰斯洛,因此,她心安理得。
身为当事主的兰斯洛,反而是最迟钝的一人,整日没头苍蝇般,跑进跑出,为了找到与紫钰谈话的机会,除了威胁病床上的小草代为筹谋外,也依照小草的意见,缠着紫钰学下棋,反正几盘棋一下,便是老大半天,还怕没有谈心的机会吗?
十多天的日子,皆在这种安逸、闲暇、无所事事的气氛中,迅速地飞过。
这天,小草起床后,做了一回复健体操,听得人声,循声步至前厅。
「再走两步,就将军了。」
「啊!不是才开始没多久吗?」
小茶几前,兰斯洛、紫钰品茗对奕,只见前者颇为懊恼地搔着头发,后者笑吟吟地,面有得色,胜负不问可知。
兰斯洛的棋艺,是紫钰所传,令紫钰吃了一惊的是,这个胸无点墨、心无耐性的傻子,在棋艺一道,居然有着……呃!该说是奇异的天份吧。
兰斯洛的棋步,不按照常规,往往是天马行空、随意所致,照紫钰看来,简直是凭直觉在下棋,而非智力。只是,兰斯洛每每给宰的全军尽没,从未赢过,但紫钰也不得不承认,对手在棋盘上僵持、「苟延残喘」的时间,渐渐地拉长了,特别是,兰斯洛总能在十面埋伏中,叠用怪招,冲开新天,教紫钰目瞪口呆,对这呆头笨鹅,刮目相看。
「这也不行……那样……也不成……啊!我认输了,再来一盘吧!」想了几个棋步,都判定无效,兰斯洛决定放弃。
「无法坚持到最后一刻,是为将者的致命伤。」紫钰徐徐道。棋场如战场,变化多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过早放弃,往往会带来扼腕的结果。
「已经必输的战役,又何必要到最后一刻呢?」兰斯洛也回答的理直气壮。在他认为,若是大势已定,僵持无益,不如尽快转进,另起炉灶。
两种想法,并没有所谓的谁对谁错,只是显示出两个人思想的类型,与做事方法的差别而已。比较起来,紫钰适合大规模作战的指挥,而兰斯洛,无疑就是游击战的先锋了。
这是小草的观察,而谁也想不到,仅仅两年之后,她的预感,完全得到了实现,紫钰成为了飞龙骑士团的总帅,威震大陆诸国;而兰斯洛以「四十大盗」之名,肆虐于艾尔铁诺东北部。
「那么,就再下一盘了。」紫钰一笑,举起茶杯,细细地茗了两口,两旁的婢女,便要重新排棋。
「且慢。」小草扬声道:「我来试试看。」
紫钰闻言,道:「小公子也有兴趣么?待婢子重新排局,妾身想要领较一番。」
小草摇头,「不用麻烦,我便接大哥的棋子,继续下去就是了。」
紫钰眼中,一抹精芒稍闪即逝,笑道:「小公子确定么?起手无回,莫要怪妾身不公平了。」
小草不语,仔细观看棋局,那是一种模仿战场所创立的游戏,称为「将棋」,兰斯洛的阵营里,第一攻击力的车兵、骑兵,死伤殆尽,就连第二线的步兵,都已折损大半,只剩一些残兵,与主帅偏安一隅,只等敌人最后一击,而紫钰只子未损,的确是个一面倒的残局。
「天下事,自古本就难见公平。」小草沈吟许久,已有定计,拈起小卒,推前一步。
「好,就请小公子指点一二。」对于这个对手,紫钰早已技痒难耐,连日来两人辩论无数,畅论天文地理,却总是自己略逊一筹,紫钰素来自负文武全才,虽然是佩服对方智慧过人,心底却还是不服气,想找个机会再来较量。
「一个人理论上的能力强,未必有实现的本事。你以残局相应,分明瞧我不起,好,今趟便瞧瞧你这才女,是否有真才实学。」棋艺与辩论不同,若非真是学以致用,满口的理论,纸上谈兵,不到三回合,便会大败亏输。
紫钰醉心兵学,于此浸淫多年,棋面又是占尽优势,自是成竹在胸,只是她知道对手不是等闲之辈,所以想的计策虽然激烈,棋步却是稳扎稳打,不敢冒险,以免误中陷阱,贻笑大家。
高手过招,果然不同,不过只是两三步的功夫,局面便已豁然开朗,另有天地,小草遣将得宜,将后方稍作安顿,便以残余的兵力,发动自杀式的猛攻。
紫钰手上实力雄厚,车骑纵横,移制八方,将小草来犯的步卒,全数消灭,同时心中也暗暗称奇,知道小草如此战法,不过拖延一时,待得兵卒全数阵亡,手上更无可用之兵,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她这样的走法,必有图谋,该不会用来掩饰某种计策的障眼法吧……找到了!」紫钰一声不响地移动车兵,食了一子,叹道:「好可惜的一步,差一点就成功了啊!」
原来小草的「隐兵」,已藉由步卒的掩护,悄悄地接近了主帅营,那是种模仿所谓的刺客,而创出的棋子,虽然攻击的能力不强,但是移动的步数却大,是兵行险着时的利器。
「将军。」小草恍若未闻,起手一子,食了紫钰的主帅,获得胜利,长声吟道:
「天道无常,世事局新,江山转手,笑尽英雄。」
紫钰不敢置信地呆在当场,小草所用的,是整副棋盘中,最不起眼的「屯兵」,那种兵的作用,不是一般的上阵作用,而是类似工兵、补给兵一类的功能,所以在一般的棋艺里,常常被拿来当作炮灰,或是试探性的弃子。
「天生万物,各有其性,然正中有奇,奇而能谋。」小草道:「即使是屯兵,近距离之下攻击,一样能立功。」
紫钰惊异不已,惊叹道:「就为了这一着,你牺牲所有棋子,来吸引我的注意……」
「这么说是毫无道理的。」小草淡然解释道:「战争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战胜,若是得不到胜利,棋子残存的再多,也没有意义。」
紫钰不答,为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所深缠,并不只是因为输了棋,而是对小草的行动法则感佩。
一早认清事物的本质,而后以最直接的道路,取得最后的结果,中间没有半点的犹豫,这是何等冷彻的觉悟,而到达这种觉悟的人,又是何等的难得啊!
「大家别那么认真嘛!不过是一盘棋而已,大不了重新下过……」发觉气氛有点僵,向来事不关己的兰斯洛,忙打圆场。
「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只是一盘棋,却考验了一个人的决策、实行能力,关系重大,不只是单单一场游戏而已。」小草出言纠正,她无意刺激紫钰,然而,为了兰斯洛的成长,有些事,还是要说的。
「游戏输了,可以重来,但是人生里,有的事,输了就没有翻本的机会,如果说刚刚输掉的是一场战争,当你面对几十万躺在地上同僚的尸体,你难道还能哭着要求重来吗?」
「小公子说的不错,这盘棋,是我输了。」紫钰心下清楚,尽管手上的重兵,分毫未损,但在自己轻视小卒价值的刹那,战争的胜负就已经宣告了。
历史上因为主帅遇刺,而导致全军惨败的例子,不胜枚举,倘若这是场真正的战争,自己一定已经饱尝失败的苦酒了。
为此,她下定决心,在未来的日子里,要好好的锻炼自己,决不允许这类的错误再现。
「这个……我是想说,反正也没有人会真的去打仗,所以,所以……」兰斯洛搜肠竭思,努力地找着解释的词句。
「兰斯洛公子错了。」紫钰笑了起来,笑容中有无限英气,道:「妾身自小便有个心愿,倘若有朝一日,病体得愈,便要一上沙场,试试身手,不让须眉专美于前。」
兰斯洛张大了口,惊异不已,想不到看来纤弱的紫钰,会有如此豪壮的志愿。
小草看着手中茶杯,并不奇怪,她早在紫钰教兰斯洛下棋时,便以隐约想到。通常宫廷贵族的仕女,为了怡情养性,都会学围棋之类含蓄风雅,较劲于无形的棋艺,以增加才艺。
然而,紫钰所选的,竟是将棋,那是风行于武将、士兵之间的游戏,一般的女子,因为厌之粗俗,甚少涉猎,然而模拟沙场争雄,天下称霸,却是再适合不过。
紫钰选择此道,故可解释因为是要配合兰斯洛,但从她在棋艺上的娴熟,小草便可知道,这名女子气概非凡,大有逞驰于烽烟的壮志。
「我原本以为,女孩子还是……还是……」兰斯洛搔头弄耳,说不出话来。
「难道紫钰小姐没有成婚的念头吗?」
「妾身体弱身虚,风中残烛,哪有男子敢要?」紫钰淡然道:「何况,女人的幸福,并不一定在于婚姻。」
「钟鼎山林,人各有志。」看见了紫钰轻蔑的眼色,小草阻断兰斯洛的话头,「大哥你就别再说了。」
在小草心中,深深赞同紫钰的想法,现在正处于战国时代,而国际间的局势,益趋混乱,眼见另一个角逐江山的时代,即将来临,天下唯有能者得之,下一个时代的霸主,未必非是男子不可。
一个沈闷的下午,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宣告落幕。
夕阳西斜,华灯初上,兰斯洛、小草,离开落琼小筑,往市集而去。
被紫钰说了一顿,兰斯洛自觉没趣,又觉得几日不到室外,感觉气闷,恰巧小草的腿伤,已告痊愈,便拖着小草,兴冲冲地去逛街。
「唉……!」步出大门,兰斯洛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还在为下午的事心烦啊!」看不惯兰斯洛的自艾自怨,小草安慰道:「我会设法帮你的,既然你的紫钰小姐,喜欢那方面的东西,咱们就如法炮制,把你重新塑造个形象……」
「不!我想这次还是放弃好了。」兰斯洛沉声道:「目前就暂时保持这个样子吧!」
小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惊问道:「你有没有弄错啊!你不是一向为了追求人家,不择手段的吗?怎么会想要放弃呢?」
「是没错啊!」兰斯洛的脸上,有种从所未见的沈静,让小草为之一惊。「可是唯独这个形象,是本大爷做不来的。」
「其实,我不是对女孩子能做什么有异议,只是……怎么说好呢……」兰斯洛努力地想说出心里的想法,连惯用的「本大爷」都忘了用。
「我在山里的时候,听老头子说故事,常常梦想,自己将来练成绝世武功,能当个大侠客,娶个大美女,做个大富翁……可是,就是从没想到过,要当个大将军。」
「为什么呢?在沙场上求取功名,不但是成就功名最快的捷径,也是每个血性男儿的梦想,不是吗?」
「我是不太会说啦!」兰斯洛苦笑道:「可是,在战场上杀人,感觉真的有那么好吗?我是说,把一堆原本不认识的人,为了自己也听不懂的理由,全部杀掉,那种事情很值得夸耀吗?」
面对这个超乎想像的问题,小草不由得一愣。
「这几天的刺客,因为他们要杀我们,所以我杀了他们,这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就好比你们今天的将棋来说吧!为了达成一个目的,就把所有人命牺牲掉,这种事,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兰斯洛的声音里,没有以往那股倨傲、粗狂,却有股极为深远的感叹,与他平时的形象大异,这种转变,教小草作声不得。
兰斯洛自小生长在山野,与人类的世界脱节,他行事的规范,不是依照所谓的法律,抑或是社会道德,而是完全依照自然界的生态链。
此时正值战国,大陆上战祸频仍,屠城、灭族之举,时有所闻,攻伐之际,杀人无算,尸积盈野,百里内不见炊烟,相形之下,人命成了一件非常不值钱的事。
每个国家的唯一政策,便是富国强兵,充蓄实力,以免在下场战争中,给人一朝覆灭,也因此,布衣卿相的时代来临,只要有才能,便会受到重用,而其中,又以兵学家、政论法家,最受各国青睐。这些学派盛行的影响,导致凡是孔武有力者,相争学武,建立功名于烽烟,善研究学问、辩才无碍者,钻研兵学、霸王之道,以成一方之帅。
小草、紫钰的想法,正是这个时代的表征,兵学,本非人道之学,真要讲仁论道,便应该极力阻止战争的来临,一但战争爆发,大量的死伤,所在难免,届时无论造成多少的伤亡,唯一的目的就是胜利,所以,在卓越的将领眼里,一切的人命,都以数字量化,不具意义,纯以理智来做分配。
而兰斯洛的思想,无疑是种异端,由于生长于花、草、鸟、兽之间,虽然生活严苛,却未经战祸,自然养成了兰斯洛热爱生命的个性,只要双方不是以命相搏,他绝对尊重对方的生命。
曾经有个古老的笑话,有个文明人,遇到了以人为食的蛮族,他开口嘲笑:「你们真野蛮,居然为了吃人而杀人。」孰料对方却回了一句:「你们才野蛮,不吃人也杀人。」
到底谁才是野蛮人,引人深思,但对于后者来说,终止一条生命,是为了另一条生命的延续,而这种过程,无疑是件神圣的仪式。
兰斯洛亦然,他虽然粗鲁骄傲,但对于生物的生存权利,却是非常的尊重,不会因为莫名的理由而杀生,却也不会再杀生后感到畏惧,也因此,他对紫钰这样的娇弱的美人,却不经意地可以说出杀人的话语,感到震惊。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个方法,就放弃吧!」小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如果是其他的任何人,恐怕会直接耻笑兰斯洛天真愚蠢吧!但是她却能轻易的理解、体谅,不因为兰斯洛是她的心上人,而是基于一种超越思想的同理心,这点,或许就可以看出莉雅公主的价值所在。
「就算装出那种样子,最后还是会穿帮的,只好放弃了。」
「很可惜唷!因为紫钰小姐喜欢那样的男人。」
「嗯!也只好放弃了啊!改用别的方法吧!」
「不过,真是怪呀!」兰斯洛疑惑道:「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风吹会倒的女孩,居然想学男人家上战场,真是……」
小草笑而不答,她可没有如此天真,紫钰的俏脸上,总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苍白,那是腑脏严重损伤的象征,加上那止不住的咳嗽,显然她罹患重病,过不了二十的传闻,并非虚言。
然而,这个早应躺在床上辗转呻吟的病人,每日语笑嫣然,陪着他们上山下海,到处游玩,居然行若无事,这代表紫钰本身,身负极高强的内功,再加上各方面观察的资料,小草已然算出,紫钰一身的武功,甚至远远凌驾当今江湖的一流高手。
「喂!你真的放弃了吗?」
「臭小子,你是故意想气我的是不是?」
「哈哈……」
在落琼小筑的前院,紫钰听着两人的对话,莞尔微笑,以她修为之高,只要运起内力,方圆五十丈内,一草一木,花开花落,全都逃不出她的感知范围。
「想不到这人还有这样的一面啊!」对于兰斯洛的想法,紫钰不禁默然,也不得不对兰斯洛另眼相看,一直以来,紫钰总把兰斯洛当成个盲目追求的傻瓜,认为他没有骨气,为了女人而昏头转向,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表面上虽然亲切相待,内里却着实看他不起,不意此人还有这样的一面。
「到底谁才是对的呢?」紫钰也迷惘了。
「不管谁对,你只要做你该做的事就行了。」一道冰冷的声音,重新响起。
「我的事,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听到这个声音,紫钰沉下脸来,一脸不悦。
「是吗?你该不会假戏真做吧!」
「我怎么做,是我的事,反正师父要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到。」紫钰冷笑道:「反倒是你,又有谁成了你这次的牺牲者了,是钱继尧,还是他身边的那个傻蛋。」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保持冰一般的沈默。
「艾尔铁诺皇家禁卫军,可都是一时之选的好手,就凭区区几个庸碌之辈,能劫走那人,做下这么大的案子吗?」有别于对方的沈静,紫钰讽刺连连。
「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剩下的,没必要多问。」
「你放心,你的无聊事,我没兴趣。」紫钰淡然道:「只是担心元帅阁下,贪胜不知输,玩火自焚而已。」
「哦!我倒不以为你我的交情,有好到让你担心我安危的地步啊!」不管是讽刺还是质问,那个声音听起来,总是一派悠闲,视敌意若无物。
「哼!」紫钰冷哼一声,「讨人厌的家伙。」
对于这个人,同门十余载,却对他没有半丝好感,然而,紫钰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双方一朝反目,他绝对是最值得忌惮的强敌。
「喂!你想去哪里?」
「难得溜出来,当然是继续上次未完的理想,去作人啊!」
「你想死啊!又去妓院,你有没有想过,好像我们逛妓院,最后都会很倒楣。」
「此话怎讲?」兰斯洛一脸不信。
小草缓缓道:「你看,第一次进妓院,给人丢垃圾一样的丢出来,这已经够衰了,第二次更糟,给人满条街追杀,差点连命都没了,谁知道这次进去,又会发生什么麻烦事?」
兰斯洛显然是个迷信的人,闻言开始沈吟再三,小草连忙加强说服。
「再说,你我现在是头号通缉犯,应该尽量少出入公共场所,什么妓院、酒楼之类的地方,都应该少去才对。」小草摇头晃脑地说着,「最好去点人家想不到,或者是找不到的地方。」
兰斯洛一拍手掌,大笑道:「我有办法了。」
「这么快,你想去哪里啊!」不知为何,小草有种很糟的预感,而这份预感获得实现,并不用花多少时间。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是早告诉你,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要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就是树林。你不认为,这是个绝妙所在吗?」
「我不是早跟你解释过,这句话不是这么解释的吗?」对于兰斯洛滥用所谓「自古英雄必遵的守则」,小草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
杭州城南,是很热闹的市集,此时恰巧在举办拍卖会,来逛夜市的兰斯洛,对于眼前的景象,欣喜若狂。
所谓的拍卖会,充其量,不过是高档的人口市场,由各家妓馆连办,从每年院子里的新人,经过一定程度的调教,再挑出适合的人选,予以拍卖。
艾尔铁诺王国的法治,采州郡制,某些地方,并不制止人口买卖,再加上其政府亦曾公开宣布,「妓女的地位,与畜牲等同,不受法律保护」,所以,这项拍卖会,是在完全合法的情形下进行的。
较为年轻貌美的女子,会被穿上各式华美的礼服,戴着昂贵的首饰,以最美的一面,来等候拍卖。
拍卖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当客人喊一次价,被拍卖的女子,便必须搔首弄姿,褪去一件衣衫,卖弄风情,因此,有心购买的客人,往往蓄意压低价格,慢慢上升,故意让台上的姑娘,脱至一丝不挂,肉光粉呈地裸露在众人眼前,藉以取乐。
这类的拍卖,都是由一百枚金币起价,极是昂贵,当时的物价,四百枚银币,已足小康之家一年花用,百枚金币,无疑是某些人毕生难以企求的一笔巨款。
然而,参与拍卖的富豪,全然不当一回事,笑掷千金,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最佳写照,这种贫富差距过大的环境,为不久后再度陷入割据、动乱的天下序曲,提供了舞台。
若是相貌难登上品,下场便极为悲惨了,拍卖单位只给她们一块满是漏洞的破布,勉强地遮在身上,半遮半现地,藉此引起客人的欲望,每个人都给铁链牢牢地缚住,客人直接上台挑选,敲敲牙齿,测试健康,或是直接要求服务,看看女奴的顺从度,完全是比照牲口的买卖。
虽然充满屈辱,但是被拍卖的少女,却是装出笑脸,欣然以待。妻妾也好,奴隶也好,总是另一线生机,好过终生待在妓院,受人摧残,直至老死。
在被拍卖的妓女中,大多数皆晚景凄凉,遭受莫名的虐待而致死,却也不乏得遇良人,而成佳话的例子,尽管这不过是昙花一现,但却成了妓女们唯一的光明,为了这线光明,她们不惜抛弃颜面,相争参加严苛的调教,希望能成为今年被卖的一份子。
当兵荒马乱到了极点的时候,人口贩子会与流兵勾结,将一些掳来的妇女,装在麻布袋中,贱价出售,运气好,可以买个漂亮的大姐儿,运气不好,可就买到个姥姥了。
兰斯洛、小草混在人群中,观看拍卖。狂热的群众,大声呼喊,台上的女奴装出笑容,在叫喊声中,脱至内衣,玲珑美妙的胴体,引诱有兴趣的买主,相争喊价,台上的妙龄丽人,摆出种种诱人的动作,引来更多标价。
「哦!现在上台的十五号,帝国名门之后,是个白璧无暇的处子,底价三百枚金币,开始竞标。」
……
「台上的二十三号,是经过我们严格调教后的成品,大家看看她饱满的胸部,光滑的肌肤,绝对能满足您任何的需要,底价七百枚金币,开始竞标。」
随着拍卖的进行,群众的情绪,已经到了足以沸腾的地步了。兰斯洛跟着呼喊,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小草低叹了口气,没有接触过文明世界黑暗面,一向处于自由生活的兰斯洛,大概很难理解,这些女子,无法为自己未来下决定的痛苦,在他的心底深处,说不定只将这当作场游戏看待,而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大凡乱世之时,百姓颠沛流离,妻离子散的惨事,不胜枚举,只有身历其境者,方知内中甘苦。
或许是出于同理心的感受,小草看不下去,掉头就走。
「我要走了。」
「喂!你去哪里啊,这里正好看哩。」
「要是让紫钰小姐知道你看这种东西,你就从此完蛋了。」
「喔……对唷!等我一下……」
兰斯洛追上小草,打算再往别处看看,却发现十五、六个粗壮的汉子,无声无息地挡在面前。
来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就差没在额头写上「我是坏人」的大字。
「显而易见的刺客啊!」小草暗暗偷笑,看来对方也在闹人力荒,刺客的水准越来越低落了。虽然在人群中开打,有些于心不忍,无奈自己这方没有选战场的权利,只好替无辜的路人祈祷再三了。
「小子们,想留全尸的话,乖乖的……哎呀!」为首一人,话还没说完,兰斯洛当胸一脚,把他给踹了出去。
一场灾难就此展开,精力旺盛无人能及的兰斯洛,以迅雷般的速度,抽出预藏在袖中的铁棍,对准意图挡路的敌人,当头就是一棒,左脚顺势踢去,把障碍物远远清除,开出一条通道。
敌方则为之傻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欠缺合作性的被害人,不但没有被悬殊的人数给吓到,而且连听完宣告的耐性也没有,就使用如此卑鄙的偷袭手段,害他们措手不及,在短短时间之内,造成多名伤者。
兰斯洛才不管他们有多愤怒,在哈哈大笑声中,牵着小草,拔腿就跑。敌众我寡,先避其锋,是正确的策略,会没事就想要以一敌多的人,脑子绝对不正常。
「喂!你的跑步速度变快了嘛。」
「跟你在一起,整天被人追杀,跑不快行吗?」
「这么说话真是让我伤心,别忘了,你我可是通缉犯的第一名啊!」
「那是拜谁所赐啊?」
两人一面进行着辛辣的谈话,一面脚底不停,连跑过几条街,眼看追兵已经被甩脱,打算停步休息。
「该上路的人,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已经等很久了。」
却见一个身穿古怪装束的男子,屈着身体,挡在巷口,身上的蓝色衣带,无风自动,诡异的姿势,令人想起择人而噬的蝙蝠。
「哪里跑出来的野狗,本大爷一脚踹死你。」
连日来的胜利,累积出了强大的信心,兰斯洛完全不理敌人是谁,步子不停,一脚就踢了出去。
「大哥小心,对方不简单。」
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小草却阅人多矣,从来人非同于一般的架式,可以看出是真正的高手,而非先前的三流武师可比。
果然,兰斯洛的一脚,在踢中对手腹部的刹那,恍若踢进一团棉花之中,浑然不着力,跟着一股强大的反震力,沿自脚上传来,兰斯洛还未来得及抽身,已给这股力道震跌了出去。
他连退十数步,余劲未消,勉强拿桩站定身子,背后又出现一名敌人,一道冷气袭来。
「大哥。」小草惊呼声中,兰斯洛反臂一棍回捞,对方动也不动,只是把手一扬,兰斯洛如遭电殛,棍子松手落地,整个人给抛了到半空中去。
「咚……」兰斯洛给摔个七荤八素,仗着身强体壮,没受什么伤,马上又爬起来。
「他妈的,那是什么玩意儿?」兰斯洛有点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这两个人身上都有种古怪的劲力,前者会把力道反弹,后者更怪,虽然明明能感觉到他用左手来夺棍,但偏生就是躲不开,而且在与他接触的时候,有种奇异的冰寒劲道,透入体内,甚是难受,全身使不出劲。
「莫非这就是老头子整天说的内力?」在老头子的说法里,凡是武林高手,都有独门的内功,而且内力深厚,可是下山以来,多场混战,也没看到半个,反倒是自己身上,却有道不知所谓的真气。
再看这两个人的样子,果然有种不同的感觉,这么说,这两个人就是高手罗!
这正是小草所担心的事,历经连场失败后,对方终于派出了真正的高手了。
在过往多次的交手中,兰斯洛所面对的,除了本地的地痞流氓,就是一般护院武师的级数,只能算是粗通武艺,兰斯洛的武学扎根极为严良,虽未有正式的武学训练,战力却是远在他们之上。
但是,说到底,兰斯洛终究是未有学过武功,什么内功招数一概不知,若是遇上了真正的武学高手,必定要吃大亏。
小草打量着敌人,两个人的装束一模一样,只是一个蓝带,一个绿带,该是所出同源吧!
从身上的气势来判断,的确是一流高手,但是,还有点很特别的冷肃气息,叫人不寒而栗,不知是什么?
未有战场上实际经验的小草,自是无法明白,那是种长年生存在黑暗中的人,所独有的杀气,这种人,他们以杀人为业,所用的武学,不是为了胜过对手,而是要杀死对方,是绝对的危险人物。
「我说大哥,这人根本就不会武功,赤先生花了大笔银两,雇请咱们兄弟,难道就真是为了杀这么一个货色吗?」惊觉对手太弱,蓝衣人揶揄道。
他们兄弟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刺杀成名高手无数,价码甚高,想请动并不容易,没想到今天会被聘来,杀个如此憋脚的货色。
「我们的工作,只管杀人,不问对手是什么人?」黑衣人没有太大的反应,声音里,表露出因为职业而训练出的冷然。
「把主角撇在一旁,自顾自的在胡说些什么?」初生之犊不畏虎,尽管适才吃了苦头,但被对方身上的杀气所刺激,兰斯洛迫不及待地想再决胜负。
然而,斗志旺盛与结果未必是成正比,扑上前去的兰斯洛,遭蓝衣人的巧劲一带,如斗牛似的给丢了回来,摔塌了半堵墙。
「大哥,你没事吧!」
「你先担心自己吧!」
黑衣杀手也朝小草进逼过来,脚步虽慢,但散发出的死亡气息,却越益浓厚,教人喘不过气来。
「小子的相貌挺俊,可惜你的命只到今天了。」
看着对方步步进逼,小草脑里转过无数念头,在早些时间,为了防范来敌,她曾运用所学,制作了简单的催泪、阻敌用烟雾,但面对这种级数的高手,那类防具无疑与儿戏一般,起不了作用。
想来想去,没有半个好点子,后退连连中,小草不自觉地被逼到土墙边,无路可退了。
「向阎王去抱怨吧!」
黑衣杀手扬起披风,披风边缘隐见银光,是件嵌了金属的兵器,以内力催动,割人首级于瞬间,无异是件杀人利器。
寒光贴面,生死之间,小草本能性地伸手一挡。
眼见小草即将首断魂飞,土墙之后,有股沛然无匹的内力,猛灌入小草体内。
遮挡的手臂,碰上了斗篷,刚劲到处,竟是无坚不摧,只听「乓」的一声,气劲横流,斗篷给震个稀烂,黑衣杀手猝不及防,半身酸麻,在惊讶不已的神色中,连退数步。
还没弄清发生何事,小草耳畔传来细语,「带你大哥离开这里,别再回头。」语音依稀有些熟悉,不及细想,墙后传来股巧劲,带的小草离地飞起,撞向兰斯洛,两个人轻飘飘地越过土墙,不知所踪了。
「哪里跑。」
「不要追。」
制止了兄弟的追击,黑衣杀手向四周微一拱手,朗声道:「何方朋友驾临,请来一见。」
「好说了,若是两位肯就此退去,妾身敢保贤昆仲今日毫发无伤。」轰然巨响,土墙给推塌了半边,紫钰全身蓝裳,缓步走出。
「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两位执意追杀,莫怪今晚不能生离此地。」紫钰自恃艺高,一开始便采取高压手段。
黑衣杀手沈吟不已,对方适才的一手隔物传劲,功力精纯,而且充沛难当,远在己之上,当真动手,后果难料,似乎没必要结下强敌,可是既已收了雇主银两,生意岂有不做之理,倒是好生为难。
一旁的蓝衣杀手,哪管这许多,见到拦路的仅是名弱不禁风的少女,根本不放在心上,展开身法,便要硬闯。
「不可大意。」担心兄弟会吃上大亏,黑衣杀手连忙抢进,成了左右夹攻之势。
紫钰眉头微皱,轻叹道:「全是不知进退之辈。」足不抬,身不移,宛若佛陀拈花微笑,轻扣纤指,丰姿约绰,至静至美中,两道指风激射而出。
「哆」、「哆」两响,两人先后中指,左腿分别爆起一篷血雨,鲜血淋漓,仓啷倒地。
「这……这是什么武功……」
兄弟俩心中惊骇莫名,刚刚联手进袭,怎料到对方有如此绝招,发招于无声无影之间,防范不及。
更惊人的是,那道指风,在盘旋往复间,恍若天女献舞,曼妙轻盈,竟有种宇宙间的至美,美的让人惊艳,美的让人心碎,美的让人不忍闪躲,自愿丧生于其下。
以致明明察觉指风的路线,连变七八种上乘身法,闪躲格避,却在心醉神迷间,避之不去。
紫钰傲立场中,那指名为「绕指柔红」,缠指千弄绕指红,是西王母族的绝学,九州大战时,当代西王母与斯任龙骑士交好,故而转授于龙族。
此招为女子所创,故而发招时动作不大,优雅端娴,而且运用巧劲,追踪敌人气机,尤令人防不胜防,是西王母族制敌绝招之一。
只是,此招原本用以点穴,紫钰却以龙族独门内功催动指劲,化蕴柔为强猛,伤筋断骨,刚烈霸道,这就非西王母所及了。
「两位再不退去,妾身必当尽诛尔等,届时莫怪上天无好生之德了。」照紫钰的性子,今朝既然显露了功夫,本当立即灭口,可是晌午听了兰斯洛一席话后,不知怎地,竟提不起杀人的兴头,破例留下活口。
两个杀手对望一眼,使了个眼色,右脚撑地一点,再次扑身抢上。
「没脑子的东西。」既然对方执意求死,那就怪不得她,微一提气,正要再发指诛杀两人,哪知他们腾身而起,翻至空中。
「雕虫小技,惑人耳目而已,去。」指力甫发,紫钰陡觉一阵茫茫雨雾,漫空而降,触肤生疼,显是内中含有毒物。「什么暗器?」不及思索,连忙提起护体真气,将水滴尽诸拒于体外。
怎料水滴遇到真气阻挡,立即雾化,渗透护体真气,再度侵蚀皮肤,紫钰这一惊非同小可,「[雨雾纷飞],这两人是山中老人门下,不妙。」
微一瞥眼,见到蓝衣杀手双掌往地上拍击,紫钰又是一惊,「鬼叟游地钉,糟糕。」连忙提运真气,娇叱一声,将护体真气提高五成,组成一个强大的气罩,向外迸发。
巨响连天爆,紫钰鼓催之下,刚猛绝伦的内劲,将十丈之内的树木全给连根拔起,土石飞扬,断枝残叶,给鼓荡的罡气一逼,炸成碎片,道路碎裂,声势极是吓人。飘散空中的水雾,潜地行游的刚钉,在逆走奔窜的气流中,被刮的干干净净。
罡气狂走的情形下,飞舞的一草一石,均带有极大的杀伤力,两名杀手陷于其间,闪躲的甚是狼狈,最后,每人身上都给伤了十处八处,流血倒地。
紫钰一轮急速鼓劲,颇伤真元,正自敛气收劲,猛觉耳后气流异动,知道有暗器袭来,侧头一避,却不料那暗器回旋自动,一个回弯,打在紫钰颈上。
那暗器是个圆锥状的薄刃,锋锐无匹,划破护体罡气,在颈部划了道血痕,伤处虽然不深,却感酥麻难耐,显是另藏毒物。
看到这号暗器,紫钰知道了对方来历,闷哼道:「圆流刃,鼬镰兄弟。」
要说起大陆上的杀手之尊,无疑是大雪山麦西亚得城的山中老人,拉希得·阿丁·西纳恩,他已有两千多年的寿元,与三贤者同级数,是雄视天下的伟大剑豪。精通各种剑技与杀人技法,对于各种暗器、毒物的钻研,也有着惊人的成就。
九州大战后,他隐居大雪山,创立杀手之乡,所调教出的弟子,皆以神出鬼没的暗杀,令大陆诸国深悸于心,有着「老人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的称号,俨然便是杀手中的至尊。
鼬镰兄弟,老大黑无常、老二蓝无命、老三青无用,三兄弟是大雪山的门徒,数年之前,因为行动时好杀无辜,被山中老人逐出门外,声明此后死活再不相干。但这对兄弟确有过人艺业,靠着一对仿造传说中风兽「鼬镰」的圆流刃与过人武艺,居然自行在江湖上闯出万儿,成了人人闻名丧胆的人物。
可是,这对令人闻名丧胆的兄弟,现在却成了丧胆的一方,他们从未听过,江湖上有任何一个女子,武艺这等高强。
他们成名的「圆流刃」,发招时无风无影,断难察觉,上面抹有剧毒,端的是见血封喉,伤过无数武林高手的性命,怎知今日浑不济事,对手中招后,不但行若无事,而且先前所展露的功力之高,简直骇人听闻,生平从所未见。
黑无常本人,更是吃惊,圆流刃是以海底精铁,混和多种合金锻制而成,决难损伤,哪知给紫钰的护身真气一撞,立成碎片,这份功力,教团中除了山中老人本人与数名亲传弟子外,绝无他人能及,然而,紫钰不过是名弱冠少女,却有这等修为,怎不教他惊骇莫名。
而且,当紫钰颈部被划破的瞬间,一层晶莹的金光乍现即逝,这让他想起了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武功。如若此事属实,那这个女子,绝对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了。
最后的绝技失败,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再战无益,黑无常正想招呼兄弟,设法遁走,却见紫钰闷哼一声,缓缓坐倒。
紫钰本人,身负天骨绝脉的相反奇格。天骨者,天资颖悟,远超凡人,让她成了学武的天才,以未满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达到了许多人终生能以望其项背的境界。
可惜,有利则有弊,紫钰的经脉,是医学中的绝脉,照理来说,绝难养育成人,幸得族中长老全力呵护教养,又命之拜异人为师,传予续命功法,方得以活命至今。
然而,紫钰的身体,却是虚弱非常,加以幼时练功,不慎走火,虽然抢救得时,却是从此伤了心、肺两脉,以致终年咳嗽,并且不能连续动武超过一刻钟。
适才紫钰急提真气,偏生毒力入侵,又得散功驱毒,一来一往间,虽将那些微毒尽数祛除,却因真气走入岔道,引发旧患,登时走火入魔,全身麻痹。
紫钰身处险境,不由得大是着急。今次全错在小觑了敌人实力,否则,山中老人的暗器虽奇,若她早有防范,单凭鼬镰兄弟的级数,又怎能伤她分毫。此刻只得拼命将散落各处的真气,予以凝结,用之打通郁结的经脉,此事最忌心浮气噪,可是大敌在前,又怎由得她不急。
黑无常、蓝无命两人,虽然不明白确切情况,但紫钰冷汗涔涔,竭力运功,失去抵抗力的样子,是一眼明了的,两人大喜过望,本欲一掌结果敌手性命,却又担心紫钰功力太高,临死前全力反击,那他二人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略一思索,计上心来,再发两枚「圆流刃」作为试探,看看紫钰是否当真失去抵抗力。
生死当头,再无迟疑,紫钰微微一叹,将勉强聚集的微弱真气,全数运于左臂,同时挪动左臂,移至前胸,斜斜横放。
无风无影,急旋的圆流刃,以精巧计算的角度,射至紫钰面前,就在利刃即将破体而入的瞬间,紫钰把臂一斜,去势神妙无方,直如插天之耸云,封死了所有进击的方位,更升起一股莫名气机,牢牢牵引住圆流刃,使之失去准头,偏向而飞。
圆流刃是大雪山巧匠设计,专破内家真气的暗器,发射手法特别,内中藏有三道潜劲,一击不中,尚会引出潜劲,再度攻击,是以圆流刃并不坠落,只是原地旋绕,伺机侵入。
然而,不管圆流刃怎么迂回环绕,紫钰的左臂,总能依照敌刃脉动,或刚或柔的产生应变气机,让圆流刃进不了紫钰一尺之内,最后三道潜劲全给化消,圆流刃倒射而归。
「什么功夫?」蓝无命失声叫道。
黑无常见识胜过乃弟,心中惊骇却不减,他清楚的认知,「这不是拳法,也不是擒拿,这是剑法,这是剑法,可是,这是什么剑法,什么剑法会如此巧妙。」蓦地,他忆起了答案,与兄弟相互交换一眼,两人一齐怪叫道:「抵天神剑,是抵天神剑。」
若问起风之大陆的绝顶高手,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会很自然的说起,「一帝、二圣、三贤者」的排名。
早在九州大战之时,「二圣、三贤者」便已威震天下,那指的是五名正道中的顶尖高手。为了抵抗魔族入侵,他们挺身而出,与魔族高手决战于沙场,誓死周旋,直至战争结束。
二圣,指的是龙族的龙骑士,与西王母族的西王母。三贤者,日贤者皇太极,月贤者陆游,星贤者卡达尔。
战后,艾尔铁诺帝国崛起,雄据大陆,谄媚之徒为了奉承,便将艾尔铁诺皇帝,加上排名,成了「一帝、二圣、三贤者」之名。
艾尔铁诺的王家,在开头的一两代,确实武艺超凡,但传国日久,继位者不肖,尽是沈迷酒色,武功肤浅之辈,此排名遂为江湖中人所讪笑。
尽管如此,这排名却还是流传下来,只是「一帝」所指并非艾尔铁诺皇帝,而是君临六道魔界,统治一切魔族的大魔神王。本代的大魔神王,胤祯,自九州大战后,镇压所有不服势力,一统魔族。其本人更是自艺成以来,未尝败果,号称天下无敌。
传闻中,在九州大战接近尾声,魔族兵败如山倒之时,二圣便已先后退隐。战后,「日贤者」皇太极,因一失意事,自此不知所踪;「星贤者」卡达尔,游历民间,神龙见首不见尾,然十数年前,突然彻底销声匿迹,生死不明,行踪成谜。唯一继续活动于人间者,仅有「月贤者」陆游。
陆游,自号白鹿洞主人,东方魔法的绝代高人,并拥有剑圣的称号,文武双全。大战后,辅佐艾尔铁诺帝国,受封国师之位,近年来,于白鹿洞闭关潜修,帝王贵族欲见其一面而不可得。
「抵天之剑」,又名「阿特拉斯之剑」,是其独门剑术。
陆游未成名时,修习于白鹿洞书院,钻研剑道之秘。一日,见后洞盘古开天之壁画,心中若有所思,尔后,仰视流云,遥想异国神只撑天之神话(希腊神话中,支撑天地的工作,由神只阿特拉斯负责),不久,哈哈大笑,竟悟出了,以静制动,由「格物其一」乃至「变幻无穷」的武学至理,更由此创出了「抵天之剑」的不世绝学。
抵天之剑,顾其名义,即是撑天之剑的意思,连天崩地裂都能支撑,更罔论人间武学,其道理在于因变生变,敌不变则我不变的无穷妙理,陆游以此会过无数用剑名家,九州大战时,斯任大魔神王甚至赞其为「天下第一守招」,可知其厉害之一番。
「抵天神剑!这少女是什么人,怎地会使抵天神剑?」两兄弟均是同样的心思,抵天之剑是月贤者的代表信物之一,这女子显然与白鹿洞渊源极深,既然买主要求的目标不是她,那便无谓多生事端。
陆游的几个弟子,在大陆上各自都是雄踞一方的人物,若是结此梁子,他朝给人寻上门来,千刀万剐,可就划不来了。
圆流刃旋转而归,两人虽然心神不宁,却本能性地伸手去接,蓦地,尖锐的响声,直如炮弹破空,响彻云霄,在他们接回圆流刃的当口,一个物体击在圆流刃上,黑无常、蓝无命如遭电殛,半身痛楚难当,骇得连退数步,摆好架式,谨防敌袭。
「什么人,躲在暗处不敢见人,还不快出来。」蓝无命怒吼道。发展至此,他二人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杀手身分,而成了两头惊弓之鸟。
过了半晌,没有人应声,黑无常小心向前,想拾回被击脱手的圆流刃,一看之下,登时遍体生寒。
只见两枚精铁所铸的薄刃,已给震成糜粉,散落在地上,而敌人发射的暗器,却是区区两枚石子。
要知圆流刃乃精金所铸,制造不易,损毁更难,适才紫钰能以护体神功将之震破,就已让人吃惊非常,现在竟给两枚普通石子,硬生生震成粉粒,更是教他们胆颤心寒。况且,暗器破空如雷响,中物之后,击物成糜粉,石子无损,内力之强,用劲之巧,已经到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地步了。
蓝无命目瞪口呆,今次不知是撞了什么邪,这样的高手,江湖上要寻一个,都是千难万难,想不到一晚上连遇两个,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黑无常却较为冷静,对方既有如此神通,诛杀他二人易如反掌,何必大费周章展露功力,自是希望他们知难而退。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理由,黑无常当即一拱手,扬声道:「今晚冒犯,多有得罪,我兄弟承情了。」语毕,再不多留,两人抽身而退,隐没在夜幕中。
敌人远去,紫钰危机解除,脸上的不悦之色,却是更形加重,当下闭目养气,全心打通瘀结的经脉,半晌,紫钰一声清啸,额上白烟直冒,真气走遍全身诸穴,再无阻碍。
「为什么干涉我的事?信不信我杀了你。」站起身来,紫钰向虚空的某人,怒声责问,一点都不领情。
听到了紫钰的声音,周围的空气,产生了异样的浮动。
「杀我,你能够吗?就凭你这副狼狈样子……」对方的回应,是连串的冷笑。
「我早说过,我作事有我的步调,谁都不能插手。」紫钰面若寒霜,满脸厌恶之情。「即使是你也一样,下次再多事,休怪我不顾同门间的情面。」
「不留情面……呵!很好啊,我正想领教龙族的绝学,不过……」声音中有明显的嘲讽,「你在找人挑战前,最好衡量一下自己有几分的实力,不要明明犯下大错,还在沾沾自喜。」
「你说什么?」紫钰一惊,她心头有种不对头的感觉。
「怎么你都不知道,鼬镰这种生物,向来是三只一齐行动的吗?」
「糟了。」猛然惊觉自己的误算,紫钰急展轻功,掠空而去,寻找兰斯洛、小草去了。
经过剧斗之后的场地,周围几成废墟,然而,漂浮空气中的语音,却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人生转眼,白驹过隙,紫钰,你虚掷半生,又可曾想过,自己的生命,究竟为谁辛苦为谁忙?」
正是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这个晚上,为了自己的霉运,而悲叹不已的,并不只是鼬镰兄弟,事实上,这里就另外有一个人。
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小草暗叫倒楣,所有麻烦事,今晚一齐碰上。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两个杀手的狙击,方才脱身,又遇上个青衣杀手,差点给杀的连命也没有了。
兰斯洛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三下两下便给摆平,要不是小草土制的迷烟弹侥幸奏效,他两人便真的要血洒长街了。
趁有催泪、麻痹作用的迷烟,把周围的视线,完全遮挡的刹时,她把受伤倒地的兰斯洛,背了就跑,小草不由得暗自庆幸,自那日长街血战后,自己为了防止类似情形发生,苦练臂力,如今果然大派用场,至少在背人逃命这上面,可说是大有展进。
好不容易,找到了间黑漆的大房子,由外观看起来,似乎是某种仓库,小草撬开门锁,躲藏于其中,再以清水救醒兰斯洛。
因为某个人坚持自己是英雄好汉,不肯用旁门左道的伎俩,所以当迷烟一起,他首当其冲,立刻昏厥,害的小草得另外施药救人,同时连叹自己品味之低。
甫进屋里,略微瞧见里面的景象,小草登时吃了一惊,虽然说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屋顶悬挂的,竟是极难得一见的电灯。
「电」这类能源属于自然类能源,但要说将之取用作非战斗功能的使用,却属于太古魔道的研究范围。大陆上寻常人家皆是使用油灯,纵使富户贵族,也不过使用上品油灯,似电灯这类器物,仅出现在少数太古魔道研究院中,常人便连名字也没听过,罔论使用。
而今,居然在这屋里见着电灯,这事可大大不寻常啊!
在门口找到开关,开了灯,小草看清周围景物,不由得暗暗咒骂,只见四周布满了手镣脚铐之类的木架,与诸番刑具,显然是个用以施予私刑的拷问场。
杭州一带,烟花业本盛,其中自不乏人口买卖,逼良为娼之类的故事,为了惩戒妓女私逃,或是抗命不接客,每所妓院往往会有独立的调教场,想不到今日误打误撞,竟进了此地。
看见四周墙壁,血迹殷然,小草心中为之恻然,那每一滩干涸的黑血,都代表一条女子的芳魂,背后,想必有一段段叫人心酸的故事吧!
如此,一切便配合的上了。风之大陆上贩卖人口是件高获利的买卖,当世七大宗门中,便有一家是因买卖人口而致富,其余着名的人口贩子也是不少,以他们的财势、组织规模,是很可能弄出一间这样的屋子来的,现在虽然看不着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既然屋子里装了电器,只怕其中大有古怪,自己可是误进了险地啦!
情况危急,不及另觅他地,等到敌人远去,可得立刻离去,现在不能再多生事端了。
小草默默祝祷一番,想法子取来清水,毫不客气地泼在兰斯洛脸上。
「去他妈的……咦!这是哪里?我们在什么地方?上头晃动的这是啥玩意儿?」给冷水一淋,清醒的兰斯洛,立刻开骂,旋即被初见的电灯看傻了眼。
「别管那么多了。」小草懒得解释,道:「我们还没摆脱敌人追踪,你有什么好意见吗?」
兰斯洛怒道:「他妈的,这几个王八蛋,待本大爷练好了武功,再来找你们决一死战,把你们拆皮煎骨。」
「哪用那么麻烦。」小草冷笑道:「不用多久,人家就要杀过来了。」
「什么!」兰斯洛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么快,本大爷的神功还没练成哩!」
「你不是要找他们决一死战、拆皮煎骨吗?人家肯自动送上门来,你应该偷笑了。」
「唉!你听话只听一半的吗?」夸张的摇了摇头,兰斯洛哂道:「我是说,待本大爷练成神功,再去找他们决一死战。现在神功还没练,遇上他们,不是铁定壮烈牺牲。」
对于兄长的厚脸皮,小草见怪不怪,当下只是凝神思考应对之策。
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大多练有辨气寻人的本领,更何况今次遇到的是职业杀手,对于追踪之法,更是擅长,虽然给迷烟稍阻一下,但只要药效一过,对方立刻便能衔尾追来。
小草努力的想着,该如何逃走,又要怎样故布疑阵,误导追踪方向,或是设几个小机关来阻敌,自己对土木机关,奇门遁甲之术,虽有涉猎,但一来现在时间不够,二来自己未有实验,也不知道是否真能阻住一流级数的高手……顷刻间想了十几条计策,却各自都有不可行的缺陷。
看到小草皱眉苦思,兰斯洛尽可能地帮忙出点子。
「其实呢!对方也不过就是动作变得快,力气大的异常而已,假如不是这样,他们哪是本大爷的对手?」
「废话。」小草心道。所谓的高手,就是招式变幻灵动,内力深厚宏大,只要能专擅一技,便是一流高手,兰斯洛之言,无疑便是废话。
「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他们练了内功,而本大爷没有,倘若本大爷也练了,还用的着怕他们吗?」
「也是废话。」虽然武学中,「内力重要于招数」、「招数重要于内力」的争论,一直未有定论,但内功的修炼,确实是每个高手相争致力的目标。
兰斯洛的武学根基极佳,以致于他能以一个完全不通武功的资历,屡次击败敌人,但是,说到底,兰斯洛没有正式的学武,他不懂内功,也不会用任何的招式,一但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便只有落败身亡的份。
「所以说呢……」兰斯洛贼兮兮地笑起来,「你家世好,一定学过内功,你把内功教我,让我去把他们杀个落花流水。」
小草差没翻白眼昏过去。
风之大陆上,习武风气盛行,凡是门阀世家,往往会拜请名师,研习内功,来健体强身,兰斯洛以为小草是没落世家之后,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可是,话说回来,这又是哪门子荒谬的要求,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常识啊!
内功的修炼,非比寻常,是要长年苦修,一点一滴的累积,方能有所成就,日久而功深,这是半点假不得的功夫。
「你……你的神经到底是什么做的啊!」小草欲哭无泪,「你听说过,有人在一天之内,练成绝顶内功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兰斯洛的英雄症状又发作了,「自古以来,很多的英雄侠士,都是遇到奇遇,一夜之间成为绝顶高手,你兄长我器宇不凡,英雄侠骨,难道会输给他们吗?你把内功的练法教我,说不定我三两下就学会了。」
小草已经快要口吐白沫了。没错,确实是有不少例子,某某人服食灵药,得到异人传功,一晚上成为高手,或者有人天资颖悟,练一年胜过旁人十年,这些虽是特例,却也是有例可寻。
但是,第一,这间屋子里,并没有什么仙丹妙药,也不像是有什么武林异人居住。第二,是有人的天资非凡,但那也是一年抵十年,可没说一晚上抵数十年,兰斯洛的想法,非但是狂想,简直是妄想,倘若真能这么做,那就是绝顶高手的贱价大特卖。
才张口想要反驳,却看见兰斯洛兴高采烈,满是得意的脸色,很是以自己的点子为豪,小草心中不由一动,打相识以来,这人说话便是颠三倒四,行事荒唐透顶,遇到大事时候,所提的意见,更是荒谬到极点。
然而,打从绑票开始,他却每每能错有错着,把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全都实现成真。听说,凡是能在芸芸众生中出人头地的豪杰,都有着很强的运势,得到上天眷顾,而凡事逢凶化吉,为人所不能,他们的所作所为,如天马行空,非常人所能臆度,或许,兰斯洛也是其中之一吧!
看兰斯洛红光满面,天庭饱满,福缘深厚,断非短命横死之人,既然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不如就把一切付诸天意,赌这一铺吧!反正,失败了,也不过就是赔上一条命而已,能与心上人死而同穴,不也挺妙的吗。
「知道了,我现在把我知道的一点诀窍告诉你,你仔细听了。」说罢,小草比手画脚,开始讲述着一些内功入门的法则,如何凝心导气,如何运行血脉经咏,如何存想……等等。
兰斯洛对于穴道、人体经脉,一窍不通,小草虽然尽量说的浅白,短短时间,他又如何能明了。
最后,小草孤注一掷,「这样吧!你盘腿坐下,我直接用真气来传导路线。」
雷因斯·蒂伦禁卫军,自不乏武艺高强之辈,莉雅公主闲来无事,也曾求教过修习内功之法,她天资奇高,虽只是随便听听,但晚间睡眠时,依其法呼吸,竟也累积了点浅浅的内力。
小草与兰斯洛相对而坐,两掌相抵,缓缓运起内力,让极微弱的真气,循手臂而进,在兰斯洛体内作周天运行。
「深呼吸,意沉丹田,心居中正,泊泊绵绵,似有还无……对,把你的意念,集中在胸口,然后往下沉……」
小草所用的,只是一般流传最普遍的功法,大抵一般名门正派,都是以此入门,虽然没有什么大威力,进展也慢,却没有什么走火入魔之虞。
斯非尔伦多王室规定,王女在洁身大典之前,不得修习武艺、术法,禁卫军明知此法,哪敢故意触犯,所以只是拣了点普通的气功来教授,用以强身健体,却是不能与人斗胜争强。
由于小草功力太弱,单是把真气运行到兰斯洛体内,便已极吃不消,以致于运转的极为缓慢,好半晌,真气才聚集,要由丹田运气,瞬间……
在真气走及丹田的刹那,一股极庞大的反震力,自兰斯洛体内传来,小草首当其冲,立时给震飞的老远,两手虎口爆裂,鲜血淋漓。
兰斯洛本身也不好过,体内的真气暴走,四处窜流,腑脏、经脉登时受创,兰斯洛虎吼一声,口鼻之间,大量鲜血喷出。
头晕脑胀的小草,忍住疼痛,惊疑不定,想不到兰斯洛果有天运庇佑,居然一下子,就能把内功修到这等骇人境界,天才之名,果不虚传,只是,这等的威力,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其实,小草忘了一件事,兰斯洛虽然没有练过内功,但体内却是有积蓄真气的,早在长街血战的时候,那道真气,便曾经因为生死关头的激发,而让兰斯洛脱胎换骨,一举挫敌。
培育出兰斯洛的师父,实是个不世出的异人,而兰斯洛所修习的功夫「雄霸天下」,更是一套堪称为「古往今来刚猛之最」的武功,它刚猛暴烈,遇强而越强,平时蓄劲深藏,一经触发,则毁天灭地,势无可挡。
这套武功若是修成,当可与天下间任何高手一争长短。
兰斯洛所得不过是十中七八,而所能施展的,连百分之一都不到,「雄霸天下」,的威力奇大,但因为一味疾走刚猛,没有任何调和缓冲的余地,是以修炼分外困难,有无数高手,因为控制不了这狂龙般的刚劲,走火爆体而亡。
兰斯洛的老师,有鉴于修炼困难,是故反其道而行,不教兰斯洛任何内功法门,反而兵行险着,把「雄霸天下」的行功方法,藉着日常生活,不知不觉地让兰斯洛学会,屏弃了世俗的打坐,而用无数次与野兽搏斗,在生死关头的激发,逐步成长,亦即是,不是刻意地去控制这道内劲,而是让兰斯洛的身体,在浑然不知的情形下,与内劲取得平衡调适,由有法而入无法,进而合而为一。
若是照当初的计画,再过一年,兰斯洛便能完全化消「雄霸天下」的反噬,届时,他会正式让兰斯洛学习独门内功,来使用此功,一但功成,兰斯洛便可一跃而成绝顶高手,功力之强,决不在紫钰之下,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兰斯洛偷溜下山,以致于落了个进退不得的窘状。
如今,兰斯洛虽然已有足够的根基,却没法催动,要知那「雄霸天下」,乃是世上武学刚猛之最,非一般的内力所能驱动,正如骑一头个性暴躁的千里马,非得要副坚轫的缰绳,方能驾驭,否则便是落马身亡的下场。
只是,虽说兰斯洛无法使用,但只要有外来的力量,刺激了「雄霸天下」的内劲,它便会在瞬间爆发,作为防御。
是以,小草把自己的真气,强要输进兰斯洛丹田。
丹田本是人身真气囤积之所,小草此举,无异是将一滴水,滴入一桶硫酸之中,雄霸天下遇到外力,立刻作出爆炸性的反应,虽然立时重创两人,却也误打误撞,反将兰斯洛的内力给催行起来,这其中的道理,就不是他们所能明了的了。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尽管手上疼痛不已,小草却是很兴奋。
「成功个鬼,你教的是什么内功,搞得我好像要爆炸了一样。」
说着,兰斯洛「哇」的一声,又是一口血喷出。
小草虽然误把兰斯洛的内力激发,但真气却是不听使唤,在兰斯体内到处冲撞,迸裂内脏,弄得不好,就是爆体身亡的下场,两个人不知事情轻重,是以还行若无事。
「真是奇怪,死老头明明说,内功运行的时候,通体舒泰,飘飘欲仙,为什么本大爷的内功,会练到吐血呢?」
兰斯洛心里颇为纳闷,口中鲜血不住溢出。
「你……你一直在吐血。」
小草惊觉事情不对,开始紧张。
为了装英雄,兰斯洛用手擦了擦嘴边,强笑道:「这个啊!我想是天气热吧!你知道的啦,天气一热,人就火气大,什么鼻血之类的,就特别多……我咧希哩哗啦呸,还真是热说……」
一面说,泊泊鲜血,不停地自口鼻流出。
「你不要紧吧!我看你还是去看看医生好了。」
看到这么多的血,小草忘了自己精通医理,开始语无伦次了。
「这个时候,哪有时间去看医生,再不快点准备,我们就要去看圣彼得了。」
兰斯洛眉头一紧,低声道:「他来了。」
小草很清楚兰斯洛的野性直觉,立刻采取措施,「等一下,你先躲起来,他一进来,我会把灯关掉,你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记住,要是一下打不死他,想办法逃跑,我会设法掩护你。」
「等一下,灯开关就在门口,你想关灯,除非他是瞎子,否则你就是傻子。」
「我不会那么笨啦!」
小草挥手道:「我会去关总开关。」
「小心点啊!别给人家找到了。」
兰斯洛吩咐道,经过一轮出血后,总算血渐渐止住了,其实,属于高段的内功,通常都有镇伤止痛的功效,以「雄霸天下」的等级来说,只要爆发的真气恢复平顺,就会迅速修补破损肉体,止血、治疗内脏,这也是兰斯洛能在屡次生死搏斗中,存活下来的重大原因。
出血一止,兰斯洛找了个靠窗的隐蔽处,屏住气息,等待对手的到来,同时,依照小草的说明,把真气导于右臂,打算狠狠地击杀对手。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只听见「呼」的一声,青影一晃,青无用现身在屋内,黛绿的衣袍,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他沈默半晌,忽然笑了起来,「连掩藏气息也不会,这样的伎俩,瞒的过我吗?」
说罢,朝小草隐身的地方走去。
兰斯洛心中大急,所幸小草赶忙关闭开关,所有灯火刹时熄灭,满室陷入一片黑暗中。
兰斯洛更不迟疑,自藏匿处窜出,双手聚力,对准青无用的脑门,就是一劈,怎料青影一晃,竟击了个空。
青无用哈哈大笑,「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吗?受死吧!」
轻而易举的抓住兰斯洛手臂,扬腿幻出一片腿影,在兰斯洛胸腹间连踢十余脚。
兰斯洛的内力来的碰巧,经过一段时间后,渐渐消去,故而方才偷袭的一劈,已无多少劲力,却不料此时连遭重击之下,原本寂静于丹田的内力,再度被激发。
兰斯洛忍住疼痛,「哇」的一口,把鲜血喷的对方满脸,青无用一时不察,只觉的脸上热辣辣地,甚是疼痛,他平日爱用毒物,此刻自是以己度人,不由大惊失色,「什么东西,是百花腐血汁,还是千里蚀心散。」
这时,两人脚底一阵摇动,跟着轰然巨响,一股爆炸将地板轰穿,惨叫声中,两人重心不稳,一齐下坠。
「好机会。」
此时两人右臂互抓,偏生对手心慌意乱,没力抵抗,兰斯洛心知机不可失,忍住真气狂走冲脉的剧痛,将全副功力集在掌上,朝青无用的首级,用力劈下。
青无用察觉风声,连忙把头一偏,避过要害,而兰斯洛铁掌适时击到。
掌未至,强大的罡气,竟将青无用的肩头,整个压的凹陷,掌力轰下,青无用的护体真气登时破碎,只听见骨碎、血肉爆裂声,不绝于耳,青无用的肩头,一片血肉馍糊,左边臂骨、左胸肋骨全碎,所有腑脏严重创伤。
青无用一口鲜血喷的老高,惨嚎一声,再不敢逗留,以一口救命真气,展开轻功,逃命去了。
兰斯洛自己,亦给发掌后的反震,震至五内如焚,七孔流血,整个人被轰得倒嵌在墙上。
尽管身体上的创痛,痛的几欲晕去,差没成了一团烂泥的兰斯洛,却嘻嘻地笑了起来。
今次的交手,对兰斯洛意义重大,并非只是逃出生天而已,这是他首次与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交战,而且全是凭自己的实力来取胜,虽然过程未免有点卑劣,但对方原本也就不是会讲江湖规矩的人,所以仍说的上是堂堂正正,怎不教他欣喜欲狂。
刚刚的一掌,「雄霸天下」的威力,发挥不到百分之一,若是兰斯洛能够正式催运,而非靠这种先伤己、再伤敌的克难战法,相信青无用必定于第一时间,爆成一堆血粉,然而,也幸好此次的威力不强,否则以兰斯洛尚未修成的现在,过大的反震力,势必也让他当场炸碎,不得好死。
「呼嘻嘻嘻……我赢了,本大爷赢了,哇哈哈哈……我再也不是喽罗级的了,呜嘿嘿嘿……可是,我咧真是痛说……」
惨笑声中,鲜血大口喷出。
所幸,逆走的气劲,已渐渐平复,护身的真气,开始治疗体内创伤,兰斯洛终于渡过了这一劫。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小草找着了路,从一楼赶下来,看到兰斯洛的窘状,大吃一惊,急忙把人弄下来。
「喂!小子,你大哥打赢了那臭家伙了,很厉害吧!」
「是是是,你真厉害。」
小草担心地看着兰斯洛,这么惊人的出血量,要是正常人的话,早就没命了,唉!这人啊……
小草撕下袖子,温柔地替兰斯洛抹拭口鼻间的瘀血。
「这是哪里啊!刚才的那声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觉得疼痛已消去大半,兰斯洛问道。
要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让青无用分了心神,这趟战果说不定就要改写,想起来,兰斯洛不免心有余悸。
「这地下室挺大,大概是储藏室那一类的吧!我去把灯打开,再来看看吧。」
小草应道。
找到了灯的开关,小草打开了灯,当他们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呆在当场。
在地下室的两旁,是一个接一个,直立式的大型透明水槽,每个都有近两公尺半高,一公尺半长宽,内里装的,是一种经过特殊调配,可以让生物,直接从中获得生命能源的液体,换言之,这有点类似「苏生水槽」之类的设计,将重伤病人安置其中,陷入假死状态,用以治疗。
令兰斯洛、小草大大吃惊的是,水槽里面,全是各式各样女性的胴体,黑发、金发、红发的人类女子,尖耳朵的精灵,长毛的兽人,东海的人鱼,种类之多,简直是个人形的博物馆,每个女性,尽是外貌出众,身材姣好,她们紧闭双眼,好似在进行香甜的沉眠。
兰斯洛看得血脉贲张,喃喃道:「这简直是天国,喂!小草,这是在搞什么鬼。」
小草见识广博,稍稍思索,已明其然,却是不愿说出口。
杭州是人口贩子的重镇,是以此地烟花柳巷盛行若斯,有些客人要求较为特殊,愿出重金,希望买到较温驯的女奴,人口贩子就依其需要,掳获适合的少女,加以调教,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反抗,有着种种控制人的手法。
传闻中,有部份的人口贩子,掌握了神话时代的太古魔法,将人安置于水槽中,用以洗脑,重塑人格,而经过再造手续的女孩,会对苏醒后,第一眼看见的人唯命是从。
这种歹毒的控制法,想不到今日会在此地见到。
「她们都在睡觉吗?要怎么把她们叫醒?」
兰斯洛显然相当兴奋,大概是长久以来对女性的憧憬发作了吧。
「这个……」
小草有些难以启齿,挣扎了好半晌,吞吞吐吐的说,「我想她们是不会醒了。」
「什么意思。」
察觉话意不对,兰斯洛的脸色凝重起来。
「刚刚这里的总开关被断,在那段期间里,维生系统的能源全被切断,所以……所以……她们应该都没有生命了。」
小草尽可能委婉地把话说完,她无意规避自己的过错,依照当时的情势,只要能让兰斯洛与自己逃出生天,就算是牺牲再多条生命,她也不会皱眉头。
只是,真是误算啊!
当时切总开关,原意只是要切断光源,却不料地下尚有这等布置,以致莫名其妙的背上这许多条命,不过,也正是因为维生系统被断,系统走火,才有那一场改变战局的爆炸吧!
小草默默不语,合起双掌,向这里众多位救命恩人道谢,并为她们祈求冥福。
其实,与其洗脑后被买卖,现在的解脱,对她们来说,可能比较幸福吧!
只是,虽然脑里这样想,小草仍无法摆脱,那种莫名的自我憎恶。
「怎么会这样……」
相对于小草,兰斯洛的反应就显得激动了,他相当不能接受,自己残害无辜的这个事实。
兰斯洛疯狂绕场来回跑,去触碰各种机器,竭力想找出扭转乾坤的方法。
在某些人的眼里,兰斯洛的行为迹近可笑,甚至可说是一种伪善。
一个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杀人毫不手软的人,会为了毫不相干的人的死亡,作出这种孩子气的无聊举动,两种背道而驰的思想,会可能同时并存吗?
由这看来,兰斯洛现在的行为,无疑是很虚伪的。
然而,对兰斯洛本身而言,他的价值观是很不同的。
在一些未开化的种族中,常常可以发现,他们对生命,有种超乎常人的热爱,只是,所谓的热爱生命,并不是不杀生式的宗教作法。
在日常生活上,他们尊重每条生命的共存,尽管会为了觅食,而猎杀附近的生灵,那是因为,在宗族的思想里,为了延续一条生命,而让另一条生命终止,这是件很神圣的事,相对的,这些民族不能理解,毫无理由残杀生命的行为。
打从兰斯洛下山至今,因他而丧生的人命,已经超过半百了,兰斯洛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很神圣,却也不会有任何的罪恶感,「因为自卫而杀人」的认知,使他心安理得。
固然,在很多的场合,兰斯洛大可手下留情,以德报怨,减低敌人的死亡率,可是,兰斯洛的价值观,并非来自书本,而是得自森林的生存法则,在那个世界里,是绝对的弱肉强食,对敌人仁慈的唯一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在这样的生长环境中,兰斯洛训练出了对敌人决不手软的个性。
只是,兰斯洛的本身,并不嗜杀,他不是嗜血狂魔,尽管杀生如麻,但兰斯洛却从未将暴力手段,当作达成个人欲望的手段,换言之,他从未在自卫以外的情形,使用武力。
也因此,当他知道,这里众多条生命,因为自己而永远断绝,兰斯洛的心里,极罕见地出现了悲伤的情绪,疯狂地想找个弥补的方法。
或许,对很多人而言,这样的说法仍嫌不够,但对小草而言,仅仅这样,就很够了。
「真的都死了吗?我不相信,她们……看起来不像啊!」
「是真的,维生系统的灯全都熄了,不会有活的了。」
小草的话并没有错,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维生水槽的颜色,开始泛红,那是死者的鲜血,在内外压力失调的情形下,由毛孔渗出体外,看到这种情形,任何一个懂医理的人,都会轻易地判断,回天乏术了。
兰斯洛反覆看了几遍,陡然眼前一亮,高声叫道:「这里,这一个的灯还亮着,还有一个活的。」
小草走近一看,那个水槽的颜色,已经成了一片浑浊,看不清里面的是什么东西,不过,维持生命的显示灯,虽然微弱不已,却还是闪烁着,这显示,里面的生物,还努力地维持着生命。
「小草,怎么打开这鬼劳什子。」
兰斯洛语气坚定,代表了某种决心。
「大哥,你真的确定要打开吗?」
小草知道兰斯洛的想法,但仍是重新提醒一次,「里面的生物,不一定是人类,就算是人类,经过了不完全的洗脑,可能也精神失常了,你确定真的有打开的必要吗?」
「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对我而言,没有差别。」
兰斯洛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我知道了。」
小草叹了口气,「把绿色的扭按下,再把红色的把手向左拉,就行了。」
照着小草的指示进行,当把手拉开后,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苏生水槽破裂,维生液泄洪般地流出,而其中,夹着一副人体……
不,不能说是人体,身体虽是人形,却长满了浓密而柔软的长毛,指端颇尖,四肢相当的修长,一条尾巴无力地垂着,在极为明艳的俏脸上,生了一对猫耳朵,依照大陆上的种族来看,这该是……
「是兽人。」
小草喃喃道,「难怪生命力这么强。」
兽人是介于人类与兽之间的种族,随着兽类的不同,而种类繁多,其中亦不乏拥有高度智慧,而自成势力的豪杰之辈,绝大部分活动于山野,与人类壁垒分明,因为双方互不信任,也相互忌惮,所以向来维持着,以秩序为大前提的冷淡交往。
兽人的体力、生命力,与活动力都较人类为强,但脑力却往往比较愚笨,而常常受到人类的欺骗,兽人并非全是老实纯朴的个性,事实上,大多数的兽人都是脾气暴躁,甚至爱好血腥厮杀者,亦是不乏其人。
因为某几族的兽人,相貌姣好,年幼时的个性温驯,又是兽类,可以名正言顺地蓄养,所以是奴隶市场的抢手货,现在的这名少女,看样子是猫族一类的,大概也是外出时被猎人掳获,运来此地洗脑的吧!
「要救她吗?大哥。」
「救人哪有救一半的,要救就彻底。」
嘴上说的轻松,兰斯洛心底却是雪亮,今日救回了这女孩,跟着便是要负担她的往后生活,对于生活动荡的自己而言,这无疑是件负担,想归想,一种根源于赎罪的心情,让兰斯洛下了决定。
「救就救吧!反正本大爷,既然能捡回你这只死兔子,就不在乎多捡只臭猫。」
「不要叫我兔子,我不是兔子。」
「大人讲话,小孩不要顶嘴,你本来就是兔子。」
想起那日清早,一张眼,发现这小子流着口水,趴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的,兰斯洛不由得一阵寒意。
小草自怀中取出银针,对女孩几处穴道,展开急救,她医学知识本高,这几日不断拿兰斯洛实习,更是精进,加上兽人族的身体本就远较人类为壮,不用多久,女孩嘤啼一声,悠悠转醒。
看到急救奏效,小草心底一宽,陡然间,却想起一事,暗叫不妙。
兰斯洛端视着猫女的面容,心中暗暗夸奖,「这妞儿生的真美,虽然比不上紫钰小姐……哎呀!我怎么可以拿紫钰小姐与她相提并论,罪过罪过。」
向心上人道罪,兰斯洛又开始遐想,「不过,比起朱门居的姑娘们,这女孩可是俊的多了,可惜脸上这些斑纹,肌肤又不够嫩,唉!可惜,倘若这些缺点没有,这女孩可能就像小草……哎呀!我拿她跟那只兔子比什么,啊!我没救了。」
胡思乱想,兰斯洛有些想吐,刚好女孩醒来,一双碧绿的大眼睛,水漾晶灿,看着兰斯洛,一派天真的瞧着。
「小草,你看这妞儿的眼睛,挺美……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快点放开,不要这样……哇哈哈哈,好痒啊!」
兰斯洛的话,才说到一半,那猫女猛地扑上来,抱着兰斯洛又亲又舔的,甚是亲热,却弄的兰斯洛躲也不是,推也不是,好生尴尬。
「她是把你当作爸爸了。好好享受吧!」
小草无言仰天叹气,这该不会又是一名情敌吧!
想她莉雅公主,居然落魄到可能要跟一只猫抢男人,小草悲叹不已。
此地的苏生水槽,本就是洗脑专用,这猫女虽然被救出,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脑里原本的记忆,全给清除,想要知道她的前半生,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洗脑之后,另外加上的一道指令,就是依照某些禽类的生物本能,会把破壳后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当作母亲,是以,这猫女是将兰斯洛当成了亲人,以后以他的命令是从了。
「喂!不要舔我,好脏……哈哈哈,好痒啊!」
虽然兽人的体毛浓密,但那猫女的胴体,却是已发育的极为健美,紧贴在兰斯身上磨来蹭去,重点相贴,兰斯洛不免也起了正常男性该有的反应。
「不要再舔了,我要生气了……哇!那里不能舔,你想干什么啊!……」
「哈哈哈,脸都红了,看不出来,你还挺纯情的嘛!」
「笑,你还敢给我笑,你这只死兔子,笨大爷回去第一个揍扁你,哎呀……」
「哈,你先脱了身,再想办法对付我不迟,哈哈哈……笑死我了……」
好不容易,把猫女拉开,兰斯洛把她背在背上,和小草走出大宅,一面走,耳后一面有热气吹来,却是那女孩不甘寂寞,舔着兰斯洛的后耳根。
「唉!连续几晚睡不好,想不到今晚又是没的睡。」
惊觉天已拂晓,小草感慨良多。
感叹还不及化成语言,一声长笑忽地响起。
「放心吧!本人在此保证,两位再也不必为了这类问题而烦心了。」
随着声音一出,数十名弓箭手,弯弓搭箭,纷纷站立在墙头,手中的利箭,全瞄准了兰斯洛一行人。
「哪个鼠辈藏头缩尾的,有胆量,就露面给本大爷看看。」
虽然身陷险境,历经百战的兰斯洛,夷然无惧,一面讲话拖延时间,一面小心地谋求出路。
「怪了,这声音好熟……」
小草思索一番,蓦地想起,「对了,你是赤先生,对谈的两个主谋之一。」
对方显是想不到会被认出,沈默半晌,赤先生朗声道:「好耳力,赤某果然没有看错两位。」
话说完,大门口的弓箭手,纷纷让开,一道骑影缓缓出现,那发声的赤先生,端坐于马上。
赤先生是个中年男子,看模样不太能判断年龄,不过相貌堂堂,威仪俊朗,三绺长须,随风飘荡,颇有一股尊贵气息,望之俨然,教人不敢轻举妄动。
赤先生自是为灭口而来,连日来为这两个小子损兵折将,对他的大计阻碍不小,故而此次亲自出马,务要一举杀除两人,不过,这样的想法,却在与两人对面后,有了改变。
兰斯洛与小草,一个威武雄壮,一个丰神俊逸,俱是人中龙凤,难得的人品,仔细打量之后,赤先生起了招揽之心。
「两位少侠,俱是难得的人品,如此人才,弃之乡野,未免可惜,若是愿意投入老夫麾下,老夫当可既往不……」
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对方反应,只要两人稍微有不从的意思,便要示意弓箭手,将他二人射成刺猬,正自得意,忽见兰斯洛背上背了某物,仔细一看,恰巧与那猫女打了个照面。
那眉宇,那神韵,虽已相貌大变,但他不会认错的,是她,是她,那个每天夜里,不断纠缠他的梦魇,如今化作厉鬼,由地狱的最深处回来了。
赤先生恍若见到世上最恐怖的东西,狂瞪双眼,大声惨嚎,状若癫狂,周围的侍从上前探看,却给他一剑砍做两断,跟着,他披头散发,昏倒在马上。
侍从们大惊失色,拥着他快速离去,弓箭手得不到下一步命令,进退不得,也只得撤退,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兰斯洛、小草,面面相觑。
「喂!你说,那个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谁知道,这样的结束,你不觉得挺好的吗?」
对于赤先生的怪异举动,小草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好在,眼前的处置,只要这样就够了。
「喔!天亮了啊!」
惊觉第一道曙光自东方乍现,兰斯洛发觉又是一天的到来了。
「该回家睡觉了。」
小草笑道。
「喵……喵……」
「哦!原来你会说话啊!」
兰斯洛看着猫女,后着亲昵地亲着兰斯洛,「该为你取个名字,你的名字该叫什么好呢?」
「翁……翁……风……空……」
「什么嗡嗡嗡,口齿不清。」
兰斯洛骂道,「你是猫,不是蜜蜂,不要乱叫,这样会被人说没教养。」
「不如这样,叫她小枫吧!」
小草有了点子,「反正她说话也是嗡嗡嗡的,取个近一点的音,听起来也不错,怎样,你喜欢吗?小枫。」
「翁……翁……翁……」
「那,你没意见,我就当你同意了,小枫。大哥,这样可以吗?」
兰斯洛哼了一声,「一个小草,一个小枫,咱们家要成植物园啦!」
「植物园清幽静雅,有什么不好,难道你想开动物园。」
「开动物园……哼!那都是被你这只死兔子害的。」
「你真过分,我说过讨厌人家叫我兔子了。」
「哈!你不喜欢,我偏要叫,兔子,兔子、兔子!」
「可恶,我打死你。」
「哇哈哈哈,别打了,你看看,小枫的手腕,有两道很漂亮的红圈胎记喔!」
「管他什么胎记,我要打死你。」
「哈哈哈,打的到就来啊!」
……
在两人喧闹不已的背后,一栋民房的屋顶上,娇艳犹如天仙下凡的紫钰,轻飘飘地站起身来,微笑道:「两个活宝,害我担心了半晚,唉!真是……」
转头望向东升初阳,紫钰让自己沐浴在阳光中,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也享受着短暂的宁静。
是的,对他们而言,宁静的日子,无疑是短暂的。
第五章为谁都着眉端聚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七月十八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的景象。
在那一天之前,他是一国之君,虽然仅是一个几百里的小国,但在这数百里地内,他呼一诺百,令出莫不遵从,玉帛子女,予与予求,自出生那刻起便围绕在富贵之中,这样的生活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尽头。
直到那天来临,叛军忽然发难,以破竹之势攻破王宫大门,将一切化为火海,他立刻判断出大势已去,而就在那一刻,他做了魔鬼的决定。
祖先传下来的开国神器,真龙宝剑,历来便是正统王权的证明,也是叛军势在必得的目标之一。他将之托付给长女,嘱咐其携剑突围而出,而他,却在众人皆以为他将死守王宫、以身殉国之际,偷偷自地道逃出王宫,趁着所有敌军注意力都被女儿引去的当口,离开国境,安然脱险。
途中,几遭敌军追赶,他甚至把向来疼爱的二女儿推下车,一面加快速度,一面制造混乱。
就这样,当叛军首脑气至跳脚,他终于成功脱逃了,在牺牲数百条人命以后。
这些牺牲,他认为都是有代价的。一将功成,尚且万骨随枯,何况是一国兴复大业。王权证明只是表面,王国的主体仅在国王,只要国王还在,就有复国的一天,至于什么父女亲情更是不足道也,大丈夫为成大事,什么也可舍弃,倘若拘泥于俗子情爱,那如何有重夺帝位的一天!
所以,从头到尾,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然而,从那一晚后,他没有一天能睡好觉。
每每躺下,脑海里总是出现一片火红光景,在烧得通红的夜晚里,有士兵们的呼喊、有尸体的焦臭、有令人战栗的杀伐之气、有嫔妃临死前的哭喊,还有她,一抹鲜红色的凄厉身影。
她不可能还活着了。
那一天,把真龙宝剑交给她时,他就有这个想法,事后,一如所料,她和妹妹一起被叛军俘虏。两个美貌少女,又兼有王族身份,落入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匪中,那还有什么好下场,只知道,在那无比疯狂的一晚后,她们从此就没了消息。
她应该是死了吧!
不能确定这个答案,成了他心里一个日重一日的负担。从很久以前,他就害怕这个大女儿,她聪明机敏,个性刚烈,处处不让须眉,武学上的造诣,更是远远超过了他这个安于逸乐的父亲。她侍奉父母极孝,他却不知怎地极怕这个女儿,只是从来想不出理由。
而现在,理由出现了,一旦她未死,想通了所有关节,是怎也不可能放过他这个父亲的。那样的怨恨,那样的背叛,她会为所有的亡魂,要回这笔血帐。
所以她非死不可。
他时时刻刻都在打听她的下落,旁人都以为他是关心女儿,不错,他是关心女儿,除非确定她死,否则纵使他重夺帝位,亦永难安心。他甚至不断隐姓埋名,除了躲避叛军追踪,更在躲避她,如果她不死,定会天涯海角地追觅他的形迹,倘若当真给她发现……
可是,饶是如此,他还是躲不过。每个夜里,那个手持长剑的厉红身影,剑尖滴着血泪,总是令他在满身大汗中醒来,一年来,他的精神已在崩溃边缘。
而现在,她回来了。那天在那个浑小子的背上,尽管形貌已经大改,他还是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是她,绝对是她,她当真从地狱里回来了。
无怪两个无名小子能屡坏自己大事,她天生便是自己的魔星,但教她一日不死,他今生今世寝食难安。
梦里,重复的戏码再度上演,银白色的剑光,鲜红的血,冰冷的剑尖,又刺进了他的胸膛。
「啊──」
惨叫声中,赤先生满身大汗地惊醒,当瞥清眼前空无一物,他野兽般的嚎叫。
「去找她……给我把她找出来……碎尸万段……碎尸万段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放我好好入睡……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七月三十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喂!怎么养宠物是这么困难的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只特别一点吧!」
在一间中等民房内,兰斯洛、小草瘫坐在地上,看着一片凌乱的屋子,两人的脸上,除了因连续熬夜,所产生的黑眼圈外,尽是疲惫。
打从十多天前,从地下仓库领回了枫儿,两人的日子便再也不得安宁,看似健康的枫儿,在进屋后不到两个时辰,忽然歇斯底里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小草诊断的结果,令两人不约而同的破口大骂,早有传言,妓院为了控制旗下女子的行动,会对她们施打毒品,想不到枫儿也是牺牲者。
兰斯洛当机立断,马上有了决定。第一,枫儿不能这样被控制下去;第二,兰斯洛没有毒品可供施打,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所以,最后的结论,便是要帮枫儿戒毒。
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靠着小草精于医理,到药店配了几服静心、清血的药物,给枫儿按时饮下;戒毒的时间,按照估计,约莫需要十来天,为了防止枫儿在半昏迷时,乱撕乱咬,只得用儿臂般粗的铁链,将之锁在墙角,否则以她兽人的臂力,力大无穷,一但发起狂来,谁挡得住。
这十多天的日子并不好过,为了要照顾枫儿,两人可说是寸步不离,连紫钰那边也没时间去,让兰斯洛整日对空长吁短叹,最惨的,还是小草,尽管兰斯洛误当她是男性,但枫儿的便溺处理,却得由小草一手包办,原因无他,「因为你是兔子,兔子不会对女性有不规矩的动作。」这便是兰斯洛的理由。
就这样,小草当起了保姆的工作,好在她本就是女儿身,做此工作,也是公道,只是,以她公主之尊,平日只有被人伺候的份,今日居然落得如此下场,惨喔!
不过,在这段时间,也让小草看到了兰斯洛的另外一面,由于荒谬的「父亲作用」,每当枫儿熬不住痛苦,哭闹不休的当口,兰斯洛就会在一旁,用树叶卷成直笛,「咽呜咽呜」地吹起来,随着笛声悠扬在每一个角落,枫儿会停下动作,宛如子女向父亲撒娇一般,轻轻依偎在兰斯洛的身畔,沈沈睡去。
沈浸在笛声中的兰斯洛,表情会特别的温柔,那种安静平和的微笑,常看得小草呆呆出神,「在这个男人的外表下,到底是什么呢?」
对于能够进一步,靠近这个问题的答案,小草感到高兴,虽然也不免有几分伤心,因为让兰斯洛表露出这一面的,并不是自己。
十余天的日子,转眼即逝,枫儿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今夜便是最后关键,只要能熬过今晚,枫儿便从此摆脱毒品的控制了。
为了防止枫儿在激动下,误咬舌头,所以,她口内被安置了一团毛巾,双手也被紧紧绑起。
为了怕有什么变故,自晌午开始,兰斯洛便一步也不敢离开,虽说兽人的体质,与人类大同小异,但还是有所不同,而会动脑筋帮兽人戒毒的,大概除了兰斯洛,也不会有别人去做,所以,在毒素渐渐减轻的当口,确实有可能发生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突变。
再者,负责诊断的小草,在每日金针拔毒的过程中,亦发觉枫儿体内,除了麻药的毒性外,另有一种不知名的诡异毒素,它胶缭深缠于腑脏、血液之间,驱之不去,教小草束手无策,是以用药时分外小心,以免药性互冲,造成惨剧。
太阳西下,微星渐升,逐渐回复生气的枫儿,安静的睡倒,呼吸匀称,该是无大碍了。
得以喘一口气的小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想找根柱子靠着睡,一瞥眼,看见兰斯洛倒在院子的槐树下,呼呼大睡。
捉弄心起,小草折了根草管,悄声走近兰斯洛,很小心、很小心地,把草端放在兰斯洛的鼻间,搔来搔去。
「哈……哈……」兰斯洛涎着脸,睡得香甜,尽管小草百般逗弄,但沈醉于梦乡的兰斯洛,确实是具有猪猡般的特质,天塌下来当被盖,每当鼻头感到骚痒,兰斯洛就翻身侧睡,继续打呼,浑若无事。
「可恶,就不信弄不醒你。」小草顽心大起,跟着兰斯洛,转东转西的。
「啊!」一声惊呼,却是兰斯洛不耐骚扰,发动奇袭,一个侧身,翻至小草腿上,将佳人结实而充满弹性的玉腿,当作枕头,舒舒服服地大睡起来。
带着几许腼腆,小草芙蓉也似的娇颜,绽放出凄清的笑容。轻轻将兰斯洛的大头扶正,温柔地替他把蓬草般的乱发,一根一根的梳理。
「你啊,真是个笨东西,连我这样妩媚的美女,都看不出来,真是没用的家伙。」话意虽然在责怪,语气却是轻柔呢喃,好似在向情人撒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草有了窥看心上人睡脸的嗜好,睡着的兰斯洛,脸上一片祥和,完全不见白日的莽撞样。
「我这样帮你整理,像不像你妻子啊!」小草温言笑着,「娶到我啊,是你的福气唷,小草人又聪明,又能干,女孩子会做的事,她一件也不少,长的不坏,身材也很好,你不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吗?」
这样的话,一般所谓的淑女,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但是小草不同,她一向认为,勇于向心上人表达爱意,并不是错事,谁说求婚时候,捧花跪地的,一定要是男方。切身的幸福,只有自己才能争取。
但是,自己真的能有幸福吗?若是莉雅的身分揭晓,所要面对的,决不只是兰斯洛的反应这么简单。
抛弃女王的地位,置所有人期盼于不顾,对雷因斯·蒂伦王国而言,莉雅无疑是千古罪人。而她尚不敢做到这样的地步,所以,目前她只能用小草的身分,暂时欺骗自己,让自己藉此可以不去面对,莉雅本应面对的一切。
一旦身分被揭穿,无论面对怎样的残局,也不管圣力能否使用,莉雅都不得不回去,担起她非担起不可的责任,届时,就算与兰斯洛的感情再好,也只有分离一途。
那么,说出自己是女儿身与否,又有何意义?
唉!过往看民间的传奇小说,总觉得里面的女主角太痴太傻,只会一眛祈求命运的施舍,不会为自己争取幸福,哪知事到临头,方晓其中甘苦;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世间造物弄人,竟是一应若斯。
兰斯洛在梦里,觉得身体颠来覆去,颇不舒服,猛地张眼一看,大声惨叫,连滚带爬,瞬间窜出十丈以外。
「你……你想做什么?可别以为大家熟,就可以毛手毛脚的,我……。本大爷不来你们那一套的。」心惊胆颤地作了宣告,待发觉小草低着头,纤瘦的身子微微抽动,没有反应,兰斯洛大着胆子,缓步走近。
「你在干什么啊……。咦!你在哭什么?」
「没……没有。」怕兰斯洛察觉,小草赶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强挤出一个笑脸,「哪里有,是你自己眼花,看错了吧!」
「会吗?你的眼睛快比猴子屁股还要红,还说没有。」
「喔!那是刚刚被沙子吹进眼里,所以流了几滴眼泪,已经没事了。」
虽然是老掉牙的理由,对付兰斯洛这样的粗枝大叶,却很足够,他嘴里咕囔几句,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两人坐了下来,开始闲聊。小草为了转移兰斯洛的注意力,设法开了个话题。
「怎么你还会吹奏草笛啊?」
「喔!那个东西,是我以前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跟老头子学来的。」兰斯洛笑道:「很方便,折片树叶,就可以当草笛,走到哪里,吹到哪里。」
「挺有意思的,改天教我吹好不好。」为了与心上人能有可以共同分享的回忆,小草向来很努力。
「教你啊!唔……虽然你是笨了点,但是有我这位名师在此,应该是没问题。」兰斯洛自信满满的说着,边说,脑里灵光一闪,「喂!你不是会作曲子吗?帮我想条曲子,看看能不能打动紫钰小姐。」
「真是三句不离本行。」
小草心中,暗骂对方不解风情,但却无意拒绝,稍稍想了想,举起手掌,打着拍子,轻轻哼道:「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虽只有寥寥数句,但在清亮的嗓音衬托下,却是悦耳动听。那本是绢之国的四言诗歌,是该国士人必读的经籍,在风之大陆上,流传不广,但以紫钰的才识,必然识得,兰斯洛偶然奏出,或可收得奇兵之效。
「嗯……听不懂。」兰斯洛一脸迷惘,「什么斑鸠、九官鸟,文诌诌的,能不能换一条啊!」
小草笑了起来,「你的紫钰小姐,学识渊博,不是一般的肤浅女子,市井小调,怎入她法眼,便是时下流行的吟唱,人家也只觉得俗气,不用这条曲子,她哪会放在眼里。」
「说的也是。」
「诗的意思,是一个少男,对一名少女心怀思慕,想要努力的追求她。很适合你,来试试看吧!」不知为什么,小草心底,隐隐有个期望,即使有生之年难以做到,但是,她希望有一天,兰斯洛能对自己唱起这首曲子。
对命运之神来说,这样的想法,算不算奢求呢。
「关关……」兰斯洛张口欲唱,却被房内的巨响所打断,回看屋里,原本安睡的枫儿,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突然狂性大发,猛力挣脱身上的铁链。
闲情逸致全消,两人急奔入屋内,采取对策。
「小心啊!赶快抓住枫儿,别让她乱动,熬过今晚,她就没事了。」小草取出了金针,想暂时麻痹枫儿的行动机能,但却因目标不停扭动,怕金针给折断在体内,而迟迟不敢下手。
「你说的倒是很容易,她力气比三个大男人还大,怎么抓啊!」负责稳住枫儿的兰斯洛,因为面临超乎想像的怪力,叫苦连天,在几次尝试失败后,他给那极为强壮的躯体一撞,跌至墙角,头晕眼花。
「枫儿不是很爱听你吹草笛吗?你试着吹吹看,缓和她的情绪。」
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听到小草建言,想起最后法宝的兰斯洛,正要取出叶笛,却看见枫儿在一轮紧挣后,猛一用力,吐出了口里几成稀烂的毛巾。
「不要。」护口的毛巾消失,枫儿癫狂之下,竟用力咬向舌头,小草为之惊呼出声。
危急之际,一只厚实有力的手臂,及时伸至枫儿嘴畔,挽救了她的生命。
手臂的主人却不好过,兽齿尖锐无比,猛噬之下,皮开肉绽,大量的鲜血,喷泉般地涌出,还亏是这条手臂特别结实,否则当场便要壮士断腕。
「大哥。」眼见兰斯洛受伤,小草心急如焚,哪管对方是什么人,便要将针扎入枫儿的面部要害,令她松口。
「不要乱来。」
兰斯洛皱着眉头,他爱逞英雄,却不爱充英雄,手腕上阵阵剧痛,几乎疼得他想大叫,但是既然决心救人,便得有始有终。
用左手制止了小草,兰斯洛无视右手的疼痛,像个兄长般的拍拍枫儿的头,低声道:「你要咬,就用力咬着,高兴的话,就送条手臂给你,但是不许乱动,绝对不许。」说着,用左手取出草笛,低声吹奏起来。
低沈却嘹亮的笛音,忽高忽低,随着干爽夜风,铺洒了一地清凉。兰斯洛仅能用左臂,加上本身的技巧并不纯熟,所以听来颇为生涩。
但是,在笨拙的背后,有种太古的清新、纯朴感情,不经意地流泻出来,那像是参天密林的风啸,像是山涧清溪的飞瀑,像是绝壁古洞的猿鸣,更像是繁空闪烁的星语。
那种感情,就像是一个人,在满身疲惫之后,回到母亲怀中的舒适、安心,没有任何的作伪,也找不到半点虚假,可以让你完全地放松,闭眼长眠。
从笛声奏出的那一刻起,枫儿就沈静下来,默默聆听,原本慌乱、凶暴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安详,回复了翡翠般的碧绿。
受到震撼的,不只是枫儿,小草亦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眼中,满是泪水。不是悲伤,没有哀痛,而是一种超乎于其上的感情。
在音乐的鉴赏里,音质、音色之上,还有音品,此刻的小草,便是为那伟大的音品,而深深感动。在那未臻成熟的笛音里,小草听到了历史的诗歌,大地的传言,那是种无法修饰,纯纯天然的声音。
在这一刻,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枫儿会对兰斯洛的笛声,如此醉然,这或许是因为他俩同来自山林,那种属于大地的频率,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心灵相同,而也在这一刻,小草对培育兰斯洛的老师,充满感谢,感谢他培养出了这样的一个好学生。
笛声高鸣一阵后,不弄半分花俏,静静的收尾。
「喂!你们还呆在那里干什么,看戏啊!还不快帮我止血,本大爷快要昏过去了。」
确定局势已经可以控制,兰斯洛从枫儿的口里抽回右手,却看见两个人呆若木鸡,不禁皱眉骂道。
「啊!对……对不起。」小草从音乐的震撼中醒来,看到兰斯半身是血,差没又要翻白眼。
「干什么,没看过血啊!大惊小怪。」兰斯洛平日流血受伤,早已习惯,这点小伤,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失血颇多,有些头晕脑胀。
「一点小伤就把你吓成这样,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男人。」
「我本来就不是男人。」小草低声回嘴。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擦药,擦药吧。」
取出应用物品,以俐落的手法,先止血,上药,再裹上绷带,所有的动作还不到一分钟,长期跟在兰斯洛身边,小草的护理实习,进步的让人咋舌。
一旁的枫儿,看着两人忙来忙去,感到好奇,奈何身体被捆,动弹不得,索性把身体打横,滚到兰斯洛身旁,凑上去猛舔,跟主人亲热。
「哎呀!笨猫,不要在这个时候过来……」
「大哥,你不要乱动,伤口又裂开了。」
「还舔,你还舔,今晚所有的事,都是给你搞出来的。」
「我叫你不要动,你没听见是不是,再这样下去,我就不管你了。」
「哎呀!宠物性骚扰啊……」
「喵喵喵……」
在一团嘻笑怒骂声中,另一个黎明重新到来,感受着暖和的晨光,似乎可以让人相信,所有的烦恼忧愁,即将被驱除一空。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七月三十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烦恼忧愁被驱除一空,去骗鬼吧。
看着天边金色的晨曦,紫钰幽幽叹了口气。算起来该有十四天了,打从十四天前,那活宝二人组,险象环生地脱身之后,就未曾再进落琼小筑一步了。
负责暗中保安的紫钰,自然没有怠忽职守,她派遣两名得力仆从,日夜暗中看护,一有动静,立刻回报,她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到现场。
这样的安排,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只是,或许是自己太闲了吧!居然会想念起那两个人。连续多日的共聚,使屋子里面生气蓬勃,打打闹闹惯了,每日都有不同的笑料,有些时候,只要想起来,就会有种微笑的冲动。
哪知几日不见,竟然怀念起他们来,真是奇怪。紫钰不讳言,兰斯洛、小草是对很好的朋友,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也不会有冷清、寂寞的感觉,只是……
唉!为什么,时至今日,还会对「朋友」两字,有种莫名的悸动呢?
这么多年,自己不都是这么一个人地走过来了吗?失去父母的悲哀,没有知心友伴的寂寞,不得不独处的凄凉,早就把她训练成这冷清自若,傲视一切的孤僻个性。
既然,过去是这么走过来;未来,当然也要这样走下去。这是自己早已认清,无法更改的命运。
怎知会遇上这两个克星,在不知不觉间,与自己分享了家人般的温暖,把原本冰冷的心壁,渐渐融化。这几天,独坐小楼的紫钰,总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
尝过暖阳,方知寒冰酷冷;享有温馨,更觉寂寞难耐啊!
真是可笑,一直以来,她总把兰斯洛当成使唤的小丑,跟左跟右的无聊家伙,总是看不起他,鄙视他。却又怎想的到,几日不见,袭上心头的孤寂,竟是如此之深,偶尔回过头,想确认某人的身影,却只是令她更加寂寞。
仔细回想,紫钰露出了微笑,看兰斯洛与人动手,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尽管武功拙劣,常常连打带跑,十分狼狈,但是,那个时候的兰斯洛,意气飞扬,自有股难得的男子英气,使人心折,那是种极难见于世俗,真正的英雄气概。
更糟的是,那日兰斯洛所执着的为人道理,越是日久,咀嚼的滋味,越是深刻,而那张只会傻笑的蠢脸,却是随着时间飞逝,而越益清晰,茶余饭后,打坐练功,那幅笑容,总是不自主地浮现眼前。
这样的感觉,便是男女情爱了吗?
是谁多事惹相思,惹来相思,又怨相思。
紫钰不认为,自己会动心于人间情爱,只是,那种莫名的寂寞与想念,又是什么呢?
这几日,总是听见婢女们窃窃私语,担心小姐的心事,唉!……怎会弄至如斯田地啊!为了今后起见,正确的作法,是完全保持公务的态度,视他们为任务中的对象,不再有其他牵扯,这对双方而言,都应是再好不过的,然而……
思量良久,紫钰唤来婢女,下了乘车出门的命令。
「小草,为什么我会觉得,你长的像只熊猫呢?」
「彼此,彼此,大哥,你现在的尊容,也像头猫熊。」
兰斯洛、小草睡眼惺忪,两双黑眼圈,彼此对望。
饶是兰斯洛精力旺盛,连续几天劳累熬夜,却也禁受不住,在熬过最后一晚之后,爬回了几天不见的床,狠狠地趴下去,呼声大作。
小草则是连举步的力气都没有了,随便找了把椅子,还没来得及爬上去,整个人瘫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快乐的梦乡之旅,没能持续太久,小草便被拉回现实世界,正确的说法,是被踢回,因为兰斯洛在久叫失败,用力践踏无效后,索性一脚把小草踢到院子,用水泼醒。
把人弄醒还不算,兰斯洛差点把小草剥光,押去清洗仪容,吓得小草在尖叫中,跑得飞快,一分半钟内完成所有内务工作,再创记录新高。
叫人起床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耽误多天,没有去参拜紫钰小姐,兰斯洛焦心不已,生恐有情敌出现,是以没睡满四个钟头,便要拖着小草登门拜访。
「让我睡……让我睡……」仿佛吸毒犯得不到满足,小草不住呻吟,事实上,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可能较毒瘾发作时的枫儿,更为恶劣。
「不要睡了,大好人生,你不觉得应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吗?」
「追女孩子是你的事,为什么要把我拉起来。」小草勉强撑着眼皮,摇摇欲坠的说着。
「这个嘛……因为我们是两兄弟,你年纪轻,对追女孩子没经验,所以你兄长我要示范给你看,让你日后进退有据。」不好意思说是自己会紧张,兰斯洛硬是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个理由太假,我不接受。」小草勉强挤出个笑容,命令道:「枫儿,去舔他。」
「喂!不要乱来啊……你这招……实在太毒了。」看见兰斯洛被追的满场跑,虽是疲惫,小草仍开心的哈哈大笑。这几天以来,枫儿的亲昵亲舔,是兰斯洛的梦魇,不知怎地,他对这种过度的肢体接触,本能性地感到恐惧,又不敢出手推开,只有逃跑一途了。
「喂!为什么她只会追我,不会追你啊!」
「喔!谁教当初人家大姑娘睁眼的时候,大爷您刚好站在她眼前,她当你是主人,当然与你比较亲啊!」
小草的话并没错,枫儿的脾气,就宠物而言,可说是极端孤僻,很难与人亲近,除了兰斯洛之外,对每个靠近的生物,都怀着深深的戒备,就连小草自己,也花了颇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让她安心靠近,在此之前,小草身上摔伤两处,咬伤一处。
「枫儿,不要闹了,回我这边来。」虽然与兰斯洛亲昵,但因为负起教养工作的是小草,日子一久,枫儿反而对小草的命令最习惯,听到命令,立刻飞扑回小草怀里。
「乖乖趴好,不要乱动。」小草顺着体毛的纹路,轻轻抚摸,枫儿舒服地喵喵叫。
把毒瘾戒除的枫儿,脸色虽然还有些憔悴,但毛发肤色,却泛着健康的光泽,只要再调养个一段时间,身体当无大碍。
她趴在小草膝上,轻舔手足,清理毛发,整体来说,枫儿的外表极为秀美,倘若换上礼服,施以妆饰,一点都不比人类的美女逊色。
小草心底,则有个疑问,这些天以来,枫儿的行动,完全像个兽类,虽然说,兽人族的智商,彼此之间相差悬殊,不可一概而论,但是由枫儿对人类语言的灵敏度来看,应该并非天生就是如此的。
比较高层的兽人,会站立,会说人言,也能做深度的思考,除了外观上的差别,与人类并无二异。枫儿对人类语言的理解度很高,应该是属于这一类的种族,那么,为什么她的举动,会与普通的牲畜无异呢?
洗脑的手续,相当危险,一个差错,就是爆脑而亡,而且就算成功,也会对脑部组织造成伤害,照这样看来,枫儿是因为被洗脑,才导致智能退化,如同兽类。
脑部损伤,治愈极难,小草自问没有这种能力,心想,将来定要寻访名医,尽力医治,让枫儿回复洗脑以前的智力,重获过去的回忆,这才不枉彼此相识一场。
「看起来还真像是你的大女儿。」小草的外貌俊秀,枫儿健美的胴体,也是赏心悦目,两个凑在一起,是幕足以称为名画的风景,只是,看到这幕光景的兰斯洛,忽然有这样的古怪想法。
「这么说很不公平喔!」手上的动作未停,小草反驳道:「当初是你的意思,把她带回来养的,怎么工作全是我在作呢?」
「我负责决策,你负责实行嘛!」兰斯洛看了看天空,日正当中,「时间刚好,现在去,恰好可以与紫钰小姐共进午餐。」
「其实呢?你大可不必急着去。」小草笑的有点诡异,「欲速则不达,物极必反,你连续几天不去,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喔!」
「什么意思?」兰斯洛听的满头雾水。
「没有什么意思。」小草笑道:「只是,如果你肯再多挨几日,说不定人家会主动登门拜访喔!」
「开什么玩笑。」兰斯洛不信道:「紫钰小姐难得出门,怎么可能会主动来这里,这种事,就像是期望天上无故掉下美女一样可笑。」话方说完,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一个娇柔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两位公子在吗?多日不见,妾身特来拜望。」
「真有你的。」兰斯洛大喜过望,丢下一句,匆匆去应门。
唉!这人总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伤透了身旁人的心。
枫儿仰着头,一点也不明白,划过小草脸上的水珠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难怪多日不见两位公子的踪影。」听了兰斯洛杂七杂八的生活简报后,紫钰笑着点点头。
这些内容她早已知道,只是,听兰斯洛亲口说出,别有一番乐趣就是了。
兰斯洛不改一往的兴奋,从柜子里翻出茶叶,沏茶款客,当然,实行的工作,永远是由小草来担任。
小草一面烧水,一面感慨,兰斯洛的江湖阅历毕竟不足,对于紫钰的来访,除了欣喜之外,并无其他,殊不知在三人交往的期间,并没有对紫钰提过,目前的落脚住所,两人进屋之前,也有仔细探看是否被人跟踪。
这样严密保安,紫钰尚能不请自来,代表此女殊不简单。要知赤先生等一伙人,对两人的相貌刻骨铭心,若是轻易泄露行踪,大队人马早已上门围杀,哪能安居至今日。
不过,对紫钰的来历,小草已掌握七、八成,是以并不吃惊,目前,就是等谁先翻底牌了。
紫钰抿了口茶,滋味甚劣,不过这不是讲究茶好不好的时候。随即笑道:「两位久不涉世,不知外面的世界,给闹的天翻地覆了。」
「是皇帝老子驾崩了吗?」小草全没好气,一句话直接顶了回去。
「皇帝老子倒没事。」紫钰不以为忤,「可是皇帝儿子的问题却不小。」
「据闻十二皇子殿下遭到袭击,至今生死未卜,怎么还没有下落吗?」
「皇子失踪,所有的警政机关全面动员,寻找皇子的下落。」紫钰饶有深意地,看了小草一眼,「可是,说也奇怪,那与此案牵涉最深的两名悍匪,就如同在空气中消失了般,怎么找也找不到。」
两名悍匪中,唯一的男性,此刻很不自然的笑着,「这个嘛!说不定他们已经逃出城外了,哈哈。」
紫钰轻摇玉颈,「不可能,挟持太子,是何等大事,案发后不到半刻,方圆五百里便给封死,若是东躲西窜,行踪早露,故而必是事前周密计画,藏匿于城中的某处。」紫钰狡狯笑着,「或许,便藏在城中的某处民宅也未可知。」
「呃!这个……」
「紫钰小姐。」不似其兄长的无能,悍匪中的女性,及时反击,「怎么紫钰小姐对这案子这么关心,连匪徒的落脚处都一清二楚,旁人不知,还以为小姐是匪徒的同党呢!」
紫钰掩口轻笑,「小公子说笑了,妾身素来爱看热闹,只是对两名匪徒落网后,会被处以何种酷刑,感到兴趣而已。」
双方你来我往,进行着堪称辛辣的毒舌料理,不过,在其中,小草也获得了宝贵的情报。
钱继尧动员了不少手上兵力,对城内的诸处可疑点,进行搜查,似乎有意在中秋之前,将事情做个了断,但由于雷峰盛会的来临,杭州城内涌进大批江湖豪客,使得搜查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
另外,事有凑巧,在十多天前,钱继尧突袭了十五所妓院合办的拍卖会,并封锁该区域,进行搜查,结果,因恐平日贩毒、买卖人口被查获的一干匪徒,群起突围,当然也有不少妓女,趁机开溜。
在局面混乱的情况下,钱继尧下令将所有不听指令者,一概格杀。想不到命令一下,竟激起了大规模的民变,双方展开武装械斗,激战一晚,双方死伤在六百人以上,该区妓馆、酒楼,混战中被烧杀一空,几成鬼域。
小草心想,钱继尧果真是个扶不上台面的角色,明明搜查只是作戏,他却挑错舞台,事发时还下了这等谬令,杭州城如今龙蛇混杂,官方稍有不慎,便酿大祸,更何况是钱继尧这等大手笔,看来他甜头没吃到,这苦头却是吃定了。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何当日与鼬鎌兄弟激战多时,竟没有半个人闻声而来,而具有洗脑设备的地下仓库,造价亦属天价,两人误闯时,连半个守卫也无,看来该区的人员,是全部弃屋而逃,让两人捡了大便宜,而离开仓库时,暴动已接近结束,官兵、贼伙,均已死伤惨重,无力封锁,就此给两人轻松溜掉。
想到此处,小草不由得暗暗感谢钱继尧,若非他的捣乱,两人不可能误闯密库,枫儿很可能就此丧身毒窟了。
「哇哈哈哈!大家不要讲这种没意义的事了,难得天气不错,闷了几天,出去逛逛吧!」有的时候,兰斯洛扮演的角色,是极为重要的,虽然从来没有插上话的机会,但是,如果没有他从中打断,两个没事干的饶舌女性,很可能就此讲到天黑。
「说的也是,既然大家都无恙,就继续前些日子的未了之行吧!」紫钰首先赞成。
「你们去吧!我想留下。」小草想了想,决定留下。一方面是因为非常想去梦周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照顾枫儿。
大陆诸国的都市,对于兽人非常歧视,特别规定,兽人上街,必须穿斗篷遮面,并且要系项圈,换言之,是把所有兽人,以奴隶的地位论处,不承认有自由的兽人存在,也因此,兽人大多活动于荒野,极难与人类共处。
小草视枫儿如姊妹,不想把她独弃在家,要把她当奴隶对待,更是不愿,左思右想,决定留下陪她。
看出了小草的顾虑,兰斯洛道:「放心吧!枫儿的毒瘾解掉了,她人又聪明,放她在家,不会怎样的。」
小草仍是担心,但拗不过兰斯洛再三请求,甚至威胁相向,最后只好点头答应。
拍拍枫儿的头,小草像个姊姊般,柔声吩咐道:「要乖乖的喔!」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吧!小草心想。
前传:银河篇中
第六章颠颠倒倒将心织
小草仰身打了个哈欠,两眼惺忪地四处看看,那个紫钰,什么地方不好去,居然跑来间破庙,做啥?许愿吗?
仔细说来,庙也不能说是破啦!只是,庙的规模不大,屋瓦檐壁,都已经褪色,完全遮掩不了岁月的痕迹,庙前驮碑的石龟,斑驳龟裂,该是许久前的古物了。
由香炉里稀落的香火看来,庙里供奉的神祗,似乎也不太灵光,才让自己的住所,残破成这等模样。
自古人心,贪慕荣利,拜神求佛,到头来,所求的还是不出「名」、「利」二字,对这两字没助益的,便是神明,也遭弃如敝屣,唉!人啊!
小草不用香烛,两掌合十,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自古参神礼佛,心诚则灵,香烛么?哈!倒也不用那么在意了。
懒的跟在兰斯洛身旁做参谋,没事还会挨顿揍,小草找个理由,溜到庙里清净角落,想要补个美容觉。
唔……其实这间庙也不算太坏啦!它后院面积颇大,除了清浅池塘,还种植了七株梧桐树,每株都有三人合抱,枝干繁密,绿荫遮天,阳光从绿叶的缝隙间,洒落庭院,午后凉风徐徐吹来,是个难得的午睡环境。
小草找了根大树,倚树闭目,聆听松风过耳,池塘鲤鱼儿跃水,心舒神畅,逐渐睡去。
有人说,老天爷不喜欢懒惰的人,这话真是一点不错,小草眼睛没闭两分钟,一阵孩童嬉戏声,把她自梦的边缘扯回来。
「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小草心底哀嚎不已,睁开眼睛,搜寻声音的来源。
「你输了,你输了。」
「阿明太没用了,换我来,看我青头将军的厉害。」
「好棒,好棒。」
在庭院的另一角,三、五幼童围成一圈,游玩嬉闹,小草好奇心起,缓步趋近,看看他们在玩些什么。
圈子中心,是两只蚱蜢,一青一红,看起来都是雄纠纠,气昂昂,十分威武。
「这倒是奇事一件,只听说有人斗蟋蟀,还没听说有人斗蚱蜢的。」小草觉得有趣,忍不住出声询问,「小朋友,你们在斗蚱蜢吗?」
突然见到陌生人出现,孩童们并不惊慌,个个都是笑嘻嘻的毫不怕生。一名梳着两条冲天辫的女孩,笑着说:「我们是在比跳高。」
「跳高?」小草奇道。
小朋友们挖了两个等深的洞,把蚱蜢放在洞里,比试谁的蚱蜢跳的高,若是同样深的洞,一只跳的出来,一只却跳不出来,自然是跳不出来的输了。
只见青、红两只蚱蜢,为了自己的活动自由,在洞底摸索一阵,确定无路可出之后,开始奋力往上跳,但是因为洞挖的颇深,要跳出来并不容易。
看着蚱蜢们努力的样子,小草心中没由来地一动,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忘形之下,张口替蚱蜢们加油。
「加油,加油……」
「姊姊,不是这样。」辫子女孩侧着头,俏皮笑道:「要这样喊才对。」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一旁的孩童,以独特的方式,扯开喉咙,卖力叫喊,为自己支持的蚱蜢加油,小草感染了这股气氛,很自然地加入其中,随他们呐喊。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一轮激斗过后,青色蚱蜢不负所托,率先跳出土穴,登时欢呼与叹息共作,嘻笑同责骂并发,小草并没有支持哪一方,但看到孩子们玩得高兴,无形中也兴奋起来。
「又在玩跳蚱蜢的游戏啦!」
「婆婆,是婆婆来了。」
「糖果婆婆。」
说话的,是一位衣着华美的老婆婆,锦缎的高级衣饰,价值不菲,该是富贵人家,身后还跟着两名家丁,看来身分不低。
颤着双手,老婆婆从衣袋里,掏出满把的糖果,一一分赠与小朋友们,仔细叮嘱着,「吃了以后,要漱口,不然阎罗王会抓你们去拔舌头的。」
「婆婆又来了,是说谎话才会拔舌头。」孩子们摇头大笑,似乎觉得婆婆比自己还笨。
「呵呵……是吗?大概是婆婆弄错了吧!不过,吃完糖,还是要漱口喔!」老婆婆不以为忤,开心地笑着。
「小朋友,吃了糖要说什么?」小草提醒孩童们,并让他们一一道谢,不知为什么,她很喜欢这位夫人,她的身上有种高贵的气质,肯定是出身好人家,却是难得这等平易近人,眼尾的皱纹,是俗称的笑纹,想来,这位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常为身旁的人带来欢笑吧!
把糖给分光,老婆婆擦亮眼镜,仔细打量小草一番,温言道:「小姑娘尊姓大名啊?」
「我叫小草。」小草本能地回答,随即愕然,「婆婆……您看的出我是女子……」
婆婆呵呵笑起来,道:「你花朵般的肌肤,又生的这等俊俏,除非是瞽子加呆子,谁会把你当男孩看啊!」
「就是有人瞽子加呆子,还不只一个。」小草暗暗诅咒某人,另外也对自己女性魅力尚在,松了一口气。
「小草姑娘来这儿,是来游山玩水的了。」
「婆婆,您叫我小草就可以了。」小草笑道:「小草是陪朋友来的。」
「既然是来玩的,那这间小庙,你不可不看。」说着,婆婆兴冲冲地,挽着小草的手,朝庙里走去。
小草喜欢与老人家相处,在相处的过程中,可以获得许多难得的知识,是以欣然接受,跟着走去。
「老夫人,请小心。」
两名随从不放心,要伸手过来搀扶,却被老婆婆挥手拒绝。
「真是的,老是以为我不中用了。」
老婆婆喃喃道,小草一笑,将原本被挽着的手,顺势搀扶老婆婆,步进庙内,再对两名随从感激的眼光,颔首致意。
「小姑娘的心地不错啊。」
「婆婆说笑了,不知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呵呵呵……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嗯!三百五十岁的生日,是在十七年前,那现在是……」
小草闻言一惊,风之大陆上,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两、三百岁,这老夫人近四百岁,那真是高龄了,看她谈吐清晰,步履犹健,大概是平常保养的不错吧!
思量间,已走进庙里,庙的后堂,没有供奉神明,土墙上画着美丽的壁画,还有纱缦保护,看起来一尘不染,该是有人常常打扫吧!
小草望了老婆婆一眼,她拉起了帘缦,一双手仿佛在探视多年老友,充满感情,珍而重之地轻抚壁画。
壁画里,土地干涸,火红的太阳肆虐,正是大旱时节,一条小河流经中央,两批人马,各据一方,手持兵器,怒眉腾腾。
一个白衣少女,努力地排解纷争,在两方人马间劝说,最后,是众人一齐祈雨,而天空也降下大雨。
当小草看到壁画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殛,不敢置信地呆住,然后,哑着声音,热泪盈眶。
画里的白衣女子,眉目如画,祥和柔雅,那面孔、那神韵,依稀是那么地熟悉,小草心底呻吟出声:「妈妈……」
不会错的,在那个女子的左袖,绣着朵菊花形的纹章,那是母亲年少时爱用的印记,她曾在母亲未继位前的几篇诗稿里看过,那几篇诗稿,还被偶然发现的小草,当作宝贝,藏在宫里。
「画很美对不对?」老婆婆笑了几声,开始叙述一个遥远的传奇。
在三百年前,那时的杭州城,尚是荒郊田野,一次大旱,把所有的田地都干涸了,唯一可维生的水源,就是来自左面深山的一条小溪。
人们依照姓氏、种族,分成两派,纷纷声称自己才是水源的主人,在几次会谈破裂后,双方展开大规模械斗,死伤众多,事后,更开始互设栅栏,偷偷到对方处放毒,使得原本严酷的天灾,再加人祸,民不聊生。
一位名叫阿绫的少女,就在此时来到了杭州,她以义诊获得了普遍的好感,后来,更进一步地为两个势力作调和,历经无数困难,在她的努力之下,终于让大家握手言和,共同度过天灾,而老天也适时地下了雨,杭州就此恢复和乐。
「想当年,阿绫与我情同姊妹,我还在她的诊所里帮忙过哩!」老婆婆遥想当年,不胜欷吁。
「您……与传说的那名女子相识。」小草小心地问着,她知道,自己终于接触到,母亲不为人知的过去了。
「岂只认识,当初阿绫逃家偷溜……。」
「什么?」小草傻了眼,不是说「微服出巡」吗?怎会是逃家偷溜,那个视女王责任为天职,宁可舍弃亲情,终其一生未有违背的母亲,居然会……偷溜,这怎么可能?
小草心底,浮现无数疑团,照这么看来,母亲当年,是否也像自己一样,为了某种理由,不告而别,偷溜出宫。
「阿绫在杭州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我,我们一起开诊,一起收留孤儿,照顾他们,阿绫的心太好,是烂好人一个,经常连野猫野狗也捡回来养。」婆婆笑着说,「可是阿绫也有很风趣的一面,孩子们跳蚱蜢的游戏,就是她发明的,嘿!想当初,那群蚱蜢本来是要下锅的,却给她变成了这等把戏。」
「她胆子很大,记得当年上游设水闸,下游快干死了,她自己做了炸药,三更半夜,一个弱女子,偷偷去把水闸炸得翻了天,回来以后,还行若无事地做早餐,不是我一直逼问,她还不肯说咧。」
「这……这是怎么回事?」前半段是对的,可是后半段,怎么会这样,婆婆所说的,真的是母亲吗?自己的母亲,居然有这样的一面,小草脑里一片混乱。
「她是个很聪明、也很坚强的女孩子,而且不是一般肤浅的小聪明,是真正聪明。我们努力化消人们间的误会,可是困难重重,我曾经想要放弃,但阿绫一直想要坚持到最后,她想让镇上的人知道,仇恨、对峙,并不能解决问题,最后会一起走上毁灭的道路。」婆婆缓慢地说着,她不断回忆当年与挚友相处的时光,「最后,她成功了,人们被她感化,握手言和,大家合力祈雨,老天爷也终于下了雨。」
婆婆指着茶几上的物件,那是几只用草编织的灯,草质粗劣,极易伤手,但灯却编的巧致精美,足见编灯人下了不少苦心。
「阿绫让大家编草灯,奉献祭天求雨,她自己建了个高台,穿着白衣衫,美得像个仙女一样,在台上祷祝三天三夜。老天,便下了雨。」
小草知道,这是所谓的筑积之法,把众人的意念,藉着某种仪式增幅,传达给上天,藉以祈求风调雨顺,母亲以此法祈雨,可谓别出心裁。
「以后,杭州城没再闹过旱灾,可是这套东西,就此传了下来,人们用草编成某种东西送人,藉以传达心意,成了习俗。」婆婆说完,看着壁画,呆呆出神,这些年来,她每天总要来这一趟,怀念那段难忘的岁月。
「那……后来呢?那个女人最后怎么了呢?」明知道结果,小草还是忍不住问了。
「走了,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当一切事情有了结果,阿绫对我说,她要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就离开了,人们为了纪念她,就在庙里画了壁画。」婆婆的眼中有泪,或许,是对好友离别的感伤吧!
「我还记得她离开时候,对我说的话。」因为心神激荡,婆婆的声音有些低沈。
那一天,她起了个大早,在晨光中,阿绫向她道别。
「我要走了,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阿绫缓缓笑着,笑容里,有某种犀利的决心,「我,有几件非完成不可的工作。为了不让错的事情,继续错下去;为了让我以后的继任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我必须回去。」
「……」
「这些事,可能我无法完成,不,在我这一代,是不可能做到的,可是,我仍然会终其一生,为这个理想铺路。」阿绫的音容,在未散的晨雾中,渐渐隐没。
「或许有一天,我的女儿,会追寻我的脚步,来到这里,届时,请你务必让她知道,她该知道的东西。」
「这就是她的交代。」婆婆转过头来,温和地问道,「你是阿绫的女儿吧!」
小草听这一连串的故事,心情起伏,激荡的说不出话,颤声道:「我……我……」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我不问你的身分,也不管你现在是什么人?」婆婆笑着,眼神中蕴藏着洞悉世情的笑意,「我只知道,你是我好朋友阿绫的女儿。」
「是的,婆婆。」
「果然就是你了,我已经等了七百年了,撑着不死,就是为了想见你一面。」婆婆的声音里,是卸下负担的疲倦。「如今,我总算是如愿了。」
「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婆婆口中的妈妈,完全是我所不知道的啊!」因为心情激动,小草有些失控,「陪孩子们玩蚱蜢,偷偷跑去炸水闸,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妈妈。」
在小草的眼里,母亲与自己之间,有一层无形,却无法逾越的鸿沟,虽然自己不是不被关心,但是宫廷的生活,总让人觉得冰冷。
在国民与亲情之间,母亲显然选择了前者,整日忙于公务,为民众舍身,难得见几次面,母亲也只是冷冷的叮嘱,要她好好注意身为继位人的义务,充实自己,不要只想着肤浅的个人情爱,而要为国民舍身,成为为国为民的大爱,以备日后成为个出色的女王。这是雷因斯·蒂伦历代王室女王必遵的信条,母亲,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小草的内心,对于这种教条,越来越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博爱,是人类的精神里,极为伟大的一环,只是,这种东西,能够以教条的方式,流传下来吗?
一个连自身亲情都能舍弃的人,真的还有「心」,去博爱其他的人吗?
不知有多少次,小草故意犯错,想看看是否能将母亲寒霜的面具打破,但每次都大失所望,她只是淡淡的,冷冷的,点头表示了解,好像这些事连听的价值都没有,小草甚至怀疑,对于母亲而言,自己唯一的意义,仅是继位的人选,她们之间,不需要亲情的存在。
「笨蛋,只要你肯稍微对我笑一下,一下也好,我就满足了啊!」
这是小草的期盼,每一次的生日,每一次的得奖,从宫内省官员手中取过奖章的时候,小草真正期望的,是母亲的拥抱。
不需要什么形式上的奖励,只要像普通百姓家一样,妈妈对放学回来的孩子,亲昵地摸摸头,温暖地将她抱在怀里,如此而已。
然而,这个心愿,从未达成,以致于每当学院放学,看着旁人,亲子相依的温情,小草脸若冰霜,从此行为越来越叛逆,总爱与宫廷唱反调。事实上,倘若不是因为这样,小草的人生,可能会走向另一条道路,她会与同年纪的朋友一般,在贵族私院中,学习知识,努力当个淑女,日后成为个端庄的女王。
可是今天,从婆婆说的话里,小草听到了不一样的母亲,那个名叫阿绫的女子,不仅是慈爱、祥和,她为了守护的东西,充满勇气,不惜挺身对抗,这正是小草所期望的母亲。
为什么两种样子,前后会差那么多呢?为什么母亲回到宫廷后,会变成这种样子?母亲临走时所觉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几个疑团,令小草沈思难解。
「婆婆。」抬起头来,小草问道:「我妈妈……妈妈想传达给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婆婆语带机锋,笑着说,「我所知道的阿绫,可不是那种不负责任,会把没做完的事,丢给朋友的人。」
「她要我告诉你的东西,她一定早就跟你说过了,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婆婆扶着桌子,巍巍站起身来,「又或者,她是要你自己去寻找这个东西。」
「要我自己去寻找?」
「小侄女啊!人的一生,有某些问题,是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答案的。」婆婆笑了起来,「你的母亲,是一个凡是靠自己解决的坚强女人,身为她的女儿,你不该这么问啊!」
「我明白了,我会找出那个答案的。」小草眼里,有了前所未见的神采,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她觉得婆婆就像是母亲的化身,而且是她向往已久的那个母亲。
在仆役小心搀扶下,婆婆缓步出门,临走前,她对小草说:
「其实,你和你母亲当年很像,真的很像。」
「妈妈年轻的时候,也和我一样吗?」
「一模一样,那个神韵,讲话时的语气,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小草笑了,她很自然地回答,「那是当然的了,因为她是我妈妈啊!」
送走婆婆,小草惊觉满室斜阳,竟已是黄昏时分,在夕阳照映下,壁画中母亲的形象,光彩流动,栩栩如生。
「妈妈在这趟旅行中,找到了她的人生理念,我一定也要去看看,妈妈想传达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小草暗自下了这样的决心。
走出庙门,小草分外感到神朗气清,十多年来的阴霾,在这短短的一个下午,仿佛消去大半。
「咦!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吵?」
左边人群聚集,喧闹吵杂,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糟糕,放那个白痴独处大半下午,一定出事了。」忆起与兰斯洛分别一个下午,再看到眼前的人群,小草已经有了很不好的想法。
匆匆跑去,走近一看,兰斯洛一膝跪地,手上拿了束莫名的野花,正在高唱情歌,而在他面前,紫钰颇为尴尬的站着,不知所措,小草来的及时,刚好听见「君子好逑」这句结尾,声音高亢,令人有掩耳逃窜的冲动。
现场的群众,依旧鼓噪,他们虽然不对兰斯洛的走调怪歌,抱持好感,但却为那画中仙一般的美女所惊艳,每个人都想看看,这个美女,要如何拒绝,那个想吃天鹅肉的浑小子。
幸灾乐祸,自古人性皆然。
小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个大白痴,真以为自己是大鼻子情圣啊!叫他用音乐来打动别人,是用笛声,不是用歌声啊!唉!好破的歌……。」
饶是小草聪明多智,此刻也没了主意,只得静观其变。
而事情的发展,是没有人能够料到的。众目睽睽下,紫钰笑了,仿佛可以融化万年雪般的温暖笑意,她接过花朵,在一片叹息声中,与兰斯洛挽手而去,状极亲昵,教现场观众捶胸顿足。
「总算了去一个麻烦。」小草长吁道,她可没有那么天真,会认为兰斯洛的烂歌,打动佳人芳心,紫钰之所以肯这么帮忙,多半是看在大家的交情上,不忍兰斯洛太丢脸,才肯稍稍作戏一番。
「那个大浑球,为什么我要这么替他担心?」小草喃喃自语,脚步却不自觉地追寻两人而去。
杭州文风极盛,骚人墨客本多,在围观的群众里,才思敏捷者,不乏其人,看到这幕「不可能的任务」,奇迹似的成功后,不少人以此为题,加上了自己的想像,写成了传奇故事。
愚夫愚妇信以为真,将庙中神祗,误认为专管恋爱之神。此庙居然成为年轻男女表白、求爱之所,而一举奏功者,竟也是大有人在,此后数十年,香火鼎盛,络绎不绝,这就不是当初在场的任何一人,所能料及的了。
「想不到还是被拒绝了。」在回家路上,兰斯洛有点沮丧。
「什么叫想不到,你那种方法,不被拒绝才是怪事。」一旁的小草,把握机会,努力落井下石。
回想刚才的场景,小草觉得好笑。才走出庙门没两步,紫钰便抽回了手,本来飘浮在云端的兰斯洛,一下子便摔落了地狱。
紫钰微一拱手,盈盈下拜,朱唇轻启,低吟道:
「怜君密密情,
感此伤妾心,
徒叹奈何,徒叹奈何,
自古红颜弹指老,
华发早生,
色未凋,爱已残,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语毕,连半句话都不再多说,转头离去。
小草心下佩服,这才是敢作敢为的女中英杰。这个女子,只怕是不会轻易系心于人的,她的冷清,不是独对兰斯洛一人,而是对整个世俗。
「色未凋,爱已残」两句,道尽千古女子的悲哀,男人会对美女倾心,为的,也就是那一张绝世容颜吧!一但年华老去,昨日的江山美人,就只有「掩面低泣窥新人」的份。
像紫钰这样的女子,深明这个道理,又怎么肯将自己的心,轻易托付。要掳获这样的一颗心,难啊!
「算了,再想别的办法吧!」对于紫钰的想法,小草悠然神往,自己与之比较,不由得有点兴味索然,「我有点担心枫儿,把她独自丢在家,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怕什么,枫儿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你还担心她会走失啊!」两人说着说着,已经走至胡同口,小心看看有无跟踪,兰斯洛将门打开。
「枫儿,我们回来了……。」话还没说完,兰斯洛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说不出话。
庭院里,恍若废物弃置厂(简单来说,就是垃圾堆),被拆成碎块的桌椅,压扁的铜锅,破烂的窗户……诸般家具器物,被彻底破坏,四散满地。
在这堆废弃物的中心,枫儿跳来跳去,手里撕扯由衣柜中翻出的绸衫,还将扯下来的布料,一把塞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吃着。形状优美的小口,嘴边沾有泥土、杂草、还有……
「哎呀!我的铁线兰。」小草惨叫一声,去抢救心爱的盆景,同时也忙着和枫儿争夺所剩无多的衣衫。
「不行,这个不可以吃啦!……你再不听话,我就要生气罗……啊!笨蛋,别把我的手放进嘴里……」
兰斯洛望着眼前的一片凌乱,头晕脑胀,很难得地,他有了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三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花了不少功夫,把濒临废墟的屋子修好,成了垃圾的家具买齐,好在小草原本就有随时跑路的准备,东西随丢随买,方便的很。
此后连续数日,小草待在家里,半步不出,任凭兰斯洛怎么引诱,也没兴趣出门,一来,是为了好好静心想事情,二来,也是为了照顾枫儿。
枫儿的野性未除,想要让她安静呆着,得费不少功夫。其实,养动物就是要肯花时间,只要别让她觉得寂寞,一般来说,宠物都是很温和的。
这天,小草心血来潮,到外面抓了两只蚱蜢,回来找枫儿玩跳蚱蜢的游戏。
「枫儿,这一只红翅膀的,是你的;这一只脚上有斑点的,是我的。」小草费力解说,枫儿则是满脸奇怪,不明白这两只蚱蜢有什么好玩。
「等一下我把蚱蜢放进洞里,你就跟着我喊,知道吗?」
「……。」
「知道了吗?」
「喵!」
小草的游戏,在尚未开始之前,便宣告流产,因为缺乏挖洞的经验,小草掘的洞,深度不够,两只蚱蜢甫一进洞,便即跃出,两头逃窜,小草还没来的及反应,枫儿伸手便是一抓,把自己的蚱蜢丢入口中,当作美食大嚼起来。
「哇!我的蚱蜢……哎呀!不对,枫儿,快把东西吐出来,那个东西不能吃的,吃了会拉肚子,教了你那么多遍,怎么你就是教不会呢?」担心枫儿吃错东西,小草又是拦阻,又是拍背,弄的手忙脚乱。
「这个东西有什么不能吃的,以前在山里,猎不到山猪野兔,本大爷还不是大把大把的吃下肚。」闲得发慌,又不肯负起教养职责的兰斯洛,在一旁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当初说要捡东西,事后一点都不负责任,你哪来的脸在笑。」
「谁说我不负责了。」兰斯洛笑道:「枫儿,你过来,我送你一件礼物。」
不敢靠太近,兰斯洛把礼物掷给枫儿,以免又给扑倒,舔东舔西的,弄的满脸口水,对于枫儿表示亲切的方式,兰斯洛始终不习惯,而很无奈的,这也是小草屡教无效的项目之一。
兰斯洛的礼物,是条红色的皮革项圈,除了颜色抢眼之外,形式却简单,仅有一个金属环扣,与市面上五花八门的种类相较,是条相当素净的项圈,幸亏小草抢救的快,否则就给枫儿吞下肚当点心。
大陆的公约法,把兽人族的地位,定在奴隶与牲畜之间,若要在都市行走,必须配戴项圈。市面上所卖的项圈,大多标榜「附麻醉效用」、「内附锁脉针」、「穿骨固定」之类的效果,藉由伤害兽人的身体,到达箝制的作用。
小草将枫儿当作姊妹看待,要让她受这等痛楚,自是怎么也不愿意,可是,若不配戴,则无法上街,只得整日在家,对于好动的枫儿来说,无异是变相拘禁,为此,兰斯洛特别施展匠人手艺,做了条项圈出来。
别上了环扣,枫儿不住转动颈子,伸手去抓,似乎是对这个新的束缚物,感到极度不耐。
兰斯洛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帮枫儿把项圈套正,叹道:「你就忍一下吧!你的主子们,眼下还没发迹,改变不了这些劳什子规章,既然改变不了,你就只好学着适应了。」
靠着「第一眼作用」,枫儿对兰斯洛真是百依百顺,听到兰斯洛这样说,枫儿似懂非懂,不再乱动,把项圈套好。
「唉!」
「叹什么气?又在想你的紫钰小姐。」
「唉!」
「想就去找人家啊!又没人拦住你。」
「唉!」
小草暗自苦恼,自被紫钰明确拒绝后,兰斯洛这些日来,长吁短叹,闷在屋里,却又想不出任何方法,来个绝地大反攻。
「人家的要求很高,不是现在的你能做到的,还是多努力个几年,等到功成名就,再卷土重来吧!」
这番话,是小草充份考虑过的衷心之论,紫钰所要求的,并不是单纯的荣华名望,想要配得上这样的女子,必须要有相当出色的条件。
小草不认为兰斯洛条件差,目前的兰斯洛,是块原石,只要经过琢磨,将来必能大放异彩。
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慷慨豪迈,毫不做作,武功虽然不高,但发展的潜力却几近无限,有种江湖上少见的铁骨英气,这样的人,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更重要的,他举手投足间,与生俱来的领袖气势,霸气凛然。
小草敢断定,只要能有个两年时间,加强兰斯洛的武功,以他的条件,届时必有一番基业,眼下局势混乱,群雄并起,艾尔铁诺的国势,也逐渐走下坡,对于各处的动乱,无法有效镇压,只要把握机会,说不定兰斯洛也能成为一方霸主。
可是,这些东西需要时间来酝酿,以目前的兰斯洛,想要打动紫钰的芳心,简直难比登天,就算能让紫钰倾心于他,紫钰背后的龙族,也不会接受这样一段情缘,两人势必面临重重险阻。
「听我的话,等到自己条件够了,再来吧!」
「不行,就这么放弃,哪算的上是男子汉,我一定要坚持到底。」兰斯洛不改初衷,还是坚持目标。
「是,是,你是男子汉,真了不起。」小草挖苦道:「不但是男子汉,马上就要当先烈了。」
自从明白了紫钰的想法,小草便懒得再去出主意,反正双方的差距太大,强求无益。
「对了,我记得你好像懂得一点魔法的知识。」兰斯洛眼放异彩,想到了个新的点子,「快帮忙想想,有没有可以用来帮人谈恋爱的魔法。」
「有的话,我自己不会用吗?」小草暗骂道。
其实,这类的魔法式存在的,经由某种符法、仪式,可以让本来陌路的异性,瞬间产生一见钟情的效果,进而倾心相恋。
只是,那种术法,无非是控制对方的心智,使异性失去自主能力,甘为爱奴,对于这种作法,小草轻视至极,那根本是污蔑了「爱情」这个名词,只要想到兰斯洛像条哈巴狗,吐着舌头,等着捡骨头,小草便觉得反胃。
风之大陆的魔导师公会,对于有关「操控人心」的秘法,一律禁止,不完全是为了道德因素,事实上,这种违逆天道的法术,果报极强,使用者往往遭到反噬的命运,不得好死,所以这是属于禁用的系统。
「会想要依靠法术来谈恋爱,是堕落的象征。」
「没有那么严重啦!」兰斯洛忙解释道:「我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扭转乾坤,让她对我有好感之类的。」
对于这种不明魔法真谛的蠢问题,小草根本懒得作答,无奈兰斯洛紧问不舍,脑筋一动,小草眼珠转了转,很高深莫测地笑起来。
「要说有的话,倒是有一个。」小草正色道,「我听过个传闻,是种传说中的秘法,至于灵不灵,那我可不保证。」
「什么秘法?说来听听。」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线光明,兰斯洛急忙追问。
「用草编成九千九百九十九只草灯,排成图形,点燃以后,默默祝祷一刻钟。」
「这么简单?」兰斯洛松了一口气,编九千九百九十九只草灯,不过费点功夫罢了,只要能赢取佳人芳心,什么都划的来。
「不简单。」小草补充,反正是撒谎,干脆撒大一点吧!看看这个呆子会不会因此知难而退。
「用的草,必须是沾着无根水,初生的嫩草,所编成的草灯,不可枯萎,要保持青绿,祝祷的一刻钟内,不能有半只灯熄灭,所有工作必须在三天内独力完成。」
为了怕兰斯洛故计重施,把一切的准备工作丢到自己头上,小草特别把「独力」两字,念的特别大声。
「这么困难!你还不如叫我盖做金字塔算了。」兰斯洛听的眼珠快凸出来了。
「是啊!所以才说没人做到。」小草微笑道:「知道怕的话,就听听算了,没有人会笑你的。」
「不。」兰斯洛猛拍桌子一声,站起身来,跃跃欲试,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
「越是困难的事,我能办成,这样才能显出本大爷毅力不摇,越挫越勇的决心。」兰斯洛斗志高张,昂首宣示道。
「你……你没弄错吧!」小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蠢的人见多了,还没见过蠢成这样的,真想知道他老爸老妈是什么人,生出这种赔本兼倒贴的儿子。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兰斯洛笑的好灿烂,「本大爷为君死,为君狂,为君猛做凯子武大郎。」
充满决心的笑容,夸张的宣告,加上枫儿识趣地喵喵叫,看来一场灾难是避不了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为什么自己会对这样一个呆瓜,如此放不开呢?
小草无声地仰天叹息,或许,因为自己也是个大呆瓜吧!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日
寂寂深夜,将近子时,紫钰独自一人,缓步走在街上。
在一个时辰之前,数日不见的小草,造访了落琼小筑。
带着很窘迫的表情,小草说明了这七天来的过程。
把笑话当成秘法,而认真实行的兰斯洛,把人类的体能,发挥到极限。他在每天天亮之前,自城外山上,大量采来沾着露珠的幼草,然后便躲在前日被拒绝的古庙里,专心进行着编草的工作,不饮不食,不眠不休,把自己埋在草灯堆中。
小草去看过他几次,才仅仅几天,兰斯洛因为耗竭体力,整个眼眶凹陷,面色腊黄,跟鬼没两样了,与他说话,也是充耳不闻,只是尽力与时间赛跑,把枯黄的草灯舍弃重编,务必要在三天内,编出九千九百九十九只青绿的草灯。
「原来如此,看来人的执念,有时候真是可怕。」
「紫钰小姐。」
「嗯!」
「小草有事相求。」
思量再三,小草决定请紫钰帮忙。
「我知道这事很惭愧,自己做的事,居然要请你来善后。」小草尽量把话平顺地说出口,「但是,我想请你去看看他,也许……也许可以让我大哥停下来。」说到这里,小草已经无法整合自己的语句了,这一刻,她不是什么聪明多智的才女,仅是一名为爱担心受怕的女子。
看见兰斯洛失魂落魄的样子,小草真是打从心里担忧,苦无对策之下,只好恳求紫钰的帮忙。
紫钰面有不豫之色,事实上,来自某一方面的警告,提醒她勿与兰斯洛等人,关系过于密切,否则尾大不掉,再加上自己心中,逐渐混乱的心门,使她不愿意干涉此事。
「我拜托你了。」眼见紫钰拒绝在即,小草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咬牙,叩地下拜。
「别这样!」紫钰伸手相托,阻住小草的动作。
「你可能知道,我对你兄长并没有多少好感,若是他以为这样的小动作,就能打动人,那也未免将我看太低了。」紫钰小心控制情绪,冷然道:「我对这样的男人没有兴趣,文不成,武不就,自傲自大,粗鲁凶暴,完全集男性的缺点于一身,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要我去在意他呢?」
「你所说的,是真心话吗?」
「咦?」
「你所说的,真的是你的真心想法吗?」
「如果说,大哥当真如同你说的那样,我也就不会这么为了他而奔波了;如果说,紫钰小姐,是那种只看事情表面的人,大哥也就不会对你痴恋若此,我今日也就不会来找你了。」
「没错,目前的大哥,文不成,武不就,既没有高强的武功,也没有丰厚的身家,找不到半点吸引人的条件,但是,紫钰小姐,应该不是那种只看眼前的人吧!」小草正色道:「和一般的世家豪门子弟比较,大哥在未来的可能性,几乎是无限的,于他身上下投资,我想是件值得期待的买卖。」
「大哥他粗鲁自大,一点也不细心,总是让身边的人伤透脑筋。」
「可是,从别种角度看来,他是用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来关心他所爱的人,他的个性粗枝大叶,不会假意的做温柔,也不懂的怎么扮斯文,和所谓的彬彬君子比起来,的确是差的一蹋糊涂,可是,在粗鲁的表面之下,大哥的真诚心意,无人能及,比起表面上的斯文,这应该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小草顿了顿,说道:「紫钰小姐,我想,能够掳获你芳心的人,应该不是那种平日风度翩翩,遇到大事便腿软的庸碌小子吧!」
「现在正处于乱世,不是卖弄辩才、附庸风雅的时候,身为一个男子汉,就要有能力,守护他所珍惜的东西,在这一点上面,大哥对于自己所爱的东西,勇于表达,勇于付出,也在危难当头的时候,勇于挺身守护,这才是一个男子汉足以建功业于当世的条件。」
「我想,我这一生,都会以有这样的兄长为荣。」在漫长的发言后,小草作了结论,「不管日后,紫钰小姐与我大哥之间如何,我希望你能发现他真正的价值所在。」
「真正的价值所在……」
紫钰默然不语,其实,这些东西,她并非毫无察觉,只是从没用心去细想,今次听小草一说,许多想不通的疑团,拨云见日,清晰地浮现心头。
坦白说,兰斯洛对紫钰而言,是有影响的,在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里,紫钰确实为兰斯洛的独特气质,所渐渐吸引,只是,她始终想不通,为何自己会对这条没骨气的哈巴狗,如此记挂,因为找不到答案,所以紫钰对兰斯洛的求爱,始终抱持抗拒的心态。
「大哥对于自己所爱的东西,勇于表达,勇于付出,也在危难当头的时候,勇于挺身守护。」
小草的话,让紫钰找到答案,兰斯洛的表现,是建筑在勇于表达,勇于付出的条件上,因为肯付出,所以他不在意被心上人当小丑使唤,那不是没骨气,事实上,那反而需要更多的勇气。
「能够掳获你芳心的人,应该不是那种平日风度翩翩,遇到大事便腿软的庸碌小子吧!」
「一个男子汉,就要有能力,守护他所珍惜的东西。」
回想起兰斯洛的数次战役,紫钰不禁微笑,那种处身危难,却谈笑自若的气概,真是教人心折,而当事情临头时,兰斯洛锐身赴难,用自己的身体来掩护小草,这等英侠豪气,也常常让紫钰看得痴了。
为了给他一次机会,也为了给自己一次机会,紫钰往小庙出发了。
「真正的男子汉是吗?」
紫钰低首沈吟,推开了古庙的大门。
不用费多少力气,紫钰看到了兰斯洛,他坐在大殿里,一副疲惫欲死的表情,几天没清理的胡须,生得犹如箭猪般杂乱,面色枯黄,黑色眼圈张得老大,看来随时会倒毙一样,不过,尽管累成这样,兰斯洛眼里,却是相当平静,还闪烁着喜悦的光彩。
看来小草是多虑了,紫钰这样想着。
「你来了。」看到紫钰步进殿来,兰斯洛拖着沈重的身子,想站起身,但是脚底一阵虚浮,险些跌倒。
「小心。」紫钰举手相扶,却不料兰斯洛直直撞过来,把紫钰也给撞倒。
兰斯洛身上,一股难忍的汗臭味,扑鼻而来,显然是多天没有洗澡了,不知道什么理由,看到这样的兰斯洛,紫钰有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
「真……真是对不起,撞到小姐了。」兰斯洛挣扎着起身,却是没什么力气,又跌了下来,软玉温香,撞个满怀。
「不打紧,我扶你一把吧!」紫钰把兰斯洛搀扶起身,温言问道:「我听小公子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你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那个不重要。」兰斯洛的声音听来有气无力,却掩不住由心底发出的喜悦,「有样东西,我要给你看看,非看不可。」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量,兰斯洛拉着紫钰,穿过殿门,跑向后院。虽然也觉得不妥,但紫钰并没有把手抽回,让兰斯洛握着。
跑进后院,出现在眼前的东西是……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在紫钰的视线里,七棵梧桐树的枝叶,以串索的方式,交错成了巨大的黛绿帘幕,九千九百九十九只草灯,被排成一对猴子交颈而眠的图案,吊挂在树藤网上。
仔细说来,图案的排列,十分粗糙,一眼就可看出是外行人的作品,而且,那两只猴子的滑稽模样,十分引人发噱。
可是,当清冷月光,透过枝叶,将草灯图镀上一层银白光泽,配上背后闪烁的点点星光,所呈现出来的,是与天地同生、宇宙共鸣的壮阔景致,在刹那间,恍若银河运转不休。
两只猴子,一公一母,构造的线条,极为拙劣,看来没有半点的雅致气氛,只是,看着他们相依相倚,好像一似老公公、老婆婆,在垂垂老矣的暮年,怀念相恋时的甜蜜,虽然没有激情,彼此间,却充满宁静的温馨……
对!就是那种温馨。
无法言喻的激荡,化作暖流,送进了紫钰的心房,基于某种未知的情感,紫钰的眼眶发热,湿润起来,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不为悲伤,而是为了一种超乎感谢的情绪。
「做这个东西,费你不少功夫吧!」无意瞥见兰斯洛的手指,满是割伤的痕迹,是在不眠不修的编织时,给草割破的吧!
深深吸气,控制不了内心由衷的感动,紫钰的声音,竟有些咽呜。
「本来我想做一对鸳鸯,还是天鹅之类的,可是想来想去,那样的东西不像我,所以我还是做了这个。」搔着乱发,兰斯洛有点难为情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接下来,只要把灯点着就行了,可是,要怎么点火,是个大麻烦。」
「不必点了。」紫钰低喃道。转过头来,不让奔流的眼泪,给兰斯洛看见。
「咦?」
「火已经点燃了。」
「在……在哪里?」深怕这是心上人出的禅机,兰斯洛搔头动耳,努力想着话里是否另有玄机。
紫钰微笑着,让晶莹的泪珠,首度流下脸颊,她伸出指头,指向心窝。
「在这里。」
兰斯洛吃惊地望着紫钰,紫钰回望兰斯洛,两人相互凝视着,在这一刻里,某种一直存在的间隔,瞬间破裂。
在兰斯洛的眼里,紫钰的笑容,如同水面的波纹,轻轻晃动。尽管口中说不出任何言语,但超越形式的沟通,在两颗心之间,牢牢相系。
「你真是傻的可爱。」
走在回家的路上,兰斯洛如同醉汉一般,颠颠倒倒地跳着走路,脑里不住重复适才的情景。
「你真是傻得可爱。」
说了这句话的紫钰,在兰斯洛的脸颊上,印下惊鸿一吻,这个意想不到的奖励,令兰斯洛兴奋得快要飞起来了。
「从明天起,本大爷要再接再励,让紫钰小姐刮目相看才行。」下了这样的决心,兰斯洛推开屋门,悄声进屋。
「喵喵喵……」
「哇!不要靠过来……口水不要乱喷……」
守候多时的枫儿,在兰斯洛开门的刹那,纵身扑了上去,与主人好好亲昵亲昵,自然,难以消受美人恩的兰斯洛,大声讨饶,不过他现在心情大好,倒也不卖力挣扎就是了。
「恭喜大哥,得偿所望,小草为你设宴庆祝。」
一早预备好庆功宴的小草,语笑盈盈,站在房门边。
「你怎么知道有功可庆?」一面与枫儿玩耍,兰斯洛对小草的行动迅速,感到惊奇。
「若非与紫钰小姐之间,有重大进展,大哥你又怎肯回来,又怎会如此兴高采烈地回来。」小草笑道。只是,多少有点「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听;别人一叫,你就听了。」的苦笑意味。
宴会开饮,细心的小草,特别熬了清粥,准备了薄饼、淡汤之类的清淡料理,以防数天未进食的兰斯洛,因为暴饮暴食,而生出胃病。
酒过三巡,兰斯洛感叹道:「爱情大有进展,接下来就该发展事业了,这两样都掌握,此生就没有遗憾了。」
忙着与枫儿戏耍,心中亦别有所思的小草,随口说道:「将来大哥练好武功,好好闯一番事业,扬名天下,就光宗耀祖,对的起身边的人了。」
「光宗耀祖啊!」兰斯洛举杯对月,缓缓说道,「我是被老头子养大的,在下山以前,十几年来,我除了老头子之外,没见过半个生人。」
「大哥的父母呢?」
「谁知道。老头子说,我是没人要的小鬼,给丢在山沟里,被他捡来。」提起自己的身世,兰斯洛颇为黯然,「老头子没人性,他那种教养方法,要不是本大爷福大命大,早就没命了,不过……也多亏了他,要是没那死老头子,本大爷可能也活不到今天。」
「你丢我捡,果真是好事一件。」兰斯洛打了个嗝,大笑道:「老头子当年捡了我,说不定很后悔也说不定。」
「可是,打我下山以来,先是捡了你这个义兄弟,又捡了枫儿,本大爷却是不后悔。」兰斯洛大着舌头,微有醉意,「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帮了我很大的忙,也给了我很多以前想像不到的东西,对我来说,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了。」
「往后本大爷闯荡江湖,虽然说,拖着你们两个,是多个累赘;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我有的,你们都会有一份。」
「谢谢大哥了,枫儿和我都会好好努力,不会给大哥添麻烦的。」小草笑应道。
已经半醉的兰斯洛,没有发现到,小草的笑中有泪,是为了能正式被他视作家人而感动吧!或许,也是为了不仅仅想当个家人而落泪。
「好!」兰斯洛一把搂过枫儿,反常地再她脸上亲一下,哈哈大笑道:「以本大爷的名誉发誓,我一定会在雷峰盛会上,一展身手,把那劳什子宝物取出,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把所有料理一扫而空,也把庆祝酒喝个坛底朝天,兰斯洛面红耳赤,酩酊大醉,趴在桌上,不醒人事了。
「大哥,大哥,唉!怎能睡在这,我扶你进房,枫儿,帮我把……」话没说完,小草摇头轻笑。除了兰斯洛之外,枫儿也被灌了一坛酒,睡死过去,成了头醉猫了。
凡是还是得靠自己,撑着兰斯洛,小草努力把这个满嘴醉话的醉鬼,送到床上去。
正要离去时,却猛被兰斯洛一把拉倒。
「大哥。」
「唔!这样看起来,你的样子,真是俊俏的像个女的。」捧着幼滑的小脸,兰斯洛醉眼朦胧,喃喃道:「可是,为什么你的笑,会和紫钰小姐一样,都带着眼泪呢……」
「大哥。」
已经鼾声大作的兰斯洛,没有进一步的回应,沈沈睡去。小草轻轻抽出身子,望着渐落明月,思潮如涌。
自从遇见兰斯洛之后,掉眼泪的机会,是大大的增加了啊!这些,并非她所愿意,可是……可是……
就安于当个家人吧!静静地守在一旁,跟着他,看着他,不要越过这层界限,当有朝一日,分离的时刻到来,所造成的伤害,所必须面对的伤悲,也就不会那么大了。
在对面胡同的屋顶上,有两个斥候,小心地注视兰斯洛等人的一举一动。
「真奇怪,赤先生下令,那两个小子先放在一边,无论如何,要先料理掉那只猫女,绝对不能留有活口。」
「你管他奇不奇怪,反正赤先生有交代,你就作吧!既然已经确定他们的藏身处,就赶快回去通知,派大队人马来围杀。」
两个人刚想要撤身,一道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浮荡着。
「偷窥别人的生活起居,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惊觉后方有人,两人连忙翻起,做好全副戒备。
「谁!」
「什么人!」
两声暴喝,还没能说完,宏大的气劲,在第一时间轰中他们,可怜的斥候们,连惨叫的能力也没有,给炸的四分五裂,爆成一堆血雨碎肉,杀人者好高的功力,好辣的出手。
「世上到处都有不自量力之辈。」
一个相貌英伟,器宇不凡的男子,漂浮在半空中,白色的高级斗篷,随风飘动。
乍见他的人,很自然的会打个寒颤。他面部的线条,如同斧劈般陡峭,孤绝俊逸的脸,左半边为金属面具所覆盖,深蓝色的眼眸,恍若冰晶,内中透露的危险讯息,教人时时刻刻感到心悸。
「自古情关难过。」他悠然道,声音如同水晶互碰般悦耳,「紫钰,既然你掘地自困,就莫怪做师兄的,要专断行事了。」
离雷峰塔盛会,仅余五天,随着隐藏于幕后黑手的一一浮现,也为兰斯洛等人的命运,投下了新的变数。
第七章焉知情爱几多哀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一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落琼小筑之内,紫钰满脸不悦,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名身着骑士装甲的男子,态度倨傲,朗声道:「末将蒋忠,奉将军之令,送来书信一封,请小姐过目。」
接过婢女递来的香茶,细细茗了一口,紫钰缓缓道:「你们将军没脸见人吗?怎么连传个话,都得用送信的。」
「送信本是小事,以将军的身分,自然无须为这等杂务劳神费心。」
「哦!没胆量的主人,会养出没教养的仆从。」紫钰冷冷道:「你主子平日是教你,用这等礼数送信的吗?」
「用何等礼数,要看出使的是什么地方。」蒋忠忿忿不平,凭他「四铁卫」之一,在江湖中的地位,肯折节送信,已是天大的屈辱,这女子居然还敢跟他要求「礼数」!实在不明白,为何将军会给他这样的一个任务。
「如果小姐不收,那末将就告辞了。」
话没说完,陡觉眼前一花,也不见紫钰怎么起身,整个人如幽灵般,倏地出现在面前,蒋忠大吃大惊,双掌护住前胸,脚踩青云步,急忙后退,拉开距离,以防敌人进袭。
甫一定神,却发觉紫钰仍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五丈外的小机上,细斟慢饮,动也没动一下,适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觉。
再加细看,原本紧握手中的信,已不知何时,被放至紫钰的茶几之上。蒋忠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这看来风吹会倒,美的像朵花般的少女,竟是身负绝顶武功,适才她一进一退,动趋若神,已是江湖上极罕见的身手了。
紫钰展开信札,迅速览过,蓦地脸上一红,扬声道:「你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领教过对方的武功,知道紫钰非是普通人物,蒋忠一改前态,小心的回答:「将军的意思,是希望小姐能够自重。」
「自重?」紫钰心下大怒,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总爱干涉自己的行动,这次居然明目张胆地要她自重。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就说……」说到半途,紫钰娥眉猛地一紧,跟着娇叱一声,扬手将信札射回。
紫钰出手虽快,信札来势却慢,飘飘荡荡,恍若无力。蒋忠不知何意,看到信札已至面前,伸手欲接。
「接不得。」
不知由什么地方而来,一人闪电现身,挡在蒋忠之前,猿臂轻展,将信攫于掌中,接着便是声闷响,信札爆炸,碎纸满天飞扬。
蒋忠吓出了一身冷汗,看不出这女子外表温静,一出手居然如此刚烈,更兼有这等凌厉的内力,刚刚若他当真接信,以那爆炸的威力,莫说出丑,弄不好甚至当场废去一只手掌。
「多谢将军出手相救。」见到主子现身,蒋忠躬身下拜。
「藏头缩尾的家伙,终于肯露面了吗?」紫钰冷哼一声,她便是因为发觉了这讨厌的人潜伏在左近,所以才猛下重手,藉此逼他现身。
「将军」的外表十分俊朗,高佻的个子,白皙的皮肤,就像尊完美的雕像,有种看不出年龄的美感。
金色的短发,如同赤金般耀眼,而形状极为姣好的脸孔,覆盖了半边面具,湛蓝的眼珠,灿若水晶,内中散发的,是足以使人冷彻心扉的光彩,配合唇边犀利的笑意,让所有人明白,他,决不是易与之辈。
「你不该硬逼我现身啊!紫钰。」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紫钰道:「公瑾,你有胆子干涉我的行事,就没有胆量承担吗?」
打从入门的第一天起,基于某种潜在的危机感,紫钰便瞧这个师兄不顺眼,讨厌他的作风,讨厌他的言语,原本自制功夫甚强的她,只要碰触到有关这人的事,便很容易因为被他的气质所刺激,而愤怒得失去理智。
「没有错,本来雷峰盛会怎么样,与我无关,全由你负责,依照师尊的意思,我只需从旁督导。」公瑾道:「可是,那野小子的进境,出乎了我的意料,在短短时间之内,成长惊人,当然,莉雅公主的出现,也是造成失算的理由。」
「这样发展下去,我原本的规划,有受到破坏的可能,为了要确保这种情形不会发生,从现在起,监视他们的工作,由我亲自处理。」公瑾停了停,道:「再说,我怀疑现在的你,有处理大事的能力。」
「你这是什么意思?」紫钰怒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小师妹会否因为沈溺男女情爱,而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
一声巨响,紫钰举掌一拍,将坚固的茶几,轰断成两截。
「你自己的私事出了问题,少全往我这推。」紫钰怒喝道。
「喜欢什么人,那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对于我所倾心的男人,我相信他有他价值的存在,可是,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忘记了本来的责任,公与私,我分得很清,也会处理的很好。」
尽管急怒攻心,紫钰那倾城的美丽,仍没有半点失色,两颊绯红,凤目含威,怒气勃发的她,虽然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温婉,但却更增添了三分英气,丽如盛开的火红玫瑰,艳美绝伦。
美人含怒,真是件赏心悦目的风景。面临对方的怒意,公瑾好整以暇地欣赏着。
「要说公私不分,你最好检讨一下自己,恩师的命令,只有要我们在中秋之夜,以血开封,取出宝物,并没有提及其他。」紫钰一一分析,冷静回辩道:「换言之,除此之外的种种,全是你自己的私事,与任务无关,我无需听你的指挥,更无需为你的私事成功与否,而有稍毫顾虑。」
公瑾不语,好半晌,他开口道:「真是遗憾!这么看来,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和平的解决方法了。」
乍闻此言,紫钰不由吃了一惊,同门多年,公瑾为人,她知之甚详,这师兄城府极深,平日善于隐藏实力,若非紧要关头,决不轻易出手,今次他主动诉诸武力,这么看来,他进行的计画必是非同小可。
「好,胜者为王,大家手底下见真章!」
师兄妹谈判破裂,剧斗随之爆发,众人眼前一花,两人已经对在一起,「碰、碰、碰」声连响,转瞬间便已交手百余招。
紫钰展开身法,闪形幻位,脚底依照玄奥步法,变化无端,忽焉在左,忽焉在后,偏生姿态美妙,衣带飘动,如穿花蝴蝶般,曼舞翩翩,看的旁观众人眼都痴了。
公瑾使的也是同一门功夫,两人交手间,在厅堂间幻化身影无数,功力稍弱之人,完全掌握不住他们的动向。
蒋忠看的啧啧称奇,「他师兄妹俩对招,使的不知是什么功夫,这等好看,简直就是在跳舞,哪是在施展武功。」
他可不知,这「踏雪惊鸿」身法,是白鹿洞十八代院主,女侠李清照,恃以成名的绝学,动趋之间,形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出手攻击,一沾即退,教人难以追击,且每出一招,便随之变化一次所处方位,端的是变幻莫测,防无可防。
紫钰衣带飘飘,一经真气灌注,便如一件厉害兵器,亦刚亦柔,遥遥制敌,再不时夹以双掌,攻势极为凌厉,但无论她如何进攻,如何换位,公瑾挥舞两臂,轻迅灵动,将周身三尺守得水泻不通,竟是攻之不入。
两人素知对方了得,而彼此间功力伯仲,当真要分出输赢,非得生死相博不可,是以招式尽管好看,攻击看似凶猛,手底的劲力却不强,只打算把胜负限制在「给对方一点颜色」的层度。
「小心了。」
到了第三百回合开外,公瑾猛地变招,双掌速度加快,点、拍、击、戳、勾、刺,一双肉掌,拳、掌、指、爪,交落错杂,眨眼间竟生出了二十来种兵器的变化,众人看的神驰目眩,大声赞了声:「好。」紫钰的婢女喝采之后,惊觉不对,为小姐的安危担心起来。
「这厮竟练成了胡笳十八拍!」紫钰心下一惊。
胡笳十八拍,是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之一,当年才女蔡琰旅归,于白鹿洞书院中整理典籍,回思半生凄苦,她才华本高,又是旅经异邦,见识广博,广览天下秘笈后,大彻大悟,竟创出了这套号称「长短兵器无所不包」的散手,胡笳十八拍。
胡笳十八拍,练者必须先博通各式兵器之用法,运用纯熟,方可修息,而其中的呼吸功法,气息拿捏,极难控制,故习者甚少,修成者更少,想不到公瑾竟尔练成。
知道此功厉害,紫钰不敢怠慢,抱元守一,凝神待敌,两道「绕指柔红」激射而出。
「西王母族的绕指柔红!」公瑾长笑声中,两臂环抱成圆,将太极掌势融会于散手,运劲一揽,将两缕指风接过,纳于掌心,以太极缠丝劲缓缓化消。
「五指齐发,看你怎么化劲!」紫钰娇喝一声,便要发指,公瑾岂容她再度奏功,胡笳十八拍化为漫天掌影,急旋而下。
紫钰举臂相迎,斗在一起,两股内力互相碰撞,爆出震天巨响,登时气劲狂流,撕空毁物,厅内摆设乱成一团,场中余人全给震退。
两人身形急变,自屋内斗至屋外,从地下打到半空,转眼间交手近千招,紫钰连连变招,想扳回先机,奈何「胡笳十八拍」果是不朽神技,公瑾掌势一开,刚柔并济,矫若九天神龙,攻似水银泻地,守若火云铁桶,紫钰猛催掌劲,四处游走,居然还是落在下风。
「这样下去怎么成,说不得,得用真功夫了。」知道公瑾并未展开全力,而自己竟已显出如此丑态,紫钰恼怒至极,决心施展真功夫了。
「睁大眼睛看好。」紫钰骤提真气,欲发猛招,不料,胸口蓦地剧痛,一口气提不上来,招式大乱,给公瑾趁隙印上一掌,轰落地面。
紫钰连退数步,才拿定桩子,蓦地,脚下所立土地,砰然爆裂,鲜艳的血丝,自苍白的嘴角滑下,显然已受内伤。
众婢女惊呼连连,忙着上前相助,同时组了一道人墙,以防公瑾追击。
「认输了吧!我虽然只用了两成力,但是,应该足够让你起不了身了。」公瑾淡淡道。
紫钰本有旧伤,只要用力过久,便会触发伤势,此事公瑾自是熟知,他不欲与紫钰反目成仇,是故激斗多时,连一半的功力都没有使足。
当然紫钰亦是如此,只是,紫钰的身体无法久战,公瑾则是蓄意久斗,等到她伤势发作,在她背心气门印下一掌,让她受点小伤便是了。
「胜负已分,要是你没什么意见,这件事就这么说了算。」夹着胜利的余威,公瑾冷冷笑道。
然而,他的笑容持续不久,特别是当他看到紫钰挣扎站起身的时候。
「不要再斗下去了,你经咏已伤,勉强运气,对身体的损伤重大。」
「……」
「取出宝藏,拿到九天冰蟾,可治疗一切伤患,对你也有好处,还是别固执下去了。」
忍住疼痛,紫钰推开婢女们的搀扶,铁青着脸,竭力将四散的真气,重新逼纳于丹田,想恢复行动力。这样运气,自是加剧伤势,但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不惜一战」的坚定意念,教人不敢轻视。
见她手臂不住颤动,知道紫钰还想再战,公瑾原本冰冷的表情,有了抹讽刺的微笑。想不到,这个自尊自豪,对人间俗子不屑一顾的女子,竟也有着这样的一面。那个男人,真有这般价值么?
「我明白了。」
把披风一扬,公瑾转身离去,蒋忠连忙跟随在后,行至门口,公瑾回头道:「你就继续做你的保护人吧!不过,你的爱心范围,仅限于那小子,对于其他的人,希望你不要多事。」声音一停,人已在十丈之外,飘然而去。
强敌已去,紫钰再也撑不住,大口鲜血喷出,颓然倒地。
这个人终于正面表示他的意愿了,对兰斯洛而言,他势必是个太过庞大的强敌,以目前的兰斯洛,根本连与他抗争的资格也没有,自己又能够保护到何时呢?
「兰斯洛……」
意识逐渐模糊,这是紫钰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夕阳时分,杭州城郊的永福楼客栈,兰斯洛、小草坐在三楼雅座,对看晚霞。
兰斯洛的爱情大事,有了大步进展,便全心致力于参予雷峰盛会的准备,事实上,远自一月以前,他与小草便利用种种机会,去探勘雷峰塔,搜集资料。
雷峰塔内藏宝物,这已是千余年来,公开的秘密了,自八月起,每至夜半,奇异的光华,将塔周围映出一片氤氲,而中秋子夜,惊人的灵光,汇成光柱,直冲天际,历时一柱香,五百里之内,清晰可见,完全是神物现世的征兆。
而不知有多少才智之士,竭力搜索,试过了各种可能的方法,翻遍一瓦一石,仍是毫无所获,唯一可疑的漏洞,便是地底。
雷峰塔的地下,土石异常坚硬,无法挖掘,不少有心人士试着探测地底,却仍宣告失败,更有甚者,所有曾经打过这类主意的人,都在事后惨遭横祸,死于非命。
当然,这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宣告,所有努力的方向,几乎都肯定,要解开雷峰之谜,答案必在地底,可是,任谁也无法摆脱「地底诅咒」的命运。
在五百年前,魔导师公会的七人顾问小组,便因试着解咒,全部横死当场,自那以后,便没人敢在尝试了。
到现在,雷峰盛会,已经成了一个江湖盛会的代名词,虽然人人知道,觅得宝物的希望,极为渺茫,但一些落魄多时,在武林中混不出名堂,或是初出茅庐,想找个成名机会,像兰斯洛这样的青年,却仍然期望能够找到宝藏,一举成名,故而与会者水准日降。
总之,仅管宝物找不着,杭州城的旅馆、饭馆,却是大蒙其利,每年八月,城里涌入大批寻梦者,旅馆供不应求,连带卖小吃的小贩,也大发利市。
唯一伤脑筋的,就是艾尔铁诺政府。因为城内龙蛇混杂,寻宝人彼此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更有些人,存心藉着大批人聚集的盛会,惹事生非,想要成名。
这样的局势,管理上稍有不慎,便会形成难以想像的大暴动,甚至形成国际问题,是以每任官员,皆为此神伤胃痛,深恐官帽不保。
而眼下的杭州军区总兵,钱继尧,就是此中佼佼者。他前日的荒谬命令,激发的暴动,那可不是一言两语可讲得清的。
依照过往习惯,雷峰塔在七月中便封闭,由官兵把守,直至中秋。
这期间,只有官方特别聘请的前辈高人,方有资格入内探勘。兰斯洛、小草名不经传(正确说来,他们是大名鼎鼎的头号通缉犯),自然不可能进入,是以这些日子,小草仅由远处观望。
靠着多日观察,以及雷因斯·蒂伦密藏的资料,加上本身的判断,小草肯定,雷峰塔之下,的确不寻常。只是,事情有许多疑点。
宝光的出现,已有千余年,推算时间,是在雷峰塔落成一甲子之后。可是,这段时间前推五百年前后,在这之间,并没有什么宝物失落于该地的消息,而分析该时期有关神秘宝藏的传闻,也是毫无头绪。
那么,埋在地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再者,地底的诅咒,绝非天然,更非开始即有,而是在宝塔建成后,方有此事,否则若是不能破土动地,雷峰塔如何兴建。雷因斯·蒂伦的宗卷记载,建立宝塔是艾尔铁诺王室,一名王妃为还愿而兴建,可是,当要仔细追溯的时候,一切线索模糊不清,难以调查。
如此说来,是有人一开始便知晓宝物的秘密,为了不让宝藏现世,才建塔掩饰,还下咒封印,断绝后患,而且,这个人可能与艾尔铁诺王室关系匪浅,方能以如此神通,千余年来隐身于幕后,令各方追查无功。
这人是谁?他并不是要独占宝物,否则又何须藏宝,可是,藏宝的原因是什么?
最古怪的,是每当小草接近雷峰塔,身体深处就会有种不寻常的感觉,雷因斯·蒂伦的王女,每一代都是最杰出的魔导师,小草虽未修习魔法,但天生的资质仍是远超凡人。在她的感觉里,雷峰塔之中,有股特别的阵形,源源不断地在运作,架构十分复杂,功用不明,而且与生平所学的架构大异,不知是什么东西。这一切,都只有等到中秋夜晚,实地探勘方能明白了。
「楼下好像有人开始排队,不知是排什么东西。」发觉一楼的人群渐渐增多,又不像顾客,小草颇感好奇。
「你管他们排什么。吃你的吧!」兰斯洛看着刚买的瓦报,飞快地将桌上食物送进嘴里。
「唉!可惜紫钰小姐,打昨天起身体不适,不然就能与我们一起出来了。」
昨天一早去找紫钰的时候,看门的丫嬛,说是紫钰突然急病,不能见客,而且医师吩咐,拒绝任何人打扰,让兰斯洛吃了闭门羹。
「人家难得生病,你就让她好好睡吧。」
对于紫钰的身分,小草始终抱持疑虑,担心她对兰斯洛不利,但随着时间过去,也逐渐释怀了。
「什么叫难得生病,人家弱女子一个,哪像你我粗枝大叶,她生病,我们本来就该关心才对。」
「弱女子……真是个大骗子。」小草心里暗骂。
「懒得理你……喂!你别吃那么快,等一下还要去帮枫儿买吃的,小心她在家不高兴。」小草自斟自饮,脑中整理相关的资料,顺便欣赏屹立夕阳中的雷峰塔。
因为担心上街后的种种困扰,同时也希望多一点与兰斯洛独处的时间,所以小草把枫儿留在家,协同兰斯洛进行勘查工作。
永福楼的位置,可以直接看到雷峰塔的全景,是以两人常至此地,喝茶、吃饭,兼调查。
「我说,那个莉雅公主啊……」
兰斯洛突然的一句,把小草惊的失了魂,口里茶水喷的老高,呛的咳嗽连连。
「唉!怎么这么糟蹋,居然用鼻子来喝茶,你妈没教你,小孩子不要随便浪费粮食吗?」不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兰斯洛在旁说着风凉话。
「你……你说什么莉雅公主……」忙着止住鼻水倒灌,小草颤声问道。
「你自己看吧!」兰斯洛将瓦报递给小草,低声道:「艾尔铁诺那票家伙,把绑架莉雅公主的案子,一并算在咱们头上了,唉!虽然说钱是我们拿的,但是,人可不在我们这里啊!」
「人就在我们这里。」小草暗自骂道。原来,艾尔铁诺官方,把两件案子怀疑是同一批人所为,是以在两人的通缉令上,多加一笔。
对于自己「作案」的手法,小草有相当自信,不会留下线索,看来只是给人歪打正着,刚好碰上了而已。
但是,小草心中却有疑团,官府所发的通缉令,人物实在失真得过了头,她可不记得自己何时变成一名壮汉,而兰斯洛的那张图像,就更不像话了,她多次细看,总是有个令人发噱的疑问,兰斯洛何时入籍兽人族了?
赤先生的手下,与己方数次交战,虽然兰斯洛难得留活口,但是自己两人的相貌,对方该是一清二楚的,如果想藉通缉的力量,来给两人压迫,又怎会用出这等图像。看来,这整件事的背后,只怕还有一个更深藏的计画,有人在暗中袒护他两人,是敌是友,目前不知道,但小草衷心期望,不要是敌人。
「掳人勒索、诈欺、恶意伤害、蓄意谋杀……唉!连我都成了无可药救的重犯了。」细数这近两个月中所犯的案子,小草为之叹气。
兰斯洛晒道:「有啥关系,大不了直接落草当强盗,有吃有喝还有拿,多好。」
「你想当强盗?」
「不要叫的像见了鬼一样,当强盗有什么不好的。」兰斯洛吃完最后一口点心,大笑道:「咱们干下了那么多案子,又绑票又杀人的,不是强盗是什么,本大爷是从山里面出来的,说是强盗也不为过,过去是强盗,现在是强盗,将来还是很有可能继续干强盗。」
懒的与他鬼扯,小草直接祭出尚方宝剑,「你想当强盗,我倒是无所谓啦!可是,紫钰小姐呢?难道要让她当强盗婆吗?」
提起紫钰,兰斯洛张大了口,一脸「对喔!」的痴呆表情,果然是致命的一击。
唉!一句话就搞定,真是无聊透顶。回思与兰斯洛相处的这段期间,小草思潮翻涌。
这是多有生趣的一段日子啊!将来自己倘若回宫,绝对不会忘记,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一直到老,这将是她最温馨的一份回忆。
「去你妈的,老子打牌,你来卖花,摆明触老子霉头,给我滚……」
小草正思索间,楼梯间传来响声,一名黑袍女子,给人从四楼踹了一脚,像个车轮一样,滚到三楼来,余势未消,直滚到两人桌前,看她手里提着花篮,该是卖花的吧,尽管给人踢的像球一样,花篮里的花,半朵也没少,真是名敬业的女子。
乍见此景,兰斯洛、小草俱是一呆,刚想要有所反应,一名锦衣公子,带着四五名家丁,怒气冲冲地自楼上奔下,怒喝道:「老子还觉得奇怪,怎么今天打牌,从风头输倒风尾,原来是给你沾了霉运。」
一旁的小草听的快笑出来,你打你的牌,她卖她的花,在相互碰面以前,两者根本毫无相干,何来霉运可沾,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那锦衣公子越骂越高兴,似乎把满腹输钱的怨气,全发泄在那女子的身上,「总之,全是你不对,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家丁们,把她给我打得连她妈也认不得她。」
「等一下。」兰斯洛站起身来,脸上一派正气凛然,「欺负弱女子的恶行,就到此为止了,正义感强烈的侠士,决不会眼见你们欺凌弱小的。」说的得意洋洋,真的把自己当成说书人话本里面,行侠仗义的英雄了。
「正义感强烈的侠士?是谁?说的是谁?你不是山贼吗?」看兰斯洛猖狂的模样,小草强忍住笑意,不敢破坏他的英雄幻想症。
发觉有人插手,那公子打量兰斯洛两眼,见他只是孤身一人,没啥可怕,仗着己方人多,喝骂道:「小子,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替这女人出头。」
兰斯洛仰头大笑,「铛」的一声,自腰间抽出柄钢刀,笑道:「就凭本大爷有刀。」
「哦!有刀就了不起吗?」
「对,本大爷就是非常了不起,怎么样,怕了吧!」
话还没说完,那公子使了个眼色,背后几名家丁,一齐抽出配刀,亮晃晃的,每一柄的尺寸都较兰斯洛的那柄为大,声势壮盛,相形之下,兰斯洛便显的很没用了。
「怎样,你不是说,有刀就了不起吗?跟我这几把比呢?」公子有恃无恐,显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哈!本大爷的刀,不同于你们的破铜烂铁。」
「哼!怎么个不同法啊。」
「我问你……」兰斯洛贼贼地笑起来,「你的头和这个桌子,哪个硬?」
「哈!老子修过铁头功,这区区桌子,哪比的上我。」
「是吗?」兰斯洛大笑声中,举刀剁向桌子。砍的太快,差点就砍到小草的手。
「你自知不敌,想砍桌子献丑吗?」那公子与家丁们,哈哈大笑,直至他们发觉,兰斯洛那一刀砍下去后,桌子丝毫无损,而那柄钢刀,却在与桌面相碰的瞬间,断成四截。
这张桌子并非特制,就算刀子再钝,桌子再坚硬,也绝无不损之理,更何况反将钢刀折成四段,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持刀者修为极高,事先以强猛内力股荡刀身,以致刀子自行迸裂。
自秘库一战后,小草处心积虑,想让兰斯洛能自行使用内力,奈何「雄霸天下」心法别走捷径,小草于武学一道所知有限,最后仍然失败,但小草却另行想了法子,透过某些特殊的吐呐法,向「雄霸天下」借来内力,兰斯洛依法修习,果然一举奏功,今日恰好试试身手,吓的几个人脸色顿青。
「那么,你们认为,自己的头,和这柄刀相比,哪个硬?」眯着眼睛,兰斯洛笑道:「本大爷给你们一个机会,三分钟内消失在我面前,否则本大爷会打的你,连你妈都认不出你来。」将对方适才威胁的话,倒加相向,兰斯洛正充份享受「欺凌弱小」的快意。
「大哥,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在一旁的小草,觉得有趣,过来参上一脚,「你不如打得他,连他妈都不肯认他。」几字位置一换,意义差别可大了。
天生具有暴力倾向的兰斯洛,听了这番话后,眼发异彩,不怀好意地瞪着那公子,摩拳擦掌,预备有所行动。
「欸,这位小公子请了,您小小年纪,为何出言如此狠毒?」那公子颤抖道:「我妈妈不肯认我,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什么……」一时间有点没会意过来,自己好像是被调侃了两句,小草不由得一呆。
「废话些什么,这种人就是该受些教训。」兰斯洛得势不饶人,脸上表情越加恶形恶状。
「喂!两位朋友,这样暴力,对身体不太好……」那公子脸如土色,颤声道:「有话可以慢慢说,大不了不说话,我马上告辞,马上告辞……」说完,带着一群家丁,头也不回的跑下楼梯。
一群家丁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而便在那公子要下楼时,他忽地抬起头,向小草瞥了一眼,嘴边泛起微笑,却不料恰好与小草目光相触,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脚底踏空,连滚带爬的跌下楼了。
看着对方狼狈的窘像,兰斯洛大笑起来。小草却觉得有些迷惑,适才那少年公子虽是满面惊惧,但眼神中却有丝奇异的笑意,那不是一个心惊胆战的丧家犬,该有的情绪,是不是暗藏些什么呢?
而且,在那眼神之中,除了笑意,更有一抹无法形容的亲切与……熟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莫非……哦!千万不要,千万不能是这个预想……只希望是自己太多心了!
「哈哈!行侠仗义,真是愉快。」没发现小草心神不宁,过足了英雄瘾的兰斯洛,显得很高兴。所谓的英雄豪杰,大概没有比这更肤浅的了。
「我说大哥啊!」小草强自定下心神,在兰斯洛耳畔低语,一向暸解兄长的她,提出问题,「这不像你啊!看到有人跌倒,你居然笑也不笑,还这么有正义感,是不是今天吃错药啦!」
「小草,你要明白。」听清楚了这个问题,兰斯洛森然道:「所谓的英雄,就是要比别人晚笑五秒钟。」
啥?这是啥意思?是不是说,倘若当时没有那个公子来当恶人,在这里笑到捧腹,满口饭菜乱喷的人,就是他老兄了。这种想法,根本就是「因为好玩的坏人已经被他当了,所以本大爷只好扳起脸当好人了。」
果真是个廉价的英雄,小草摇头不已。可是,世上的事,可能本来就是这样,看到有人滑倒,旁边的人在伸出援手的时候,是否也忍住了讪笑的冲动呢?人的心,是同时具有善恶两极的,要找个百分之百的英雄,恐怕比找个方的太阳还难。
兰斯洛会在这方面坦承不讳,究竟是因为个性直接呢?还是磨练不够?小草不得而知,不过,这种率真的感觉,虽然不算优点,却也的确是她所欣赏的特点之一。
「嗯!救了人以后,听不到被害人的感谢,也是件遗憾事。」兰斯洛舔舔嘴,搜寻卖花女的踪迹。
小草听得差没昏去,「你这是哪门子的英雄。」这句话硬是吞了下去,她太清楚兰斯洛的个性,这么一问,他势必无赖的反击,「哈!本大爷本来就是强盗,怎么样。」面对这个转职速度惊人的兄长,她确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卖花女收拾东西,便要离去,兰斯洛眉头一扬,刚要出声,却给小草挡下。
「姑娘,卖花吗?」小草问道:「我想买束花送朋友,不知怎么卖?」
「是啊!是啊!买束花给紫钰小姐。」兰斯洛半途插嘴道。
卖花女一语不发,迳自把花篮递至两人面前,意示他们自行挑选,态度无礼之至。
兰斯洛不以为意,高高兴兴挑选花朵,反正他平常便是粗蛮无礼,别人这么对他,反倒是习惯的紧。
小草却留上了神,一般卖花人,听到有人肯买花,那还不是极力推销产品,唯恐顾客跑掉,怎会像这般爱理不理,好似存心赶客人一般。
虽说雷峰盛会的水准日降,但还是有不少风尘异人,潜身而来,是以杭州城中卧虎藏龙,谁也不知,街口的一个肮脏老丐,客栈的一名笑面伙计,会不会便是隐身风尘的武林高人。
小草不露形迹地仔细打量,生怕错待了异人,观察之下,果然发现怪处,卖花女身着黑袍黑衣黑鞋,全身裹得密不通风,宽大的黑斗篷遮住身体,连手上都套了手套,莫要说是面容,便是连半点肌肤也看不到。
此时天气虽已转凉,但仍是颇热,这女子如此装扮,行若无事,决非常人。大凡江湖异人,均是特异独行、嗜好怪僻之人,似这等行径,可说司空见惯,小草不敢怠慢,专心应对。
「这朵吧!这朵菊花不错,带去给紫钰小姐。」
「拜托你。」小草叹气道:「紫钰小姐又不是重病,你拿菊花去,是会触霉头的。」
「那这朵吧!这花的颜色不错,她该会喜欢吧!」
「这朵更糟。这是黄玫瑰,它的花语是[爱情渐冷]、[妒忌]。」
「什么是花语?花的语言吗?」兰斯洛搔着头,不解道。
小草别了他一眼,解释道:「说是花的语言也不为过,那是某种人类间公定的语言,用一种花,来代表一个意思,藉此传达心意。」
「哦!有这回事。」兰斯洛显的兴致勃勃,「这朵花怎样,它的花语是什么。」
「喔!这朵啊。你留着自己用吧,这是八仙花,它的花语是[吹牛的人]。」小草笑着摇头,道:「真是什么人挑什么花,你挑的全都是与幸福无关的东西。」
「我哪知道这么多,我以前在山上的时候,花朵的唯一用途,便是用来吃,那,这花篮里的花,本大爷全都吃遍了。」
「花篮里所有的花……你没搞错吧!」小草失声道:「这株夹竹桃是剧毒,你也能吃下肚。」
兰斯洛闻言,怪叫一声,「什么,老头子还告诉我这是养颜圣品,害我小时候拼命猛吃,这么说来,我会拉肚子,都是因为这鬼玩意儿罗!」
「你……你还算是人类吗?」
那花篮里的东西,还真是包罗万有,令人吃惊的是,许多不同时节开放,彼此间相隔千里之遥的花卉,居然都放在一起,足见有异,小草更是小心翼翼。
兰斯洛继续挑花,而这人的手气亦是一绝,尽是选中些不吉的怪花,代表「愚蠢」的石柳花,「不忠实」的月桂,「饶舌」的鸡冠花……然而,若是仔细一看,篮子里代表吉祥的花卉,为数稀少,这似乎也代表了花篮主人的异向思想。
到后来,兰斯洛随意地抽取每一朵花,想考考看此花花语,小草杂学博通,区区花语,她随看随说,不当一回事。可是,回答至半途,小草心里蓦地一动,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给自己遗忘了,想要去记起,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呢……好像很重要……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苦苦思索,找不出答案,抬头一看,一朵杏花,摆在自己面前。
「杏花,意思是[希望]。」见面至今,卖花女终于出声,她的声音,低沈而有某种磁性,听起来别有奇特的魅惑力。
「谢谢。」小草接过杏花,低声道谢。
卖花女拾回竹篮,视兰斯洛若无睹,转身便走,她步子好快,转眼间便消失在楼梯口。
「这是什么态度啊!」兰斯洛啧啧道,看见小草还是一副失魂落魄样,兰斯洛笑道:「不错吧!跟在本大爷身边,连魅力都增加了,买个花还碰着艳遇,有美女送花。」
「人家蒙着面,你怎么知道她是美女。」
「直觉,男人特有的直觉。」
「哦!是吗?怎么我就没有呢。」
为了自圆其说,兰斯洛努力地想了想,找了个答案。
「这个嘛!我想兔子的直觉,应该比一般男人要差吧!」
「谁是兔子……」
对于这个问题,小草已经不想辩解了,反正,他爱这样想也好,可以省去解释许多东西的麻烦。
想不出来的东西,就先放下吧!现在,也不是想东西的好时机,放枫儿独自在家一整天,实在不放心,该回去看看了。
刚想起身付账,楼下传来了喧闹声,几个酒客喝醉了酒,在大声嚷嚷。
「真可惜,好不容易探到那两个家伙的落脚处,围杀行动却没我的份,奖金泡汤,赤先生真是不够意思。」
「你想死啊!那两个家伙里面,有一个可是高手,咱们多少兄弟给他宰了,连赤先生重金聘来的杀手,都给他打退,凭咱们这等功夫,参加围杀,岂不是送死。」
「去你的,说的多严重似的,反正也是背后暗算,放火烧屋子,管他武功多高都没用,对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赤先生指定要先宰了那兽女,看他急的那个样,好像比那两个小子还重要似的。」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有酒就喝吧!干杯。」
兰斯洛大笑起来,「哈哈!你们想不到本大爷福大命大,不在屋里吧!」挽起袖子,便要冲下去,先拿这几个倒楣鬼开刀。
「大哥。」小草脸色倏地惨白,颤声道:「枫儿……枫儿还在屋里。」
兰斯洛猛然惊觉,骂道:「该死。」一把拉过小草,也不走楼梯,从三楼窗口纵身跳下,安全落地后,急奔回家。
枫儿天生力气甚大,而兽人族齿尖爪利,要是真的攻击起人来,无异于一名武功好手,但是,赤先生手下好手不少,绝对不是枫儿抵挡的了,何况若是他们直接在屋外放火,兽类天生怕火,不敢乱动,只怕就要因此被烧死在屋内了。
抬头远望,前方一片黑烟笼罩,烈焰飞腾,有不少房屋已被卷入火舌之内,火势甚大,灾情惨重,哀号之声,不绝于耳,路上许多民众,提携老幼,手里抱着抢救出来的家当,四下逃散,也有民众正自抚尸痛哭,哀悼已成焦尸的亲人。
兰斯洛心惊不已,脚步再行加快,冲到胡同巷口,看清眼前的景象,不觉呆在当场。
整条胡同,全给烈火吞噬,呛人的浓烟,不住由火场冒出,炙人的热浪,一波波扑面袭来,那种气体温度之高,甚至可以瞬间灼伤肺部,建筑物倒塌、物体受高热爆裂、生物的哀嚎,编织成了一曲「火场三重奏」,教人不寒而栗。
一般的火,不该烧成这样,对方果真凶残,为了避免与兰斯洛正面冲突,造成过多死伤,便以兰斯洛的屋子为中心,在其四周的屋子预伏爆裂物,在一起引爆,让火势断绝所有出路,一举把屋里的人烧成焦炭。
只是,无辜的居民,遭了池鱼之殃,因走避不及,葬身火窟者,不计其数,足见对方做事不择手段,毫无人性的作法。
兰斯洛想也不想,找了桶水,把自己淋湿,在随便找了条棉被遮身,便要冲进火场。
小草忧心不已,他们的居所,是火场中心,离此有百余公尺之遥,里面的温度之高,火势之大,足以让任何生物化作黑炭,兰斯洛跑的再快,躲避功夫再好,想要闯进里面,仍是九死一生的行为,极可能在还没见到枫儿以前,便丧命烈焰之中了。
伸出手来,她想扯住兰斯洛的衣袖,不让他进去,可是,枫儿是「家人」啊!这么多日的相处,枫儿与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与一家人没两样,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该放弃她不管。兰斯洛也就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毫不犹豫,要冲入火场救人。
小草深自悔恨,如果不是一己的私心,她决不会放枫儿独自在家,如果自己的能力很强,足以守护「家人」,就不必让兰斯洛独自涉险了。
在此刻,她深深诅咒自己的无能。
「我进去救枫儿,你待在这里,不要乱来。」
「不要去。」
说话的是紫钰,她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兰斯洛的动向。
以紫钰的修为,可以察觉方圆五百里内的大气流动,纵火的事,自是瞒她不过。然而,想起那日公瑾的留言,紫钰不欲多生枝节,累人累己,故索性见死不救,直至兰斯洛要亲入火场,才被迫现身阻止。
「火烧成这样,你进去哪有生路,别做傻事。」紫钰劝道:「再说,这样大的火,里头的人早就没命了,你还进去做什么,节哀吧!」
「不!」兰斯洛坚决地摇头,毅然道:「我可以感觉的到,枫儿还活着,就在那里面。」
「怎么可能的事。」紫钰摇首叹息,「你这么说,根据在哪里?」
「没有根据,只是男人的直觉。」
小草相信兰斯洛的直觉,同样来自山林的兰斯洛与枫儿,彼此心灵之间,有些时候,确实有种难以理解的联系,这是小草亲眼目睹的,再者,为了预防紧急状况,小草曾在屋里做了点布置,只要使用得当,应该是可以多熬一些时候的。
「这种事哪能凭直觉来判断。你不要傻了。」看到兰斯洛仍是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紫钰知道劝说不成,轻轻一叹,左手按住兰斯洛肩头,真气透入,冲击穴道,令他动弹不得。
「紫钰……你……」兰斯洛吓了一跳,他不知道紫钰会武功,而且似乎还较他为强,不过,这不是争辩的时候。
「紫钰,快点放开我,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
「我不会放的,在这种情形下去救人,简直是送死。」异于兰斯洛的激动,紫钰淡淡说着:「我不可能让你因为这种傻事而死的。」
「那不是傻事。这关系到一条生命啊!」挣扎的面红耳赤,眼里燃烧着火焰,兰斯洛很努力的传达某种讯息。
的确,那不是傻事。
「亲人遇险,只要有一线希望,不管多渺茫,都要尽力救助,哪怕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也绝无悔憾。」
小草很清楚,这是兰斯洛一直抱持的信念,也是他自许为男子汉的矜持,事实上,这种精神,也是人类这种动物,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的地方。
只是,对于生长环境特殊,从小失去父母关爱,不曾拥有过家庭,不曾体会亲情温暖,也没有机会知道亲人可贵的紫钰来说,要她明白这点,只怕是太难了。
「有必要那么激动吗?不过是一头畜牲,下次再买……」
紫钰的话,在瞬间被打断,原本动弹不得的兰斯洛,受到某种刺激,冲开了穴道,重重打了她一耳光。
「枫儿不是畜牲,她是我的家人,家人啊!」充满魄力的呐喊,形成了一道飓风,吹进了紫钰的胸口。
「紫钰!你真的让我很伤心。」兰斯洛的声音很冷静,但语气中的怒意,却教人为之心怯,「你不配哀叹寂寞,因为你连拥有家人的资格都没有。」
丢下了这句重话,兰斯洛抱着湿棉被,冲入火场。
大火起来的时候,枫儿正趴在后院午睡,当她惊觉热浪逼来,火势已一发不可收拾了。
本来,以她矫健的身手,远超人类的跳跃力,要兵行险着,冒险跳过火线,谋求生路,这并非不可行,但野兽天生怕火,看到火头四冒,周围热气逼人,早已慌得没了主意,只有喵喵叫的份了。
野兽毛多,易于燃烧,枫儿迟疑片刻,火差点就要烧上身了,总算及时发觉,厨房里安置了个大水缸,内中盛满清水,可以躲避一时。
枫儿越过几处火堆,钻进缸里,把身子完全浸在水中。兽人的生命力,远较平常人类为强,所需的氧气,也没那么多,靠着这些优渥的本钱,枫儿得以延续生命。
但是,恶劣的情形,并未改观,随着火焰的燃烧,氧气逐渐消失,而难以想像的高温,使得屋里形同蒸炉,枫儿只觉得周围的水,越趋滚烫,仿佛要把自己煮熟,而脑袋也昏昏沈沈,意识不清,想爬出水缸,却已给煮的没力气了。
水缸倒映外头一片赤红,「啵啵」爆炸声连响不绝,出于野兽的本能,枫儿吓得心胆俱裂,颤抖不已,喵喵喵的哀叫。
「喵──喵──喵──」
若断若续的咪呜,形成步向死亡的鸣奏,枫儿浸在水里,眼前的景物,看来渐渐模糊,如水波荡漾。
这个场景,她曾见过,那时她被浸在水槽里,忽然感觉生命的来源被断,全身给逆走的能源充的几乎爆裂,痛苦不堪的时候,蓦地感觉压力减轻,眼前一片光明,然后,映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咪……」恍惚中,原本模糊的影像,在刹那间变得清晰,重映在视网膜上。
「枫儿,枫儿,你没事吗?」
看到枫儿被浸在水里,兰斯洛喜不自胜,他此刻身上被烧伤多处,因为被掉落的燃烧物击中,严重的伤口也有三、四处,眼睛给烟薰的睁不开,肺部也给烫伤,呼吸不顺,眼泪直冒,怵目惊心的血迹与伤痕,诉说了他来此之前的惊险过程。
当发觉缸中人儿一息尚存,由心底涌上的狂喜,遮过了一切的伤痛。
「枫儿,你还活着,太好了……该死,现在还不是道喜的时候。」
一但处理不好,那就是两人一起陪葬的下场,这种死法,不太合兰斯洛的个性。
小草是个随处小心,事事留下退路的人,她一早利用地下室,做了个密窖,以应不时之需,入口便在厨房,兰斯洛推倒水岗,暂时浇熄周围的烈焰,趁机打开水缸下的窖门。
一条条赤红的火舌,不住吞吐,夺人魂魄的热气,犹如风暴,使人生出置身太阳的错觉。
「哪个没血没泪没骨头的家伙,让火烧成这样啊!」
尽管环境恶劣,兰斯洛还有开玩笑的兴致,这也正是他日后成功的要素之一。窖门开启,兰斯洛正要把半昏迷的枫儿抛下去,一股爆炸的热风,将他们震开,撞在墙上。
枫儿毛多,首先着火,兰斯洛见状大惊,扑上去用身体盖住她,打滚灭火,而就在此时,支撑屋子的主梁断裂,整个厨房刹时塌陷,压向他两人。
紫钰呆呆的站着,脸上热辣辣的,甚是疼痛。兰斯洛临去前丢下的话,让她失了神,也失了魂。
「她是我的家人,家人啊!」
「紫钰!你真的让我很伤心。」
「你连拥有家人的资格都没有。」
一字一句,化作铁锤般的重击,深隽在她心里。
「什么嘛!明明都是为你着想,你还……要不是顾虑你的安危,我又哪用……」她应该反驳的,只要紫钰愿意,她是可以有充份理由的。
可是她沈默了,可以用来辩驳的话,紫钰一句也说不出口,因为,在某个层面来说,那些话的确是她的真心话。
「为什么要为了一头畜牲而……」
这句话,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对于兰斯洛为了保护一头畜牲,不惜舍命的事,紫钰显得有些迷惘。
在多次的暗中保护里,紫钰很自然地为兰斯洛所吸引,当兰斯洛面对众多刺客,谈笑用兵,挥洒自如的模样,那种男子汉的英雄气概,实在很令人为之醉心。
可是,在那些之外,有样东西,却是深深嵌进紫钰的心坎,震撼着她的灵魂。那是当兰斯洛处于劣势,将小草护在背后,独自挺身阵前的时候,那种「为了守护某人而战」的气魄,静静地、慢慢地,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压倒了所有的敌人。
而刚才,当兰斯洛为了枫儿冲入火场的时候,那种气魄,又出现在他身上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能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地步呢?
「因为她是[家人]啊!」说出了与兰斯洛相同的理由,小草低语道,「对大哥而言,他重视家人过于一切,一但他们遇险,大哥会不惜一切的守护,决不让他们有半丝伤害。」
「家人……」
「[已经来不及了]、[太危险了,不要做傻事],这些话,我们都说得很轻易,可是,当我们被困在火里的时候,也是希望有人来救我们的啊!」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小草的声音有些哽咽。
「如果,今天在火场里面的,是紫钰小姐,大哥也一样会冲进去的,这些事,你应该明白的。」
是的,这些她早就明白了,比起兰斯洛为了守护家人,不顾自身安危的举动,自己的行为,真是太可耻了。
「小公子,请后退两步,由妾身进去寻他们二人吧!」
紫钰扬起右臂,「升龙气旋」打出,狂飙的气劲,将阻碍的东西全给撕裂、扯碎,在熊熊烈火之间,开辟了条「风道」。
紫钰刻意使了阴寒内力,升龙气旋轮转之下,火焰给逼的往两旁不住倒退,滋滋作响后,地上冒着急速降温后的袅袅白烟。
「走。」
以神功开路,两人飞快前进,不花多少功夫,便已到了火场中心,一声惊呼,刚好看到屋子整个塌陷的一幕。
「大哥。」看到兰斯洛给火幕掩埋,小草神魂俱丧,冲动的不能自己,差点就往火堆里跑去。
「看清楚再说。」因为有了觉悟,紫钰显得比较冷静。她拉住小草,右手再度催劲,升龙气旋化为巨大的龙卷风,轰然巨响中,赫然将整片断垣残壁刮扯至半空,分解成木屑瓦砾。
「大哥。」
「兰斯洛公子。」
心急如焚的两个女人,赶到原本塌陷的遗迹之下,欣喜若狂地发现兰斯洛昏倒在地窖里,而枫儿正焦急地在他身边咪咪叫。
在屋子塌陷的瞬间,兰斯洛眼见大事不妙,搂着枫儿就是一滚,摔落地窖之中,虽是骨折当场昏了去,却是因此得保平安。
「大笨蛋,在跌下去的时候,你一定是用自己的身体,替枫儿当肉垫吧!」忙着急救的小草,一面进行手续,眼泪一面不争气地滑落,「傻瓜,也不替我想想,你受伤了,我会担心啊!」
紫钰在一旁观看,她虽担心,却已肯定兰斯洛性命无碍,当下忙着调理乱成一团的真气。
三个女性,各自怀着心事,大火渐渐熄灭,但见明月在天,又是一夜了。
第八章却问何日君再来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二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唉呦……痛死了,这是哪里啊!」
躺在床上,兰斯洛逐渐清醒过来,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他呻吟出声。
「你醒啦!昏迷了一整天,让人担心死了。」
应声的是小草,她一直在床边照料,尚未阖眼。
兰斯洛的伤势并不重,经过包扎、上药之后,几处烫伤、烧伤,已经没有大碍,只需休养数日,便可复原。
「枫儿没事吧!」神智清醒,兰斯洛立刻想起枫儿的安危。
「她没事。毛给烧了不少,要调养些时候,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小草坐在床沿,把温莹的小手贴在兰斯洛的额头,柔声道:「辛苦你了,要是没有你,我们可能就此失去枫儿了。」
「小草。」
「嗯。」
「你照顾我,我是很感激啦!」兰斯洛苦笑道:「可是两个大男人间,可不可以不要做这种婆婆妈妈的动作,恶心死了。」
「有什么关系。」小草笑了起来,「我是兔子啊!你早就知道的。」
「我不是啊!」兰斯洛嘟囔道。「对了,这是哪里啊!」
「这里,这是落琼小筑啊!」小草笑道:「咱们的房子给人烧了,除了来这里当食客,还有什么法子。」
「落琼小筑!」这个名词让兰斯洛的睡意,瞬间飞到一百光年之外,想起冲入火场前的种种,兰斯洛惊得坐起身来。
「毁了,毁了,今次完蛋了。」兰斯洛颤声道:「我怎么会对紫钰小姐讲那种话,她一定恨死我了……哎呀!我还打了她,这下该怎么办……」
看着兰斯洛满脸通红,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狼狈样,小草温然一笑,道:「随便你吧!反正,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再后悔,不是已经太迟了吗?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语毕,端起脸盆,步出室外。
坐在床上,兰斯洛左思右想,自艾自怨,「唉!这次真是亏本,好不容易让人家有了点好感,现在全搞砸了……是不是还要砍手去谢罪啊!」
想到明天一早还要面对紫钰,兰斯洛觉得无地自容,这个在面对十倍敌人,仍旧谈笑风生的男人,现在却显得非常胆怯。
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兰斯洛决定偷偷溜走,省得明天没脸见人羞愧的切腹自杀。把衣服披上,兰斯洛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打算从后门翻墙溜走。
打开门,但见冷月如玉,流泻一片银白清辉;拱桥流水,假山花树,暗送飘香,小亭中,佳人独坐,倚花对松风,语笑嫣然,却不是紫钰是谁。
「啊……」
「公子伤势未愈,深夜出门,不知欲往何方啊?」
「那个……」
「既然公子也有赏月的雅兴,不如过来聊聊吧!」
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兰斯洛觉得自己就像只卖艺的猴子,一边叹气,一边走向绞刑台,等着被宣告死刑。
「那个……」
「请喝茶。」
不给兰斯洛开口的机会,紫钰笑吟吟地斟满了杯热茶,递给兰斯洛。
「请用。」
「呃……谢谢。」
兰斯洛举杯欲饮,但是由于过度紧张,杯子在手里抖个不停,茶水四溅。
「这……这个……我想……我要为昨天的事道个歉……那个……」兰斯洛低着头,吞吞吐吐的说着,脸色像块通红的烙铁,就差没冒起烟来。
「太难看了吧!我可不记得,我喜欢上了这样的男人。」
「咦!」
听到了出乎预期的回答,兰斯洛有如听到大赦,又惊又喜的抬起头来。
「你说的没有错,我没有拥有家人的资格,或许,我根本连[心]都不曾有过。」紫钰缓缓道。
「打从出生,我就没有父母。因为天生体弱多病,被送到杭州静养,与外界隔绝,一般人会有的亲人、朋友,我都没有,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是一个人走过来的。」
「我并不觉得遗憾,也没有感伤,因为我认为这是生而为人,想要成为人上人所必须面对的考验,真正的精英,是不需要与凡俗为伍,所谓的朋友,也只不过是个拖累人的名词。」
月光照在紫钰的娇颜,显得格外落寞。兰斯洛开始明白,这个女孩,并不是一开始就愿意走上这条路的。
「可是,这样的想法,当认识你们两人以后,开始有了改变。我开始在想,生而为人,除了成为人上人以外,是不是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呢?」
「你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让我明白,什么是发自真心的笑,什么是真挚的哀痛,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又该是怎样的。更重要的是,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心的形状。」
「心的形状……」兰斯洛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一向都是作的多,想的少,全然没想到自己的作为,原来还有这等意义。
「我从来没有过家人,也一向以为不会有需要的一天,可是……」紫钰仰起面来,紧咬住唇,妙目里隐然有水气,「当我每次看到你为了家人,奋不顾身的时候,我突然很希望,也能够成为你的家人。」
兰斯洛不再沈默了,他知道,该是自己有所表现的时候了。
「我发誓,今生今世,一定竭尽所能,带给你温暖,决不再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
兰斯洛想也不想的抱住紫钰,两人在月光下颤抖相依,感觉彼此的体温,在无言的交流中,抚平对方的哀痛。
经过了一段亢长的沈默,看似很长,却又很短的时间。
「以后请多多指教啊!小姐。」兰斯洛说道。
「你也多多指教啊!先生。」紫钰微笑着轻声说道。
在这个晚上,深深感动的,不只是这两个人,在一旁草丛观看全程的小草,确实明白,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到了。
「大哥,紫钰小姐,祝你们得到幸福。」紧抿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在心愿完成的同时,少女的心,被撕裂成碎裂。
「傻瓜,掉眼泪做什么……这样……这样不是很好吗?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哭个什么劲啊……」
仅管理智不住这样告诉自己,但内心深处的低语,却不是那么容易停止的,胸口疼的像是快要被扯碎了,小草蜷曲着身子,紧紧捂住嘴唇,不让哭泣声自指缝间溢出。
「呜……不要哭……不要哭……呜……」
越是想压抑,眼泪越是满溢。打从母亲死后,从未有过如此的悲伤,而深刻的心痛,则是打从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程度。
「喵……」
发觉女主人正在痛哭,枫儿无声地靠近,轻轻替她舔拭脸上的泪珠。
「枫儿……乖、乖,不要出声,我不想给人看见这个样子。」小草低声哽咽道:「以后,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喵……」
为了三方着想,小草决定放弃可能的幸福,当雷峰盛会结束后,她便要返回宫廷,届时,应该能无牵无挂了吧!
尽管非是出于真心,但她努力地让自己接受这个想法。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三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兰斯洛的恋情,有了着落,小草唯一牵挂的,就只有枫儿了。为了彻底医治枫儿体内的余毒,小草与紫钰商量治疗方法。
「你怎不早说,眼前就有个绝妙的良机。」紫钰笑道:「女神医最近旅至南方,会在杭州落脚义诊,推算日子,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小草一惊,喜道:「你说的女神医,莫非就是有[最后的南丁格尔]之称的……」
「没错,便是她。」
「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动身。」
女神医玉签风华,是近年来风之大陆上,名声响透半边天的神话人物。
风之大陆上战祸不断,医疗体系又不健全,只有高级军官有医护兵随侍,一场战争结束后,往往有很多下层士兵,明明受的不是致命伤,却因为缺乏适时的救治,被弃置在战场上,就此一命归阴,这是战争的残酷,也是被强赶上战场的士兵的悲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个口语之间的神话,在诸国士兵中流传。
当战争结束,受伤的兵卒,被垃圾般地给抛弃,当所有生存希望都已破灭,士兵们开始祈祷。
这时候,柔和而温暖的祥光,照遍整个战场,祥光中,有一名丰姿约婥、清丽脱俗的白衣女子,以高明而精湛的医术,拯救了大量的生命,凡是被她医治的病患,都能从死亡关头回来,迅速康复。
尽管她救活的生命,成百上千,但却没有人说得出她的长相,人们只模糊记得,那祥和的身影,与无论沾满多少血污,也不曾染上半点红的白袍。
在短短时间之内,她在大陆人民心中的地位,足以与「人类的母亲」并驾齐驱,为了纪念她的恩德,人们以一个尊荣无比的名号来尊称她,「最后的南丁格尔」。
据说,她每年会在大陆巡回义诊,所到之处,百姓视之若万家生佛,紫钰与之未曾谋面,但推算时日,该是她旅经杭州的时候了。
「要到哪里去找她?」兰斯洛有这样的疑问。
紫钰跟着解释,玉签风华自三年前起,旅游行医,却是不肯公开露面,以专用的凤辇代步,行踪飘忽,令人难以捉摸,义诊时,也隔着一层纱幔,不让人见到她的真面目。
她上次至杭州义诊,设驾于永福楼,为期三天,当时邻近州郡的百姓,蜂拥而至者,近三万人,逼得杭州官府,特别派军警维持秩序。
「永福楼,那不就是我们常常去的那一家。」兰斯洛惊讶道。
「不错,玉签风华的落脚处极为固定,一旦选定,就不会再变。」紫钰解释道:「雷峰盛会即将举行,说不定她便是为此而来,预防伤亡。」
小草握住枫儿的手,回想雷因斯·蒂伦的记录中,有关女神医的传闻,根据许多临床病历的宗卷看来,这名女子的医术,出神入化,不管是什么疑难杂症,全都药到病除,与雷因斯·蒂伦王家的圣力,平分秋色。大陆诸国的门阀贵族,相争欲招募其为宫廷医师。
然而,雷因斯·蒂伦的圣力,仅能瞬间修补破损肉体,消除一定程度的毒物,想要医治像枫儿这样的病症,并进行复健,却是万万不能。为了枫儿,小草衷心祈祷,那些传言并未夸大。兰斯洛已情有所归,只要能再将枫儿治好,她这趟俗世之行,便再也了无牵挂了。
于是四人乘着马车,行至永福楼,得到的却是令人大失所望的答案。
「什么!不来了。」兰斯洛忿忿道:「当医生也可以晃点病人吗?她的医德在哪里?」
「听说,是因为她有个冤家对头,紧追不舍。」紫钰道:「为了避开这个对头,她变更行程,不来杭州了。」
闻风而至的人,不在少数,把楼下挤得水泻不通,失望的群众,鼓噪喧哗,几乎要暴动起来,永福楼的掌柜、伙计,全面出动,忙着安抚民众的情绪,同时暗叫倒楣。
道路上人车拥挤,要回去只怕得费点功夫,兰斯洛一行人,索性直接上了三楼雅座,点了壶茶,几样点心,聊天看风景,顺便碰碰运气,看看女神医会否改变主意,再度出现。
配上项圈,初次上街的枫儿,对四周的景物,显的很好奇,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四下打量,看看崭新的人、事、物。
紫钰、小草的无双娇容,气质高雅,俨然一对璧人,枫儿的外表,极具野性美,即便是兰斯洛,经过了多次磨练,也非刚下山时的粗鄙模样,显得神采奕奕,四人坐在一桌,引来周围群众不断侧目。
「当医生的只会救人,这样也会有敌人吗?」
「有人希望某人得救,当然也会有人不希望某人得救。」小草道:「有时候,医生也会被卷入某些恩仇,成为无奈的一份子。」
「成名也是件坏处,或许,有人想找她别别苗头,藉此成名也说不定。」分析了可能的状况,紫钰再加一条理由。
枫儿趴在桌上,把茶一饮而尽,顺势再抢了盘点心,大口咀嚼,只差没连盘子也吃下去。
「真难看,小草,都是你没教好。」发觉临桌的古怪目光,兰斯洛埋怨道。
「乖、乖,枫儿,别这样。」轻轻安抚着枫儿,小草将热腾腾的点心吹凉,撕成块,一块块地喂入枫儿口中,关切之情,溢于颜色。
「我想,大家也不必那么担心。」发觉了小草的忧虑,紫钰温言安慰道:「天底下的能人异士不少,今日虽是见不着女神医,了不起再另访名医便是了。」
「不。枫儿体内的毒素,极是诡异,与一般毒物大异,深缠肺腑,非一般治法所能医。普天之下,除了医术天下第一的玉签风华之外,只怕是无人能治了。」小草家学渊源,她自身的医术,不在当世任何名医之下,能让她在此道甘拜下风者,不过两三人耳,自己既然束手无策,又何必多费工夫在一众庸医身上。
紫钰默然不语,雷因斯·蒂伦的圣力,为诸神的恩赐,是普天下医疗术法之冠,身为唯一使用人的莉雅公主,都已悲观至此,那寻常的名医、丹药,便与废物无二异,不必再试了。
只是她却不知,小草虽是王室血脉的唯一继承人,却无法使用圣力,另外,就算能够使用,圣力对这种莫名毒物,亦是生不了作用,白费力气。
兰斯洛不明白确切情形,但见两个素来足智多谋的人,一齐愁眉苦脸,也知此事难办,不由得叹了口气。
「谁说玉签风华的医术天下第一,在我看来,也不过稀松平常。」就在众人失意落魄的时候,一个低沈而有磁性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
众人定睛一看,出声者一身黑袍,全身散布着神秘的气息,正是昨日于此巧遇的卖花女。
「卖花的还那么嚣张,人家医术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几名位置靠楼梯口的醉汉,听她出言不逊,举脚踢去,女郎站立不稳,一个倒栽葱,从楼梯口滚了下去。
「怎么每次遇见她,她都在滚来滚去?」兰斯洛满脸诧异,大笑道。这一次,他连五秒钟也不必等了。
小草虽感惊异,但这类高人行事,本来就非常人所能臆度,她既然口出此言,想必自有惊人本领,说不定便是医治枫儿的一线希望,不敢怠慢,急忙起身,便要追下楼去。
「好小子,原来你们在这里。」小草眼前一花,一个青色身影挡在面前。
「小心!」在兰斯洛惊呼声中,小草已给甩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两下,安然落地。
行凶的青衣人,面目凶恶,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正是鼬镰兄弟的老三,青无用。
鼬镰兄弟自那日刺杀失败后,赤先生要求暂停交易,转雇他们做另一桩买卖,兄弟三人暂时栖身杭州城,期间,青无用对那日莫名其妙的惨败,始终忿忿不平,刚巧今日碰到兰斯洛,便要顺手将他杀除,一雪前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兰斯洛却是暗暗叫苦,急谋对策。上次战胜,实属险胜,若论手底下的功夫,他有自信能保命逃生,但要正面交战,却是十条命也不够死,何况小草、枫儿全无战力可言,今次拖了个大包袱,情况实是险恶到了极点。
冷汗直冒间,一只温腻的柔夷,放在他的肩头,安抚他的不安。回头一看,紫钰微笑浅浅,浑不把眼前的紧张当一回事。
「对了,紫钰小姐好像也会武功,倒不知道功力如何,敌不敌的过这个家伙……唉!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要女人保护,真没面子。」兰斯洛左思右想,懊恼不已。另一边,青无用看清局势,亦是大吃一惊。
他适才的一甩,使上了劲力,本来要将小草直直摔落楼下,重伤身死,哪知给一股莫名劲风冲撞,化消力道,小草轻轻落地,就好像是给人抱着放下来似的。
举目一看,与兰斯洛同桌的,除了那赤先生下令必杀的猫女之外,还有一名美的让人屏息,浑不似人间俗物般的少女,看来神色自若,没有半点惊吓的样子,暗中出手者,必然是她了。
想起兄长们对那日惨败的描述,青无用冷汗涔涔,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速谋退路。
这样的场面,紫钰自是毫不放在眼里,青无用能自行退去,固是最好,她本来就不欲在兰斯洛面前施展武功,但若是青无用不自量力,妄图动手,那鼬镰兄弟从此便要少一名成员了。
就在彼此各有心事,局面一时僵持不下的当口,青无用高声惨叫,像是给人连砍了几十刀,痛的倒地打滚。
在他背后,原本的楼梯口,卖花女鬼魅般地出现,手里拿了根细针,颜色蓝晃晃的,显是沾有剧毒。
「杀手的首要信条,就是要无声无息,隔壁班的,你有失一个身为专业杀手的颜面啊!」
看着青无用痛的面孔抽搐,全身痉挛,卖花女一派悠然,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波动。
「你……你用的是……」口鼻中不住喷出血沫,青无用给剧毒折腾的不成人形。
「被退学没多久,好像把学会的东西都忘光了嘛!连这[蓝血神针]都不记得了吗?」
紫钰闻言一惊,蓝血神针,是山中老人门下的独门暗器,每个出自其门下的学徒,入门学习毒物的第一件功课,便是制作一根属于自己的蓝血神针,因此毒性变化多端,随每人炼制而不同,强弱也不一,虽算不上是什么一流暗器,却是成了山中老人一脉的信物。
这么说来,这女子亦是山中老人门下罗!可是,大雪山的杀手,除非负有任务,不会踏足尘世,更别说任意杀人,偶有例外,便是像鼬镰兄弟这种被山中老人逐出师门的劣级品。
「你……你也是……」
「和你们兄弟一样,都是从大雪山肄业的,不过可没那么没面子,居然给校长退学了。」
不明就里的人,乍闻此言,还以为是同学间叙旧,谁也想不到会是这等场面。
山中老人在大雪山中所创的杀手之乡,对门下杀手采取学园式管理,分组教学,所以门下的杀手,训练精良,非一般滥竽充数者可比。
只是,当杀手们偶然相逢,交谈起来,谈话的内容,往往是些与世人印象中的杀手不符,不伦不类的谈话,如:「隔壁班的老师好严厉,他的学生伤亡率特高」、「合作社的小妹很漂亮,只是他老哥宰掉了上百个追求者」、「上次期末考,甲班的同学好惨,挂掉一半」等等……
小草立刻搜索脑中的图书馆,找到了件有趣的记忆。江湖传闻,三年前,有个杀手自大雪山私逃,临走时还带走大批珍贵丹药,气坏了山中老人,暴跳如雷之下,对她发下格杀令。这件事闹得江湖为之沸腾了好一阵子,看来,就是眼前这名女子了。
青无用不动声色,偷偷积蓄功力。他表面上满头大汗,不停惨叫,都是分散敌人注意力的手段,身为杀手,自然有相当程度的抗毒、忍耐力,不至于这么容易失去抵抗力。
从刚才的话语判断,这女子应是与自己同级,属于乙级杀手,仅要拥有专长,便可出师。看她用毒功夫厉害,但脚步虚浮,不似身负上乘武功,只要能小心避毒,当可取胜。
主意既定,青无用打算伪装中毒垂死,伺机全力一击,置其死命。
「你们兄弟的班导是谁?怎么教出了这么糟糕的学生。」
「你说够了没有!」
一声大喝,青无用暴起突袭,袖中剑疾若星火,刺向卖花女心口,务求一击致敌死命。
卖花女反应亦是奇速,手中花篮当胸一挡,立刻斜身退开数丈。
「就凭这点……」
卖花女一语未毕,圆流刃无声破空而来,刹时血光迸现,当场身首异处,直挺挺的站着。
「哈哈!这么简单的两段式攻击都躲不过,你够格算是职业杀手吗?」
为了报复适才遭到的嘲笑,一击成功的青无用,意态张狂,开心的大笑。
「你判断事情之前,连看都不看清楚吗?」说话的是紫钰。
青无用闻言大骇,定睛一看,原本卖花女的「尸体」,仅余一件被削去头部的黑斗篷,篷内人早已不知去向。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青无用后颈一凉,冰寒彻骨的阴劲,狂走在体内各处。
「故意站着不动,谁知你还是失手,不如到地狱去,继续你未完的学业吧!」
卖花女像擒小鸡般的揪住青无用,手臂寒劲运转,周围温度骤降,恍若冰室。
乍见卖花女的真面目,兰斯洛一行人,都觉眼前一亮。褪下斗篷之后的她,仅着一套甲衣,一身幼嫩肌肤黑得发亮,是大陆西南方的黑肤人种,垂腰的乌丝闪闪动人,细而长的眼眸柔美且妩媚,五官虽不细致,却生得极有性格,眉宇之间,缠绕着一股阴狠诡艳的气息,充满了神秘的媚惑力。
这样一个美人,完全是天生的杀手材料,只要她愿意,过人的美色,是足以让许多男人甘心被诱杀的。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一如先前死在他手下的被害人,青无用也提出了这个疑问,一面说,被凝结成冰的血块,从口鼻间溢出。这女子的功力之高,大出他的意料,单是这手冻气,便足以独步天下,这绝非乙级杀手的级数。
「十九年前,你们三兄弟为了得到碧血幽兰,与二十五名同伙,尽屠我华氏一族,当时,你想不到会有今日的下场吧!」
「你……你是华氏遗孤,为亲人报仇来着了……」杀人者人杀,每一名杀手都有这样的觉悟,知道是苦主索命,青无用自觉死的不冤。
「不。」卖花女摇头否决,道:「对[替家人复仇]这种无聊事,我没有兴趣,既然没钱可赚,我也懒得做赔本生意。」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要上楼,你挡了路,如此而已。」语罢,卖花女把手一松,青无用摔在地上,立即暴毙。那股冰寒至极的冻气,早已让他身体各处细胞完全坏死。
青无用滚地的首级,满是瞠目欲裂的神情,明显的告诉旁人,他,死不瞑目。
卖花女拾起被割破的斗篷,喃喃道:「怎么破了,这衣服很贵的。」话还没说完,临座又传来惨叫,只见原本推她下楼的几名酒客,面色泛紫,七孔溢血,一起倒毙,显然是不知何时给她下了剧毒。
见到如此诡异的凶杀案,酒楼里客人心胆俱裂,哪敢再待,只听得喧哗声连响,三楼的客人跑个精光,仅剩兰斯洛这一桌。
兰斯洛也看的心惊肉跳,这女子美则美矣,出手可真是惊心动魄。他虽然也杀伤过不少人命,但都是在激战中自卫而杀,绝非如这女子下手狠辣,行若无事,把杀人当成消遣,且锱铢必较,有仇定报,饶是兰斯洛心粗胆大,也大大的喘了口气。
小草、紫钰倒是没什么反应,她二人虽是女儿身,但皆非寻常弱女子,紫钰更是有志于沙场,对于这等场面,自是神不惊、色不变。
小草暗想,这女郎说自己是华氏一族,华氏、华氏,莫非是上古神医华佗的后裔?传闻中,华氏血脉,是天生的神医,只是早自九州大战以后,便已销声匿迹,倘若这女郎真是华氏一族,听她适才的口吻,或许医术也是出神入化,那么,枫儿的毒症,就有希望了。
「这位小姐……」小草刚要出声,卖花女已朝他们走来。
「我向来只杀人不救人,不过,对于非玉签风华不能治的病,我很有兴趣。」女郎浑无表情地笑了两声,问道:「你们谁是病人?」
不待兰斯洛回答,她迳自细看了起来,首先便是兰斯洛。
「气血淤塞,肝火太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不过你气色不对,印堂又黑,最好回去多洗脸,如果洗不掉,近日内,谨防血光之灾。」
「你……你真的是医生吗?」
「我是杀手,不过……」女郎似笑非笑的说,「生意不好的时候,也兼作点副业,偶尔,会当当占卜师。」
「你会看相吗?」
「会。而且专看死相。你想要我帮你看看相吗?」
兰斯洛给她看得全身发毛,连忙摇手推辞。跟着是小草。
「两眼无神,眉角含春,你的病是心病,自己想办法医。」
再来是紫钰。还没等女郎走近,紫钰便已缩回手,推拒道:「妾身没病,也不要人医。」
「有没有病,由医生判断,病人无权发言。」女郎伸臂一探,握住紫钰的手,开始把脉。
紫钰吃了一惊,适才她缩手回放,虽然未用武功,但暗藏九种变化,只要遇上敌袭,随时能挣脱、箝制,甚至顺势反击对方,哪知女郎伸臂一切,手势诡秘难测,居然给她说握就握,不费半分力气。
手掌被制,为免脉门被扣,紫钰连忙运劲,想要冲开对方的箝控,怎料她的刚劲一出,对方亦是传来股冰寒的阴劲,沿臂而上,紫钰不防,打了个寒颤,甚是难受。
「当病人就不要乱动,妨碍医生诊治。」女郎面露诧异之色,双方内力接触的刹那,她亦给震的手臂发麻,她的「冰魄冥爪」,乃是山中老人不传绝学,她偷溜下山时,顺手牵羊将秘笈带出,学成后,没遇过什么像样的对手,倒看不出这个娇美的小姑娘,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紫钰心下佩服,山中老人果不愧是与恩师同级数的人物,这女子的武功,无论是内力的深厚,招式的变幻,俱是当今天下罕见的高手,先前看鼬镰兄弟,除了暗器独特,诡计多端外,一无可取,还以为传闻夸大,想不到,方才一试,才知大雪山武学别走捷径,果有独得之秘,鼬镰兄弟不过是未窥庙堂之妙的二流货色。
女郎越是把脉,脸色越是凝重,再仔细观察了紫钰的面容后,她问道:「姑娘今年芳龄多少?」
「十九。」
女郎点了点头,正色道:「小姐的出身非凡,又身负天骨绝脉,世所罕见,照寻常医理,你本该在两岁时候,经脉郁结而亡,但从脉相看来,十多年来,一直有高人以内力为你疏通经脉,加上你自己的武功,所以能延命至今。」
「但是,天骨绝脉,千万中难见其一,乃是授命于天,纵是人力强挽,亦难过双十之数,若无回天之物,姑娘过不了今年的寿辰。」
兰斯洛、小草听的俱是吓了一跳,他俩虽是早知紫钰有旧疾在身,但平日大家相处无事,哪知道事情严重到这等地步。
「喂!」兰斯洛疾问道:「你这医生也太不负责任,哪有这种看病法。」
「人生寿命有定,大限一到,神仙难救,所谓医道,不过尽尽人事,若是强违天意,必遭天刑。」女郎徐徐道:「再说,医生只管看病,如何抓药,是病人自己的事。要医治天骨绝脉,非九天冰蟾不能全功,你们自己想法子找吧。」
「九天冰蟾!那是何物?」
知道兰斯洛不懂,小草跟着解释,九天冰蟾,是天地间的难得圣物,有夺天地之造化的妙用,记载于三大奇书中的《冥典》。据闻是神话时代,生物合成术的颠峰之作,制法不明,事实上,也未曾有人当真见过此物,是仅存于神话中的东西。
「妾身的病,寻访过百名医,均是不明其所以,阁下能一语点破,医术精湛,果是天下第一。」紫钰弯身施礼,佩服的五体投地。
怎料女郎毫不领情,两眼一翻,怪道:「世间庸医本多,看不出所以然,不足为怪,我自己的医术,自己有数,要说是天下第一,倒也未必。」
「没有九天冰蟾,你却能够活到这般年纪,医治之人,除了内力高强之外,也必须对症下药,分别以至阴、至阳的先天真气,由手少阳三焦经注入,易经洗髓。」女郎说道:「能够做到这步,医术便已极高明,非在我之下,你不必故作违心之论,把我捧高,反正我也没法医你。」
给她抢白一顿,紫钰讪讪地说不出话,看来这名医生,非但医术高明,连脾气也是怪的可以。
最后,轮到了枫儿。
惊见枫儿面容,女郎一怔,先是察探脉相,继而仔细端详,好半晌,她仰天大笑。
「好、好、原来是你啊!好、好。」
她一连四个「好」字,笑声尖锐刺耳,殊无半分欢喜,却是充满讽刺之情,只震得屋瓦齐鸣,尘土簌簌而下。笑声停止,女郎起身,便欲离去。
「等一下。」兰斯洛给弄得糊里糊涂,开口询问,「你病还没看完,想去哪里。」
「病已经看完了。」女郎沉声道:「她的反祖现象,我救不回;病根的源头,生死花之毒,天下间无药可解,我也解不开,既然救不回、解不开,我待在这还有何意义?」
「反祖现象!」
「生死花!」
听到这番诊断,小草、紫钰互望一眼,俱看到了大惑不解的眼神。
生死花,是魔界五大毒物之一,虽然毒性猛烈排不上前三名,但因药性古怪,无药可解,反而是最为棘手。生死花药性入体,不会致人死命,但发作后,可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浑浑噩噩,失去五感,是种极为强烈的麻药。
真正恐怖的,是在药性挥发之后,会强烈伤害脑部,使中毒者痴呆,与禽兽无异,无论什么内功、什么灵丹妙药,均难以救治,可谓不解之毒。
然而,这种花卉,若是少量服食,却能够麻痹感官,以倍数增强肉体的强韧度,这对于意图饮鸩止渴,要在短期内大幅提升功力的人来说,足堪为圣品,只是份量极难拿捏,故素来为魔族所使用,其花卉也仅出现于魔界,非属人间之物。
至于反祖现象,则是人类因为某种理由,肉体产生兽化,长毛、锐齿、利爪,不足而一,返回进化为人类之前的模样,是谓反祖。
依照生死花的特性,人类误中后产生反祖化,是很有可能的,这么样说起来,枫儿是因为中了生死花,才变成这副模样的!那么在她中毒以前……在她中毒以……
「枫儿曾经是个人!」
这个想法让小草震惊当场,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这种事?那个怎么教都教不会,总是爱把屋子弄的一团乱,总是爱黏着兰斯洛乱舔的枫儿,会是人类……这怎么可能?
理智虽然这样说,但在小草心底,有个声音,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自那日听说赤先生指定要杀枫儿之后,小草便有怀疑,相较于自己与兰斯洛的重要性,枫儿的存在,显得非常微不足道,为什么会被列为头号必杀的对象呢?
要说是听错,那么在初遇枫儿的当天,面对敌人的重重包围,若非赤先生突然如见鬼魅,给当场吓昏,他们是不可能有生路的,当时虽然不明白其所以然,但现在想来,惊走赤先生的,便是化为猫女的枫儿。
几件事情凑在一起,小草已经排除了所有的偶然性。
在枫儿的背后,到底存在着怎样的一段过去呢?轻抚着一脸天真的枫儿,小草详视着那清丽的容颜,心想,枫儿在当人类的时候,一定也是很美的。
为什么一个像她这样美的女孩,会中了这等罕见的奇毒,退化成兽类,又被卖到妓院呢?她与赤先生之间,又有什么牵连呢?这些,只怕都已成不解之谜了。
「这两件,都是绝症,我治不了,不过,你们大可不必白费力气。」女郎傲然道:「这些病,便是当真交给玉签风华,她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
「说了半天,原来还是为了这个。」兰斯洛心道。看来,这女子似是有心与玉签风华一争高下,所以听到非对手不能治的怪病,立刻心痒难耐,而玉签风华今日之所以取消行程,改道它途,所要躲的冤家对头,也多半就是为了这女子了。
唔……有了这种敌人,任谁也要毛骨悚然,难怪连玉签风华也要逃之夭夭。
「医生……」小草蓦地惊觉,听那女郎刚才的口气,好似认得枫儿,是不是可以向她打听一下呢?
好似看破了小草的疑问,女郎淡然道:「我的工作是杀人,偶尔兼差也会救救人,可没再当包打听的兴致。」
小草待要再言,女郎眉头忽地一紧,若有所思。
好家伙,不过才露了一点行踪,这批家伙就追过来了……枉费她特地到魔界躲了两年半,居然一回来就被盯上,学弟妹们的效率挺高的嘛!真是一群不可爱的家伙。老家伙也有不对,才不过拿了几瓶丹药当干粮,顺手取了几本秘笈当路上消遣,他居然这等小气,又是追踪又是格杀令,好似她当真很需要这些东西似的……下次回去定要好好找老家伙理论一番。
「一天之内,我居然连续对两个病人判定绝症,看来我的医术确有不足。」掩不住几许落寞,女郎自嘲道。
「姑娘,我同伴的病……」
「生死有命,定数在天。」女郎轻描淡写道:「你若当真看不开,那我就只好请你节哀了,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去旅游,去看风景,去做喜欢做的事,不要愁眉苦脸,好好地享受人生,多快乐。」
这女的真是不识好歹,外加超级乌鸦嘴,真不知道她的医德在哪里?兰斯洛给气的七窍生烟,不料她还补上一句。
「照我看,你印堂黑的一蹋糊涂。运气不好,说不定也过不了这个月了,有什么未了之事,趁早办了吧!」
兰斯洛的怒火,从两眼里熊熊冒出,差点就要扑上前去,和对方一决生死。
「姑娘……」紫钰拱手问道。
「什么事?」
「今日承蒙指点,紫钰感激不尽,未敢请教姑娘芳名。」
「芳名?我的名字不芳也不香,就不用提了。」女郎走到楼梯边,想了想,还是丢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可是不久之后,华扁鹊这个名字,将会响彻整个江湖,你们不妨拭目以待吧!」语毕,举步下楼,不料后脚踢到前脚,一个重心不稳,再次成了滚地葫芦,滚下楼去。
「不用将来,现在你的声音就响彻楼梯间了。」看到对方出丑,报了一箭之仇的兰斯洛,开心大笑。
「不要乱讲话,小心被毒杀。」听到小草提醒,想起前几个受害人,还倒在隔桌,兰斯洛登时噤若寒蝉。
「华扁鹊。一个名字,同时压住了两大神医,好狂傲的女人。」紫钰眼里闪着光芒,对于这样有意思的一个角色,她确实要好好拭目以待了。
日后,华扁鹊以「暗黑研究院院长」之职,侍奉于兰斯洛王麾下,成了令敌方我方俱超级头痛的人物,然而,因为幼年时的际遇,她始终有着「走路时,后脚踢到前脚」的怪疾,终其一生,未有更改。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四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月上枝头,群星当空,充满凉意的夜晚,兰斯洛在房内睡的正熟。
由于原本落脚的胡同给烧了,兰斯洛、小草索性搬入落琼小筑,在这里当食客骗吃骗喝,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兰斯洛自是习惯的紧。
「嘎!」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人蹑手蹑脚地走近床沿,探看兰斯洛的睡况。
一如往常,尽管床铺是超大号的,但睡相极度不佳的兰斯洛,硬是有办法滚到床边,把半个身子睡到床下去。
「真是的,和枫儿一个德性,睡得像是给人奸杀了一样,真难看。」埋怨声中,轻轻把兰斯洛扶回床,把被褥重新拉上。
近满的圆月,自窗口射入洁净的光辉,照在小草的身上,就像是尊纯银打制的女神像。
「大哥。」轻声唤着他的名,小草的声音,温柔无比,「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偷看你的睡脸了。」
「还有五天,我们相识就满两个月了,很可惜,我不能留下来陪你庆祝了。」
看着兰斯洛,小草情丝深绕。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啊!从见面相识到深自倾心,从嬉闹欢笑到生死一瞬,数不清的点点滴滴,只要想起来就会心痛的回忆,发生在两人之间。
「雷峰盛会一完,莉雅就要回去了。我不能永远都在逃避,那样的话,你会说你这个大哥很没面子。」
是的,在几经思量后,她决定要去面对一切。不管圣力能不能使用,不管要面对什么样的未来,她都得一肩扛下,因为这是无法逃避的责任。
尽管尚未领悟母亲遗留的隐语,小草还是下了这样的决定。经过了这些时日的磨练,她再非原来那个骄纵蛮横的温室公主,而有了长足的成长,跟在兰斯洛身边的见习,让她学到了勇气,得以去承担未来的命运。
可是,也是这两个月的历练,那个只会在天边捕风纺云,不知世间愁的女孩消失了。因为涉世,她懂得了烦恼,学会了忧愁,最好的证据,不就是每天夜晚挂在脸上的泪痕吗?
自从遇到了这个男人,自从扒了他的东西,而误进尘世后,她的眼泪,始终不曾断过。以往在宫里,培养出的自制,学会的自我抑制,到底都丢哪去了呢?为什么,只要这样看着他,眼泪就会扑簌流下来呢?
几番惆怅,几许狂,
为哪桩?
人间相思不曾闲啊!
「有一天,你或许会说我很自私吧!可是,这个自私,是你喜欢的啊!」小草喃喃道:「以后,不要再随便受伤了,会替你快速包扎的人,已经不在罗!不过,有紫钰小姐在你旁边,你大概也不太可能会受伤吧!嗯?」
小草知道,自己很自私,只是一相情愿的成全别人,这不但是不给自己机会,也是不给兰斯洛机会,倘若她与紫钰公开竞争,说不定事情就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想是这样想,却没有将之改正的勇气,小草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兰斯洛与紫钰双栖双宿。
「谢谢你,大哥,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即使小草就此人间蒸发,这段回忆,我永生都不会忘的。」尽管伤心流泪,尽管疼痛不已,这段记忆对她而言,仍是永生难忘的美好,情之为物呵!
「别了。大哥。」仿佛下了最后的决心,小草把唇印在兰斯洛嘴边,深深一吻,用珍贵的初吻,为这段「杭州假期」划上休止符。
这一吻的滋味,好咸。
月儿逐渐西沉,旭日又告东升,迎接八月十五日的来临,所有的一切,终于迈上最高潮了。
第九章待得踪迹吊千古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斜阳半落,彩霞满天,一轮明月,已隐现在东方的天际,随着太阳渐落,八月十五的夜晚终于来临了。
雷峰塔自晌午时分开放,大批寻宝人士,涌入塔中,东钻西窜,四下摸索,试试看自己是否是天选的幸运儿。
小草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宝光冲霄的奇景,是在月正当空,也就是子时的时候才会出现,换言之,能否得到确切线索,全系于此,太早动身,无异于观光。
眼见天幕渐黑,该是出发的时刻了。
小草将几样器具收一收,正准备出发,门口传来了叩门声。
「谁?」
「是我。」
打开门,来访者赫然便是紫钰。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差不多,就准备出发了。」
「是啊!」
几句寒暄过后,紫钰似有心事,迟疑不决,欲言又止。小草见状,低声问道:「有事吗?」
「公主。」
「嗯。」紫钰素来称她「小公子」,乍听不觉,小草应了一声,却又立刻察觉不对。
「你说什么?」
「莉雅公主,妾身有礼了。」紫钰弯身一礼。
「嗯。」
小草先是一惊,随即坦然。多日来的相处,两女之间,高谈阔论,暗中较劲,对彼此才学相互钦佩,也对相互的底细,有了大概的了解,小草既能猜出紫钰的出身,紫钰要料中小草的来历,自也不难。
紫钰心思何等细密,小草整日绕着兰斯洛打转,眼中孕育的深情,她岂会不知。以前不过是冷眼旁观,看看兰斯洛这个傻蛋,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天大的福气,哪知天意弄人,阴错阳差下,自己也深陷情关,真不知是哪一门的糊涂帐。
「今晚雷峰盛会过后,你就要离开了吗?」同是女儿身,紫钰自是明白小草的心思,对于自己「横刀夺爱」,虽问心无愧,但面对小草,总有几分难以释怀。
「嗯。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小草毫不思索,做了回答。
该做的,该留的,该照顾的,都已预备妥当,多留已是无益。眼见兰斯洛、紫钰,两情相悦,前程大好,小草这趟尘世之行,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虽然无怨,却是有憾,只是,她的处境,连这小小的遗憾,都不被允许。
「以后,祝你和大哥幸福,天长地久。」紫钰也是聪明人,能够体会自己的苦处,小草无须多说。
「以前,你曾经这么问过我,现在,换我来回问。」紫钰缓缓道:「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把自己心爱的男人,这么轻易地拱手让人,你甘心吗?」像是为小草抱屈,紫钰道:「这么做,看起来好像很伟大、很大方,其实,你根本就是在逃避。为什么不老实说出来呢?向那个男人,说出自己的心意……」紫钰不再说下去了,她原本就不擅长劝说此类话题,谈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我在逃避,这我早就知道了。」小草的声音,渐渐低沈,「可是,除了大哥之外,我也必须面对所有的臣民,这是身为公主的我,该有的义务,我不能只顾到私人情感,就放弃应尽的职责,这样,才真的是逃避。」
紫钰不语,那些东西,她当然知道,也晓得小草必然也知道,她之所以还刻意重提,不过是想再提醒小草一次。每个人,所作的每个决定,都应深思熟虑,很多事,一但冲动决定,便再无挽回的机会了。
紫钰喟然一叹,问道:
「就这么样的离开,你放心吗?你可能再也见他不到了。」
「爱护他的心情,你与我并无二异。只要大哥过的好,过的幸福,我的心愿已了,是否待在他的身边,无关紧要了。」
至此,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这么说,或许很厚颜无耻,可是……」小草向紫钰深深一揖,「以后,大哥就麻烦你照顾了,紫钰姊姊。」
看着小草水盈盈的眼瞳,那之中,依稀有水光荡漾,唉!这个傻女孩。
「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叫我姊姊呢!」紫钰微笑道:「冲着你这声姊姊,我会用两人份的爱心,陪着这傻大个的。」
得到了承诺,小草又是一揖,这是两个女人间的约定。
「喂!你在干什么啊!该走了。」兰斯洛在催了。
「走慢点不会怎么样啦!你怕宝物给人抢走吗?」急急应声的小草,奔出门外。
「喂!问你一件事?」兰斯洛神秘兮兮地咬耳朵,「紫钰小姐到你房里做什么?朋友妻,不可戏啊!」
「喔!没什么,紫钰小姐问我们今晚想吃什么消夜而已?」
「是吗?」头脑依旧简单的兰斯洛,半信半疑,嘟囔道:「怎么只问你不问我,紫钰也真是奇怪……」
一直送到花园门口,紫钰向傻笑的兰斯洛挥手送别。
望着渐行渐远的骑影,紫钰悄立花园,闭起眼睛,回忆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从初识赠伞、闯入香闺、长街血战、月夜送情……每一分,每一秒,都过着充实又温馨的生活。
无可怀疑的,自从遇见这两人开始,自己的生活,就产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变得富有生趣、不再冰冷;朋友、家人,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名词,打从出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人间有情」。
所幸,紫钰相当喜欢这些改变,而未来,自己的人生,也将顺应着这些变化,而令人期待吧!
念及小草,紫钰不由得一叹,这水仙般的女孩,聪颖绝顶,可偏也痴得绝顶,只要她愿意,应该也可以过着不一样的人生吧!
紫钰无意纠正,每个人有权做不同的抉择,既然小草选择以这样的态度,面对人生,不管是对是错,紫钰都得尊重她的决定。
说到傻子,自己何尝又不是呢?傻就傻到底吧!
睁开眼睛,紫钰的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那是为了捍卫所爱,决不退让的眼神。
「该来的,总是要来。你还要藏头露尾到什么时候!」紫钰道。
「很好,我也很想知道,你对自己的行为,能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冰冷的语调,冰雪般的面具,绝对零度的人,公瑾现身,紫钰也要面对自己的战争了。
雷峰塔,建于南屏山麓,相传为一王妃为祈福、还愿而建,塔分六层,形做六角,对应六合天象之数,保境安民,世代平泰。
民间传言,塔落成之日,曾有高人言道:「但教雷峰长在,自可保人间界不受兵灾之苦。」
然而,人间战祸,此落彼兴,生灵涂炭,无时而终,就连小小杭州城,械斗、群殴,皆是日有所闻,故此传言仅被当作笑话一则。
不论如何,雷峰塔终是西湖畔的名胜,「雷峰夕照」之名,驰誉天下,各色人等,来往不绝,特别是当宝物传闻兴起后,更是受到了特别的瞩目。
兰斯洛、小草,混在人群之中,缓步入塔。兰斯洛四下张望,一副好奇的模样,浑不像个寻宝人。
周围的人,也有不少像兰斯洛这样的少年,他们左顾右盼,看人的时间远比看塔的多,显然是初出江湖的新手。
「要增长经历,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小草暗道。
雷峰盛会,是艾尔铁诺武林,颇受重视的一件大事,各门各派,除了派出长老耆宿共襄盛举,也往往会携同值得培养的后辈,来长长见识,培养人际关系。
放眼场中,形形色色的人,各自聚在一堆。
衣饰上绣着皇家徽印的骑士,大多是贵族子弟,出自名门正派,个个自信满满,不可一世的样子。
几个身着普通服饰,却以鹰隼般目光打量四周的,可能是军方、六扇门的高手,特来监视这次的大会。
穿着学士服的学者,小心地对每一个细微之处,进行推敲,希望能找到线索。
小草稍微遮掩了头脸,虽然换做男装,莉雅公主在东方诸国,毕竟是相当知名的人物,见过她的不在少数,她可不希望在此莫名其妙给人认出。
奖金猎人、游侠、吟唱诗人……五花八门,甚至连身披黑袍、手持法杖的魔道士,都在场内来回探看,真的是难得。
要知任何一种聚会,往往只限于该种派系。所谓的武林大会里,极难看到魔法相关的人物参加,反之亦然,要同时集会这许多职业,除了战争以外,就真的只有这种以利为前题的聚会了。
不过,也难怪艾尔铁诺政府伤脑筋了,聚会了这许多人,随便惹了什么乱子,都有可能在全国各地,发生大规模暴动,甚至引起国际问题,那可不是能一笑置之了事的。
「人是不少,可是……」小草移目一回,作出结论。来的人虽多,但并没有二大公会,七大宗门的人,纵使有,也不过是单独的一两个非代表性的人物。
换言之,这次的与会者,无论是武林,抑或是魔法界,都只有第二、三流的人物参加,对于这种渐趋形式化的寻宝会,真正的高人,已经提不起兴趣了。
甚至还有杭州本地的名流士绅,好像当作参观一样,三五成群,混杂在武林人士中,四处游走,像观光客多过寻宝人。
雷峰盛会的品质,真的是日渐低落了。事实上,还真有小贩在外头卖吃卖喝,真是不知所谓。
雷峰塔内,有人走上走下,忙着找头绪,也有人乍逢老友,欣喜欲狂,还有不少在江湖上混不出名堂的人,带着晚辈,到处见礼,把希望放在下一代,更有些人,看来是每次都到的雷峰迷,几人对面打过招呼后,便埋首于今年的寻宝新招中。
小草迳自走到墙边,选了个偏僻的位置作下,用心感觉雷峰塔的气脉流动。
人有经脉,他物亦然,大凡建筑物都会有独特的气脉,尤其是庙宇殿堂,依风水格局、天象地势而建,分外明显。
雷峰塔的建落藏有玄机,而本身亦属上千年的古迹,灵气深蕴,自然也有本身的气脉,只要能勘察气脉流向,便可对塔内的隐密处,有更深的了解。
勘察气脉的功夫,是高段魔法师经过长时间修炼后,方能准确使用,然而,雷因斯·蒂伦的血脉,在魔法力的修行上,可谓天骨,感应的敏锐、学习的快速、对魔法的适应、与精灵间的协调,小小年纪,便已达到迹近完美的境界,旁人纵使毕生苦修亦难以企及。
这「感气溯流」,全凭魔力感应敏锐与否,小草虽未修习魔法,但靠着天赋异禀,根本不当一回事。静静闭上双眼,把精神嵌入地脉,去探查雷峰塔的地气烙印。
兰斯洛则克制不住兴奋,好奇地到处跑,这是他第一次涉足所谓的江湖场合,看到以前老头子所说的江湖轶闻中的人物,实地出现,真是没由来地雀跃不已。
「嗯!能够打倒那些个杀手,说起来,本大爷也是个高手罗。嘿!只要能再找到雷峰宝藏,本大爷就一举成名,迈往成功的第一步了。」全然浸淫在成为武林高手的美梦中,兰斯洛咧着嘴傻笑。
现场与他相同反应的人,不在少数,很多少年,初步武林,也都抱持着美妙的梦想,期望有朝一日,练成绝顶武功,行侠仗义,成为众望所归的大英雄、大豪杰。
虽然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发觉,事情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美好,绝世武功,不是人人能练;行侠仗义的代价,往往要付出生命;英雄豪杰并不好当,那是用无数的血泪、无尽的哀痛所堆积,一个真正的大侠,常常是个郁郁寡欢、笑不出来的大侠。
到了许多年后,当初的英俊年少,变成了白发苍苍,每当天雨云阴,身上各处旧伤,会为了斗争中失去的朋友、亲人,齐奏哀歌。到那个时候,他们或许会后悔,为什么当年不肯听劝,执意要走上看似风光的江湖路,其实,好好的在家耕田,对着那头老牛、那栋破屋、那盏旧灯,不也是挺美的吗?
「一步江湖无尽期」,这不是目前的他们所能体会的事,现在的他们,都只是做梦的年纪,兰斯洛也是其中之一,尽管如此,他还是比许多人幸运,因为,能够活着体悟人生的江湖人,并不是很多。
沸腾的心情,逐渐冷静下来,兰斯洛学着四周寻宝的老手,检查每个可能的线索。尽管每个人都知道,唯一疑点的地底,是块不能碰的禁区,但也有许多人相信,破除诅咒的线索,就藏在雷峰塔,为了证实这个想法,众多寻宝人仍为此前仆后继。
摆设的器物,千年来已遭人移动无数次,不可能有机关,现在,就只能从塔内,试着找寻隐藏的讯息了。
雷峰塔未有供奉神只,但四周的墙壁上,却绘有壁画,各式各样的神话人物,画在壁上,颜色虽以半褪,却个个栩栩如生,每个人物,风格不同,显非出自一人之手,但从精美的线条,生动的表情看来,绘图者俱是名家。
兰斯洛的学识肤浅,见闻又少,许多典故皆不明白,自是认不得这许多人物,猴样的孙悟空,威武的杨戬,端庄的女娲,带点邪气又娇媚的妲己……他看得啧啧出奇,却是半个也不识得。
而在许多人物中,他对两个人物,有特殊的感觉,说不上什么理由,但这两个人物,确实让兰斯洛在看到的瞬间,心头猛然一震。
一个是手可撑天的巨人,威武挺拔,作奔跑状,令人充份感受到,他那非同小可的力量;一个是娇羞动人的美女,她霓裳飘飘,云袖半遮面,分外有种飘渺空灵的美感。
所有的人物,没有一个是静态,像是要追逐某样东西,或跑或飞,向正上方而去,那充满力道的线条,令画中人几欲破壁而出,更增美感。
顺着人物的方向,兰斯洛仰首上望。
正上方,雷峰塔顶,一枚金币由红线所系,悬空摇晃,是所谓的镇塔金钱。
「嗯!此中必有缘故。」兰斯洛摇头晃脑,感觉到掌握了重要线索,想找个人问问资料。
「喂!老兄,我想问一下……」
周围的人,或是忙着检阅壁画笔触,或是详查人物典故,见这无名小子冒失乱问,都只是两眼一翻,继续做事,懒的理他。
连续问了几声,兰斯洛讨了老大没趣,颇为懊恼。
「对了,去问小草,读书人见识多,总该有点墨水吧!」主意打定,兰斯洛在人群里搜寻小草所在。
雷峰塔的地下,另有玄机,此事小草已是知晓,早在塔外探勘时,她也已经发觉了怪异之处,此刻小草努力将思感往下延伸,探源追溯。
感气溯流,看似玄奥,其实仅是东方仙术的堪舆学与一般气学的结晶,只是欲熟练使用,除了灵感度高,还必须具有这两方面相关知识,故而会者不多,但宝藏谣传千年,以此术察探者,却也不少,雷因斯·蒂伦图书馆,便存有这方面的文献记录。
全部的记录,都作出同样的结论,雷峰塔的地下,有一层附含神圣力量的能源壁,由此判定,埋藏地底的宝物,必是上古圣器,就是不晓得确切资料而已,因为厚实的能源壁,能够隔绝人类的思感,无法做进一步探勘。
也是因为这个判断,艾尔铁诺才公开宝藏寻觅权,否则若是地底藏了遭到封印的邪恶兵器,重新现世,那岂非酿成大灾,不可收拾。
一般的强力宝物,均会自我形成磁场,学者们口中的能源壁,就是这类东西。
可是小草却另有想法,如果真是圣器,现世该是众生之福,为何要用诅咒埋藏,再者,在塔外徘徊所感应的奇特知觉,蕴藏着某种不寻常的讯息。
于是,小草异想天开,反其道而行,不去探查能源壁之后的东西,反而把精神透贴表面,试着分析能源壁的内容。
这千余年来,多少才智之士,早已试过各种可能的方法,既然他们都失败了,那当然要换种思考方式,把一切赌在自己天赋的感应力上。
「对了,果然有问题……」小草喃喃道。
思感透入的瞬间,一股极阴冷的寒意,笔直传来,小草打了个寒颤。
地下的能源壁,由两组能量组成,主要的一组,是纯度极高的神圣之气,另一股微细气息,却阴寒无比,只怕便是守护保藏的咒术。
唯恐遭到咒力反噬,小草连忙收回思感,仅是这样,她已得到许多宝贵的资料了。
「亲自来一趟,还是有好处的,这就叫做实事求是。」印证了原本的想法,小草低声道。
在刚刚的接触里,她已经有了重大发现,是足以推翻所有前人结论的发现。
能源壁的构成有问题,那不是由宝物散发的天然磁场,而是由后天排设的运作所产生,那可能是某种术法、某种防御阵势,抑或是……某种封印结界。
倘若真是结界,所有的事就要重新来研判了,大凡结界的设置,不外乎「阻挡外界碰到封印之物」或「阻止封印之物碰到外界」,无论是哪一种,会由神圣力量作为封印的物品,绝对不是正物,很可能是某种邪恶的魔器。
更惊人的是,地底阵局的排设,精妙的程度,令小草叹为观止,排设的人,必定是了不起的魔导师。那是永久回流型排设,能够自我再生能源,不因时间久远而失去效力,这种魔法阵局,牵涉太古魔法的范围,极度困难,九州大战后,便已失传,小草仅在几处遗迹中见过,却万万想不到会在此地,见到一个如此完美的范本。
任何修习魔力之人,修为越强,功力纯度也越高,那是全凭日积月累,半点也假不得的事。结界神圣力量的纯度之高,实属小草生平首见,远远超过了她所知道的每一名祭师、先知、魔法师,莫要说是雷因斯·蒂伦没有,便要在当今世上找一个,怕都是千难万难。
能够有如此修为之人,尚须以结界来封印物品,那物品的骇人程度可想而知,是否要让之出土,可得好好思量。
可是,埋藏的东西究竟为何?设阵者,又是谁呢?
「小草。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肚子不舒服吗?」找着了小草,兰斯洛挥着手,大步走来。
「你不是去找线索了吗?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啊!」
「哈!本大爷亲自出马,岂能无功,不过……」兰斯洛贼溜溜地一笑,「可不可以跟我解释一下,那些壁画有什么意思?」
小草微笑,这就是有无知识的差别了,雷峰塔的壁画,并非塔落成时即有,是一千年前,杭州官府举办绘画展览,邀聘各地画家绘成,其时宝光已然出现,故而不太可能有什么线索藏在里面,调查也是徒劳,不知底细之人,还辛辛苦苦地研究呢。
不过,跟兰斯洛解释一下,也是挺有趣的,反正这宝藏看来大有问题,安全起见,便先搁置一边吧!
「左边那个是孙悟空,巨人是夸父,小狗是哮天犬……右边的美女是嫦娥、织女……」小草解说每个人物的来历,两个人撇下了寻宝,坐在塔边,饶有兴味地说起故事来。
叙述间,一个念头飞快从脑海里掠过,却是太怪,还来不及有个清楚的轮廓,小草不由一呆。
兰斯洛听的津津有味,这些故事,以前都听老头子说过,此时一点就明,立即问道:「那上头的劳什子玩意儿是什么?」
「镇塔金钱。」小草解释道。有些建筑,为了镇邪保平安,会在屋梁中心,悬挂某样镇宅之物。那枚金币,便是雷峰塔的镇塔金钱了,据说原本悬挂的,是一枚古代货币,但因为屡遭寻宝者盗走,官方无奈,故将之换成艾尔铁诺通行金币,并加挂「禁止窃盗」的字样。
「哈!真好笑,夸父应该是追日,嫦娥是奔月,怎么通通跑去追钱了。」兰斯洛摇头道:「建塔的人,不晓得在想什么,是不是真的很缺钱花啊!」
乍闻此语,小草如遭电殛,脑里涌过无数念头。既然一直有人在看护这座塔,那么,是不是也会有某种讯息,留在塔里呢?特别是,这个人与艾尔铁诺官方的关系匪浅,那绘画展……
许多魔导师,会在所排设的阵局,留下记号,那么这里可一找出记号的地方……
「夸父追日」、「嫦娥奔月」,那金币呢?金币的意思是什么……「星星的金币」,真亏他想的出来,小草神秘地笑了起来,她知道设阵者是谁了。尽管单凭这些来判断,尚欠单薄,但能够排出这种阵局的人,除了他们,又有谁呢?
瞥了兰斯洛一眼,小草笑了。
「喂!没事干嘛对着我笑,很恐怖的。」兰斯洛给她笑的浑身发毛。
「没事,你别多心了。」小草摇首笑道。这人的野性直觉真是强啊!居然一下就抓住了壁画隐藏的资讯,果然有些事,不是全凭理性解决的。
不会有错。既然阵局的历史,可推至九州大战时期,那排设阵局的,定是大战中的救世主,日、月、星三贤者。
根据传说,日贤者皇太极,精擅太古魔法,这「永久能源回流」的阵局,正是他的拿手科目,而神圣之力的纯度,除了他们,再不可能有他人能达到了。
有了这个发现,小草又惊又喜。喜的是,三贤者是人间界至高无上的人物,能够瞻仰他们的阵局排设,当作范本,那是多少魔导师梦寐以求的事啊!
惊的是,三贤者中,皇太极、陆游、卡达尔,任何一名都具有通天彻地之能,普天之下,又有什么东西,需要三人联手封印呢?
小草搜遍脑里的图书馆,找不到半点相关资料,蓦地,她忆起了个禁忌的名字,成吉思汗。
九州大战的相关资料,因为年代久远,加上各国政府有意无意地封锁,所以,要详查并不容易。
根据文献记载,在长达五百年的战争中,人类在几位出色的领导者统帅下,始终有办法固守一地,不致覆亡,只是,面对魔族难以想像的庞大实力,想要反攻,根本如痴人说梦。
而这群看似永无止境的对峙,在五年之内,却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魔族大魔神王玄烨忽然驾崩,继位者,名叫铁木真。
铁木真不知从何而来?亦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因为他终生皆穿戴着由名匠隆·贝多芬打造的「黑魔铠」,从未取下。一直到两千年后的现在,他的身分仍然是个谜。
有人猜测,他是魔界的千年老妖,也有人认为,他是来自天外的恶魔,而在他登基以前,人间界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他挤下原本公认的皇位继承人,胤祯,堂皇继位。
对人类而言,这个名字是场恶梦。铁木真藉着种种方法,或猛攻或和谈,令许多原本历五百年而不破的关卡,一一溃败投降,再加上他将仅剩的顽抗区域,画为「人类自治区」,一时之间,无论人间、魔界,都成为他的领地,铁木真成了自有历史以来,领土最大的统治者,众臣感佩之下,请上尊号,成吉思汗。
残存的人类,感到恐慌,再这样下去,人类真的要灭种了,许多散居各地的高手,挺身而出,刺杀铁木真。
然而,铁木真是魔族有史以来,最有才华的武学天才,魔力之高,已到了常人梦也梦不到的境界,多少高手全折在他手上。面对棘手的军队,黑色骑影单独闯阵,在短短半小时内,血流成河,尸积成山,强大军势,瞬间灰飞烟灭。
最后,三贤者眼见局势危急,决定联手诛魔。
艾尔铁诺公布的宗卷里,有着如下记载:
天魔肆虐,残暴无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十方人间,刹那焦土,鲜血满空,残尸遍地,炼狱重现。
三贤者,愤而挺身,激斗天魔,大气狂啸,山崩地裂,日月失色,天为之哭。
一昼夜,天魔伏诛,自此奠定日后战胜基础。
在该役结束后,三贤者负伤凯旋,但当旁人问起此役战果,三人俱摇头不语,一直到战争结束,亦未有发表过相关的只言片语,可见此战惨烈,已成了三贤者提也不愿提的梦魇。
日、月、星三贤者,每个人的能耐,都是百世难逢,万中未见其一,居然得要三人一齐出手,方能击毙敌寇,由此固知,铁木真的修为,实是高深至旷古绝今的地步了。
此后,三贤者的声望如日中天,他们领导大陆联军,逐步迈向胜利,在多场圣战之后,魔族被赶回魔界,历两千年之久,不敢再进犯人间,人间界也从此恢复光明。
对于这样的记录,小草抱持怀疑的态度。魔族的强大,是整体的优势,绝非全系于一人。五百年来奠下的统治基础,内中培育出的精英、人才,实是多如过江之鲗,绝无可能因为领导人死亡,便走向溃败之途。
再者,铁木真继位以前,人类便已在魔族的兵威之下,苟延残喘,铁木真被诛,至多也不过回复原状。为什么从那以后,人类便能扭转乾坤,节节胜利呢?
种种的疑问,成了历史上的谜,想要查出究竟的学者不是没有,但无论是各国政府、学术界,都有意忽略,甚至封杀这种研究,因为对人类而言,那是段被封印的记忆,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重提。
小草本身,亦对此谜团,感到高度的兴趣,曾数次进行深入调查,所获得的结果,却相当有限,与公订课本无二异,并没有办法证实些什么。看来,想要了解真实的历史,几近不可能了。
此外,另有一件奇事,尽管记录可能遭到窜改,但九州大战的重要战役,发生地点、经过、死伤人数,都有一定程度的记载,可是,三贤者诛杀天魔,这扭转战史的一役,相关资料却少得可怜。
据闻,铁木真的尸体,并未被送回魔界安葬,有数件宝物,随着他的死,而永远湮没,他的埋骨之所,成了众多疑问里,最引人注目的一点,因为那象征了巨大的秘宝,天晓得他带了什么东西在身上,只要能找到,或许就可以凭此再建一番风云事业。
「铁木真的宝藏……」这个超级震撼的结论,让小草愣住了,她没想到会遇到这种问题,原本的计画,是想揭穿雷峰塔的奥秘,令兰斯洛扬名立万,一夜之间,成为武林新秀。
而计画并未失败,反而还可以说是超乎想像的成功,截至目前为止,单只是地底诅咒的真相、三贤者的结界,就足以使大陆为之沸腾,雷峰塔成为诸国瞩目的焦点。
但是,若真是铁木真的宝藏,那可不能等闲视之了。那很可能存在着,足以推翻整个历史的证据,对整个风之大陆的民族,造成重大影响。
自九州大战后,不管是哪一方面,人间界已没有再出现神话级数的高手了,一方面是因为缺少竞争,一方面也是因为许多厉害功夫的失传。
而铁木真,这个毕生未逢敌手的魔王,若是他真的留下了什么秘笈、宝物,若是有人能得其真传,势必会给人间界,带来一场滔天巨浪,甚至改变目前的权力分配。
这不是可以随便处理的问题,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引发国际间的全面战争,那会是九州大战以来,风之大陆最大的浩劫。
小草觉得自己担忧过头了,壁画的标记,不见得是真的;神圣的结界,也不是只有三贤者才能布置;结界内的东西,更不一定是铁木真的秘宝,马上就把结论推到这里,不是太可笑了吗?
问题是,这些推想,并不是没有根据,而是靠着逐步分析之后的结论,尽管可依据的证据仍嫌不足,但就可能性而言,这绝不是空穴来风,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就不能轻率处理。
「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察觉小草有异样,兰斯洛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小草虚应两句。
仓促下决定,非是上策,还是等到多取得些资料,多做些准备,再决定作法吧!虽然放弃这个机会,有些可惜,但比起可能面对的后果,小心谨慎些,总是不会错的。
正自思量,忽地脚底一震,塔身受到某种力量牵引,有些摇动,跟着,轰隆声中,一道柔和的祥光,逐渐酝酿、变粗,化成光柱,笔直射向天际。
「宝光,是宝光啊!」
「是雷峰宝光,真是三生有幸。」
「唉!」
对于塔内的人来说,现在看到的,是神迹般的奇景。由于祥光笼罩整座雷峰塔,人们沐浴在光华之中,所有的屋瓦琉璃,氤氤氲氲,看不真切。
身体如同感受诸神的恩赐,暖和地像是要给融化了般,四肢百骸,充满了新生的力道,全身数百万个毛孔,说不出的舒服。
宝光的来源,小草已经知晓了,所谓「永久能源回流」,是以某种玄奥的布置,让魔法阵的能源,不住自我循环,无有稍减,维持定量,故能永久,而某些时候,为了阵型运作,也会以特别的方式,另行吸取能源,作为后备。
地底的结界,必是以太阴月华为能源,故每逢中秋,月华最盛时,以地心阴电为引,吸取月光精华,两者交会融合,便形成了这道「雷峰宝光」。
由于祥光内全是能源,故处于内中的生物,确实可由中得到不少好处,才有如此的舒适感。
祥光历时一柱香,便会消失,那代表最后一丝线索的隐没。
人们开始叹气,既然今年也没有什么发现,就只有明年再来了。他们之中,有人为了这个虚渺的希望,空掷了大半辈子的光阴,这么年复一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见着宝物出土,现在,已经不再具有别的企图,只是单纯地希望能够解开这不解之谜。
「唉!可惜这么白忙了一场,还是赶快回去,准备吃消夜吧!」没能发现宝物,兰斯洛有着些许的失落,不过,他的本意也只是想观摩一番,目的达到,可以尽兴而返了。
小草没有异议,反正现在也不可能起出宝藏,就此抽身,本是应当,雷峰塔平日照常开放,要详细调查,大可以后慢慢来。
祥光渐弱,有些人开始收拾器具,走向门口,兰斯洛、小草也准备回去了。
「诸位请留步,本人有特别献礼奉上。」
忽然一个声音,压过全场喧哗,众人这才惊觉,入口大门处,不知何时涌来了一批人,堵死出路,个个手执兵器,杀气腾腾,显然来者不善,并非为了寻宝而来。
兰斯洛、小草乍见来人首领,吓的魂飞魄散,连忙蹲下,用上衣遮住头脸,生怕给认了出来。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要命的死对头,赤先生,身边一黑一蓝,随侍左右,是老相好鼬镰兄弟。
「诸位英雄乖乖弃械投降,赤某可保今晚平安。」赤先生拈须笑道。他说的是假话,为的只是要看看群豪的反应。
「说的是什么鬼话。」
「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此撒野。」
「敢叫老子弃械,你算是什么东西。」
「这位朋友是何来历?有话不妨慢慢说。」
「哈哈哈……这人发疯啦!说的是什么鬼话。」
惊觉情势不对,群雄反应各自不同,鼓噪不已,有人和颜悦色,有人恶言相向,但都抱持着看笑话的心理。
群豪人数众多,怕没有个两、三千人,而赤先生手下,不过仅近百人,看来素质亦差,相形之下,反而是人单势孤的一方,衡量局势,出言威胁根本就是大放厥词。
兰斯洛、小草对望一眼,心中登宽,看来赤先生不是为己而来,而是别有所图。
「既然来了,当然有准备,诸位若是不肯听劝,就莫怪不能生离此地了。」赤先生微笑道。他早年身居高位,也算的上雄霸一方,言语之间,自有一股凛然威仪,教人不敢轻视,群雄一时给镇住,私语纷纷。
「不对,他如此有恃无恐,必是留有后着。」察言辨色,发觉赤先生并非虚张声势,小草仔细注意敌方的一举一动。
一些经验较老的江湖豪客,基于多年临阵的直觉,都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暗自抽出兵器,提升功力,准备恶战。
赤先生仰天打了个哈哈,右手打了个暗号,黑无常会意,自怀中取出个古旧香炉,燃起紫烟,口中念念有词。群豪的注意力全在赤先生身上,反倒没察觉此事。
小草眼尖,又是全神留意此处,第一时间发现。奈何距离遥远,也没听清咒文,她不晓得施的是什么法术,但是,某种至冰至寒的阴气,确实在瞬间大幅提高了。
场中的一些魔导师,渐渐察觉情形有异,纷纷出声喝问。
「喂!那老家伙在弄什么玄虚,咱们要不要准备开溜。」也看出场面不太对劲,兰斯洛小声问道。
小草摇头,低声道:「先看看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她不明白赤先生的举动,有何目的。黑无常所施的术法,虽然提高了阴气,但却感觉不到半分邪恶气息,要说是正在使用什么妖法邪术,却又不像,那么,他到底在做什么呢?总不会只是单纯的故弄玄虚吧!
群豪之中,大多只是练武之人,对于另有天地的魔道之术,一窍不通,也对这未知的学问,感到恐惧,看到黑无常诡异的举动,人人不安起来,鼓噪不已,甚至有人打算先下手为强,除去这群讨人厌的东西。
电光石火间,有件事掠过小草的脑海,令她大叫不妙。
祥光并未消失,代表结界的能源吸收,尚未结束。结界的本身,靠神圣光力来维持,可是不知为了什么理由,三贤者在结界之外,又加了道杀气极重的阴寒阵势,造成了所谓的地底诅咒,断绝后人挖宝之心。
总之,因为这样的设计,两种强大的能源流,达成了某种平衡,得以隐匿千年,而不被发觉真相。现在能源吸收尚未结束,两个阵势都处在鼓动激烈的震荡期,若是有一方急速升高,彼此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届时失控的能源流暴走,与一堆强力火药并无分别……
「不好,大家尽快疏散,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小草大声呼喊道,希望能点醒众人,挽回生路。
「什么!这老小子埋了炸药,真是阴险。」兰斯洛闻言,失声怪叫道。
在场群豪,倒有一半与他相同心思,要说是有埋伏,还有什么东西比万斤炸药更有效,虽然没人闻到火药味,但这事攸关性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下呼喊一声,纷纷抽出兵器,夺路外闯。
「来不及了。」赤先生高声笑道,跟着,众人脚底传来连串轰隆响声,越来越近,立足地开始产生小隙缝,渐渐龟裂,终于裂成大洞,整座雷峰塔摇来晃去,砂石簌簌落下,像是要倒塌了一样。
「危险!」看到一块落石,砸向小草,兰斯洛想也不想地扑上,将小草搂在怀中,就地滚开。
轰然一声巨响,犹如天雷落地,整个地面给狂冲的能源流,炸开了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群豪脚底一空,惨叫声中,全往下掉,宝光仿佛回光返照,猛然涨至最粗的宽度,冲破云霄。
震波与暴风的交错下,屋瓦土石颓圮瓦解,「轰隆」一响,雷峰塔倒地砸成碎片。
宝光消失,只留下一地残骸废墟,与残骸下的黑色深洞。
第十章最苦梦魂牵情处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夜风吹送,花香飘荡,落琼小筑的花园里,一男一女,对面而立,空气中隐现的危险气息,打破了可能的绮想,让人明了这双男女正在对峙中。
「有几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所谓的雷峰宝藏,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紫钰问道。
「雷峰塔底,有九天冰蟾。」公瑾淡然道:「你应该知道这个,也只需要知道这个。从以前我就说了,你只需要执行工作,其余的,没必要多问。」
打从入师门之后,紫钰便知道,九天冰蟾是自己的唯一活命灵丹,而师尊也明确指示,九天冰蟾极难寻获,现知的一只,埋藏于雷峰塔下,是故紫钰自小便迁居杭州,为的,便是这雷峰宝藏。
雷峰宝藏,有「彩虹圣壁」、「十方血啮锁」守护,前者纯属神圣力量,阻隔一切邪恶气息,是以只要心无邪念,所修习的功夫并非妖邪魔力,便可通过。
后者却相当麻烦,属于东方仙术的阵型,凝聚九天阴气而成形,会将一切意图接近的东西,予以扑杀。
由于当初没有重开的打算,是以三贤者设阵时,是用了最高的技巧、功力,联手封印,现在想要开禁,便是陆游自己,也束手无策。
唯一的方法,是找一名阳年阳月阳时出生的天灵之人,在今年中秋月光全消以前,以其纯阳命格的鲜血,洒阵开路,自可化消「十方血啮阵」,安然取宝。
而这个令她等待多年的天灵之人,便是兰斯洛了。陆游根据天象推算,知道命定之人会在今年出现,届时便由紫钰守护其安全,并伺机取血开封,为了慎重起见,甚至连最受器重的二弟子,也一齐调来,见机行事。
对于师尊的谕令,紫钰奉若神明,毫无异议,只是,在这两个月的过程中,她却发觉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没用的,这个说法,再也不能塘塞我了。」紫钰摇头,「这次的工作定有内情,否则若只是单单取个九天冰蟾,光是我就足以胜任,又何须劳动你周大元帅千里而来。」
「再来,你对兰斯洛的注意,谨慎的异常,虽说与你自己的计画有关,但我总觉得不对。」紫钰沉声道:「告诉我,当宝物起出以后,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若是我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你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不只是口头宣告,紫钰的身体,已经调整到随时可以出手的最佳状态。而当确认了这个事实后,公瑾开口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不怀好意。」公瑾冷冰冰的笑道:「恩师的意思,不让任何知道宝藏秘密的人活着。」
「啊!果然不错。」紫钰心里,无声低语。早在质问公瑾之前,她便有了这个猜想,九天冰蟾是第一流的神物,与之共埋的东西,又岂是泛泛,以公瑾素来的野心,断不可能放手不理,他会让兰斯洛独得宝物,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可是,你知道了以后呢?你又打算怎么做。」公瑾海水般的蓝瞳里,出现了讥嘲的笑意,「别忘了,这次任务成功与否,不只关系着你,也对恩师影响莫大,绝对不能有半分差错的。」
人的寿元有定,像陆游这类,已至两千五百余岁高龄的贤者,是不断靠秘法、灵药之助,方能延命至今,但也因此,违逆天道,而有天降爆雷之刑。
为了躲避天刑,数百年来,陆游自封于玄冰之中,不见外客,潜心思索扭转天数之法,经过千多年盘算,终于想出了解决之道,而必须使用的药引,即是九天冰蟾。
换言之,此次任务若是失败,要再开启「血啮锁」,得要再等六十寒暑,非但紫钰绝症难愈,便是对陆游自己,亦是沈重的打击,是以决不允许任何差错。
紫钰内心反覆挣扎,自己的生死是一回事,恩师的命令又是另一回事。
自幼时相逢起,恩师便不惜耗损真气,替自己洗髓续命,而后又蒙他老人家青眼有加,收为关门弟子,授以白鹿洞绝学,在众弟子间最得宠爱,呵护倍至,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拜恩师所赐。
尽管紫钰也曾隐约想到,师父的爱护,可能是因为自己出身非凡,利用价值甚高;但无论如何,师恩便是师恩,宁教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能让恩师损及分毫。
可是,兰斯洛呢?想起那张傻笑的大脸,紫钰心中一阵撕痛,难道当真顺从恩师命令,就此杀了他,杀了那个对己痴心一片,奉献所有的人……
不行,计决不行……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要去雷峰塔,先过我这一关。」紫钰抬头,毅然道。
「哦!你说的倒是清高。」公瑾冷笑道:「取不到九天冰蟾,你的寿元过不了今年,这样也无所谓吗?」
「在这世上,有某些东西,为了守护它,一己的命,并不算是什么。」
在月光照映中,紫钰就像尊神只雕像,凛若冬雪,傲然不可侵犯。奇异的是,她的脸上,竟是在笑,笑里面有种大无畏的气魄,教人不解其意。
久处沙场,惯看生死的公瑾,心下明白,那是有了觉悟之后的表现。因为对事情有了觉悟,得以看破一切,所以才会有这种笑容,可是,让她产生觉悟的动力是什么呢?
「你死不死,不关我的事。」公瑾的口气不变,「可是这次的大事,关系到恩师,难道你也不顾了吗?」
「等到此间事了,我会取出九天冰蟾,向恩师请罪。」紫钰一咬牙,断然道。
「很了不起的想法,以恩师对你的宠爱,也很可能就此赦免你,可是……」公瑾道:「若我执意要那小子的命呢?」
「那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问过我手中长枪。」话声方落,紫钰手臂抖动,一套组合式长枪,闪电贯串成形,拄地而立,散发出森然气象。
「这妮子真的是长大了。」微微一愣,公瑾暗赞道。
对于这个小师妹,公瑾一直是以一种矛盾的心情在看待的。公瑾的出身,是艾尔铁诺某支皇室的指定继承人,甫一出生,便注定荣华富贵,尊贵无比,他所享用的财势,是常人十辈子也赚不到的。
为了要扛起「继承人的担子」,公瑾自幼受到精英式的斯巴达教育,更投入白鹿洞门下,在数万弟子中,为陆游所赏识,收为入室弟子,后来,晋身仕途,纵横沙场之上,令大陆诸国闻名丧胆,不敢有进犯之心。
年纪轻轻,他便已成了艾尔铁诺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在得到这些尊荣的同时,公瑾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怎么高兴。也许,在他生长的过程里,并没有学过高兴是什么东西,就他记忆所及,连上一次露出笑容,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当然,公瑾并不后悔,这样的生活方式,正是他所追求的。他一出生,便注定是要站在所有人之上的,就算不是降生在这样的家族,就算是降生在某户贫民窟,他也会凭着自己的实力,爬到今天的地位的,大丈夫,自当如是也。
可是,每当夜阑人静,晚风低拂,公瑾的心底,总会有个声音,小声地诱惑,倘若自己能过着与平民百姓相同的生活,倘若自己能安享那份和平,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人生?
在这想法逐渐萌芽时,一个女孩出现在他的面前。两岁的紫钰,因为经脉郁结,由族中长老提携,前来白鹿洞请陆游施予援手。这个女孩,是上任族长的遗孤,换言之,只要她不死,将来便会是龙族族长,多巧。
这样的身世,与自己何其相像啊?他们都是为了成为某种身分,某种毫无选择的身分,而来到世间的,早在相逢的那一刹那,公瑾便已看透了,这女孩往后的生涯。
果然,他的所料无差,在众人的期望下,紫钰接受的教育,与他毫无二异,相同的优异表现,相同的惊人天分,相同的冷傲孤僻,他们师兄妹是走在相同的人生道路的。在某些方面来看,紫钰就是另一个公瑾。
「紫钰的人生,前半段是与我一样的,可是,往后呢?她也会继续这么走吗?继续为了达成别人的期望,毫无目的的活下去……或者……」
无疑地,公瑾将紫钰当作是分身,当成了另一个自己。而对于这个半身,与其说是讥诮,倒不如说是期待,在公瑾的内心,有某种期望,他期望这个女孩会走上不同的道路,让他看看另一种人生。
有人说,遇到一个与自己太过相像的人,会很反感,紫钰也隐约有这样的感觉,尽管她尚未清楚地想到,但她讨厌公瑾,那个永远只会在旁窥视,对她的一切嘲以冷笑的男人,紫钰有种难言的厌恶感。
其实,公瑾嘲弄的对象,就是另一面的自己,换个角度看来,他也不怎么喜欢自己。
在与兰斯洛的相处中,紫钰似乎有了改变,公瑾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无关好坏,那只是他想证实的东西,现在、他要再作点确认。
「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了那小子。」
「不,这点你说错了。」
「哦!」
「仔细想想,我并没有爱上他,至少,目前没有。」紫钰缓声道。「正确的说法是,我正在努力试着爱上他。」
公瑾不作声,男女情爱,是一直令他困惑的一环,特别是像紫钰这样一个与自己某些特质极为相近的女子,她的情爱观,会是什么样,公瑾感到高度的兴趣。
「对于他的心意,我很欢喜,可是,现在不是谈恋爱的好时候。」紫钰如是说。
兰斯洛真挚的感情,确实在紫钰的心湖,掀起了轩然大波,令这自幼清心寡念的少女,初领略倾心的滋味。可是,男女相爱,是双方面的事,对于目前的自己,紫钰不认为有资格接受这份的真情。
「身为龙族的下任族长,我有非尽不可的义务……」她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
身为注定的继承人,打出生以来,紫钰便接受帝王学式的精英教养,在这样的环境中,紫钰的表现实是可圈可点,文才武功,都有杰出的成就。绝美的容颜,超卓的见识,小小年纪,便已非常早熟,对大陆局势侃侃而谈,并且雄心非凡,无论哪一方面,俱是光芒万丈,她绝对是龙族最适任的继承人。
在严苛的学习过程里,紫钰的身边,全是仆役与婢妾,偶尔回到龙翔山,亲族看她的眼神,敬畏如天神,就差没跪地膜拜了。为了迎合众人的期望,为了得到夸奖,紫钰刻意将自己培养成冷清、孤傲的个性,来配合自己的身分,既然身为继承人,言行举止就必须庄重、有威仪,不能有半分孩子气的举动。
「我一直想要达成族人这个继承人的角色……」
「可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似乎是忽略了些更重要的东西了……」
在敌前月下,紫钰想起了从前许多事。许多早已遗忘的童年往事,不由自主地一一浮现心头。
看见紫钰脸色阴晴不定,眼眶里的湿润渐深,公瑾出奇意料地沈默,基于某种同理心,他可以清楚地听见紫钰胸中的低语。
如果在这个时候出手突袭,失去平常心的紫钰,绝非自己十合之将,可是公瑾没有行动,比起师父交代的任务,现在这一刻,有这更重要的意义。
「直到他出现,在这两个月的相处里,我逐渐试着不用心机与人交往,开始学习怎么去爱人,第一次出自真心地大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只会傻笑的愣小子教我的。」
想起兰斯落,紫钰微微一笑。
如果说,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厘清心中的情感,学会了怎么去爱一个人,那才是相爱的好时候。
其实,爱情之为物,本就毫无半分理性可言,可是这名以理性为优先思考的奇女子,就是在这上面无法想开。
另外,紫钰对小草,总有份说不出口的歉疚感,在一切未能尘埃落定前,保持现状,是最好的作法。
「不是谈恋爱的好时候?那是因为死人不需要谈恋爱吗?」公瑾一派悠然,「不管你是怎么想,我的决定,不会有半点改变的。」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你一向都是如此冰冷。」紫钰露出了凄清的苦笑,叹道:「这种心情,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为了要捍卫自己学到的那些东西,为了要感谢教会自己那些东西的人,紫钰决定挺身一战。
不懂吗?公瑾再度冷笑了,自己可能到死也无法理解吧!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要从紫钰身上寻找答案。
局面发展至此,已无须多做言语了,师兄妹俩均聚精会神,抱元守一,仔细寻找对方的破绽,同时也不露出半分可乘之机。
高手过招,非同小可,他两人素知对方之能,此刻正式交手,不同于上次的泛泛之争,竟是谁也不敢抢先出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紫钰仍是拄枪而立,公瑾双手环抱,俯视地面,如同一个沈思的冥想者,冷冽的斗气,有若实质,激荡在空气中的每一处。
蓦地,「轰砰」一声震天响,东南方一道光柱笔直冲天,雷峰盛会的高潮来临了。
公瑾动了,依旧是「踏雪惊鸿」,他身形好快,几个换位,已至紫钰面前,既然对手用的是长枪,那就要在攻击以前,抢进她的枪圈范围,让她失去优势。
紫钰不退,若退,可以拉开双方距离,重新攻击,但也必定失去气势,为敌所乘,此消彼长下,更难扳回局面,是以紫钰不退,非但不退,紫钰将枪头往地一击,整个身体顺势飞腾半空,枪尖化作龙影无数,把下方的公瑾团团困住,乱枪扎下。
「好俊枪法!」
公瑾喝了声采,瞧见来势猛烈,不欲硬接,将披风一抖,当成软索来使,藉此化消攻击,箝制紫钰长枪,同时身若游云,忽地飘上,对准紫钰,便是一掌。
公瑾的披风,是以流云蚕丝所织,刀剑不能伤,若给套住,挣脱极难,紫钰只得收枪回势,同时亦是一掌推出,毫无花巧地,与公瑾对了一招。
掌力相触,都发觉对方内力充沛,紫钰心知若是回手稍慢,势必又给公瑾缠住,是故掌力用个十足,将人震开,趁便拉开距离。
紫钰应变奇快,身在半空,已将长枪舞成一团灰影,虎虎生风,威武有若天神,她这式「千里羿龙」,必须先行蓄力,一但发出,当真具雷轰之威,非独刚猛难当,而且后劲汹涌,要教公瑾挡无可挡。
当劲力蓄到顶峰,紫钰人枪合一,整个人幻做一线急电,向公瑾飙射而去,人未到,强大的气流,已经封死了公瑾周身。
公瑾一个筋斗落地,消去余力。惊见猛招临头,不慌不忙,反臂抽出腰间配剑「湛卢」,长吟道:「半亩方塘一剑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剑招轮转,挡了这势若奔雷的一枪。
剑清如雪、剑丽如花、剑腾若凤翔、剑鸣若龙吟,公瑾剑式一出,登时便升起了道虹桥,灿而夺目,稳稳架住紫钰的枪。
尽管枪上传来的内劲,如拍岸怒潮,一波强过一波,但公瑾的剑,却如万里长空,绵绵无边境,不管怒涛如何凶猛,却是半点也摸不着边。
紫钰的眼光收缩,怔道:「抵天三剑。」
抵天剑,是陆游所创的绝学,共分三式,外界不知,通称为抵天神剑,其实若要细分,尚可分成三剑,公瑾此时所用,便是三剑中的「长空之剑」。
「千里羿龙」,刚强迅烈,无论躲避、格挡,都难以揽其威力,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以这「天下第一守招」,卸了这一枪。紫钰与之同门,这长空之剑虽然熟识,却也并无破解之法。
公瑾得势不饶人,未等枪上劲力全数卸去,长剑如点水蜻蜓,轻飘飘地顺着枪杆削上,紫钰连忙变招,长枪反挑,两人重新缠斗在一起。
紫钰的枪,名作「焚城枪法」,是龙族的秘传绝技。「苍龙心法」、「焚城枪法」,是龙族非族长不传的两大绝学,前者流传于炎之大陆的绯樱帝国,轩辕皇帝凭之建立不世功业,后者传于风之大陆,紫钰是当今天下,这套枪法的唯一传人。
焚城枪法,顾名思义,便是所击出的每一枪,都具有一轰焚城之威。龙族的武功,素来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龙本来就是大威力、大气魄的生物,他们现世,都是在世界已经陷入动荡不安的乱世,要的不是温吞,而是一击毙命的魄力。
紫钰在半空出枪。打从交手那一刻起,她的绣鞋,就没有再沾上半点泥土,龙并不是停留在地上的生物。
龙族的武功,确有奥妙之处,紫钰的身子,在半空腾挪翱翔,真个仿似九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变幻无端,而那姿态曼妙,竟若天女翩翩舞,看的人心都痴了。
惊人的是,尽管动作看似娇弱无力,紫钰握枪的纤手,稳若磐石,她出枪极快,却是连半点声音也无,焚城枪法的巨大威力,一击千钧,每一枪刺出,周围的空气,都给那逼人的炎劲,炼成真空,自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这样的枪法,本来极损内力,而且聚气耗时,出枪不得不缓,但紫钰不愧是龙族千年一见的天才,加上曾服食灵药无数,年纪轻轻,内力已远胜许多修行百年的高手,她瞬间聚气,出枪快速,而威力不减,这等境界,龙族史上决不超过七人,而紫钰,绝对是其中最年轻的一名。
她此时所发的每一式,枪上实有千斤之力,倘若是普通的高手,早在与枪接触的瞬间,血肉横飞。
但是,公瑾不是普通高手,在白鹿洞的诸多弟子里,他无疑是最超卓的一名,能够让「月贤者」陆游特别器重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高手。
与紫钰相反,公瑾的剑,并不迅捷,相反的,如秋水般清逸的剑势,还带着一种不经心的悠闲,浑不似与人生死相博。
公瑾并不想赢过紫钰,正确的说法,是他不能赢过紫钰。
焚城枪法的本身,抱着一往无前、誓死不归的壮烈气势,倘若遇到了更胜一筹的敌人,与之正面剧斗,那决斗时迸发的斗气、杀意,会令使枪者的精、气、神,瞬间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峰,突破本身界限,发挥出更强横的实力,届时,纵能获胜,怕离两败俱伤也无多远了。
公瑾不要两败俱伤,他一向拒绝惨胜,要赢,就要彻底的赢,赢的那么凄惨,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战败,是以,他不求获胜,只求不败,他要等,等对方的气势由最盛,逐渐衰竭,那时候再出手取胜,就容易多了。
公瑾使的剑法,「天光云影」,创自白鹿洞第十四代院主,大儒朱熹。剑走阴柔,泊泊然、绵绵然,蓄劲于其中,只要遇到外力袭击,立刻会有强猛剑势反击,但本身的杀伤力却不强,如谦谦君子,威而不怒,正是主守的剑法。
用此剑法,参以抵天剑的剑诀,两相辅成,纵以焚城枪法的刚劲,亦难以越雷池一步,完全符合公瑾以逸待劳的需要。
如此战法,或许有失光明,可是,公瑾并非一般江湖武人,他要的胜利,绝非表面荣光,而是确确实实击倒的完全胜利。
只是,尽管抱定这个战略,公瑾的剑,也绝不平凡。
天光云影剑法,一昧主守,在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中,并不是最出色的功夫。
但见着公瑾的剑,却没有人会相信这个说法。他在闲意中运舞出剑,把四周的一草一木、一沙一露,全变成了他的剑招。
月光之下,所有的东西,被剑劲赋予了生命,循着看不见的轨道,组成剑鞭,乱舞攻敌,煞是好看。
紫钰将长枪舞成圆圈,「叮叮叮叮叮叮」连响不绝,那是兵器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好似音乐般,悦耳动听。
这种纾缓的攻势,让紫钰渐渐心浮气噪了,无疑地,公瑾看准了她的弱点,被这种小伎俩所阻,她的战意、斗气,都已不若先前强烈,这样下去,迟早会破绽大露。
公瑾并非徒然等待破绽的出现,他是充份运用自己的实力,提早了破绽的到来,这一点,或许就可以看出他的真正价值。
「时候差不多了。」公瑾推算时间,有了这个判断,紫钰的身体,不耐久战,若是激烈战斗持续一刻钟,她的气血倒流,马上便会不支,算来,时间已经差不多,是反攻的时候了。
「别再打下去了,就算你真能打倒我,也保不住那个小子的。」公瑾冷笑起来,手上却是半点不停,将紫钰的枪全阻在剑圈外,「你认为,我会在什么准备都没有的情形下,与你在这缠斗吗?」
紫钰大惊,她的本意,若能打倒公瑾,那是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要拖延时间,在天亮以前,不令公瑾赶到,让兰斯洛取了宝物,公瑾便伤他不得。
没想到,公瑾的配合度高的吓人,非但当真陪她「话家常」,还在此地大打出手,一点也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这个师兄,向来不是会被小事所迷惑的人,他既然敢在此稳若泰山,就一定已经隐下伏笔,另派了人对付兰斯洛。紫钰这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想不到被拖延住的,反是自己。
紫钰这一惊,心神稍分,原本提到顶峰的内力,因为过度的催运,加上时限已到,再也控御不住,全身气血忽地倒流,直冲上脑,一口鲜血喷出,脚底站立不稳,长枪脱手,从半空直直跌下。
公瑾没有半点的迟疑,立时飞身上前,想点住紫钰的穴道,只要令她动弹不得,也就可以了。
雷峰塔底,是个大地洞,既深且宽,且直通湖心,看来十分开敞。
此地离空怕没有个十来公尺高,众人虽说是练过武功,身手敏捷,但多数人还是给摔的七荤八素,功夫差一点的,当场就筋折骨断,呜呼哀哉了。
「唉唷!痛死我了,屁股一定摔成好几块了。」
「你根本是摔在我身上,哪里有脸跟我说这种话。」
兰斯洛的武功不行,挨打耐撞的本事,却不输给一流高手,反正以前在山里打猎,受到死老头凌虐,从半山腰摔下来,是常有的事,早已练出一身铜皮铁骨了。
当发现脚底踩空,往下摔落的时候,兰斯洛搂住小草,在空中连续翻转了几下,把跌势消去,再用自己当垫背,护住怀中人儿,因此,当两人砰然落地,摔的头昏眼花,兰斯洛的头脸手脚上,只有几处擦伤,小草更是半点伤痕也没有。
小草颇为心疼地,用衣袖拭擦兰斯洛身上的些微血迹,笑道:「真难得唷!大哥,要是以前,你一定把我当作垫背的,摔死我也不死你。」
听到这种指责,兰斯洛反常地没有大声反驳,只是有些尴尬道:「这个嘛……本来我们做兄弟的,就应该互相牺牲,更何况你是……呃!更何况你功夫不好,自然我要多照顾你些。」
「那我可要多谢你啦!」临别在即,还能够再贴近一次这个胸膛,总是好的。
「闲话休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看着办罗!」小草随口应道。这里人这么多,总会有法子离开的,所顾虑的,是既然已落至地底,那么,该不会有人发觉雷峰宝藏的秘密吧!
收慑心神,小草尝试去弄清楚周围环境。因为身处深处地底,所以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潮湿的寒气,透体沁凉,由人声所造成的回音来估计,这个洞穴大的惊人。
黑暗中,隐隐传来兵器互击,金属破风声。
场中众人皆目不视物,呼喊连连,平日冤仇结得多的,此刻分外担心会给人偷袭,趁机了结性命,无不抽出兵刃,严阵以待,不让任何可疑之物,靠近自己。
一些较有历练,遇事不慌的前辈,连忙出声安抚,言道必须同心脱困,不可自相残杀,否则黑暗中人心惶惶,若是处理不好,便是一场大厮杀。
妥协订定,挥舞兵器的声音,缓和了下来,众人逐渐定下心来,共谋出路。
这样看来,一时之间,是不用担心什么宝物的事了,真正值得忧心的,是赤先生的动向,他露了这么一手,总不会只为了把人摔下来,看看笑话吧!
「不好,快趴下。」野生的触觉,感受到空气有异动,兰斯洛把小草按倒,两人一齐滚到岩壁边。
就在他俩滚开的同时,箭矢破空声,撕裂了大气,狂啸在洞穴里的每个角落,与之伴随的,是某些人猝不及防,中箭后的惨叫,与其他人狼狈闪躲的喝骂声。
不久,箭矢声停,空气中明显地多了股血腥味。在众多怒骂声中,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洞穴听风,起舞弄剑,乃人生一大雅事,未知诸位无恙否?」
「妈八羔子,全部的事都是你这阴谋者搞得,老子宰了你。」一句怒骂,几个较冲动的江湖豪客,听清了方向,舞着钢刀,杀了过去。
「不对,赤先生必定另有埋伏。」小草心道。
场中群豪,虽然受伤、死亡不少,但总有个两千余人,若赤先生的实力,还是他刚才所展示的那样,铁定会成为众人怒气下的牺牲品,而今,他犹敢采高姿态,手上必有王牌未掀。
果然,冲上去的几个人,瞬间就发出了长长的惨叫,听声音是活不了了。
众人大骇,那几个人并非无名之辈,事实上,他们虽非一流高手,却也都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剑客,敌人能在瞬间将他们歼灭,实力雄厚必定远超意料。
「不是本人夸口,在场诸位,若是还有谁人能提运功力,那我赤某人的名字就倒过来写。」赤先生得意洋洋,长声笑道。
这个宣告,再次让洞内惊呼四起,所有人这财发现,自己多年苦修的真气,全在刹那间不见踪影,丹田空荡荡地,浑若无物。
要知人天生的力量有限,所谓的武林高手,之所以能作出种种超乎常人所为的行为,皆因由后天修行而得来的内力,让原本的体能,得到千百倍的提升,是以习武之人,对自身内力珍逾性命,若是内力不能使用,那一身武功,也等于化为乌有了。
「给我杀,一个也不许留。」赤先生大声下令,手下们应声而去,他们准备周详,先以符法开眼视物,在以特殊复制的护身符,保住功力不失,如此一来,便稳操胜卷了。
相形之下,群雄便屈于无法翻身的劣势了,对于一个练武者来说,失去了内力,招数再精妙也无用,何况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纵有一身绝技,却又向谁施去。
众人为求自保,哪管身边是什么人,把兵器急舞成一团光网,护住周身,却没想到这么一来,无异于自相残杀,因为身边突然飞来一刀而毙命的人数,一下就多了几百名。
听闻洞里杀声震天,小草凝神思索,为何赤先生能让群雄的功力,顷刻间化为乌有。
是药物吗?不太可能,就算是再强力的药品,以这洞窟的大小,想要同时令这许多人丧失功力,可能性虽非没有,却也极低,何况人群中不乏用毒好手,要无声无息瞒过这许多人,岂是易事。
是太古魔道吗?这更不可能,太古魔道神秘莫测,大陆上擅长者屈指可数,而且使用时,必须要大量仪器相辅,也决不可能在此使用。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剩魔法了。在魔法的领域里,确实有着这类的封印魔法,一经施展,特定范围内的人、事、物,反抗力会下降至最低点,给轻易地手到擒来。
但是,依照魔导师公会的规定,这类魔法是被禁止的。
要知武功、魔法,几乎是背道而驰的两门学问,若是这类术法大行其道,那练武者岂非任人宰割,哪有生存的余地。
静观场中发展,赫然发现,某些魔法师,还能够以较低层的咒数还击,显然魔力未失,而赤先生的手下,也是先以魔法师为屠戮对象,这显示赤先生的禁制,只限于练武者,自己的猜测并没错。
问题是,纵有人无视于魔导师公会的规章,要施用这类的术法,所需要的魔法级数之高,耗力之巨大,几乎就是天文数字,绝非普通的魔道士,随随便便所能施用,放眼风之大陆,勉强够格被算在名单之内的,连五人都不到,小草不认为这类高人,会被赤先生请动。
那么,他们是凭什么来施用这高等级魔法呢?回想赤先生的一言一行,小草得到的结论是,敌方对于雷峰宝藏的秘密,一开始就有了相当的了解,至少,他们对于这些阵型的运作,了解清晰。
若非如此,赤先生不可能知道,藉由阴阳两气的操纵,可以让阵势超出运作负荷,发生爆炸。而的确,只要通晓了阵势的阵眼,用某种手法予以催动,在技术层面而言,是有将原本防护用的结界,转换为封印功力的禁制。这个阵型既是三贤者联手所布,在魔法级数上来说,当然远超世上任何一名魔导师,能达成这样的功效,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来,自己是太过大意了,小草不认为低估了赤先生,凭这两个月来的接触,小草对于敌方的实力,有了大概的了解,以赤先生的能力,与他的手下来判断,是不可能有这种能力,去了解、进而拟定出这种策略。
显然,他们的背后,另有主谋。
「喂!我们要怎么办,难道就一直蹲在这里,等敌人乱刀把我们分尸吗?」
尽管局面危急,兰斯洛仍然不改戏谑的口吻,他一向的生活,都是在鬼门关前打转,久而久之,功夫没练到上乘,临危不乱的乐天本事,却是无人能及。
再者,他也相信,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个好兄弟一定有应变之测,那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这两个月来所累积出的信心。
「你的功力还在吗?用出几成?」小草低声问道。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兰斯洛已有办法使用本身功力了,「雄霸天下」的威力举世无双,兰斯洛只要操纵得当,便立刻成为一流高手。
「哈!半成也没剩下了。」兰斯洛回答的也干脆,他刚才依照平日的吐纳法,试过几遍,原本游走于经脉间的真气,全都四散无踪,提不出半点劲来。
反正,在学会运用内劲前,兰斯洛照样打猎,照样面对刺杀,那些狮子老虎,甚至后来的刺客,并不是因为他会内功才输给他的,现在无法提运内力,兰斯洛也不觉得自己就束手待毙了。
「嗯!意料之中,你看看四周的环境,再把地势告诉我。」兰斯洛的夜视能力极佳,他以前原本就是住山洞里,早练成了视黑夜如白昼的本事,这时虽是黑漆一片,在他看来,却是清晰无比。
「唔!没什么好看的,赤老头在狞笑,黑、蓝两头蝙蝠,在左右待着,那边有十几个人护着,剩下的人在互相对砍……」
「正经一点,我问的是这个洞穴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
「太远了,看的不是很明白……」
「你如果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最好用心点看……」
挨了小草一顿抢白,兰斯洛努力地朝赤先生那边望去。看起来,他们似乎是站在一处制高点上,不怕有人冲上来,黑无常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要操控这个阵势,得要消耗相当大的精神力,周围的人,小心翼翼地守护,砍杀任何一个接近的人。
「嗯!赤老头站的那块高地,附近好像有几面怪东西……」
「是镜子,还是旗子?」
「是旗子,看那个样子,应该是旗子。」
一点也没错,这是东方仙术的阵型,小草暗道。以她对各种魔法的了解,几乎不可能有不认得的东西,就算叫不出名字,也可以从气脉的流动,术法的特性,看出大概。
对于这个阵型,小草感到陌生,那与现在所知道的魔法系统不同,可能属于极为罕见的东方仙术之作品,而在东方仙术里,符法、旗帜、镜子……之类的法器,大量被使用,由这些东西来判断,这个封印的建设,是靠东方仙术了。
三贤者中,月贤者陆游,是此道佼佼者,这应该是他的作品吧!永久能源回流、东方仙术,这两种万中难逢其一的东西,会一起出现,摆出这个阵势的人,必是三贤者无疑了。
那么,以「与艾尔铁诺的关系深浅」看来,设立雷峰塔,而暗中守护的,是艾尔铁诺当今国师,月贤者陆游罗!赤先生与之有关吗?不然,又怎会对此阵如斯了解?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设法脱困吧!
小草脑里一转,已经想出了几条计策,虽然都有其危险性,但现在面临险境,也只得冒险一试,博个死里求生了。
「附耳过来,等一下,你就……」
这时赤先生戴上了施过魔法的镜片,视力不受影响,眼见自己一方占了上风,开心地呵呵大笑。
今次他造出了这场血腥屠杀,并非他的本意,而是他幕后合伙人的意思,至于为何要杀尽这许多人,他并不明白,也不想多问,反正大家相互协定,自己帮他铲除祸患,他帮自己复国,各取所需,正是妙哉。
此刻,那头蠢猪钱继尧,大概还在那发白日梦吧!其实,那家伙也满可怜的,虽然说,杭州军长的位置,是靠裙带关系得来的,但是,他也不是完全的无能之辈,只是长久以来,在「姊夫太过杰出」的阴影下,出不了头,只能用声色犬马来麻痹自己。
渐渐地,他真的堕落成了个贪图逸乐的小人,还妄想有朝一日,能够爬到他姊夫的头上,稳坐第一军团长之位。嘿!什么狗只能吃什么料,军团长手握雄兵数十万,这等高位,岂是他坐的起的,想更进一步,下辈子吧!
赤先生得意地轻捻胡须,这是他的小动作之一,他认为胡须是男人的表征,是以每当心中得意,便会捻弄那撮长须。
钱继尧已经入了圈套,只要再把这些人杀光,那工作就结束了,接下来,就等那人履行诺言了,与他相较之下,钱继尧的微薄实力,连屁也不如,有他允诺相助,复国大业,指日可待,自己马上就可以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屠杀开始后一刻钟,洞窟内已经成为血肉屠坊了。
群雄虽然人多,但在失去武功、四面漆黑的恐惧下,大多数人都惊惶失措,特别是当四面一片喊杀,难辨敌友的情形下,所有人都给恐惧冲昏了头,只能盲目舞剑,挥刀乱斩,倒楣的,当然就是身边的无辜死者了。
当然,也有某些较为镇静之人,试图高声呼喊,劝大家冷静,或是点起火种,制造光源,使混乱平静下来,但是,当群众的情绪已经失控时,想要有明智表现的人,下场往往是悲哀的。
一个年轻人从怀中取出火摺子,才刚点亮,十几样兵器,来自四面八方,把他给大卸八块,一个人有幸同时死在十八般武器之下,不晓得算不算祖上有德。
「各位英雄冷静一……」一个想当扩音器的豪客,在出声的瞬间,一柄长矛由他的胸膛突出,当场气绝,原因无它,在他左右的几个人,因为他的出声,察觉了有人在附近,为求自保之下,不问情由,先宰了再说。
发矛的那人,也在还没把茅抽回之前,给人一刀削去了脑袋,不过,他死的不冤,因为砍他的人,确实是赤先生的手下。
以人数来说,群雄的人数远胜过赤先生一方,虽然失去了功力,但凭着平日的身手,与人数上的优势,还是大占上风的,只是因为每个人都只顾自己,存着「我安全就好,管你那么多人死活」的自私想法,导致一群人互相残杀,多数的人反而是死在同伴手上。
赤先生的行动,显是经过相当规划,每一名手下,戴着经过特殊处理的镜片,悄声行动,手上的刀剑,涂抹上了传自山中老人的剧毒,提供者,自是鼬镰兄弟了。
他们的行动并不张扬,相反地,还非常小心,以微小的动作,贴近狙击的对象,一刀斩下,也不需要刺中要害,反正这些人失去了抗毒内力,毒力入体的刹那,见血封喉,立刻就见阎王去了。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活人的数目,迅速减少了。
这时一名杀手刚砍飞某人的首级,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们的武功都只是普通,今次有这个机会到处杀人,而且杀的都是高手,那种快感真是无法形容。可惜这个想法还没消失,赫然惊觉胸口一痛,一柄钢刀由他肩头砍下,将他砍成两段,登时气绝。
背后行凶的兰斯洛,很惋惜似的摇摇头,学那日华扁鹊的口气,叹道:「居然会给人从背后暗算,两截的,你有失一个身为专业杀手的颜面啊!」不过,是偷笑在心底,他可不想与周围的人同一下场,在出声的同时,给乱刀分尸。
一下窜高,一下低伏,令人困扰的黑暗,对兰斯洛一点影响也没有,他很小心地,向赤先生的方向,潜伏而去,顺手宰掉二十来个敌方的杀手,那些家伙动作畏畏缩缩,极是易认,兼之沈溺在「屠杀高手」的错觉中,浑然没发觉死神就在背后。
「哈!真是体会到了当黄雀的快感。」兰斯洛边跑,边掩嘴偷笑,他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卑鄙,什么敌人就用什么方法来对待,那些家伙根本是拿着毒刃在偷捅人的鼠辈,难道还要求要光明正大的决斗吗?
小草的看法则是,若是只有那些鼠辈,还可以不论,若是正面对上鼬镰兄弟,不能运用内力的兰斯洛,必死无疑,唯一的方法,就是解除阵势的封印,团结众人的力量,那样局势便会在瞬间倒转了。
这个阵型的设置,仅是为了守护此地,并不具有封印他人功力的作用,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效果,定是赤先生以某种玄奇手法,转用了阵型的魔法力,而问题的症结,也就出在黑无常手上的那盏香炉了。
「只要弄坏那盏香炉就好了吗?」
「这个嘛……」小草不是全能者,对于东方仙术,只是知道相关知识,却不可能通晓每个细节,黑无常究竟施展的是什么,小草也弄不太清楚。
「知道了,干脆宰了那小子怎样?」
「大哥。」小草说。
「怎样?」
「你真是一只自大的蟑螂。」
最后,两人敲定的计画目的是设法打断法术的运行,甚至弄坏那盏香炉;至于是否能伤到敌人,那就要量力而为,反正以解除禁制为优先任务。
「该死的阴谋者,等着吧!兰斯洛大爷来了。」虽然知道任务充满险难,极有可能还没碰到黑无常,就身首异处,兰斯洛依然充满斗志,全身没有丝毫的畏惧。
在他认为,不管前面的路有多危险,既然非得要面对,就没有理由摆出一副畏惧的模样,一头给他闯下去就是了。男子汉,就算是在最痛苦的时候,也要笑。
这样的想法,在某些人看来,无疑是太过乐天了。但是,很不可思议的,就是这种「螳臂挡车」的乐天精神,成了日后每个兰斯洛伙伴的奋斗力量,无论是多困难的环境,他们都能笑颜以对,在生死关头,仍为了引人发噱的理由,大发雷霆。
而这样无可救药的个性,不久之后,完全重现在某个女孩的身上。
蓝无命看着雇主的身影,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们虽是杀手,但看到这么大规模的杀戮,却也是第一次。
这个人的心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搞出这么大的事,听大哥说,这个赤先生似乎也是受人主使的,那么,潜身于幕后的那个人,不是太可怕了吗?他是为了什么,要将这许多人屠杀殆尽呢?
蓝无命突然有个预感,自己兄弟这次可能接错生意了。
打前几天,老三死的不明不白,他就有这个预感。身为杀手,应该做完生意就走,不牵扯任何俗务,才容易长生,这次贪图赤先生给的雇用金丰厚,特别再为他服务,可能真的要令他们万劫不复了。
这个念头才刚冒起,惊闻脚底下轰然一声,站立之处的岩石,给炸的塌了,跟着便是黑烟四冒,让人看不清景物。
「发……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偷袭。」
「小心别让香炉熄灭。」
看到敌人因为遭到突袭而手足无措,身为肇事者的兰斯洛,开心地掩嘴偷笑。
他是用火药炸崩岩石的,而四散的黑烟,则是原本用来掩护逃命的烟雾弹。自从长街血战后,小草深思远虑,除了设法增强兰斯洛实力,也花不少精神,配制出了些可以保命逃生的小东西,只是兰斯洛的武功渐强,平日又有紫钰暗中保护,是以终能履险如夷,这些东西没有用到的份,却估不到今日会大派用场。
那些烟雾弹,是特殊配方,风吹不散,而且内中渗入刺激药物,让接触到的人,咳嗽、流泪不止,可以说是简陋的化学战。
兰斯洛戴着口罩,一面奔跑,一面从怀中取出秘密武器,小草已先将配好的武器,浓缩进圆球状的蜡丸,只要投掷出去,就能发挥效用,这对以一敌众的兰斯洛而言,是最好不过的武器。
赤先生一方,可说是非常凄惨,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虽然戴了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镜片,却给浓烟困住,什么也看不见,而且烟雾里传来的辛辣气味,让他们泪流满面,眼睛也给薰的张不开,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就在这报应式的讽刺攻击下,他们也只能像那些群众一样,胡乱挥舞着兵器,防止敌人偷袭。
「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兰斯洛暗道。
而且,因为整日看别人出双入对,小草心中气苦,赌气之下,做东西的时候,也有点乱七八糟,做出了一堆奇怪东西,兰斯洛将整个药囊一起拿走,情急之下,也来不及问清用途,只晓得方形蜡丸是火药,这时玩的兴起,索性把怀中的蜡丸,胡乱抛丢。
「哈哈哈……呜嘻嘻……噗呼呼……噜嘿嘿……」这是中了笑弹的。
「呜……哇……」相反地,这是哭弹。
「……」咚的一声,倒地大睡,这是中了迷香的。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这是石灰。
「上个月东门的案子是我做的,三天前城北胡同的胡老六是我杀的,我不怕被抓,哈哈……」这更夸张,是中了自白剂。
诸多不同的中弹反应,听得兰斯洛毛骨悚然,「这小子真恐怖,以后要尽量避免得罪他,省得给毒杀。」
不管怎么说,靠着这些秘密武器的掩护,兰斯洛在烟雾里神出鬼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掉敌人;反正对方人多,他兰斯洛大爷可是孤家寡人一个,不趁此时下手,等到药力过去,那岂不是要他一个人打一百多人。
男子汉大丈夫,要有英雄气概,但也不必死的也像个英雄,铁定壮烈牺牲的事,做不过,做不过。
充满野性的矫健身手,于是成了敌人的梦魇。在他看来,杀人与猎杀动物没什么分别,对准要害,手中钢刀一击毙命,不要给自己发出第二击的宽裕,同时攻击后立刻移位,避免遭到猎物临死反扑,或是被闻声而来的其他敌人缠上。
而这些要诀,也正是游击战的要领,靠着烟雾之助,兰斯洛以简单、确实的动作,大量削减了敌方的人数。
蓝无命屏住气息,尽量不与毒气接触。照理来说,似他们这等接受过抗毒训练的杀手,烟雾不该有太大的影响,可是,小草的烟雾弹,用的原料并非剧毒,只是辣椒、朝天椒、洋葱……之类的普通蔬菜,是以饶是他们兄弟浸淫毒物多年,还是给呛得眼泪流不停。
身为杀手,自然有受过「听风辨器」、「以耳待目」的本事,尽管眼里一片迷蒙,蓝无命却相信,在敌我皆不能清晰见物的情形下,他是占便宜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兰斯洛的成长环境,大异常人,是以虽是武艺不精,但在以耳代目,凭感觉发觉猎物所在的能力上,却远非任何高手所能及,是以面临如此困境,他却能如鱼得水的自在活动。
结果,这下可苦了鼬镰兄弟,他们是杀手,不是保镖,在身边全是自己人的情况下,兄弟俩赖以成名的毒物、暗器,全都成了废物,倘若乱发「圆流刃」,伤了别人倒也罢了,要是伤了兄弟,或是打伤了雇主,这笔帐可真不知道该怎么算了。特别是黑无常,他受命护炉,根本动弹不得,适才跌下时,因为不能出手击飞落石,还给砸了几下,伤的冤枉。
「啊……」
同伴的惨叫,忽远忽近,显然对方是游击战的高手,毙敌后立刻换位,不让人掌握他的位置,蓝无命不禁纳闷,照赤先生所言,这禁制该是万无一失才是啊!为何还有人功力未失,让他们在猝不及防下,伤亡惨重?而若是来人功力已失,又何能有如此杀伤力呢?
这个疑问还来不及得到答案,左侧风声响起,有人偷袭。
蓝无命举掌拍出,使足了阴劲,务必要将对方内脏一掌震碎,连死前呼喊的机会也没有。手掌结实地贴在来人胸口,那人哼也不哼一声,内脏破裂,登时毙命。
蓝无命一怔,这才惊觉,给丢过来的是一名同伴,不知怎地给人当作了靶子,死得不明不白。
「敌人定在左近。」身为杀手,如今竟成了遭人狙击的对象,蓝无命赌上自身的荣誉,小心戒备。
后方风声再响,蓝无命刚要有所反应,却发觉一阵细碎脚步,转向右侧。
「哈!任你奸滑似鬼,还不是给我抓住狐狸尾巴。」斜斜一掌,向右推出,出掌无风,要让这个卑鄙的小贼,含恨而亡。
击中了来人,声音如中败革,对方毫无反应,「是具死尸,糟糕。」刚想回身防御,死尸的背后,蓦地飞出一柄钢刀,斩向他颈项,蓝无命大惊,待要闪避,却已不及,百忙之中把头一偏,右掌推出要将钢刀拨开。
总算是多年功夫没有白练,对方持刀的劲力不足,刀子给拨了开,躲过了断头之厄,蓝无命的右手,却给划破了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迸现。
惊魂甫定之余,蓝无命怒不可抑,照着敌人退去的方向,「呼」地一掌,击中了偷袭者,对方给打的鲜血狂喷,飞跌了出去。
蓝无命待要追击,却发觉了件恐怖的事实,他的右手,从刚才的伤口开始,异样的麻痒感,快速地蔓延,毒力散布的好快,才没两下,他便已觉得头晕目眩,连忙坐地运功,要竭力阻止剧毒侵入心脉。
「呼噜希哩……怎么每次挨打都那么痛说……」兰斯洛支撑起身来,口鼻之间,全是喷出的血块。
中掌的兰斯洛,直跌到七丈之外,蓝无命那一掌用了全力,差点要了他的命,所幸平日虽学艺不精,这挨打的功夫,倒真个是学个十足,加上胸口垫了不少东西,卸去那撕心的阴劲,总算保住一条小命。
不过尽管胸口的疼痛,有增无减,不知是否给打断了肋骨,兰斯洛的眼里,却闪烁着胜利的喜悦。那一着,还是压对了,一路上看赤先生的手下鬼鬼祟祟,手上的兵刃大有古怪,就猜测是涂抹了剧毒,顺手捡了把,一试之下,果然不错。
对于赤先生、鼬镰兄弟这样的敌人,兰斯洛还没有自我膨胀到,以为也可以像杀杂鱼般地,把他们一刀毙命,体内的莫名真气既然被封,他等若是失去了创造奇迹的最大本钱,唯一的优势,便是趁着敌我难辨的情形下,暗施辣手,反正这本就是敌人采用的策略,将计就计,这才有意思。
但是,倘若一击不中,反而泄露了行踪,惹来敌人反击,那他兰斯洛大爷可真是死路一条了,在出手机会只有一次的情形下,采用安全一点的措施,总是保险一点,那么,使用毒刃,自然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特别是,这毒刃还是敌人替他准备好的,不用多可惜。
这个策略果然成功,这毒药来自大雪山,端是见血封喉,蓝无命因为同出于大雪山,受过抗毒训练(当敌我皆中毒,而自己能生存较久,就是杀手的本钱),是以尚能运气抗毒,换做是另一个相若修为的高手,早已一命呜呼,饶是如此,也让他失去作战能力了。
「唔!这刀子还是得小心点,要是不小心捅到本大爷,那还得了。」兰斯洛抹去血污,喃喃道。
他的任务尚未了结,在破坏那盏香炉,解除禁制之前,是没有休息余裕的。兰斯洛睁大眼睛,耳听八方,在渐散的烟雾中,寻找下一个够斤两的敌人。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忽然,几声急促的呼吸,传进兰斯洛耳里,回头一看,一道人影,若隐若现,脸上表情痛苦非常,冷汗直流,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手中香炉散发着奇异的气味,正是负责施法的黑无常。
黑无常并非魔法师,只是因为当久了杀手,身上阴气最重,最有施法的资格,才被赤先生委此重任,但他全无此类的训练,在强制阵法运行的反震冲激下,身体痛的快要四分五裂了,哪里还能妄动,这时看到兰斯洛,心里也只有叫苦的份。
兰斯洛大喜过望,提起钢刀,大步跑过去,要趁他无法还击时,砸掉那盏讨人厌的鬼炉子。
前传:银河篇下
第十一章相思休问定如何
公瑾飞身前移,想趁紫钰真气涣散的时候,将她制住,这样整件事情,便可兵不血刃地宣告落幕。
他主意既定,下手便毫不容情,指尖贯满真力,要一次点住紫钰十三处穴道,以防她功力太深,穴道瞬间就给冲开。不料就在指头将要碰触到的刹那,紫钰白玉般的肌肤上,泛起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泽,晶莹氲然,直如天神降世,凛然不可侵犯。
「不妙,是龙体圣甲。」公瑾暗叫中计,不待招数用老,连忙化指为掌,护住身前要害,足不抬,手不移,全凭一口真气,往前急冲的身体,像支后射的羽箭般,倏地急速倒退。
进如雷轰电闪,退若鬼魅闪形。单只是这手功夫,便足以扬名天下了。
可是,尽管公瑾应变奇快,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原本萎靡在地的紫钰,双目精光大盛,穿云一掌直击公瑾面门,公瑾闪避不及,也是一掌打向紫钰脑门,要逼她收招。
紫钰收掌与他对了一招,公瑾藉着反震力,想飘身而退。但紫钰岂是易与之辈,左足一挑,地上长枪如箭离弦,射向公瑾,公谨反手将之拨开,却避不过紫钰的追击,给她一指结结实实地点在胸口。
公瑾稳稳落地,立足之处的地面,竟给他踏凹半尺,嘴角一丝血迹殷然,显是受了内伤。
「报应来得好快,你暗算我,我也暗算你,大家扯个直,互不吃亏。」顺手抄回了长枪,紫钰嫣然笑道。
前日交手,公瑾趁她旧病复发时,出掌将她击伤,今番想要故计重施,却给她将计就计,真是报应不爽。
公瑾抚胸而立,他给紫钰「绕指柔红」当胸点中,伤的着实不轻,正极力调匀内息。真是三十老娘倒绷婴儿,自百年前与绢之国总帅一战后,自己纵横沙场,头发也不曾少过半根,想不到今日会给这样击伤,说到底,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了。
「龙体圣甲」是龙族非族主不传的护体神功,据说颇耗体力,施展不易。紫钰的病,在得到九天冰蟾前,绝无治愈可能,那么,为何她还能站起来?为何这个早该病发倒地的女子,还能出其不意地击伤自己?
「你……你还真是狠心,连你自己也不放过。」公瑾闭目叹道。
理由应该只有一个吧!决心拼死也要战胜的紫钰,把一切豁了出去,在气血逆转时,用了某种强横的特异功力,将伤患尽数压下,重新恢复作战能力。
「你用的功夫是什么?雷霆风厉心法、舍身大法、还是断脉神功?」
「是燃血心诀。」紫钰缓缓道。
这类的功法,将身体潜能迫至极限,几近邪道,且对自身伤害更大,一但压制不住伤势,登时便是真气狂窜,爆体而亡的下场,就算能够撑到结束,事后不死也要大病一场,是以,若非面临生死关头,是不会有人肯干冒奇险,使用这类功夫的。
「我说过,这种心情,你永远也不会懂的。」紫钰抿着嘴唇,低声道。
她的脸色,一反平日的苍白,而红润异常,眉宇间的英气勃发,看上去,分外有种烽火佳人的惊艳,可是,这种美,这种燃烧生命力换取的美,却是美的让人心悸。
「在与你动手之前,我便已有了觉悟,公瑾,你不该小看我的觉悟。」
是的,确实是自己太大意了,全然忘记了,在战场上,那些已经对自身生死有了觉悟,为了守护某种东西,决心舍弃一切的士兵,往往是最恐怖的敌人。他们往往能够打倒强过他们数倍的敌人,这就是人性。
「看来,你好像非要打倒我不可了。」
「如果说,你肯罢手的话……」
「不可能的。就算我答应了,你也不见得会相信吧!」公瑾睁开眼睛,苦笑道:「再说,我不认为你会比较占便宜。」
公瑾虽然受了伤,以他的修为,要与人动手仍是绰绰有余,受了伤的猛兽,只会比未伤前更可怕,而紫钰虽然压下发病,功力又提升不少,但催劲运气,伤势随时会发,两相比较,刚好扯了个直,谁也不占优势。
「我会在伤势发作以前,把你击倒的。」紫钰擢枪扬声,浮现面上的,是看破一切的沈静。
「那就赌赌看幸运女神在谁的头上了。」公瑾手腕一抖,湛卢剑登时荡漾着一片青虹光芒,凌厉的剑气逼人而来。
师兄妹再度交锋,招式不再以快打快,而是转为凝重,一击一杀,每一招都带着足以致敌死命的大威力,彼此间的肃杀气氛,让人充份感觉出,两人对此战的决心。
紫钰素知这师兄功力之高,直追陆游当年,兼之多年处身沙场,实战经验丰富无比,而自己的伤势随时会发,下手再不容情,一支长枪舞的风雨不透,招数凌厉之至。
面对狂风暴雨般的枪击,公瑾淡然以对,白鹿洞武学,源自儒家正宗,但在数千年的传承里,不可免地混入了道家的心法,讲究清心冲虚、平淡入妙之道,越是平凡的招数,越是能发挥强大威力。
公瑾挡开紫钰枪挑,一式「朝天阙」,挺剑直击,剑气撞天而出,迫的紫钰近不了身。
他这路「河山铁剑」,创自前朝绝代神将岳鹏举。鹏举一生用兵如神,武功亦是高深莫测,虽然明知大势不可挽,仍尽忠职守,抛头颅于战阵之间,只恨生平不遇明主,未能直捣黄龙,克尽全功,只好将满腔慨叹、一身热血,尽数寄托在这剑法之中。
河山铁剑,招数平凡,并无多大变化,全凭一股浩然之气,从中生出无数奥妙,克敌制胜。
公瑾亦是当世名将,对这路剑法的神髓,掌握的入木三分,招数看似生涩,剑意挥洒间,森然气势,气吞山河,俨然便是岳鹏举重投人间。
若论所学广博,紫钰身兼龙族、白鹿洞两家之长,实是非同小可,而公瑾虽专修白鹿洞一门,但在三十六绝技的专精上,却是紫钰所不及,兼之多了数百载的内力修为,相较之下,各有千秋,不遑多让。
紫钰长枪疾刺,公瑾反手一招「八千里路云和月」,剑光若月光泻地,无处不至,又如白云蒙蒙,剑劲虚实不定,将敌招完全卸掉。
紫钰不待招数使老,朱枪往地一击,借力斜挑向敌人小腹,公瑾左足一点,轻飘飘地腾身而起,竟要落足在紫钰的枪尖上。
「哪有如此美事。」
紫钰叱道。臂腕一沉,便是一招「苍龙点头」,枪尖高速颤抖间,竟由一化三,分刺公瑾小腿、膝盖、小腹,要在他落脚前,把人给刺个洞穿。公瑾一声长啸,足底凌虚轻点,整个身子竟白鹤掠起,凭空拔高两丈,避过这裂腹一击。
「礼尚往来,接我[断弦有谁听]。」
人在空中,公瑾将剑一折,弯的似把曲尺,剑刃吞吐满月光华,爆射出夺目银虹,猝地打出,惊人的气劲,分作三重,如强弓飙射,笞向地面。
紫钰知道此招厉害,吸取月华,分劲攻敌,而且一重强似一重,不欲硬接。先是后退避过第一击,跟着身形急旋,滑开六尺,闪过第二击,而第三击已轰至眼前,只得舞枪招架,只听「轰」的一声,紫钰给震的连退了几步,才消去那股大力,手腕疼痛欲裂,胸口气血翻涌不停。
而公瑾也不好过,刚才他那一番腾挪,使用了真气,牵动内伤,胸口烦恶欲呕,颇是难受。
被气劲打中的地面,全给炸出了丈余见方的深洞,可见适才一招的威力。
但挨了如此一招的紫钰竟不稍停,急提一口真气,朱枪发出嗤嗤声响,如惊涛裂岸般,化作满天枪影,再度攻敌。
对于这样高昂的斗志,公瑾也不得不佩服。
「不成,这样硬拼下去,势必要分个死伤,很不划算。」
公瑾的本意,旨在拖延,并不真是要分出个生死,是以实无必要,与紫钰高亢的斗志,正面相对。公瑾的本质,是个将领,要与人做硬拼的意气之争,对他来说,只是种不智的行为。
雷峰塔那边,有赤先生一伙人处理,虽然他们只是群杂碎,但若能好好利用那项秘密武器,要制住兰斯洛,是不成问题的,自己仅需绊住紫钰便可以了。
主意既定,公瑾缩小剑圈范围,把「天光云影」、「河山铁剑」交互为用,以最省力的方法固守一地,三不五时参插其他几项绝技,他白鹿洞传承数千年,内中奇人异士不计其数,高手如云,三十六门绝技,均是经过千锤百练的不朽巨作,这一番施展,真是让人连赞叹的时间都没有。
紫钰却越打越是心急,她虽知这人名震西方国境,手底下的实力深不可测,却没想到竟是高明到了这等地步,若非先前施计将他击伤,只怕自己还要折在他手里。
白鹿洞绝技威震天下,紫钰是陆游爱徒,自也精通不少,但今日面对的是本门师兄,在这方面的功夫却是万万比不上他,索性藏拙,仅以龙族武学应敌。
脚轻踏雪,身若惊鸿,紫钰倏地横扫一枪,公瑾振臂反削,长剑荡开了这枪,紫钰早算好后着,趁他剑给枪黏住,左臂一转,「升龙气旋」夹带狂飙飓风,朝公瑾猛卷而去。
公瑾毫不惊慌,左腕亦是一振,先是作穿花之形,再变为猫爪,前抓两道,左劈四下,最后直直斩入风眼中心,将整道旋风瓦解无形。动作看来迟缓,却有着三分痴意,三分癫狂,四分清寂,一种令天地风云为之停顿的大灭寂。
乍见此招,紫钰惊异不已,脱口道:「大自在他化心观无限光明如来伏魔拳。」
公瑾摇头,傲然笑道:「是疯猫咬狗拳。」
此拳是佛门无上伏魔密法,与另一门绝学「大梵圣掌」齐名,修炼极难,九州大战时,为一神僧「无言」所创。无言少年之时,本是众所瞩目的成名侠士,后因一段情孽,大彻大悟,遁入空门,潜心参禅。
大战爆发,他抱着慈悲救世的大发愿,参予战争,对抗魔族,最后壮烈牺牲。陆游与之相交甚笃,感怀故友,便将这路拳法,珍而重之地传给公瑾。
无言年轻时游戏人间,后来虽入空门,但豪气不减,这路拳法,半是前人所创,半是自行参悟,他生性舒懒,嫌原来的名目太过罗唆,索性改了个古怪名头,便叫做疯猫咬狗拳。
这路拳法,内中含意深远,非有大智慧者不能练成,陆游自己也只是学个拳式,公瑾以白鹿洞心法催运,却也颇有几分架式,其实,若公瑾真能发挥到五成功力,紫钰不单是旋风被破,连人也要给击飞出去。
紫钰却不知道这许多,她曾听师父提起过这套盖世武学,也曾在族中记载文献看过,知道厉害,这时看公瑾使的举重若轻,更是吃惊,心知如再缠斗下去,不晓得对方还有多少压箱底的功夫未现。这对内息渐趋混乱的自己来说,绝非妙事,当下将功力提至高峰,打算以猛招速战速决。
看见紫钰酡红的面容,蓦地一白,继而再转盛红,凄艳地恍若要燃烧起来,公瑾知道她将要全力一决了。这亦在他的意料之中。紫钰实非蠢人,自己一昧游斗牵制,拖延时间,她岂会不知,最后自然要发全力退敌了。
紫钰天生体弱,以致有几门龙族的上乘武学,她无法修习,而焚城枪法的威力,亦因她不敢太过逼运,失色不少,现在她豁尽全力发招,定是再无保留,威能非可小觑,自己可要当心了。
从另一面来看,若是能接下这一招,紫钰的气势,由最高开始下滑的瞬间,便是制敌的良机,只要能抓住这个点,便能一举致胜。
苦斗一晚,两人的对战,终于到了最后关键。紫钰连连催劲,无视于身体各处隐然作痛,誓将功力提至最顶峰,焚城枪法的沛然气魄,燃起熊熊烽火,炙干了周围的水气,紫钰立足的草地,冒出白烟,跟着「呼」地一响,开始焚烧起来。
发觉紫钰的来势惊人,公瑾亦将真气运转全身。必要时,他得反守为攻,抢得先势,免的一开始便处在挨打地位。
紫钰刹时出招了,朱枪仍在臂上,施展「踏雪惊鸿」,身形变幻,两折三晃,在空中化出好几道身影,虚实莫测,她轻功本高,再配合踏雪惊鸿的身法,更是难以捉摸,看的人眼都花了。「嗤、拨」声响中,朱枪幻做九道枪影,分袭公瑾全身大穴。
乍见此招,公瑾不由一怔,「龙族武学素来刚猛,焚城枪法更是其中翘楚,怎会有如此诡奇缥缈的一招。说不得,总之力分则弱,就各个击破吧!」
主意拿定,抖起剑锋,往其中一道枪影斩落。甫相碰,公瑾惊觉枪上劲力空空荡荡,浑若无物,暗叫不妙,轰雷一声响,枪头猛地迸裂炸开。
灼热的火劲,升华成巨大的爆炸力,顺着剑刃直传入体,直似万马奔腾,势如破竹,瞬间烧破了护体真气,侵入经脉。
公瑾胸口好似大铁锤用力击中,喉间一甜,鲜血飞溅,整个人给轰的飞了出去。
这招「雾隐云龙」,是焚城枪法的绝招之一,专门对付横练功夫的高手。发招时分身不定,叫人难以掌握,而后再连发数击,只要其中一击探到该处防守功力稍弱,剩余的几枪,便会化为虚招,而将全副力量集中炸开。
由于内中牵涉到气息转换、血液升降、身法灵动,太过繁复,是以此招全凭先天真气发招,压缩真气产生爆炸,耗损固是极巨,但威力也是强猛无比。
公瑾不明此招奥妙,竟尔中计,他内力虽强,但此刻紫钰以燃血心诀激发潜力,一身内力较日常还高了四成,此刻全力而发,公瑾仓促之下,自是远非其敌,登时受伤。
紫钰大喜过望,提一口内息,将攀至高峰的功力,再推上更高,飞身追击,长枪直指公瑾右胸,务必要趁他回气前,将之击败,否则万一给他施起抵天神剑,趁隙疗伤,那一番心血可就都成泡影了。
黑无常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兰斯洛奔至面前,钢刀斩下。
「住手。」
兰斯洛暗暗好笑,你说住手就住手,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况且自己志在必得,就是天王老子喊停,这一刀也是非砍不可。是以非但未停,还更加快了几分。
「喵……」
忽然后方一声细微的咪呜,传进兰斯洛耳里,声音虽小,但在他听来,却无异晴天霹雳。
「是枫儿。」兰斯洛大惊,回头一看,在已转为淡薄的烟雾里,一人手执利刃,刺在枫儿背心,满面红光,双眼给熏的有些红肿,正是敌方首脑,赤先生。
赤先生快给气炸了肺,本是十拿九稳的计画,竟给这小子莫名其妙的打乱,让己方产生了不该有的巨大伤亡,要不是事先准备了这个人质,让他给破除了禁制,未死的群众反扑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枫儿本是安置于落琼小筑,安全无虞。但其时紫钰正与公瑾全面对峙,心无旁骛,赤先生一伙人,便趁机侵入,将人劫走。枫儿力大,行动时,还伤了好几名敌人,最后是鼬镰兄弟出手,才将她拿住。
兰斯洛的反应亦是奇快,一见情势不对,马上也把刀架在黑无常的颈子上,充作人质。
赤先生呵呵笑了起来,他为人深沈,心里越是气愤,面上表情越是和缓,要让敌人失去戒心。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少侠在重重敌阵来去若无物,好俊的身手。」
「少说废话,快快把手上兵器丢了,把人给放了,再自掌三十个耳光,将身上全部财产献出来,不然,你就等着为你手下收尸了。」趁着对方还在瞎扯的时候,兰斯洛一口气说完威胁宣告,反正大家手上都有人质,这些话他不说,对方也会说。
场中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只要再过个一刻钟,群众被屠戮殆尽,就是解除禁制也来不及了,拖的越久,越是不利,可是人质在对方手中,又要如何突破僵局呢?
「呵呵……你既然知道他是我手下,就知道他对我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你要杀尽管杀。」赤先生大笑道。这鼬镰兄弟横竖是雇来的杀手,他对之毫无爱惜可言,要是就这么死了,连积欠的尾款也可以省了,多快乐。
「哈!你以为本大爷就会害怕吗?你大可……你大可……」看见枫儿充满哀怜的眼神,兰斯洛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人生经历到底是不足,无法像赤先生这样的老狐狸,轻易说出不在意伙伴的话。
「喵……喵……」
枫儿眼泪汪汪,身上有多处伤痕,显是受了虐待。她扭动身躯,拼命挣扎,似乎知道自己替主人添了麻烦,她四肢全给铁链锁住,虽然焦急,却只能哀戚的悲鸣。
「唔!这该怎么办才好……」兰斯洛虽然机警灵变,却不是权谋之才,在筹谋计策上头,远逊小草,是以尽管气愤、焦虑,却是半点方法也没有。
忽然,后方响起破风声,有人偷袭,兰斯洛不及闪避,百忙中,拖过黑无常,刚好挨了一掌,成了活盾牌。
偷袭者是蓝无命,他用功将毒逼住,再服下独门解药,已恢复了作战能力,看到兄长被人挟持,立刻出手攻击兰斯洛,想救回兄长,哪知道弄巧成拙,这一掌竟打在黑无常身上。
「哈哈……笨瓜,这就叫做……」话还没说完,被钢刀架颈的黑无常,忽然飞起一拳,打在兰斯洛腰间,把兰斯洛连人带刀给打上了天。
黑无常只是因为顾忌阵势瓦解,因而未敢妄动,否则若是让血啮阵回复原本运作,发挥护法威力,连他们都要遭殃,但看见赤先生打算牺牲自己,气愤之下,便决定不顾一切反击,刚好挨了兄弟一掌,拼着受这一击,将真气走遍全身,压过阵势的反震,立刻发招打飞兰斯洛。
兰斯洛重重跌下,他虽皮粗肉厚,但在没有真气护体的情形下,挨了这一拳,受伤程度远超以往任何一场战役,右侧肋骨断了三根,两处内脏登时破裂,大量出血,差点就没命了。
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看见十几名喽罗,大声呼喊,提刀奔来,要趁他无能还手之时,了结掉这个危险人物。
「唉!这死蝙蝠的一拳,还真是重,今趟亏大了,非但救不了枫儿,连自己也要没命了……」脚步一个不稳,又跌了下去,就看见好几把兵器,向自己乱斩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几个烟雾弹给丢了上来,「嗤嗤」爆裂声连响,周围又是烟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谁……」
「大家小心,这小子还有烟雾弹。」
「不要吸进这些烟雾……」
「咳咳……」
所有人给这突来的一击,弄的手忙脚乱,重新陷入了咳嗽、流泪的窘境。而在烟尘的掩蔽下,一道纤细瘦小的人影,窜了上来,扶起兰斯洛,往外飞奔。
「大哥,你还好吗?」小草脚底不停,低声问道。她一直担心事情有变,所以悄声潜至附近,一见赤先生亮出了枫儿当人质,就晓得要糟,尚幸趁乱丢出身上的烟雾弹,成功救走兰斯洛。
「我可能会好吗?」兰斯洛咳血道:「枫儿怎么办?难道不管她了吗?」
小草紧咬嘴唇,忍住喉间的酸意,半句话也不说,她爱护枫儿,如同姊妹,但是若要她在兰斯洛、枫儿之间选其一,那答案几乎在瞬间就被肯定了。
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是否能逃出生天,都大有问题,要再多救个人,那便多份累赘,生存机率再减一成,尽管心中痛楚非常,也只有先舍弃枫儿了。
「那小子给溜了。」
「快追,决不能让他跑了。」
参予雷峰盛会的群众,已被杀个精光。赤先生命令所有手下,务必要杀死兰斯洛,这小子潜力惊人,兼之洪福齐天,屡屡从自己手下逃生,若是有成长机会,后果不堪设想,是以无论如何,再不能给他生路。
「他用不出轻功,跑不掉的,在周围给我仔细搜,每具尸体都戳几刀,不要让他们鱼目混珠。」赤先生提点了敌人可能使用的策略,不让兰斯洛有可趁之机。
赤先生分派妥当,陡觉两对冰雪似的目光,射在身上,却是鼬镰兄弟。
黑无常仍在维持禁制运行,不能开口。蓝无命一脸阴沈,恨声道:「阁下的高风亮节,我兄弟二人今天记下了,待得此间事了,只要我兄弟不死,定有回报之日。」
赤先生捻须微笑,不作答覆,心中却在思索,要如何借刀杀人,将这两个失去利用价值的杀手,一起除掉。
一名看守枫儿的守卫,见她貌美,伸手去碰她脸蛋,发觉她颈中系的红带,感到好奇,想去摸,枫儿压低了颈项,不让他碰到,守卫骂道:「这劳什子是啥东西,你不让我碰,我偏要碰。」
说罢,使出大力要将红带扯下,他看准了枫儿四肢被锁牢,爪子再利也伤不了人,自然没有半点畏惧之心。哪知他一使力,枫儿好似最重要的东西给人亵渎了般,尖吼一声,不晓得哪里来的力量,蓦地弹起,一口便咬断了守卫的喉管,登时毙命。
四周众人大惊,正想砍死这头猛兽,为伙伴报仇,赤先生喝阻道:「不准杀她,她还有用,好好的看守。」
手下们依令而行,再把铁链多绕了两圈,小心看守,不过,却是再也没有人敢去碰那条带子了。
已经没有人质作用的枫儿,是赤先生早欲除去的附骨之钉,无奈公瑾有交代,这猫女于他有大用,不可伤她性命,一但事了,还得把人押解交予公瑾,故而必须保持枫儿活命。
兰斯洛、小草藉烟雾隐蔽,觅处逃逸,但兰斯洛受伤甚重,举步困难,小草的力气有限,这么扶着一个彪形大汉,哪里还走的快,才跑了几下,后方传来密集的撕空声,是敌人发暗器射杀了。
两人连忙躲避,但暗器数量多且密,「波、波、波」几声轻响,终究是没能完全躲开,兰斯洛的背上中了两枚,他筋骨佳,这点伤算不上什么,而小草却给打中一枚,恰好击中右小腿,暗器的力道很强,整枚嵌入肉里去了。
「唉唷!」小草痛呼一声,想要举步,小腿剧痛,整个人跌了下去,还把兰斯洛也给累的摔了一跤。
「小草。」
「大哥,你自己跑吧!我走不了了,就躺在这里装死尸,他们不会发现的。」小草审视伤势,确认自己无法再行走,不想拖累兰斯洛,要兄长独自逃生。
「说的是什么傻话,我们两个是一起来的,难道要我一个人跑吗?本大爷伤成这样,没有你扶,要我跑到哪里去?」不理小草的抗议,兰斯洛将她扶起,便要继续奔逃。
兰斯洛举目四望,发觉左侧山壁有个隙缝,似可容身,听得后方人声越来越近,不及细想,两人跌跌走走,便往左侧行去。
一到山壁之前,兰斯洛不禁叫苦连天,那个隙缝虽然隐密性很高,但也非常狭窄,仅够一人容身,决不可能同时塞下两人。
掀起小草裤管,形状极为优美的小腿上,鲜血淋漓,兰斯洛将嵌入的暗器取出,吸去伤口污血,再撕了半截衣襟当绷带,把伤处裹住。
「大哥,你不要再管我了,自己赶快逃吧!敌人已经追来了,你不走,就来不及了。」小草急的不得了,不明白兰斯洛为什么要浪费这种时间。
兰斯洛充耳不闻,迳自把伤处理好,不给小草任何挣扎的机会,把她打横抱起,塞入岩壁缝隙中。
「大哥。」
「闭上你的嘴,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
说着,兰斯洛取出最后几枚烟雾弹,掷在附近,让烟雾笼罩住他们两个,跟着,兰斯洛用刀拄地,撑住身体,站立在缝隙之前。
小草睁大眼睛,她明白兄长想做什么了,兰斯洛这样的处理,是打算放弃逃走,用自己的命来守护小草。
要是能够发生奇迹,让他打退所有敌人还好,要是不幸落败身亡,仗着对方不晓得他还有伙伴,周围景物不清,敌人的目标只放在他身上,不会发现身后的小草,她自然可以躲过这一劫。
「大哥,你干嘛这样……」
「闭嘴,平常那么聪明的人,不要突然笨起来。」兰斯洛小声骂道:「不然难道换你来当靶标,我躲在岩缝里吗?你大哥我这么大的块头,躲的进去吗?」
这一次,是死定了吧!
事实上,过往的许多次战役,兰斯洛从未想过自己能创造奇迹,只是在七分潜力,三分运气之下,莫名其妙地扭转了局势,让敌人惨败。
而这次,赖以为生的潜力给封住,幸运也见了底,所有底牌全掀开,该是百死无生了。
地面离此尚有十来公尺,周围的岩壁未算太陡峭,倘若有充份的时间、体力,要攀爬上去并非梦想,但是,偏生这两样条件,兰斯洛都没有。
黑暗中,小草看不清他苍白的脸色,是以不知,尽管身体表面只有数处小伤,但内部却有数处腑脏破裂,断掉的肋骨插入内脏,大量出血,拖命至今已是奇事,罔论再行逃跑了。
听到敌人脚步渐渐逼近,正如同死神的催告越来越急,兰斯洛的心中,很奇怪地,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这种与以前迥异的心境,让他有些纳闷。与刚下山时相比,自己改变很多,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自己改变了呢?
时间吗?若是两个月前,虽然知道必无幸理,他还是会拼命逃跑的吧!果决地丢下伙伴,选择最有生存机率的方法,争取保命的机会。
可是,这却与时间无关!倘若没有遇到小草,今天的兰斯洛,仍然会作出同样的举动。但是在这段时间中,由于两人不断在各方面并肩作战,不断地嬉闹欢笑,分享彼此的种种喜怒哀乐,在这之中,兰斯洛真正领悟到了伙伴的重要,以及什么是「为了某人而奋战」。
是这样的动力,改变了他,以致于今日面临生死关头,兰斯洛第一件想的,不是独自逃生保命,而是用他的身体来掩护伙伴,在心中的某处,兰斯洛已经明白,世上有某种东西,它的价值远远超过自己的生命。
而且……
「在这里了,大家围过来。」
「别让他跑了。」
一番呼喊,周围的人过来了,数数脚步,该有三十几人吧!
足以被称为凄厉的战争上演了,面对从四面八方斩下的刀刃,兰斯洛没有一点惧色。
「呵!是长街血战的延伸版本啊!」
兰斯洛没有坐以待毙,尽管不能移动身子,但他如同勇猛的雄狮,挥刀相向,敌人的攻击,他以较不重要的部位去挡,而在瞬间飞刀斩出,每发出一击,对方就少了一人。
敌方发动七次攻势,地上多了七具死尸,都是一刀断喉,而兰斯洛,身上的伤痕已经数不清了,血也沾湿了全身衣服,他还是站在那里,牢握着刀柄,神威凛凛,恍若地狱中的阿修罗。
敌众因之感到畏惧,就像那天长街血战一样,某种超越人类感知的情绪,压倒了他们,这个早该倒地的年轻人,明明身体在颤抖,明明眼神已经模糊,但惊人的斗气,却源源不绝地由他身上散发出来,这怎么可能,他们的刀刃上都涂抹了剧毒,而这少年也确实不懂武功,却为什么能够这么支撑着。
不知由谁先起步,他们扩大了包围圈,正确的说,是拉长了与兰斯洛之间的距离。跟这种怪物做生死相搏,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在杀了他之前,自己就先没命了。倒不如静静守在一旁,等他毒发身亡。
躲藏在岩缝中的小草,不敢发出声音,怕让兰斯洛的苦心付诸东流。眼眶中满是热泪,胸口酸的快要裂开,打从母亲死后,她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那是伤心、气恼、感激、悲恸……多种情绪的混合。
视线给兰斯洛遮住,小草看不清东西,但是,在激斗中,兄长温热的鲜血,一点一滴,飞溅在她身上,小草知道兰斯洛的命已如风中残烛了。
「大哥……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发觉周围的人退开至外围,小草哑着声音,激动地半哭道。
「小草……」
伤疲欲死的兰斯洛,回应了一声低语,他不晓得自己居然还能出声,原本便已大量失去的血液,好像半点也不剩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失去了疗伤真气,所有的伤处真个奇痛无比。
可是,现在已经不痛了,奇异的麻痹感,从四肢开始蔓延,是因为毒药的发作吗?或是……或是所有将死之人的共通反应呢?视力开始模糊,意识渐渐不清,在自己真正断气之前,兰斯洛想要交代一些东西。
「你……你是女孩子吧!」
而从他口中说出的,是这样一件看似平常,却又让小草愣在当场的话。
「你……你怎么知道?」小草掩不住惊呼出来,他……他真的知道,他怎会知道,知道多少,什么时候知道的,会不会,从一开始他就……
「你这兔子,习惯真糟,三更半夜跑去偷看别人睡脸,还偷吻别人,哪里像是个黄花大闺女。身为一国公主,不该这么胡闹的。」
本来以兰斯洛的粗枝大叶,大概到死都不会发现身边这俊俏小弟,竟是盈盈女红妆,但是,自从疑心小草有特殊的性癖,兰斯洛每晚睡觉都特别留上了心,以防某日贞操不保,昨晚他因为紧张,有点失眠,恰好小草来作告别,便……
就这样,兰斯洛知道了很多事情,很多足以使他懊悔非常的事。他蓦地明白了,偶尔不经意与小草眼神相触时,她眼中那抹特别的情感,似凄楚,似爱恋,在那之中,竟有种让人心碎的悲恸,特别是紫钰在场时,特别明显。
原来如此啊!那是因为明明倾心相爱,却因为彼此间的距离,而不得不推爱于人的伤心,兰斯洛全都明白了。
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小草的障碍,只能由她自己去闯过,兰斯洛曾有其他的想法,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的照顾了。」
「哪有,全是你在照顾我啊!你忘了吗?大哥,我是你捡回来的啊!」小草拼命压低声音,不只是为了怕被敌人听见,而是因为如果让情感解压,她的心会在瞬间碎裂掉。
「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兰斯洛没什么力气了,微微喘息道:「对于我的兄弟,我不会说感谢,但是对你,我有些话想说。」
「这些日子,一直欺负你,不管什么麻烦事,全都丢给你,还逼你去帮我追女孩子,其实,我是很没用的,多亏了你的帮忙,我才能走到今天。」
「欠你的东西,欠你的情,全都还给你了,以后……以后你自己保重了,别再这么糊里糊涂地,吃男人的亏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要靠……要靠自己来争取……」
「别了……」
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寂静无声,小草连唤数声,不见回应,虽然兄长的身躯仍稳稳站立,但却没有了动作,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但不管怎样,倘若就这么放着,重伤加中毒,不用多久,兰斯洛真的要没命了。
小草曾经有过许多猜测,如果兰斯洛发觉了她的身分,如果两个人真心相见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为此,她向命运之神,祈祷了无数的幻想,可是,那不是这样子的结局啊!她不要这样子了断两人的关系。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小草像现在一样,深深诅咒自己的软弱无能。
倘若自己有足够的实力,能实际帮助兰斯洛,为他分担风险,那就不会弄成这种样子了。
自两人相识以来,提取赎款、长街血战、秘库大战、火中救人……每一次的战役,都是这样,兰斯洛就像神话中,守护公主的勇者,拼尽了全力,为她的安全而奋战。
而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永远只能在事后,替心上人包扎伤处,尽是做一些处理善后的台面下工作,一但亲临战阵,枉有才女之称的她,不过是个累赘。有好多次,小草由衷地羡慕紫钰,只要有那一身高强武艺,不就能实际帮上兰斯洛了吗?
武功也好,魔法也好,只要能扭转眼前的局势,什么能力都好,就算是本身的圣力也可以……圣力……
小草忽地惊醒,只要有雷因斯·蒂伦的圣力,便是新死未满一时辰之人,也能救活,兰斯洛的这点伤势,在她们天赋的治愈力下,简直如儿戏一般。
只要有圣力,就能救活兰斯洛……
照时间来推算,若是自己不曾逃家,那么身为唯一的王女,莉雅会在这一两天之内,举行洁身大典,打开灵窍,得到一项属于自己的异能。
上代女王,自己的母亲,在洁身大典之后,所得到的能力,是将原本的圣力再加强,瞬间清除所有的邪恶之气,让伤者加速复原,而且体能更胜于前。
那么,与母亲具有同样血统的自己,倘若开了灵窍,是否也能拥有这一类的力量呢?
不管如何,这是小草仅想到的方法了。
可是,开灵窍,是极高段的秘法,必须由七位修行超过九百年的祭司,联手施为,而公主本人必须斋戒七日,清心洁身后,方可实行,现在却去哪里变一个「立即开窍法」出来。
敌人的脚步又近了,是因为发现兰斯洛没有动静,而上前查探吧!不管是什么方法,再不想出,就真的来不及了。
忆及长街血战时,局面几乎亦可说是绝望了,但兰斯洛反而激发出了更强的潜能,突破整个困局,转向胜利。
濒临生死关头,生物会产生强大的爆发力,把原本沈睡的潜能,全数迫出来,再造生天,这是自然界的一大定理,兰斯洛的异变,正好符合这个道理。
如此说来,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唯一的办法罗!可是,若是失败,哪岂非白白丧命,成了荒谬无比的愚行……
只要继续躲在这岩缝里,她或许可以不被发现,安然逃过,可是,那又怎样呢?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突然发觉,少了一起与自己共同观看世界的人,世界再美,竟是毫无可恋。
闭上眼睛,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悲伤、欢笑、愤怒、愉悦……数不清的回忆,在脑中飞驰而过。
「在这世上,有我们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所以……」
「其实,你根本就是在逃避。」
「自己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来争取。」
耳中听到的,是谁的声音呢?母亲、紫钰,还有兰斯洛……
小草忽然笑了。的确,回想起来,自己的人生,是一连串的逃避,逃避应尽的义务,逃避属于自己的命运,逃避心中的感情,她从未正面去处理一件事,而若是她的态度能够更果断些,很多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吧!
那么,就冒险这一次吧!哪怕这是最后一次也无所谓,不再规避,不再多做思量,正面地向命运挑战,无论成功与否,她要凭自己的意念,去争取真正想要的东西。
有了这样的觉悟,冒险能否成功,兰斯洛能不能得救,反而成了再不足观的小事。
听到渐行更近的脚步声,小草再无迟疑,清除杂念,心头一片清明,祈求着能够得到改变一切的力量,对准岩壁上一方突出的尖石,使出全力,将整个脑袋砰地砸上去。
「碰」的一声闷响,小草头破血流,那尖石前端锋锐,竟刺穿了前颅骨,鲜血似喷泉般喷出,登时洒了满面,顺着流下,染红了前半身的衣衫。
脑内景象,走马灯般地开始映现,二十年来的大小事物,历历如在眼前,「呵!这就是回光返照吧,感觉不错。」脑部受创甚深,小草的神智,渐渐模糊,眼皮重的像粘了胶,就要睁不开了。生命力一点一点的消逝,看来,这场赌博,自己是输了,不过,想到兰斯洛也在一旁,这样的死,似乎也不错。
「去年是野蔷薇,前年是艾草,大前年是谷中百合……木瓜花、玫瑰叶片,哼!宫内省还真是省嘛!」
「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用一种花,来代表一个意思,藉此传达心意。」
「为了不让错的事情,继续错下去;为了让我以后的继任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我必须回去。」
在意识快消失前,几个意象,突然在脑里飞掠而过,小草灵光一现,领悟了母亲当年留下的隐语,母亲真正想对她说的话。
跟着,一个黑黝黝的物体,自小草怀中飞出,缓缓升起,飞离岩缝,直升到场中央,如同一个微型太阳,爆射出惊人的强光,黑暗的空间,给照的亮如白昼,没有半个人能睁开眼睛。
剧变发生了。
第十二章都付与几多幽怨
紫钰人在半空,矫若千里飞龙,朱枪气势如虹,风驰电闪般的一击,刺往公瑾右胸。
公瑾给刚刚那一炸,震破护体真气,伤了好几处经脉,这时正拼命运气镇伤,想不到对方有这等厉害招数,竟能将火劲的烧着,升华为爆破,别开武学新天地,自己败的心服口服。
看到紫钰这势无可挡的一枪,公瑾欲避,但周围早给紫钰凌厉的气劲封死,退无可退,无奈之下,公瑾一提真气,全身骨骼猛地爆出风雷之声。
他也要以某种功法压下伤势,全力拼个两败俱伤,总好过坐以待毙。
「轰隆轰隆」巨响中,湛卢剑身自吟,清若凤鸣,脆如击玉,公瑾的身上,浮现了某种飘逸的仙气,剑招挥洒间,荡漾出一片波光,水波潋滟,整个人好似要离地飞起,恍惚中,竟有种只应天上有的惊艳。
「他竟连这也练成了……」紫钰吃了一惊,手底更不容情,长枪贯劲刺出。
公瑾两眼一睁,手中长剑亦是对准枪头,水平削去。
眼见枪剑即将相碰,蓦地,一声巨爆,朱枪爆炸了,不是气劲炸开,而是整支精铁长枪,在紫钰发出雷霆一击之时,忽地炸成碎片。
打两人交手以来,焚城枪法的每一招,都是威力万钧的重击,而适才重创公瑾的一招,那股惊天动地的爆炸力,更是强到无法估量,这柄长枪虽是精铁铸造,却非上等神兵,哪堪承受这许多强大招数,早已残破不堪,这时再要做重量级接触,登时弹性疲乏,炸成碎片。
长枪炸碎,紫钰凝聚欲发的气劲,无处宣泄,立刻反冲自身经脉,紫钰给这股沛然大力一撞,口中鲜血狂喷,所有压下的伤患一齐迸发,整个人给抛的老高,伤重的无以复加。
局势急转直下,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公瑾为之一愣,却马上收剑出手,运指如风,连点紫钰身上一十七处大穴,再以深厚无比的内力,贴住紫钰背心,助她将四处窜流的气血,疏导平复。
一轮急救瞬间完成,公瑾自行坐地疗伤,他的伤势亦是不轻,帮紫钰输气导劲,耗损真元极为巨大,若不尽快止住体内的出血,逼出入体的焚城劲,只怕连他都需要急救了。
紫钰运功导气后,奔腾的血气,渐渐平和,朱枪爆炸,威力回冲,这力量和承受全力刺自己一枪,没什么分别;要不是公瑾及时出手,合两人之力,止住气劲炸断心脉,她此刻早已爆体而亡了。
一番调息结束,睁开眼睛,月光斜照下,公瑾已站在身前,除了脸色苍白以外,浑无半分异样,显然已将伤势镇住,重新恢复作战能力了。
「你输了。」
「若有隆基弩斯之枪在手,今晚的结果会完全改观。」
隆基弩斯之枪,是龙族族长专用的神兵,据闻有一击轰天之力,倘若紫钰用的是如此神器,在出枪之时,便不可能因为承受不了而碎裂;倒地不起的,也就是公瑾了。
「是吗?」公瑾苍白着脸,淡笑道:「你自己明明知道,纵使今晚龙之枪在手,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的,越是绝顶神兵,在使用时对主人的耗损,也就越大,以紫钰现在的病体,妄要使用隆基弩斯之枪,只怕在枪断以前,她的身体就已经负荷不住,断成数截了。
但是,倘若紫钰病体痊愈,又手持隆基弩斯之枪呢?这一战的结果会是怎样呢?
这很难说啊!因为自始至终,公瑾也没有能够全力以赴,先是没有下重手的打算,后来因为出其不意的给击伤,许多厉害功夫不敢使用,白鹿洞威力最强的三种武学,他一种也没用,而另一项得意兵器「千里神鞭」,也未有携带,倘若他一开始便下定决心,生死相搏,结局虽然未测,但过程却肯定更加灿烂。
所以,这一战,不管对哪一方来说,都不是一场全力之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紫钰侥幸保住一命,却是再也没有动手能力,这场战役,终于到了落幕时候了。
巨变陡生时,耀眼的白色光芒,照亮了洞穴中的每个角落,赤先生一伙人,全给刺的睁不开眼睛。
兰斯洛背后的岩壁,忽地产生高热,整个熔解开来。
一道窈窕倩影,莲步纤纤,自洞穴中步出,原本剪到耳根的短发,一下子延伸过膝盖,长长地垂在地上,冰肌玉骨,芙蓉作面,全身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华之中,就像天上的女神,怀着浅浅的慈爱,降临人间。
小草微笑着,手指扣做拈花状,轻轻放在兰斯洛的背上,晶莹的白光,覆盖了那副伤痕累累的身躯,光华流转间,兰斯洛面上的黑气渐渐消失,全身伤口不可思议的愈合了,心脏也回复跳动,神迹发生了。
是的,这是神迹,雷因斯·蒂伦的圣力,就是诸神留下来,普惠人间的遗迹。
开灵窍的典礼,非有浑厚的功力不能完成,故而方需多位大祭司联手而行,那与个人的天资无太大关系,绝非单以生死关头的激励,可以尽其全功的。
刚才小草血流满身,气息奄奄,即将咽气之时,一股热流,从怀中流遍全身,本已逐渐冰冷的身躯,刹那间变得滚烫,血液好似万马交驰,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在体内运转不休,骨骼、肌肉,甚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转变,跟着,小草睁开了眼睛。
头部的伤口已经消失,全身上下,感觉不到半点痛楚,心田的感受,清澈爽朗,竟是前所未有的舒适,看着身体隐隐散发的灵光,小草知道,自己已经完成开窍的进化手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即使以她的聪明才智,也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不是已经殆然欲毙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反而重得新生,还冲破生死玄关,完成了开灵窍的大典。
怀中的热感消失了,在小草承受的能源,已足够完成进化后,热力的来源,飞了出去,直升到半空。
发觉外面耀眼的光芒,小草举目端视,奇怪的是,她能感受到那强大的光与热,却不会有半丝不适,也没有刺眼的感觉,一切就是那么平常。
思索着光源的来历,半晌,小草想起了一事,惊呼道:「希鲁哈斯之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希鲁哈斯之眼,翻成普通语,就是「神秘之锁钥」,又名作天地情谱,属于三大奇书之一,是最高等的圣物。
若是将世上的宝物,作个排名,三大奇书绝对在前十名之内。希鲁哈斯之眼、六法冥典、创世纪之书,分别代表人、法、史,各自具有无穷妙用,传说是神话时代,太古诸神联合以神力所创,后传至精灵王,再传于命运三女神,后随神话时代的终结,而不知所踪。
而这部代表人的神秘锁钥,根据古老文献记载,它的作用,是能够打开生物的灵智,启动潜能,只要生物具有某种程度的潜能,它便能将之开启,突破原本界限,开出一片开阔天地。
它虽不能令人突然爆增一甲子的功力,但对于真正的绝顶高手而言,这样宝物的意义,几乎是无限的,那是他们突破瓶颈的唯一途径。
在过往的传说里,圣贤王凭之创出「圣心剑法」,龙冥王凭之创出「啸天心诀」,轩辕皇帝在观视三昼夜之后,悟出了「皇极惊世典」,甚至有人怀疑,历代魔族王室之所以能如此之强大,乃是从希鲁哈斯之眼获益良多。
依照魔道士的传说,希鲁哈斯之眼,是一块巨大的水晶,供奉在有「智者的故乡」之称的移动冰城──雪歌。多少才智之士、英雄豪杰,为了寻找这项传说中的秘宝,虚荡终生,而这项太古奇珍,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往怀中一探,赫然发觉少了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的石子,是兰斯洛从「死老头」身上盗走的路费,自从大闹饭馆,发觉这东西没什么价值之后,兰斯洛把它顺手丢进了垃圾堆,小草为了纪念两人初遇,把石子拾回,贴身收藏。
自从知道兰斯洛的老师,乃是一名异人,小草也曾细心研究过这石头,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想不到……想不到这不起眼的顽石,竟有这等了不起的来头。
兰斯洛的师父,当年也是非同小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旅游的足迹踏遍大陆各处,甚至远渡海外,在偶然的机缘之下,得到了希鲁哈斯之眼的一小部份。
知道这是圣物后,他也曾费心钻研,只是找不出用法,只得望物兴叹,每日把玩,徒叹奈何,怎知给兰斯这不长眼的劣徒,偷走宝物,还误打误撞地使用成功,解了今日之厄。
希鲁哈斯之眼的使用,全是凭靠使用人的潜能强弱,以及当时的心境,来达成脑波共鸣。小草其时悟空一切,脑波与之起了共鸣,加上雷因斯·蒂伦王室的鲜血,亦富含强烈的清圣之气,滴在石头上,登时触动,这就是旁人难以想像的奇缘了。
对于教育兰斯洛,间接解了今日之危的那个人,再一次地,小草充满了感谢之情,若是没有他,自己毫无疑问,会一命呜呼吧!人间的缘份,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半空的光芒熄灭了,希鲁哈斯之眼,燃成了灰烬,消失无踪。包围住兰斯洛的敌人们,恢复了视力,乍然发觉兰斯洛身边多了个少女,俱是吃了一惊,但发觉兰斯洛已经昏迷,大喜过望,连忙乱刀斩下。
小草微微一笑,白玉般的手臂,极优雅地对空一挥,跟着,他们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失去视力的并不只是这些人,包括赤先生、鼬镰兄弟在内,所有人的眼前都一片黑暗,施过法术处理的镜片,不知为什么,突然失去了功效,在毫无光源的处境下,他们突然成了瞎子。
更有件奇事是,本来专心守护香炉,承受着巨大反冲力的黑无常,忽地一轻,全身压力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阵法已经不存在了般。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心中都有这样的恐惧,他们遭到某种不知名的攻击,虽然目前没什么损伤,但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中。
赤先生亦是不安,今晚的计画一再生变,这绝非好现象,可别让自己也成了被屠杀的一方了,自怀中拿出火摺点燃,手持长剑,他紧紧守护着周身,就如那些盲目的群众般,严防遭人偷袭,特别是已经撕破脸的鼬镰兄弟。
鼬镰兄弟受过夜视训练,感应力亦佳,凭着多年的直觉,他们嗅到一丝不寻常的诡异气氛,从刚才那一刻起,周围再也感觉不到半点法力的运转,所有与魔法力相关的系统,全都停止运作了。
这便是小草开灵窍之后所得,除了原本圣力以外的新异能──让一切运作的法力消失。
适才小草以命相搏,在弥留之际,她的脑海里,一直存着「想得到能扭转一切的能力」的念头。小草的天资本高,甚至足以在历代女王中排行前三名,而在这股强大的意念,与希鲁哈斯之眼的配合之下,小草的潜能被提升至最高,得到了这项千古以来首创的异能。
三贤者联手设阵,那个阵法的魔法力之强大,不是当今人间界任何人能单独破解的,不管「量」提到多大都没办法,既然如此,便只有从「质」的方面下手,只要能抵销一定范围内一切运作的魔法力,阵势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就因如此,出身魔法国度的小草,拥有了足以称为「魔法克星」的异能。这项将令魔法界天翻地覆的能力,对小草的未来,是福是祸,还看不出,但是,它的确解除了阵势的运作,消去了一大难关。
正当所有人严加戒备,谨防遭到暗算的时刻,一道凄厉的吼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倒在地上,给铁链牢牢锁住的枫儿,好似发了癫一般,疯狂地用头猛撞地面,力道好猛,每一下都把坚硬的岩石地,撞出凹槽。怕人的骨骼爆裂声,在枫儿身体的每一处,激烈地响起,仿佛她全身的骨头,都在相互碰撞。
黑无常第一时间惊觉有异,燃起火摺,抢近一看。枫儿的体毛脱落了一地,而修剪过的短发,飞快地生长,浓密而长的头发,瞬间覆盖住整副身躯,而在那之下,全身的肌肉高速蠕动,骨骼互撞声不绝于耳,显然她的身体,正发生着惊人的异变。
赤先生也看到了,他对这女人惧怕到了极点,此时发觉不对,第一个想法,便是赶快杀了她,以绝后患,正要将长剑扎下,脑里突然忆起了公瑾的交代。
这个念头,令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不管了,杀了她,就算合伙关系破裂也在所不惜。」恐惧之心,压过了对合作的热切希望,为了日后寝食能安,所有一切都可以押后。
但是,也就是因为他的稍稍迟疑,最佳的时机已经失去了。
怪声嘎然而止,四周恢复一片死寂,仅有粗重的呼吸声。赤先生素来怕死,感觉不对,连忙收剑,退后戒备。
「哗啦哗啦──」
跟着,是铁链给扯断的声音,在火烛摇曳的光影下,一道身影,鬼魅似的掠空而起,向兰斯洛的方向,急飙飞去。
「哪里走。」
鼬镰兄弟联手拦截,「嗤嗤」连响,数十道暗器齐发,哪知暗器飞的快,那身影的速度更快,就像只射出去的箭,连半点破风声也没有,瞬间超越所有的暗器,远远飞了出去。
两人一起追赶,却又哪里追的上。
靠着微光,杀手们发觉兰斯洛尚未清醒,急欲下手,就在刀子刚举起来的刹那,所有人的颈部轻微一痛,跟着,他们都没有意识了。
鼬镰兄弟才追到半途,兰斯洛、小草的身边已经没有活人了,那道身影又飞掠起来,高速游走一遭,只听得「呲、呲」破风声连响,已清除了所有的闲杂人等,没有人能挡住一招半式,或着说,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黑无常看的寒了胆,打他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快的轻功,这么流利的剑法,全都是一招断喉,连发出惨叫的时间也没有,而他根本掌握不住对方动态。
这时两人还跃在空中,正要落地,陡然眼前一花,那身影已拦阻在面前,这怎么可能,她刚才明明还在另外一端啊!
蓝无命大喝一声,以壮胆色,毕生功力凝聚在双掌,发出雷霆一击,黑无常则乖紧的多,他将仅剩的暗器全数发射,自己乘机施展轻功,尽最快的速度向后倒退。
寒光乍现,蓝无命只觉身体一凉,便没了知觉,他在瞬间给支解成八块,剑的速度太快,非但来不及叫痛,连血也没溅出半滴。
急退中的黑无常,猛觉身上剧痛,跟着右侧一空,整个人重重摔落地面,他的暗器全打回了自己身上,总算退的及时,只断了条右臂,保住性命。
赤先生大骇,将长剑舞成一团光网,护在身前,急速向先前预留的出口奔去。
「叮」的一声,长剑断作两截,一柄利刃已抵在他的咽喉,血,无声的滴下。
在他眼前,一具赤裸的至美胴体,持剑傲立。枫儿完全褪去了兽身,变回了人类的相貌,高佻健美的婀娜身段,玫瑰般的艳丽容颜,是个与小草相比,毫不失色的绝色佳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错过很多精彩镜头了。」
伤势治愈大半,转醒的兰斯洛,发觉一连串的巨大变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小草微笑不语。枫儿本是人类,只是给施打了生死花之毒,才退化为兽。生死花无物可解,便是当日华扁鹊亲至,亦束手无策。
可是,说到底,生死花属于魔界植物,本身也具有某种程度的魔力,在希哈鲁斯之眼的照耀下,枫儿潜藏已久的内力,重新受到激发,与深缠腑脏的毒素,发生激烈的冲击,而小草的异能,则令生死花的魔力,全数消失,得到解放的生命能源,遂在瞬间走遍体内各处,再造进化。
就这样胡乱瞎碰下,无解的生死花之毒,给完全破解了。
枫儿这时宝石般的眼瞳里,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有敬爱,有迷惘,还有着更为深沈的悲恸。打破漫长的沈默,她开了口,已经许久许久,枫儿不曾听过自己的声音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持剑的手,轻轻颤抖,显然心中激动不已。
「我……我是被逼的啊!那时候逆贼杀入宫廷,为了保存正统王室的血脉,我只能这么做……阿红,你要原谅父王啊!」赤先生满脸愧疚,狼狈的痛哭失声,一点都不见适才发号施令的威严气派。
听到这段对话,小草统合了脑里的资料,她知道这男子是谁了。
在艾尔铁诺邻近诸国中,有一个小国,前几年发生了政变,原本的国王,在王宫被破前,抛弃了奋战中的部属,独自逃生,流亡国外。
这种事在战祸频繁的风之大陆而言,不过家常便饭,可是,在这段政变中,有个小插曲却是,这国国王的长公主,武功高强,奉父亲的命令,携带宗庙的传国之宝,突围离开,却怎么也想不到,她那狠心的父亲,竟将她的路线通报予敌人,借此诱开大军,得以闯通国境,安然逃逸。
陷入重重包围的长公主,在激烈的血战后,终于力尽被擒。当小草获知这项消息时,颇为动容,然而,在烽火连天的战争中,这等事屡见不鲜,那公主也不过是众多牺牲者中的一名而已。若记得没错,那公主的名字,叫作「红」。
难怪初遇枫儿,问她名字的时候,她「翁风空」地叫个没完了,原来,要说的是一个「红」字。
被送去当军妓的枫儿,因为身上的生死花毒素发作,智能退化,管理人见她没了价值,又怕会传染疾病,索性强卖给民间妓院,之后,反祖现象越来越明显,枫儿退化成兽类的模样,妓院老鸨不敢留她,再转卖给奴隶贩子,后来给兰斯洛救出,直至今日。造化之巧,报应之灵,一应若斯。
命运绕了一大圈,这父女俩,到底还是对上头了。
「就为了这个理由,你把妹妹推下车,把我出卖给敌人,对你来说,儿女仅是你利用的工具吗?」枫儿的声音哽咽,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不是个爱掉眼泪的人,但想起这些年的悲苦遭遇,却又怎由得她不落泪。
「父王是不得已的啊!你是我最爱的女儿,那之后,我也很后悔,只要想起你们姊妹,就整日睡不安枕,没有半刻好过,阿红,你……你原谅父王吧!」
赤先生这话半真半假,在成功逃出去后,他确实寝食难安,可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担心被报复的恐惧,枫儿的个性极为刚烈,武功又高,倘若她知道了事实,要来报仇,后果不堪设想。
是以,当那日重遇,尽管枫儿的相貌已有巨大改变,赤先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女儿来,长久积下的恐惧之心发作,当场就给吓的晕了去。
事后,他脑里想的,不是接回女儿好好补偿,而是尽快杀人灭口,永绝心腹大患,否则就算他复国成功,重夺帝位,只怕这辈子都别想睡好觉了。
「你要我原谅你,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日子以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小妹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枫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激动之下,剑尖颤动,划破了赤先生的皮肤。
「哇!」以为自己给割断喉咙,赤先生骇的大声惨叫,「阿红……你……你别杀爹,你忘了吗?小时候,爹最疼你,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你,陪你读书,教你练剑,还抱着你到处玩耍,这些你都忘了吗?爹……爹是爱你的啊!」
给吓的心胆俱裂,赤先生嘶声竭力地求饶,卑微的神情,就像头摇尾乞怜的败狗。
往事一幕幕浮现心头,幼时父王对自己的种种好,清晰地在眼前流动,那时的父亲,是多么伟大的存在啊!她一直许愿,将来一定要替父亲分忧解劳,所嫁的丈夫,也要像父亲一样,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哪想到……
「爹……」一声低语,长剑啷然落地。
放过他吧!那个记忆中的父亲,已经不存在了,看他这个悲惨的样子,说好说歹,这人总是自己生父,不管做错了多少事,他总是……
压力顿除,赤先生吓的瘫在地上,再起不能。
「枫儿,别上当了,这家伙哪会这么老实,别给他骗了。」兰斯洛高声嚷嚷道。他对赤先生没有好感,这种奸诈的老狐狸,若是不死,铁定会再施诡计来害人的。
枫儿凄然一笑,摇头道:「算了,他总是……」话声方落,陡觉小腹剧痛,一柄利刃刺入腹中。
枫儿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那个男人。在她已经打算放弃仇恨以后,她的父亲,竟再次欺骗了她;在她已经打算饶过这人以后,换来的居然是尖刀入腹的结果!
鲜血狂流,赤先生旋转匕首,让剑刃直没入柄,他面孔因激动而扭曲,狞笑道:「你一日不死,我终究是一日难以心安。」说着,一脚将枫儿踢开,以防她临死反击。
「该死的畜牲,看本大爷来制裁你。」兰斯洛义忿填膺,忘记自己伤势尚未全数治愈,冲了上去,给赤先生反臂一击,打的滚了回去。
「哈哈哈……」赤先生狂笑,让他一生不得安的恶梦,终于消灭了。「你以为我真的会愧疚吗?告诉你,身为我的儿女,就注定被我利用到死,你不服吗?看你能奈我……」
猖狂的笑声给打断了,在他的眼前,枫儿缓缓站起了身来,腹部的伤口,以某种妖异的规律蠕动着,逼出了匕首,而后迅速愈合。
「奇怪吗?不用这么惊讶,能和生死花的药效共存那么久,这个身体,已经有一半是魔族了。」枫儿寒着脸,一字一字用力地说着。
是的,经过了那么多的变化,纵然外型变回了人类,这个肉体,还是不可能一如当初的,同样,饱尝了一连串的背叛、伤害,那颗碎裂的心,是再也补不回来了。
「父王,我想再问你一声,你真的爱过你的女儿吗?」枫儿轻柔地问道,声音中,有着难以言喻的伤心,与深深的绝望。
「当……当然,父王是爱你的,阿红……你忘了吗?那一年,我们父女俩……」赤先生颤声道。他魂魄都飞到九霄云外,语无伦次,差没当场吓死,故计重施,希望能保住一命。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骗我,你的心到底在哪里啊!」
一声怒叱,冷冽的剑光再闪,只听到长长的惨呼,回荡在整个洞穴。
赤先生捂住腿根,大声呼痛,两腿之间,血流如注,喷泉也似的飞溅出来,竟是遭到阉割。
枫儿面无表情地站着,眼中的伤痛,渐渐扩大,伤心的低语,顺着大气波动,传进了兰斯洛的耳里。
「不要再生出我这样的人来了,不要再对你的儿女造孽,不要再……」
手中长剑无声地落地,枫儿蹲下身子,任由眼泪奔流,把过去的悲伤,藉由泪水,尽情地宣泄。
其实,赤先生始终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枫儿的个性极为刚烈,却也是分外重视感情,倘若他装出决心忏悔的低姿态,贯彻始终,枫儿会原谅父亲的,说不定,还会继续甘心为他卖命。
可是,靠不断出卖他人谋生的赤先生,绝不可能会相信,这世上真有人肯这么轻易地放弃仇恨,放弃报复的意念,所以他必须下毒手,他不能容许,日后女儿可能反悔的机率,为了不让今日之事重演,这个女儿非死不可。
说到底,他毕竟是个目光短浅,成不了大事的狭隘小人。可是,一直到了最后,枫儿还是没有杀他。
兰斯洛、小草保持默然,没有试着去安慰,这与情份亲疏无关,有些伤口,是只准当事人独自舔舐的,在这个时候,他们仅需保持沈默,如此就够了。
第十三章扁舟何日寻兄弟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六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杭州的总兵府里,钱继尧满脸不安,在室内来回踱步,焦急不已。他忠实的伙伴,赤先生,在今天傍晚突然不告而别,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说来都怪自己利欲薰心,竟给这人面兽心的家伙蒙了眼,认为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而与他合谋,干下这等错事。
绑架皇子,待事情闹至一定程度时,再佯作破案,救出人质,如此一来,定可大受皇帝赏识,而荣升第一军团长之位。
这个计画看似周密壮大,但仔细一想,却无处不是漏洞,亏得这两个月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否则立刻便是连诛九族的大罪,想起姊夫平时铁面无私,律下极严,这事若给他知道,那么……那么……
念及东窗事发的后果,钱继尧全身冷汗,涔涔而下,脑中不住求神念佛,祈求能够逃过一劫,却全然想不出怎么解决这个困境。
「将军!」一名高阶的军官快步奔入,看来很是经历了一番奔波。
「怎么样,有他们的下落吗?」
「这……」军官面露尴尬之色,显是一无所获。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钱继尧口中念念有词,慌的没了手脚。
「将军,依属下之见……还是找个安全地方,去避避风头吧。」他是钱继尧的心腹,对于上司这些日子的所为,一清二楚,照现在的情势看来,事发只是早晚,再不逃便来不及了。
「说的倒容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地府。」
窗外传来声低语,跟着某种锁链式的奇形兵刃,破墙而入,将那军官拦腰斩作两截。
「什么人想行刺本将军!」
钱继尧抽出配刀,与敌刃一碰,火星飞溅,锁链兵刃倒旋而归。一个年轻男子,自墙破处缓步走出,手臂一振,唰啦唰啦,兵刃回缠腕上。
「大胆狂徒,你……」
钱继尧气急败坏的喝问在他看见来人的白色骑士服后,愕然终止,那是正式的军装,而且,白色是艾尔铁诺第二军团的颜色,恰好与黑色的第一军团不睦。从这年轻人服色看来,仅是随从一类的职务,但肩上的徽印,却清楚地显示,他的军阶比钱继尧只高不低。
有这等身分的人,为何还会是随从?钱继尧张大了口,想起了个驰誉西方国境的名词──「四铁卫」。
那是四个武功高强,忠心耿耿的护卫,他们虽然厉害,但比起他们背后的主子,就根本不算什么了,而依照传说,四铁卫绝不离开主子的身边,换言之……
这时,一个充满威严的身影,缓步踱进大厅,衣衫如雪,眼眸若冰,金属面具闪烁着寒光,俊朗的半边脸上,尽是令人坐立难安的笑容。
钱继尧脑里轰地一声,他认得这个人,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见着他。钱继尧呻吟了出来。
「周大元帅!」
艾尔铁诺五大军团,各司其方,手握重兵,而其中战绩最少,年纪也最轻的一名军团长,便是第二军团长,周公瑾。
第二军团管辖西方国境,与强大的绢之国,隔海相望,常兴兵灾,而该区蛮族常有暴动,治安奇糟无比,是个被众人皆不看好的荒脊之地,没有几个军团长能稳坐位置,反而战死任内的,比比皆是。
而打破这个不吉利的惯例,稳坐西方国境最高负责人之宝座的,便是现任军团长,周公瑾元帅。
甫一上任,他便以雷霆手段发动袭击,将不肯归化的蛮族,歼灭一空,除了愿意投降的部份人等,剩余的不是死,便是被逐出海外,而后,与绢之国名将司马仲达,发生数次激烈海战,让对方从此心有所忌,不敢轻言犯境。
消灭了所有武装势力之后,这元帅一反前态地采取怀柔政策,鼓励当地种族通婚,嘉奖文教,发展通商,与司马仲达击掌为誓,保证双边的和平,西方自此蓬勃发展,成了艾尔铁诺中最安定的几个区域。
虽是出身王室,却与一般的贵族子弟不同,每次作战,公瑾亲临阵前,指挥大军,冲锋陷阵,让整支军队士气如虹,成了罕见的常胜军。算起他出征总数,不过九次,是五大军团长中最少的一名,但除了绢之国外,其余几场战争的敌人,都已经再也没有复起的可能,因此,他并没有缔造战绩的机会。
如此的实绩,令王室对之另眼相看,封赏不断,暗中却担心其功高震主,兼之手上实力太强,随时有拥兵自重的可能,故而三个月前,明升暗降,将其调任闲差,公瑾索性辞官,藉此机会游山玩水去也。
可是,公瑾一离职,司马仲达立刻兴兵来犯,当地爆发民变,将士拒不出战,诸多动乱此起彼落,该处行政功能完全停摆,已成了无法之地了。
此事震惊朝野,三军将士、士大夫、商贾富豪联名为其抗辩,不下十数次,总人数逾百万,照估计,大概再不用多久,公瑾便会接到皇命,官复原职。
而这么一个大人物,竟无缘无故出现在此,更糟的是,姊夫与他互为政敌,两人明争暗斗已久,今日他的到来,无疑是敲响了死亡的丧钟。
「钱继尧,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犯下这等大逆不道之罪。」无视于钱继尧的惊惧,公瑾冷笑道。
钱继尧吓的跌坐在地,原本还期盼对方不知道这件密事,哪知道公瑾一开口,便掌握了全盘优势,让他除了跪地求饶外,再没别的事可做。
「本帅旅经此地,听闻殿下被歹徒所劫,明查暗访多日,终于给我抓到你的罪证。」公瑾沉声道:「还不快招出殿下的所在,要是殿下有丝毫损伤,你万死不足赎其罪。」
「在……在西首兵器库的暗窖里,这是钥匙。」
颤抖着声音,钱继尧自动将钥匙交出,蒋忠接过,跑去释放人质。
「元……元帅……,下官亦是遭奸人所惑,我……」钱继尧自知这罪刑太大,只怕还得牵连亲族,倒也不敢开口要求饶命。本来逼虎跳墙,人到绝境,恶向胆边生,但想起谣传中,公瑾出神入化的武功,他又哪敢妄动。
公瑾却是笑了,白皙的脸上,浮现了诡异的笑意,缓声道:「我也认为这事并不单纯,背后定有他人策划,若你肯供出主谋,或许我可以法外施恩……」
钱继尧匍匐在地上,看不见公瑾的脸色,只听他语气转为和缓,似有一线活命希望,可是,说起来,他与赤先生都是犯案者,主谋……哪来的主谋……
「元帅,您所谓的主谋……」
「你不过是区区一名军长,如何有能力犯下这样的大案,定是受到上司指使……」
乍闻此言,钱继尧如遭五雷轰顶,恍然大悟,他已是军长,再往上追溯,那身为第一军团长的司徒星霜,定是责无旁贷,公瑾的意思,便是要他作假供,诬陷姊夫,乘机除去这眼中钉。
内心受到罪恶感、活命欲望的反覆激荡,钱继尧迟疑不决,他颤声道:「是不是只要我供出主谋,就能活命……」
「主谋既是你上司,那你也是身不由己,值得同情,我会在陛下面前求情,对你从轻发落……」
公瑾轻描淡写的几句,瓦解了钱继尧的心防,同时也暗示了,决不接受其他人选的「主谋」。
在「愿意放弃一切,只求能够保住一命」的心情驱使下,钱继尧颤抖着手,挥笔写下了供词,供称所有的一切,都是受到司徒星霜的指使下完成,自己虽不愿意,却是无计可施。
「这是供词。」钱继尧呈上纸张,整张脸胀成猪肝色,显是承受了巨大的罪恶感。为了保存一命,他签订了恶魔的契约。
「很好,写的不错。」公瑾满意的点点头,手方落下,钱继尧已给远远的击了出去,撞塌梁柱,口喷鲜血倒地。
「你!」钱继尧惊怒交集,想不到对方这样反脸无情,一经事成,立刻过桥抽板。
「不用讶异,这是很正常的结果,有了这纸供词,我还要你作什么。」公瑾摇摇头,似是嘲笑对方的愚昧。
钱继尧「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他胸口中招,两排肋骨俱给震断,倒插内脏,已是致命伤。死亡当口,神智一片清明,猛地想通一切,暴睁双眼,挣扎道:「原来……原来所有的事……都是你在策划,赤先生只不过是……」
是的,虽然不是战争地带,不必特殊戒备,但皇子出巡,身边携带的护卫,岂是泛泛,若非公瑾亲自出手,凭赤先生手底的实力,只有全军覆没的份。
而皇子被劫,这又是何等大事,想要在各方严密搜查下,丝毫不露破绽,这等高难度的策划,也只有公瑾才能办到。
「自然是我了。能够想通这些,你死的不算冤。」公瑾微笑说着。隔空一指轰碎了柱子,巨大的花岗岩纷纷而落,砸在快咽气的钱继尧身上,登时丧命。
「元帅,殿下救出来了。」蒋忠侧身让开。
一名长相十分清秀的男子,出现在厅口。虽然神情有些疲倦,却是毫发无伤,眉宇间有股精明达练的丰采,亲和而不失威仪,确是一副天皇世胄的尊贵模样。
皇子拱手施礼,感谢道:「多谢元帅相救,孤王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奏请父皇,大大的封赏。」
公瑾冷笑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说罢,反手一掌,打碎了皇子的头颅。
蒋忠侍立一旁,脸色半点没变,似是早知有此变局。
「司徒星霜谋反,挟持皇子,我们不及相救,皇子已遇害,党羽钱继尧写下自白供书后,畏罪自杀。这就是事实的真相,你明白吗?」
「末将明白。」
对蒋忠做了些交代,公瑾点了点头,负手沈思,皇子、钱继尧俱已身亡,此事疑点虽多,却是从此死无对证,只要一切依计画进行,仅凭这纸供词,司徒星霜见不着明年的中秋了。
这皇子为人颇为精明,甚得圣眷,又与自己不睦,日后诸皇子争位,大是个麻烦,这与自己所绘制的未来蓝图不合,早应纠正,只是未有适当时机,才多年隐忍不发,今次一箭双雕,利用他的死,扳倒司徒星霜,除去两个心腹大患,日后当可高枕无忧,静观艾尔铁诺国势的变化了。
「唉!好的敌人,又少了一个。」
遥望明月渐沉,公瑾颇为寂寥地慨然长叹,话意是真?是假?只有本人方知。
黑无常虽然是杀手,职业道德却还不坏,收拾了兄弟的尸体,竟然还将赤先生一并带走,省去不少麻烦。
也许是知道技不如人,黑无常并没有为兄弟报仇,其实,身为一个杀手,早就已经有所觉悟,随时随地面对死亡。
兰斯洛没有拦阻他们离开,这其中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只是由死至生走了一遭,看见周围都是死尸,不太想再杀人,如此而已。
枫儿止住了眼泪,默然目送那个男人离去,自此之后,他还会这么继续错下去吗?枫儿不知道,只是,这些事情再与她无关了。
「阿红……」小草轻声唤道。既然知道了真名,就没有理由再叫她枫儿了。
「不!」枫儿摇头道:「我是枫儿。」
小草会意,比起「阿红」,这个女子宁愿选择「枫儿」这个身分,这种心情,与自己不是很像吗?
「呃!我们……该想个办法出去吧!」兰斯洛通红着脸,很尴尬地说着,一直相处的两个同伴,都有了巨大变化,让他有点不知如何自处。
小草也就罢了,反正早就打闹惯了,只不过要换个角度,把她当成女孩子而已。
枫儿就麻烦了,原本的宠物,突然变成了这么一个大美女,更糟的是,那健美的胴体,一丝不挂,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发觉兰斯洛感到不适,枫儿哑然失笑,当兽人当了这么久,早已习惯裸身,突然说要穿上衣服,还真是不习惯。随便弄了套衣衫穿上,反正洞内死尸这么多,要剥套衣服,那还不简单。
枫儿看了看周围岩壁,道:「我带你们上去吧!」岩壁不算太陡,全身武功已复,依这等地势,根本困不住自己,要带两个人飞驰,有点麻烦,但既然黑无常都做的到,自己没理由不行。
「且慢上去,我想确定点事情。」小草笑道。
既然到了宝山,岂可空手而回,不好好钻研一下,还真枉费了今晚这番折腾呢!
「你还要做什么,快点上去了。」
「寻宝啊!我们来这里,不就是来寻宝的吗?」
「什么!找到宝物的藏匿点了吗?这个好耶!」
小草俏皮一笑,向赤先生原本立足的高台跑去。听到有宝物的兰斯洛,就像是见了胡萝卜的兔子,一马当先,冲在前头。
枫儿不发一言,紧紧跟在后头。
岩壁给炸塌了,几面旗子,绣着不知名的怪兽图形,依照特殊的排列,参差插在周围壁上,果然是东方仙术的阵型。
「很有意思的排法,是照五行生克的方位,不知道阵法的名字叫什么?」小草侧着头,仔细端详,这阵法已给她暂时消掉,作为法器的旗帜,此刻也如废物一般,但是,还是可以从中学点东西的。
神仙术是种很罕见的派系,想要见到优良的范本,并不容易。小草好学成癖,一看到这阵型,不禁入迷的揣摩起来,想要推算出阵势运行的法门。
「喂!不是说有宝物吗?在哪里?在哪里?」兰斯洛四处张望,搓着手掌,一副猴急模样。
不知是雷因斯·蒂伦的治愈圣力,果然名不虚传,亦或是这人的新陈代谢能力举世无双,兰斯洛完全忘记自己不久前才重伤垂死,立刻充满活力地连跑带跳,十足一个淘金客。
「别着急,宝物这种东西,是不会莫名其妙掉出来的。」
小草笑道。灵窍开启,得到进化的不只是身体,仿佛连心也换了一颗新的,或许是明白了母亲的遗言吧!小草觉得心里自信满满,敢放大胆子,去争取一些以前不敢触碰的东西。
圣光封印、十方血啮阵都已被解除,雷峰宝藏处于千年以来,首度不设防的情况。既然老天爷让他们来到此地,又让自己得此异能,误打误撞地解了所有守护魔法,那么冥冥之中,可能早就注定了,他们是天命的得宝之人,无须再多作顾忌了。
小草走向岩壁,把手放在璧上,闭上眼睛,用气去探索岩壁后的东西,发觉不对,便再换个地方,就这样重复这个过程,试探了八九处地方,最后,停了下来。
「就在这面石壁后面了,可是,要怎么打开呢?」
那面由石块崩塌所形成的巨壁,没有半点缝隙,也没有机关,看来,可能是周围石壁遭到大力轰碎,将这里堆堵了起来,感觉上,里面的确像是埋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麻烦来了,面对这小山堆高的石块,兰斯洛、小草不由为之一愣,一般人是绝对无法移开这些东西的,至少兰斯洛做不到,小草的异能,虽然能消除一切的魔法力,但却无法搬移重物,派不上用场。
「这要怎么办,我的炸药用完了,你的呢?」
「早就全部给你了,哪还有剩。」
「让我来试试。」
一直闷不吭声的枫儿开口了,她抛去了适才随手捡来的剑,在尸体堆中来回找寻,最后取了把材质较好的剑,摆出突刺的架式,沉声道:「旧时的武功,我不知道还记得多少,你们让开一些,免的给误伤。」
在当初被敌军所擒的时候,因为忌惮她武功太强,曾挑断了她的手筋,这也就是手腕上两圈红痕的由来,但是,生死花除了让人脑部退化之外,以强化肉体而言,反而大有助益,能将旧有伤患完全修复,故而蜕变完成的枫儿,身体的强韧度,只有更胜昔日。
甫一提气,澎湃的真气,如怒海狂啸,自丹田急速奔流于全身各处,势道之猛烈,连枫儿自己都吃了一惊。
将真气缓缓导于剑上,剑刃倏地亮了起来,嗡嗡作响,逐渐转为通红,她旧日所修的武学,与紫钰的焚城枪法颇似,都属于炎系武学,一经催运,周围两丈之内,都能感觉出那股热浪,这也是为何要找一柄材质较好的兵刃的原因,否则高温之下,还不待剑刃挥出,整柄剑早给熔成废铁。
「小心了,大家后退。」
长剑忽地急转起来,如同柄锋利的锥子,配合上足以熔石化砾的高热,枫儿整个人化作一团火旋风,向石堆钻了进去。
只听「轰隆轰隆」震天连响中,巨石堆发生连串爆炸,拳头大小的碎石块,给轰的满天都是,纷落如雨。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不过给打几下而已,不要叫成这样,乱没男子气概的。」
兰斯洛抱头哀号,他虽然躲在远处,但还是给落石打了几下,眼冒金星。
小草给兰斯洛护在怀里,半点擦伤也没有,好整以暇地开着玩笑,她既已回复女儿身,自然有她当女孩的好处,要是以前,早给兰斯洛一脚踹出去,说「身为小弟,有为老大挡石头的义务,勇敢地挨砸吧!盾牌。」
「还好没有别人在这,否则一定给砸的头破血流。」
「是有别人,只是没有别的活人而已。」
不过,也真奇怪,算算时间,外头也该天明了,雷峰塔闹了这等的大事,怎地没有半个人下来查探,莫非有什么事也闹在外头。
爆炸声停了,枫儿一声鹰唳,飘身而退,原本的石壁,给开出了条长长的甬道,恰容一人通行的宽度,煞是吓人。
「真可怕,你怎么不去专门给人拆屋,稳赚的。」兰斯洛喃喃道,他因为刚才给石头砸中,颇有怀恨,不给枫儿正面评价。
「别理这傻子,枫儿,跟姊姊进去。」小草牵着枫儿,快步走了进去。见到枫儿展露的功力,小草暗喜在心,枫儿的武功,比她预期中还要高得多,对于未来自己的某些计画,可以说是多了个无法替代的好帮手。
枫儿给小草挽着手,没有抗拒,她从以前就不喜欢跟人有肌肤接触,就算对方是女的也一样,但是小草却不同,对她而言,在如今的世上,兰斯洛、小草是她仅有的亲人了。
变回人类身体,回复原本年龄的枫儿,看起来比小草还大上几岁,但彼此这样叫惯了,却是谁也没有想要改变称呼。
走道的尽头,是一堆古怪的图形,枫儿至此给一股柔韧的力网阻住,化消了所有力道,再前进不了半分,故而到此便停了手。
「后头应该是空的,只要解除了封印,就可以进入。」枫儿做了补充,在她看来,那层力网似是魔道之术,与武功无关,接下来,就交给小草来判断了。
壁上的图形,是神话时代的古文字,倘若不是相当有水准的学者,或是高深的魔法师,是认不得的,当然,对小草来说,看这文字便像吃饭般容易。
小草大略看了看,一脸的古怪,说道:「唔……是太古时代的文字,嗯……怎么会用这种咒语,设封印人的脑筋,一定不正常。」说完皱着眉头,退开至三丈之外。
枫儿会意,也跟着后退几步。
小草扬起手臂,朗声颂道:「解除千年的封印,打开通往禁忌的道路,继起宇宙继起之生命,西哩哗啦轰通夸妈,我是你妈妈,奉阿里巴巴之名,芝麻开门。」
话声方落,后头响起了一阵爆笑声,原来是刚刚赶到的兰斯洛,听到了这不知所云的咒语,笑倒在地。
石壁上,产生了一圈圈的波动,犹如水面生波,跟着,打开了一道两丈见方的石门。
浓密的黑雾,恍若实质,迅速自洞口冒出,一接触外界,立刻幻化出种种鬼魅魍魉之形,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枫儿眉头一皱,第一时间移至小草身前,严密护卫,小草有些感动,轻拍了好姊妹的肩膀,笑道:「先别忙。」手一挥,祭起异能,所有的鬼魅,全消失的无影无踪。
枫儿见状,皱眉道:「是魔气。」
凡是修炼魔功者,身上通常都会散发着妖气,若是功力极高,转妖为魔,可以散发出魔气,这已是魔族中难得的好手。随着修为越深,气的纯度也越高,能够高到足以产生幻化,变出种种低阶妖物,那本人的修为之高,已经是难以想像了。
对人类而言,远自九州大战以前,「魔族」这个名词,便是种种不祥、恐怖、怨恨的代表,枫儿不希望亲爱的姐姐,与之有所牵连。
「是啊!很强吧!这可是某位历史名人的陵墓喔!」小草浑无所觉,微笑道。
三人小心地步过了洞壁,准备面对着名的雷峰宝藏。
小草尤其兴奋,她有种预感,自己即将接触的,将会是一段尘封数千年的秘史,足以将整个人类颠覆过来的大秘密。
点亮了火摺,能看清周围的景物,石壁之后,是间狭长的石室,而在石室的尽头,有道模糊的身影,端坐石床上,相距约五十丈,有些看不真切。
但是,虽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甫进洞门,一股沈重无比的王者气息,恍若实质,扑天卷地而来,立刻压的三人喘不过气,就连武功最高的枫儿亦不能幸免,连提了几次真气,郁闷的感觉却越来越重,仿佛只有俯身下拜才能顺气。三人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骇之意。
连兰斯洛这般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这股慑服力,疑惑的问道:「是什么人的陵墓,有这等派头。」
小草心中再无怀疑,缓声道:「魔族君主,大魔神王,铁木真。」
枫儿呆了一呆,饶是她冷静过人,乍闻此名,还是当场呆住,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兰斯洛的反应却很奇怪,只见他收起戏谑的表情,神情肃穆的连叩三个响头。
这反而把小草弄呆了,对人类而言,大魔神王代表着杀戮、死亡,是罪恶的化身,而铁木真这个名字,更是魔中之魔,不管是什么人,听到这个名字,都会神情紧张地摆出戒备的架式,像枫儿这样,那是正常的反应。
这位魔王的一生,充满了神秘的色彩,事实上,对魔族而言,这名字也是个禁忌,自从魔族退回魔界,几个首领就联合发布了箝口令,不准任何人再提到,违者杀无赦,所持的理由,似乎是因为他败给了人类,是魔族的耻辱。
那么,兰斯洛的反应,又是该怎么解释呢?这个「本大爷」的个性几乎是狂妄自大了,偶尔谈论到史上的成名英雄,他都嗤之以鼻,再不然,就是「虽然肯定他的作为,但本大爷也做的到,没什么了不起」,从未见他对什么东西表示敬意,又怎么会如此尊崇这个魔王呢?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拜的是什么人啊!」兰斯洛磕完了头,小草疑惑问道。
「知道啊!老头子曾说过他的故事,铁木真是天地间一等一的英雄好汉,我拜他几拜,瞻仰一下,也是应该。」兰斯洛一脸「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回答。
小草疑云满胸,兰斯洛的老师,究竟是什么人,怎会有如此观点,莫非,是知道了那一段失落的历史……
枫儿担心石室中伏有机关,默默向亡者祝祷一番,将剑收起,趁那两人还在说话,独自向前探索。
火光辉映之下,枫儿发觉石室的两边墙壁,全都密密麻麻的写满文字、图形,好奇心起,凑近看了看,才瞄了两行,不由得惊呼出声。
「什么事?」
「枫儿你没事吧!」
兰斯洛、小草听得惊呼,也是给吓了一跳,忙跟过来,发觉枫儿的眼光牢牢盯在壁上,也跟着看过去,一窥之下,登时如遭雷殛,一齐惊叫。
石壁上,凌凌落落地放,着些奇怪东西的碎片,碎丝带、断成两截的法杖、圣灵石的碎块、某种刀剑的一部份……约莫八九样东西,没有一样是完整的,可是,尽管已是废物一堆,三人依旧可以感受到那些非同小可的残留气息,足见当年的威力。
特别是小草、枫儿感觉最为强烈,出身魔法世家的小草,一眼就可以肯定,那裂作两段的琴弦,只要稍加接复,便是难得一见的魔曲乐器。就算是那些已成粉屑的精灵水晶,只凭那残存的圣光,已是一级的伏魔至宝。
枫儿浸淫剑道多年,也曾换过多柄上好名剑,却从未看过如此清澈冷冽的剑光,只要将这碎片投炉重炼,必是绝世神兵。
在旁边的壁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孤峰血战,击杀敌人多名,留其兵器以为念。
只用「敌人」,却不说「强敌」,留言人睥睨天下的遗意,狂的令人无法置信。
小草约略看出这些物品的来历,也就是因为看的出,她苍白着脸,喃喃道:「十二强者,是十二强者。」
在九州大战中,有一些绝顶高手,与魔族激烈抗战,他们分别在武道、魔法上,有卓越成就,这包括了名声最响的「二圣、三贤者」在内,与另外几名正道、邪道的高手,共有十二名。
他们在大战中有着卓越的贡献,为了抵抗魔族,这些人一一牺牲了,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为了纪念,后世尊称为「十二强者」。
十二强者的记录,存在于不少典籍之内,小草就对每个人的事迹耳熟能详,但却有点疑惑。因为在当时,与这些人齐名的高手并不少,对战争的贡献相若,彼此的修为也相近,为什么只有这些人被列为十二强者,而且,那些未被列名的人,居然半点抱怨也没有,这与素来好争名的人类社会不符。
再者,十二强者的各场战役,典籍上清清楚楚,但是,对于每个人战死之役,却语意不详,匆匆一笔带过,甚至没有记载,从这里面,小草已经嗅到不寻常的气味了。
对于这段疑似遭到窜改的历史,小草曾有种种推想,现在,她知道答案了。
无怪当年三贤者诛杀天魔后,落落寡欢,从此未再提起相关的一言半语,因为,当年参与诛魔之役的,不是三贤者,而是十二强者全数动员,经过一番血战,九名强者全数阵亡,三贤者只是其中的幸存者。
三贤者是何等人物,余下的九名强者,能与之并列,足见彼此修为相差未远,单只是西王母、龙骑士,便已是旷世难逢的绝顶高手,何况其他,这十二个人中,随便挑出六个人,只怕已足够将如今的风之大陆,掀去半边。
可是,这许多高手联手,合攻一人,居然还落了个惨胜的结果,十二强者给击杀九个,仅有三贤者能全身而退,这固然可以看出三贤者的高明之处,那么,缔造出这种战果的人,又是何等的伟大啊!
史书对那一战的记录,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却可看出当真是惨烈无比,直让天为之哭,遥想昔人风范,小草不禁神往,不管铁木真是多残忍的恶魔,只看他以一敌十二的豪气,便足以气盖千古,不朽于青史了。
往左看去,又是一段文字。
「铁木真得挫众敌,尽窥诸门杂技,虽未足与议也,后世小子习之,亦足以建功立业,成一方之雄,兹将战中所见录下,尽绘于左。」
后头,便是连篇文字、图形,例如说,「焚城枪法,龙族武学,刚猛迅捷,交战半日后,分其心神,破招杀之。」跟着,便写着「尽破焚城枪法一百零八式于此」,画出图案,写明此招的厉害之处,如何修练,又要如何破解,每一处皆注解仔细,俨然就是一套综合秘笈。
一幕幕的解说,看的人眼花撩乱,小草不通武学,却也知道这是无上瑰宝,而最后几篇,则写了几个已然失传的强力魔咒,自然也附了怎样修习,如何与签订契约的法门,看的小草眼发异彩,舍不得移足。
眼见两个人皆如痴如醉,兰斯洛暗暗好笑,他武功、魔法皆不成,这些东西对他而言,诱惑力不至于太大,随意漫步,想找找看三贤者的武学,哪知从头到尾,数十项绝学,就是没有与三贤者相关的资料,只是在左面最后墙壁,写着:「三贤者未死,其技当不至失传,无须重抄于此。」
兰斯洛心想,这铁木真也是个怪人,居然担心对手给他杀了之后,一身武功就此失传,还特别将这些功夫抄写壁上,遗留世人,当真是古怪到了极点。
可是也真奇怪,一个垂死之人,会有能力写这么一大堆东西吗?精神未免也太好了吧!想来,定是双方激战之后,铁木真给打成重伤,躲于此地,三贤者随后追到,因恐逼虎跳墙,遭他绝命反扑,索性以咒术封起洞门,候其伤发而亡,而铁木真内力深厚,不至于立刻毙命,咽气前留下了这许多东西。
看完左边,兰斯洛迳自步至右方,细观起来,那只有一堆文字,不见图形,唯恐有字不识得,硬是把沈迷在魔法中的小草给拖了过来。
余受叛徒暗算于先,复力战十二强者于后,神枯力竭,行至此地,气血沸腾,不克自制,即当大归,憾有未了心事数件,故留书于壁,以传后世英杰。
入此室,拜吾遗体八十一,起出天魔古经,即为我魔族第三十三代大魔神王,持历任魔主加护,光我魔族,魔照天下。
玉盒内藏魔血三滴,九天冰蟾一只,习我天魔功者,饮魔血通九大经脉,杜绝后患,后可依法修习。九天冰蟾,疗绝症,化万毒,夺天地之造化,望后辈善珍使用。
余误杀挚爱,心如死灰,苍天戏弄,更无生趣。毕生学武,所为何事?能与天下英雄生死一博,畅然快哉,不枉此身矣。生为帝王,死于沙场,马革裹尸,亦得其所,环顾前尘,叱咤风云,尽握人间兴衰无数,铁木真此生无怨。
死时方悟,世间浮华,到头皆空;皇图霸业,难了恩怨,付之一笑,消于尘土,不过蝼蚁等闲事尔。纵有盖世武功,通天权势,难挽五百载光阴,毕生遗憾,难悔当初。
铁木真绝笔
原来是遗书。惊人的事实,又爆发一项,从遗书内容得知,在力战十二强者之前,铁木真已受暗算,负伤在先,之后又与十二强者大战,尚有如此战绩,铁木真一身的修为,非独空前绝后,简直已经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了。
看来,这位魔主的一生,也是多彩多姿。「误杀挚爱」,不知是怎样的一段爱情故事?「苍天戏弄」,又是怎样的戏弄法?他武功盖世,权势通天,却惋惜难挽回「五百载光阴」,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最令小草感到不解的,是最后的那一句「难悔当初」,这是什么意思?既是后悔,一般人只说悔不当初,何来难悔当初,他难悔些什么?这一切,只怕随着他的长埋荒冢,而永成谜题了。
小草沈吟未果,却发觉一旁的兰斯洛,满脸兴奋,高声笑道:「九天冰蟾,九天冰蟾啊!紫钰小姐有救了。」
这句话点醒了小草,要医治紫钰的病,非九天冰蟾不可,此物世间难寻,便是杀入魔界王城,也未必能找到几只,哪想到今日机缘巧合,竟会在此发现,紫钰生机有望了。
放眼四望,看不到什么特殊的布置,可能要如遗言中所说,对其叩首八十一,方能发现。这是所有前辈高人,爱用的怪僻。
兰斯洛、小草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每走一步,那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便越益加强,令人喘不过气来。因为不敢侵犯遗体,所以两人在相隔十丈之处停下脚步。
前头摆放了一张石床,石床之上,是一套巨大的黑色铠甲,瞧不出是什么材质,颜色黑漆漆的,一层奇异光泽通体流动,仿佛有生命一般,绝非凡品。盔甲上破损多处,布满了多种兵器的伤痕,可以看的出那一战的激烈,特别是头盔上的大裂痕,尤其怵目惊心,而胸口的一个大洞,由前胸透至后背,说不定便是致命伤。
而在盔甲之后,令万物俯首下拜的威严气息,恍若千斤大石,让所有接近的人,如遭法术定住一般,给压迫的动弹不得。
「是黑魔铠。」小草低语道。
铁木真在继位的当天,穿戴上了魔界名匠隆·贝多芬打造的无双铠甲「黑魔铠」,此后一生未有脱下,也因此,无人得知其真面目究竟为何?
可能是觉得死了还穿铠甲,是件累人的事,所以铁木真在死前,还是卸下了这身戎装,把覆盖他多年的黑魔铠脱下,整齐地放在身前。
两人心中都是同样的想法,人死已近两千年,却仍能散发如此气势,何况是生前,这么一想,对于他那不可思议的修为,也就不那么惊讶了。
「铁木真老前辈,我不是魔族,所以也就不必称你叫陛下了,后生小子兰斯洛,这厢有礼了。」兰斯洛虔诚的合掌揖拜,他个性便是如此,虽然说对方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也不必在那边掉书包。
小草明白兄长的个性,只看他把「本大爷」改成了「我」,甚至还自称「后生小子」,就知道他对铁木真的确是很尊敬的。
「你的天魔功,可能很厉害,但反正我不想替你光大魔族,无功不受禄,也就不练了。」兰斯洛轻描淡写的说着,把可能令他无敌于天下的盖世武学,不当一回事的推开。
「但今天为了救心上人,就借你的九天冰蟾用用,您老人家英雄一世,该不会跟我们后生晚辈计较这些小东西吧!反正您在这里坐了那么久,也没半个客人来,今天我们来陪陪您,您就把东西当作见面礼吧!」说完,神情肃穆,开始磕头。
小草听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家伙真是标准的山贼个性,连死人的便宜也占,倘若铁木真死后有知,拜他遗体的竟是这种无赖,铁定会气的跳起来,拔剑追杀兰斯洛。
八十一个响头磕完,兰斯洛站起身来,发觉四周并无异样,怪叫一声,哭丧着脸道:「有没有搞错,死了还晃点别人,骗人家磕头,这魔王真是恶到极点了。」
话声方落,一个石台,缓缓升起于面前。石台之上,放了一本手卷,一个玉盒,兰斯洛凑近观看,发黄的手卷上,写着「天魔古经」四个黑字,看来甚是古老,不知有多久历史了。
玉盒中,一个小磁瓶,一只通体碧绿,眼睛朱红的玉蟾,笼罩在一层淡红色的光罩之下,稳稳放着。
「九天冰蟾!」兰斯洛大喜,伸手去拿。
「不可。」小草出手拦阻,说道:「九天冰蟾,与外界的大气接触,一刻钟内立刻失去作用,化为轻烟,所以必须以真气化罩来收藏,你现在取出,还来不及送到,东西就没了。」
「那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把紫钰姊姊带来,就地服用吧!」
兰斯洛有些遗憾地放下手,瞥见旁边的天魔古经,眼睛滴溜溜的打转,脸上浮现了邪恶的笑容。
「你……你不是说不想练的吗?」小草惊道。
「哎呀!只是看一下而已,不算练,你不要妨碍我纯洁的求知欲。」
小草嘴上说不要,却没有认真阻拦的意思,她也很想看看,这天下第一的武学,到底是什么模样,同时也可解开所谓的天魔经之谜。
天魔功,是魔族至高无上的武学,历代非王族不传,让魔王的血统,永远称霸于魔界。
天魔功,记载于天魔古经,而其中,有条神秘的传说。据说,若是从抄录本或是后人口述而修习天魔功,功力虽高,却永难修成最高境界「太上天魔」。
只有每一任的大魔神王,能够直接从天魔古经依法修练,是以古经仅传继位者一人,这也是大魔神王始终能统御群魔的理由。
可是到底古经里面,有什么不同点呢?那个修成最高境界的诀窍是什么?这是千古以来,魔族的一大谜团,魔族固然好奇不已,便是其他的各种族,也曾有过无数推测,而这个秘密,马上就要揭晓了。
解开束书的丝带,兰斯洛打开了第一页,当两人看清了里面的字,不由得面面相觑。
第一页中,一行血字,看来怵目惊心。
「欲修练天魔功者,需以人生的一部分,作为交换。」
小草叹息道:「原来如此,这是所谓的咒禁武学。」
原来天地间,有某些物品,受到某些诅咒的缠身,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个人的理想,然后让宿主遭到生不如死的命运。
这类的东西,在魔导士的世界里,常有所闻,更有许多不肖术者,藉着这类的魔器,来完成自己的私欲。
但是他们后果往往都是很悲惨的,与恶魔签订契约,无异与虎谋皮,最后当然不得善终。
「这就是天魔经的秘密了,无怪非经书在手,不能修练最高境界,原来是这等因由。」
「仔细想想,魔族的大魔神王,好像没几个是寿终正寝的,真是悲哀。」
「这种武功,就算能练到天下第一,我也不要。」兰斯洛摇头道。
的确,就算武功无敌于天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诅咒反噬,这种胆颤心惊的日子,只怕是生不如死,纵使权势再大,也没有意义。
这可能是上天给人们最大的一个玩笑,让你在一段时间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告诉你在多久以后,你的生命将要终结,这样子的生活,你要不要。
无疑的,兰斯洛、小草是不要的。他们也想不出,什么样的人,会去练这种功夫。
很惋惜地合上经书,重新放好,兰斯洛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看往黑魔铠的背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怎么样,现在,历史的谜题,只剩一个了。」
「这样很不道德,人家会生气的。」
小草严词推拒,眼中却闪着狡狯的笑意。铁木真的真面目,也是一个大谜题,今晚已经解开了这么多疑团,如果留下这一个,总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怎么样,做不做?」早就看穿了小草的动摇,兰斯洛笑道。
「嗯……他老人家英雄一世,我们只看一眼,他应该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的。」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小草把某人的无赖学了个十足,标准山贼个性。
默默祝祷了一番,大意是「不要见怪,反正您老人家是英雄豪杰……」之类的话,两人蹑手蹑脚,很小心,却又不约而同地绕到石床后方,快速一瞥。
原本打算只匆匆看一眼的,却在瞥见之后,目光给牢牢定住,再也不能移动半点。
如果说入洞以来,一切的东西都让他们震惊,那么,在这一刻,所有的震惊,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对于铁木真的身分,一直以来众说纷纭,隐居千年的老魔、来自天外的怪客、由咒禁法所苏醒的怪物、太古魔法所造的特殊生命体……真个是千奇百怪。
但一般来说,人们都相信,铁木真的面目、身体,定有不能见人、狰狞丑恶之处,否则何须终生穿戴黑魔铠,不敢现面。
可是,没有一种说法,曾经想到,黑魔铠下的真相,竟是这样。
在石床之上,大魔神王铁木真,身体无半分腐朽,神情安详,犹带半丝笑意,端坐床上,仿佛只是深深的睡着,而非死去。
这个名震千古的魔王,看起来浑无半点怕人之处,除了顶上的一只角外,全身与一般人类无多大分别,纤弱的膀臂,和巨大的黑魔铠一比,显得额外瘦小;苍白的脸孔,虽不算是英俊,却也是白净清秀,让人看不出,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有这等高的能为,开疆拓土,缔造魔族不朽的传奇。
但这并不是令兰斯洛、小草吃惊的理由,让他们深深为之震撼,无法发出一言半语的,是眼前的这具身体,不是什么「老前辈」,而赫然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不会错的,虽然因为经历许多沧桑,让他的脸庞看起来显得老成,但那瘦弱的身体、表情里那股未脱的稚气,清清楚楚的让每个人知道,铁木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不,不该说是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认真来说,根本就只是个孩子,应该还天真的欢笑着,还是悠然不知世间愁的年纪。
无怪三贤者不愿提及此事了,他们乃一代宗师,不愿如所谓的人类正史,信口雌黄,可是,他们又哪里说的出口,合十二人之力围攻的,竟只是名孩童,就是大胜又有何光彩,更何况胜的如此惨烈。
回忆史册中的记载,铁木真在位仅有五年,这么说,他继位时才不过八、九岁而已,难怪他要藏身黑魔铠,不以真面目示人,以免让部下心生轻视之后,有不轨的意图。
这样的谜底,让两人不禁怅然若失,比起铁木真堂堂正正,以一敌众的光明作风,人类史上的英雄、贤者,居然要事先暗算,再群起围攻,事后又歪曲事实,抹煞对方的存在,实在是太卑鄙了。
当然,那时的情况,并不是单纯的较量技艺,而是形如两军交锋,一切以得到胜利为最终目的,在「兵不厌诈」的大前提下,任何的手段都是被允许的,所以十二强者并没有做错。
这些小草也明白,可是,仅管理智是这么告诉自己,她还是无法从那股自我嫌恶中释怀。
「好过份,他明明只是个孩子啊!」想起当初的那场血战,这孩子是怎么样的拖着伤疲的身体,周旋于十二强者之间,试图开出生天,小草就有种想掉泪的冲动。
兰斯洛的心里,则又是另一种心思。照年纪来算,他较铁木真年长八九岁,而后者早在十岁之前,便已天下闻名,成就一番大事业,十五岁前,已是打遍世间无敌手,相较之下,自己实在太没用了。
「大丈夫当如是也,有朝一日,本大爷也要凭这一双手,开拓出我自己的事业,也要学学他,打遍天下无敌手。」
遥想前人,雄心不已,兰斯洛胸中尽是豪情壮志。
「小姐,公子,该走了。」看见两个人愣在那里,枫儿出声唤道。石壁上的武功太过博大精深,纵使钻研个三、五十年,也未必能穷究其中一门,只好粗略记下,待日后再行研究了。
「嗯!是该走了,等一下找到紫钰小姐,大家再一起来好了。」想起了紫钰的病,兰斯洛清醒过来,直嚷着要出去。
恭谨地拜了几拜,小草再次扬起手臂,颂起出洞咒文。
「解除千年的封印,重开通往禁忌的道路,继起宇宙继起之生命,西哩哗啦轰通夸妈,我是你妈妈,奉阿里巴巴之名,芝麻开门。」
不难想像地,爆笑声再次回响于洞中。
第十四章离愁正引千丝乱
天色黎明,初升的朝阳绽放出和煦的金芒,照映在胡水上,粼粼金光,万顷碧波,把宁静的西湖,缔造出一片瑰丽风光。
哗啦哗啦,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喷的老高,水柱中,三道人影,狼狈地跌入水里。
「搞什么鬼,枫儿,你选的是哪门子的出口。」
「不要乱叫,能出来就已经不错了。」
「已经不错!什么鬼话。」兰斯洛吐出口里的湖水,大声埋怨道:「都是你的鬼主意,说什么从这边出来最接近岸边,结果呢!这是湖心……湖心耶!」
「计算错误了嘛!」小草吐了吐舌头,努力的划水,这趟杭州之行,泳技大有精进,「人有失手,马有乱蹄,吃烧饼哪有不掉芝麻的。」
「掉芝麻!这种差错够让烧饼也掉下来了。」
尽管泡在水中,兰斯洛的火气丝毫不减,一面游水,一面开骂。小草充耳不闻,自顾自的打水,枫儿还是静静的泡在一旁,不发一言,以她轻功,自可凌空虚渡,掠水过湖,只是见这两人闹的兴起,不好意思打断而已。
适才三人出石室后,地洞范围辽阔,广及湖底,根本搞不清楚东西南北,小草硬说东面离岸边比较近,坚持要从那里上去,兰斯洛本来也没什么意见,反正这会儿有个「人形挖土机」,从哪边出来都是一样。
哪知道,地面一给打通,立刻便是大水淋头,三人给冲得七荤八素,差点便做了鱼虾的伙伴,定睛一看,位置不偏不倚地恰在湖心,离周围湖岸远个十万八千里,又是一段长途泳程。
正给淹得昏头转向,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吆喝。
「怎么搞的,这么倒楣,一出船就遇到落水的,还偏偏就是你们两个倒楣鬼。」
一叶扁舟,快速地划了过来,停在三人旁边,小船上,一个船夫撑着船篙,摇头道:「真是倒楣,看在大家旧识一场,顺道送你们一程吧!」
七手八脚地上了小船,船夫唱起悠悠船歌,朝岸边划去。没等坐稳,小草习惯性的检查船底是否有破洞,恰好看见兰斯洛也是同一举动,两人目光相触,不由哈哈大笑。
经历了一晚的生死凶险,能够重出地面,真有再世为人之感。想起初遇时,也是这样搭船落水,上的也是这船夫的船,今番重上「贼船」,而两者之间,已不知经历多少沧桑了。
三人彼此对坐,相顾默然。仅仅相隔一晚,相互间的关系,已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面对这种转变,每个人都有些难以适从。
小草静静思索着母亲的隐语,在回光反照的刹那,她陡然悟通了,母亲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心意。并非是雷因斯·蒂伦的女王的想法,而是身为一个母亲,真正的心意。
依照每种花卉的代表语,野蔷薇是「自由」,艾草是「稳静、幸福」,谷中百合是「重获快乐」,木瓜花是「勇气」、玫瑰叶片是「期待、希望」,将这些花语组合起来,小草可以很清楚的明白,母亲一直想告诉自己,别向所处的环境低头,勇于争取自己的东西。
身为雷因斯·蒂伦的女王,母亲也是很困惑的,她知道这样的作法大有问题,「不应该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而强迫牺牲个人的幸福」,这种靠着牺牲某些东西换来的慈悲,只是个假象,终有一日,这个想法会造成更多数的伤亡。
虽然有了这种体悟,但是母亲并没有能力将之扭转,王室的传统,根深蒂固,决不是轻易说改就改的,所以,母亲把希望放在下一代,努力培育着优秀的继承人,一个能够透过事实,看清真实,不为陈腐规条所限制的女王,她勇敢争取自己的权利,为已经朽化的雷因斯·蒂伦注入新血。
就是基于这样的心理,母亲把对女儿的关爱,藏在冷冰冰的面孔之下,故意摆出那样的面孔,不断的刺激小草,目的就是希望小草在这样的过程中,由对母亲的怨怼,产生对整个体制的怀疑。
不过,她还是藉着每年的生日礼物,不断地告诉女儿,「你是妈妈不及的希望」、「勇敢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自由吧!」、「去找寻你的幸福,真正的幸福」。
自己会离家,千里跋涉到杭州,母亲早就料到了吧!早在几百年前,她就作过同样的事了。
离家到杭州、遇见兰斯洛、开启雷峰宝藏的秘密、学会使用圣力……小草相信,这些事情并非偶然,冥冥天意中,有只无形的黑手,操纵了这一切。
当使第一次用圣力,将兰斯洛由死亡边缘拉回的时候,专属于兰斯洛的回忆──对小草的关爱、担心枫儿的心情、为了保护家人不惜生命……许许多多难以开口的情怀,藉着精神的共鸣,全数流进小草的脑海里,在刹那间,她明白了雷因斯·蒂伦圣力的真相。
据说,雷因斯·蒂伦的圣力,是诸神留下的遗产,效力犹胜最好的回复咒文,可治愈各种绝症、重伤;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在使用圣力的同时,受救人的记忆,会流入施术人的脑里。
所谓的圣力,其实是种升华后的回复咒文,藉由施术人的慈爱之心,与受救人产生共鸣,修复破损肉体,同时分享受救人的种种痛苦心情。
不知是谁曾经这么说,雷因斯·蒂伦王家的力量,是慈母的力量。
的确,他不只是修补肉体上的伤害,他甚至连破碎的心灵,也要一起填补。这也就难怪每一任女王都不长命了,在大量消耗生命能源以后,还得承受种种心灵上的痛苦,心力交瘁,寿命当然大幅缩短。
而就是因为圣力是这般慈祥的力量,所以想要使用,便必须知道,要怎么样去爱一个人。怎么样为了真正心爱的东西,甘愿放弃自我的福利;宁愿流着眼泪,也要笑着目送某人离去;为了所爱而忘却自身生死;以无私的心,去爱护某样东西。而这些事,以前的莉雅是不会懂的。
可是现在的她懂了,当她化身为小草以后,她学会了爱人的方法,从而爱屋及乌,能够推爱于人,真正具备了使用圣力的资格。
爱,应该是发自于内心的东西,基于内心浅浅的慈爱之心,而对身边人的痛苦,起了同理心,因而关怀彼此,这是纯出于天然的东西,无法刻意去做的。雷因斯·蒂伦的作法,无疑是走火入魔了。
把一切的希望放在下一代,这种作法看似不负责任,可是,有些事情也的确是需要长时间的,不管是怎么样厉害的魔法,还是无法瞬间让小幼苗,长成千年老树,要对雷因斯·蒂伦做意识改革,非得要两、三代的时间。
改革的路很漫长,也是难以想像地艰苦。小草想,母亲一定也是很矛盾的;她既希望女儿能继承这个志愿,却又不忍心让女儿为此辛劳一生,所以,才会选了向日葵、草织蚱蜢,做生日礼物。
向日葵的花语,是「有你在身边,就觉得很温暖」,草织蚱蜢呢?小草仿佛看到,妈妈的脸上,充满了温暖的笑容,拼命的在一旁打气,「跳啊!跳啊!跳出来吧!」
是的,妈妈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自己,端看自己的想法而定,她可以选择走上漫长的改革道路,或者,干脆勇敢的跳出来,管他雷因斯·蒂伦怎么样,去寻觅个人的幸福,只要自己能得到幸福就好了。
妈妈临终的遗言,「去做你该做的事」,就是这个意思吧!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妈妈还在为女儿的将来,担心不已,而努力的把最后的关心,传达给她。
为什么以前没有能够发现呢?每朵花的花语,不过是个简单的常识,自己早就知道的啊!为什么没有早点看出母亲的心意呢?如果能早点想到,整件事会有许多的不同吧!
小草有点遗憾,没有能够向妈妈道歉,为了自己这些年来的不懂事而道歉,不过,那已经无关紧要了,她依稀能听见,妈妈开心的笑着说:「没有关系唷!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嘛!雅雅永远都是妈妈的乖女儿,只要你能幸福,妈妈就很开心了。」
偷偷望了兰斯洛一眼,在这一刻,小草已经抉择了自己的未来。
然而,她尚未料到,自己选择所带来的影响,将在两年后,波及整个风之大陆。
「大家不要那么沈默嘛!能成功出来,不是应该高兴一点吗?」打破沈默的是兰斯洛。
打从上船以后,小草便一个人坐着傻笑,若有所思;枫儿则是冰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这种诡异的情况,让他觉得有点难以忍受。
「我……我有个妹妹。」经过了漫长的回忆,枫儿开口了。
「从小我就很疼她,我们的感情也很好。」枫儿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忘了什么是笑容了,只是,对于这两个仅剩的亲人,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他们。
「在王城被破的时候,她和我一起被捕……」
小草「啊」了一声,以枫儿的遭遇之惨,她妹妹既然也是落于敌手,相等待遇之下,恐是下场凄凉。
「她现在可能还在王城里头吧!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她。」枫儿说着,伸手解下颈项的圈带。
兰斯洛这才想起,既然枫儿已经恢复为人类,哪有戴着项圈的道理,这岂非天大的侮辱,很是尴尬地伸手去接,哪知却接了个空,枫儿将解下的项圈,慎重的摺好,收入怀中。
高傲若雪的脸颊,很难得地浮上一抹绯红,枫儿细声道:「谢谢你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这个项圈,对我来说,是个很宝贵的回忆,我会好好收着它的。」
东风轻拂,湖面荡漾,黑瀑般长发随着飞扬,修长的手指,拂开了纷乱的发丝,枫儿缓道:「我要走了,等到该了断的事,有了个段落,我会再回到你们身边的,到时候,我会再请你们为我戴上这个。」
「别了!请保重。」
语罢,枫儿飘身向后,整个人就如猎取鱼儿的鹞鹰,掠水急扬,轻盈地好似根羽毛,在水面几个起落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走了……枫儿走了……」受到这快速的生离所震撼,兰斯洛显得有些失神。
与粗豪的外表不同,兰斯洛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尽管平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的确为枫儿的离去,而受到打击,心里好像失落了什么东西,一片空荡荡的。
在兰斯洛的感觉里,大家好像会应该一直在一起的,他、小草、紫钰、枫儿,像是个密不可分的群体,就算是以后闯荡江湖,他们也会一直在一起嘻嘻笑笑,打打闹闹,过着热闹而又充满欣愉的日子,而这样的日子永远也不会结束。
兰斯洛没有想过什么「齐人之福」,只是单纯地觉得,大家不会分开。当他知道了小草的处境时,他为此感到苦恼,兰斯洛喜欢紫钰,却又不想让小草离开,他与小草之间的感情,超越情侣、知己,现在的小草,对兰斯洛来说,几乎是半个身体,一但少了她,兰斯洛不敢想像自己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可是,能留下小草吗?这与取舍的问题无关,小草的本身,有着许多客观条件上的阻碍,除非她自己愿意,没有人有这个资格,强自挽留她,兰斯洛也是一样。
为此,兰斯洛的心里,已有与小草分别的预备了,只是,再怎么都没想到,首先与他们生离的,居然是枫儿,这令兰斯洛怅然若失,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喂!脸色不要那么难看嘛!枫儿只是暂时离开,以后还会再遇到她的。」小草安慰着兰斯洛,心下颇有感叹。兄长外表豪迈,内心的情感却是纤细,这样的个性,到底好不好呢?
「谁的脸色难看了。」兰斯洛强辩道:「我只是想到,她就这么跑了,这几个月的食宿费都白花了,非常肉痛而已吧!」
「哦!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哪像你还笑的那么开心。」
「我笑,是因为有值得开心的事啊!」
小草已经有所决定了,她要接下母亲的担子,为雷因斯·蒂伦的将来而努力,也为自己的将来而努力。她将不再以逃避的方式面对命运,只要是真心想要的东西,她决不放弃,要好好地与头号情敌,来局情场大战。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得回宫廷一趟,好好为往后几年的大计,做些布署,来场双赢的战争。这条路很艰苦,但是小草充满了信心,她有着足够的支持力量,支撑她走下这条路的。
扁舟靠岸,船夫摇着船歌,再度启程。
兰斯洛有些担心的看着小草,小草会意,抿嘴笑道:「别担心,我会再多陪你一阵的。」
话还没说完,周围的树林里面,突然冒出了大队人马,将两人团团包围住,看服色,是艾尔铁诺帝国的正规军,个个气势汹汹,不知所谓何来。
兰斯洛习惯性地把小草护在身后,全神戒备,只要对方有些许异动,便要抢先发难。
双方正自僵持,一声嘹亮语音响彻树林,「艾尔铁诺政府,恭迎莉雅公主回宫。」跟着,一道雪白骑影,自林中窜出。
兰斯洛、小草俱是一惊,他们行踪一向低调,小草又从未泄露过身分,怎会为人知晓,莫非艾尔铁诺情治单位,神通广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小草心知有异,本想胡乱应付几句,但待她看清了马上的身影,登时倒抽了口凉气。铁面雪衣,剑眉朗目,厉如寒星,刚毅的线条,不怒而威,特别是脸上的金属面具,这是为国际间所盛传,某个人的特有记号。
「周大元帅。」错不了,衣着可以假冒,但那种胸怀十万兵甲,指挥若定的气魄,是假不了的,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铁面神将,周公瑾。
小草确实大吃了一惊,艾尔铁诺五大军团长的身分,非同小可,若是论起手上掌握的实权,甚至还在某些国家的国王之上,而周公瑾的声誉,早是五大军团长之首,威震西半大陆,这样的人,怎会离开职守地,千里跋涉,出现在杭州呢?
可是,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眼前的情形。武学练到顶峰,高手往往身具所谓「锁魂」之术,能够凭着灵觉,感应出敌人所在,相距千里而不失。如果是这类高手展开搜寻,自己的行踪自是毫无保密性可言。
然而,事情真的只是这样吗?小草不以为自己有那么了不起,会值得这绝代神将亲自前来接驾。
看出了小草眼中的疑虑,公瑾翻下马背,俯身深深行礼,作为骑士觐见贵族的礼仪,他目前无官职在身,这样的大礼并不为过。周围的士兵,连忙单膝跪下,施以参见王族之礼。
紧抿的嘴角,绽放温雅的微笑,公瑾温言道:「公主殿下此番出游,贵国宫廷曾托敝邦代为照应,公瑾旅经杭州,偶然探得殿下芳踪,久闻才女之名,响彻大陆东半,特来护驾,趁此一睹殿下丰采。」
代为照应,哼!怕是要求引渡自己回国吧!小草看看自己满身湿透的样子,活像只落水狗,把手一摊,苦笑道:「莉雅这等狼狈样,怕是有辱元帅尊目了。」
「殿下说笑了。」
公瑾仔细地打量两人,打他二人进入杭州城以来,公瑾暗中窥视不知多少次,却是到此时,双方才正式碰面。
兰斯洛能活着离开雷峰塔,赤先生一党无疑是失败了,看来,自己是低估这两人联合的力量了。塔底的十方血啮阵、圣光封印,突然间感觉不到半点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莫非是兰斯洛误打误撞,以血开路,解开了阵势,可是,看这两人衣衫单薄,要说是取得了宝物,却又不像啊!
兰斯洛回瞪着公瑾,他不喜欢这个人,自双方一见面开始,他就有种强烈的厌恶感,一个大男人,好端端的戴个面具在脸上,阴阳怪气的,十有九成不是好东西,而除此之外,某种潜在的危机感,也让兰斯洛如坐针毡,浑身起鸡皮疙瘩。
对于公瑾有礼而不失亲切的态度,小草微笑以应。能见到这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她亦是尊崇有加,回思公瑾适才下马时,手不抬,脚不移,一晃眼便已到了面前,单只是这身手,便证明此人成名绝非偶然。
只是,不知怎地,小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好似疏漏了什么似的。
「此处非是谈话的好地方,请殿下移驾驿站,贵国的官员,已恭候凤驾多时了。」
「如此便劳烦元帅了,本宫久闻元帅英名,也早希望能请教一二。」
「殿下谬赞了。」
双方一番客套话说完,便要动身,公瑾忽道:「且慢,前些日子,曾有传闻殿下遭匪徒挟持。贵邦所传来的疑犯图像,与这位公子十分相似,为了安全起见,这位公子也必须与公瑾往府衙一行。」
兰斯洛神色一紧,正欲开口,一只温莹滑腻的小手,紧紧牵住他的手,小草面上堆满笑容,使了个眼色,暗示别轻举妄动。
「元帅说笑了,挟持既是传闻,怎可轻信。这位公子是本宫的朋友,陪同旅游多日,请元帅不用多虑。」虽然不明白确切情况,但这周大元帅的一举一动,皆带着不寻常的气息,还是与他保持距离为妙。
「贵邦的通告中,并未提及公主殿下是与友同行,既然真是殿下的朋友,为了洗清嫌疑,又何惧往府衙一行呢?」
周围的兵士,得到了暗示,向前踏进一步,隐隐成了包围之形。
看见公瑾微带讥诮的眼神,小草心下一凛,暗叫不妙,这元帅果是另有图谋,绝非单纯为了接驾而来,而且目标似乎还放在兰斯洛个人身上,这可奇怪了,左思右想,都找不出这呆子有什么值得觊觎的价值。
照情形看来,是很难脱困了,姑且不论周围这许多人,单只是一个周公瑾,只怕兰斯洛再练个一百年,也无法自他手上走脱,与赤先生那般丑角相比,这人的存在无疑是太过巨大了。
「真糟糕,枫儿走的太早了。」若是枫儿在这,至少有一拼之力,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巧妇难为无米炊,有些事,并不是单纯凭智慧可以解决的。
「元帅,本宫已然说过,他是我的朋友,莫非您对本宫的话有所怀疑吗?」此话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可能延伸成国际问题,小草希望能形成一点阻吓作用。
但公瑾又哪会被这给吓倒,冷笑道:「殿下,这关系艾尔铁诺的声誉,敝国决不容许无视法治之徒的存在,倘若您因此而有了个什么损伤,那可就不得了了。」这句话也一语双关,似在警告小草别要妄动,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士兵们又踏前了一步,包围之势更密。
兰斯洛没有动手的打算,倒不是怕了,而是若在此处发生纠葛,势必牵连小草,若是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反正对方的矛头看来只针对自己,跟他走一遭就是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自己都能履险如夷,兰斯洛确实有着这样的自信;虽然在小草的眼里看来,那不过是种错觉。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有话慢慢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值得那么紧张的。」
悦耳的男子声,稍稍纾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公瑾皱起眉头,不是因为出现了一个碍事者,而是一群,在语音响起的同时,树林「希希娑娑」的大批脚步声传来,几队人马自四面八方奔出,人也不算是很多,只是恰恰好把公瑾的部众围的密不透风而已。
一个锦衣公子,缓步踱至场中,笑吟吟的脸孔,依稀有些熟悉,正是那日永福楼上的富家恶少。
「咦?这小子是……」兰斯洛一头雾水,有些弄不清状况。
「别作声,静静的看。」小草微笑不语,脸上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表情。等了许久,这只王牌终于发挥作用了。
锦衣公子漫不经心地踱至公瑾身前,欠身行礼,微笑道:「周兄,昔日凌烟阁一别,不觉已近十载,望君风采犹胜往昔,令我好生欣羡啊!」
「尊驾是……」公瑾搜寻着脑里的人事记录,想不起这张脸。略微看看,围在外头的人马,皆别着雷因斯·蒂伦的国徽,陡然灵光一动,猜到了来人的身分。
「哥哥……你终于来了……哈哈哈……」小草冲上去,搂着锦衣公子又跳又叫,开心的不得了。
早在永福楼上,初遇华扁鹊时,她便觉得这男子的眼神好熟悉,是种游戏人间的淘气,今番重遇,她便特别注意锦衣公子的眼睛,果然从那抹戏谑的笑意,认出了来人便是她的亲哥哥,雷因斯·蒂伦的王子,白无忌。
「死丫头,不要乱抱,你几岁了……」嘻笑声中,锦衣公子自脸上揭下了一层皮,露出了面具之下,俊逸不凡,充满魅力的面孔。
「哥哥,你怎么找到我的。」
「哪用的着找你,几个月来,我一直跟在你后头。」
「怎么可能!我出走的路线很隐密啊!」
「是吗?」白无忌潇洒地把手一摊,哂道:「你随货运车偷渡出宫的时候,我和大哥还在城楼上挥手帕呢!只有你一个人沾沾自喜,以为别人不知道而已。」
「什么!连大哥也……」
这大概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小草眼睛瞪的老大,想不到自己的离家出走,从头到尾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那扒走我旅费的,也是你罗!你的骨肉亲情在哪里?居然让你唯一的妹妹流落街头,因为没钱吃饭给人赶来赶去,还流落到去当小偷。」
「呃……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嘛!计较太多会生皱纹,这种小事,不要提了。」白无忌不好意思说出,那是因为要报复这个妹妹,在半年前学术辩论会的时候,把他准备的资料偷换成色情书刊,出了老大的糗。
吃力地躲过妹妹的拳头,白无忌一拱手,笑道:「周兄,舍妹年少无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岂敢……」
「不过……」白无忌收起了笑脸,彬彬有礼的态度,隐藏着无匹的锐气,正色道:「她作的保证,也就是雷因斯·蒂伦全体的承诺,决不容丝毫怀疑,这位小兄弟,也不会是什么恶人,还请周兄明察。」
白无忌知道兰斯洛对妹妹的重要,决不允许有半点差错,是以一开始便摆出了强硬姿态,表示若公瑾不肯善罢干休,那面对的敌人,将会是雷因斯·蒂伦全体。
白无忌口中述说,一双眼睛看似漫不在乎,却盯紧了公瑾身上的每一处,谨防对手突然发难。这次来的仓促,所调来的部属,虽说实力都是国内的一时之选,但面对公瑾这等级数的高手,双方要是一言不和,动起手来,尽管自己这方人多,只怕还是输面居大。到时候,只有以人海战术拖延,护着这两人逃离。
公瑾心中却也好生犹豫,看见周围这许多人,目光炯炯有神,太阳穴高高突起,显然是各有所长,功力颇高,而自己在昨晚一战后,内伤未愈,纵能将这些人一举杀尽,也要付出极大代价,而此举无疑是正式与雷因斯·蒂伦反目,虽也无惧,却是无必要结此强敌,再者,他与白无忌有数面之缘,深知此人的麻烦。
雷因斯·蒂伦王室的男子,并没有继承权,是以白无忌没什么负担,成日纵情酒色,过着让人皱眉的浪荡子生活,但是,与妹妹相同,他高超的学识,丰富的内涵,在东方大陆也享有才子之名。
关于这人的武功高低,魔法深浅,没有明确的资料,唯一可确知的,是他非常会交朋友。白无忌生性豪爽,兼之不拘小节,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彼此真诚,都肯折节下交。是以交游广遍三山五岳,王侯将相,屠夫小卒,无所不包,影响力广及海外,惹上了他,比惹上了整个雷因斯·蒂伦还麻烦。
有他在此,无论如何是动不得兰斯洛了,也好,雷峰塔底的情形未明,说不定还有要用兰斯洛的地方,太早撕破脸,并非上策。
主意一定,公瑾哈哈一笑,回礼拱手道:「本来也就只是小事一桩,只是为了公主殿下的安全,不得不慎重行事而已,既然白兄这么说,天大的事一笔勾开,公瑾就不多事了。」白无忌不讲礼节俗套,两人又颇有几分相重之情,相互称兄道弟,反倒是不必多闹虚套。
白无忌见公瑾愿意善罢,心中暗叫侥幸,欠身再是一礼,笑道:「周兄如此英雄人物,无忌早盼能再重睹风采,若不嫌弃,不如共往驿站,大家多多亲近亲近如何?」
「不敢叨扰,既然公主殿下安全无虞,公瑾尚有数件公务未了,便先行他往了。」
公瑾一挥手,招集属下,便要离去,见包围人众依旧摆出强烈的备战架式,毫无让开之意,心中微怒,冷笑道:「白兄,可是想考验小弟来着。」
白无忌命部属退开条大道,再度揖让拜谢道:「不敢,区区浅水焉能困蛟龙,周兄见笑了。今日盛情,他朝无忌自当登门拜谢。」
「好说了。」
一声呼啸,公瑾一群人就如潮水退潮般,散的干干净净。
「呼……好险啊!」公瑾一走,白无忌立刻大大地舒了口气,打两人对峙开始,他便一直处在巨大的压力下。公瑾的能力,他知之甚详,今次他纯为顾虑人情而退,若是双方扯破关系,说不定这里连半个活人都不会留下了。
「大哥……」小草望着兰斯洛,情形比预期中来的早,两人终于到了分开的时候了。
白无忌悄声离开,挥手命部下们撤至林外。
两个月看下来,他明白眼前这对男女的感情,并不单纯,以小草兄长的身分看来,不管妹妹做的选择是什么,他都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傻瓜!又不是以后见不到面了,这么紧张干什么。」想不出什么好说的话,兰斯洛尽力摆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你以后会来找我吗?你不会那么坏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冰冷的宫廷,找不到伴吧!」一反常态,小草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会啦会啦!少说废话,要滚就赶快滚了。」兰斯洛一脸不耐,只是挥手叫嚷。
「你呀!真是一点情调也没有,真不知道哪个女孩子会看上你?」小草笑道。其实,问题的答案,早就揭晓了,她并不是因为这个人会调情才看上他的。
穿花蝴蝶般贴近,在兰斯洛颊上印下惊鸿一吻。遭到突袭的兰斯洛,瞬间楞住了,只听见耳畔吐气如兰,软语轻喃,「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期待与你的下次相逢。」
「别了。」小草轻笑着,快步退开,步入树林,银铃般的悦耳笑声,缭绕林间,久久不散。
兰斯洛呆呆地站在原地。他自下山以来,从未有一刻,感觉像这样的孤独,看着身边的人一一离去,却又没有留住她们的能力,真是难过的想大哭一场。
小草上了预备的马车,起驾往接待处而行。白无忌见到妹妹回来,反而一脸奇怪的表情,有点吃惊,笑问道:「怎么?就这么放弃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再度私奔呢!枉费我把人都调开的那么远。」
小草微笑,信心满满,「从现在这刻起,我要的东西,绝不轻易放弃。私奔太老套了,又容易给人乱扣帽子,当作痴男怨女的范本,我偏偏就要光明正大的争取所爱,等着看吧!」
白无忌耸耸肩,不做言语,这个妹妹自小古灵精怪,各种点子层出不穷,每当她有这样的笑容,就是有人要遭殃了,安全起见,闭嘴为妙,省的莫名其妙让炮口对准自己。
只是,那个小子也真倒楣,会被这个麻烦女人给看上。不过无所谓,反正两个麻烦货色配一起,从今以后可就热闹了。是谁说的呢?秋天,是有情人的季节。
第十五章天地不老情难绝
垂头丧气的兰斯洛,回到落琼小筑,想要探视紫钰,顺便商议治病的事宜,哪知方进门,小筑里乱成一片,紫钰在床上昏迷不醒,问了服侍的婢女,都说是兰斯洛走了以后,小姐突然发病,吐血昏迷,病势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一晚,竟已宣告病危。
兰斯洛这一惊非同小可,不顾屋里仆役的阻拦,连忙抱起紫钰往外冲,直奔雷峰塔而去,希望能以九天冰蟾救心上人一命。
匆匆带了几个工具,赶到已成废墟的雷峰塔,只见已给当地官方画为禁区,附近大批人群包围,声势浩大,可能是昨夜寻宝者的亲属朋友,发觉家人逾时未归,过来找寻。
杭州城警备军,还守内圈,刀出鞘,弓上弦,全神灌注,如临大敌,他们接获严令,坚守此地,有人敢下地洞者,格杀勿论,包括他们自己在内。
这就难怪三人寻宝时,没有半个阻碍者出现了,不知是什么人的刻意阻碍,存心掩埋雷峰塔的秘密。
对防守的士兵来说,这实在是件苦差事,特别是当他们发现,外头的群众为了亲友安危而焦心不已,却受到了没理由的阻拦,焦虑、担心,逐渐升华成了愤怒,而且将要沸腾了,眼看就是一场暴动,围守的兵士,心中皆是大喊倒楣。
「钱将军到底在作什么?难道想要再引发一场暴动吗?」一名因巨大压力,而濒临崩溃的士兵吼道。
「该死的东西,自己下了这种命令,却躲的没个人影,让我们卖命,可恶,我就不相信,如果我们都死光了,他还能高枕无忧。」旁边的士兵,受到了同样的刺激,也是反应激烈。
不管他们有多生气,已经魂归地府的钱继尧,是不会回应的,事实上,这命令也不是他下的,反正替死鬼的罪名永远不嫌多,公瑾自然是善加利用所有机会了。
在一阵你来我往的叫骂后,群众的怒气爆发了,他们再也无法忍受那群挡住去路的阴谋者,众人拔出兵器,高声嘶喊,朝围堵的官兵,蜂拥前去。
大规模的民变,就此发生,虽然群众大多通晓武功,亦不乏高强者,却比不上官兵的组织严谨,进退有序,且武器精良,双方剧烈冲突之下,血肉横飞,瞬间便造成了大量的死伤。
在一番冲突之后,包围网终于出现了缺口,涌至地洞口的群众,轻功高明者,纷纷跃下,要找寻昨晚失踪的亲友。
兰斯洛见机不可失,找个空隙,溜进封锁区域,垂下绳索,缘绳攀下。
「真是黑啊!怎么跟昨晚一模一样啊!」兰斯洛抱怨连连,手上紧抓绳索,交相攀错,猿猴般地迅速攀下。
惊呼、哀嚎声此起彼落,这地洞的深度着实不浅,轻功造诣稍差,很容易便摔个筋折骨断,而不少人成功落地之后,发觉落脚处竟是尸体堆,极度震惊下,惨呼者有之,哀天抢地者有之,还有人当场便吓晕过去。
官兵们全在上面防守,虽然发觉有人闯入地洞,却也没人敢下来阻止,上头交代的命令,是对任何入洞之人,格杀勿论,包括他们自己在内,要是冒冒失失地下去,事后给查出,说不定会给上级治罪,杀人灭口。
这是官场必然的道理,却也不能怪士兵们不肯尽忠了。
兰斯洛身形敏捷,如头黑豹般窜高伏低,动作快而无声,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之下,往密室潜去。
他是旧地重游,对周围地势熟悉无比,兼之视力不受黑暗影响,很快便找到了枫儿开出的甬道,窜了进去。
「咳……」
背后的紫钰,昏迷中发出数声轻咳,一张俏脸白的吓人,星眸微闭,长长的睫毛不住轻颤,唇边几点殷红,看来怵目惊心。
「别担心,本大爷在此,决不会让你有丝毫损伤。」兰斯洛轻拍佳人玉背,拂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柔声安慰道。
小草、枫儿都已离去,虽然不知日后是否会再相逢,至少在这一刻,背后的玉人,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绝对不允许半点的伤害,降临在她的身上。
「呃……阿里巴巴,大麦……不对,小麦开门……也不对……」正如古老童话中的主角,兰斯洛绞尽脑汁,回想着开门的咒语,在一番折腾后,好不容易忆起了那篇引人发噱的怪词。
「芝麻开门!」
当最后一句咒语念完,石壁再次发生液化,溶出入口,兰斯洛哪敢迟疑,赶忙奔进去。
进了石室,宏伟的霸气依然,玉盒在案,淡红色的晶莹光圈里,九天冰蟾,安放于斯。
「就是这个!」
兰斯洛将紫钰平躺放下,便要伸手去取九天冰蟾,虽然不太清楚用法,但小草一直说服食服食,整只吃下去,总不会错的。方要举步,巨变已生,撕裂般的剧痛,刹那间传遍全身。
某种锋锐利器,带出一篷血雨,自他胸口刺了出来。
「怎么会……」
兰斯洛呻吟出声,颓然倒地前,吃力而无法置信地,看清了背后的景象。
紫钰傲然独立,神色冷清,脸色虽然雪白如旧,却是神采奕奕,哪有半分病危的样子。
「紫钰!你……」兰斯洛的声音中,满是痛苦,他不明白,为什么重病昏迷的人,会突然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又为什么要这样刺他一招,这看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啊……大大小小的疑团,尽数呈现在兰斯洛眼中。
「真恶心,下等人的血。」好似给什么污秽之物沾着,紫钰取出洁白的手巾,将手上沾到的鲜血拭去,再将手巾远远抛弃。
「你……」乍闻此言,兰斯洛如遭五雷轰顶,只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不用那么奇怪,这是癞蛤蟆妄想天鹅肉,应得的代价。」紫钰冷冰冰的说着,万年雪般的脸上,没有这几个月来熟悉的笑容,而尽是轻蔑、不屑,仿佛连多看他一眼也嫌肮脏。
「为了要从你手中取得九天冰蟾,可真费了我不少功夫,整天要对你装出笑脸,想起来就恶心。」紫钰冷笑道:「你真以为,我会对你动心吗?凭什么?你是天皇世子么?你武功盖世么?还是你有金山银山?你认为自己有什么,能够跟我脚下的那些王孙公子,相提并论。就凭那几只破草灯吗?真可笑。」紫钰冷着面,说出与她气质并不相符的话。
「想不到你是这样……」开始明白了紫钰的意思,惊骇之余,兰斯洛痛的说不出话来,胸口的剑伤,顷刻便造成了大量出血,可是,痛的不只是身体,更有被践踏的心意。
「想不到我是这样的人么!」轻蔑地看了兰斯洛一眼,紫钰恨恨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个性,只怪你自己瞎了眼而已,不过,这也难怪,若不是你自己瞎了眼,又怎会看清自己的本事都没有呢?」
完全不似平时的模样,紫钰声若寒冰,傲着脸说道:
「告诉你,我打心底看不起你,看不起你那些幼稚的思想,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只有实力够强的人,才有资格主宰一切,今天你之所以被我打的像狗爬,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没有我强。」
说完,发觉兰斯洛想起身,紫钰举脚踢起一枚石子,激撞在兰斯洛胸口伤处,把他打的跌了回去,鲜血似喷泉般溅出。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念在这些天的情份上,我会爽快的一掌送你上西天。」紫钰轻声道:「不过,你不会寂寞的,雷峰宝藏的秘密,不能宣扬出去,所以你身边的那个笨女人,还有那只笨猫,我会一路收拾下去,你马上……」
听到小草的名字,兰斯洛目中寒光爆射,顾不得胸口鲜血直冒,挣扎坐起身,一字一字的说道:「只要你敢碰她们一根头发,我发誓,你绝对会后悔的。」
冷洌的杀意,瞬间膨胀到骇人的地步,紫钰暗暗吃惊,缓道:「现在的你,马上就没命了,还有威胁人的资格吗?就算你不死,我也不会怕你,一个废物的话,是没有半点价值的。」
「只要我不死,终有一天,会报此仇的。」兰斯洛铁着脸,缓慢说道。
鲜血大量流失,眼前景象开始模糊,恍若昨晚重伤的再现,只是,这次小草不会再出现了。
被欺骗的愤怒、感情被践踏的伤心、从头到尾被利用的惭愧……种种的痛楚,汇流成巨大的恨意,打出生以来,兰斯洛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这么想致一个人于死地。
「我等你,不过,你没那个机会了。」紫钰举手一掌,打在兰斯洛脑门上,后者登时气绝,一双眼睛犹自张个老大,显是有满腔遗憾未能了结。
探了探兰斯洛鼻息,发觉呼吸已停,心跳亦悄然无声,确实已经断气,紫钰紧绷的表情,整个崩溃下来,眼泪簌簌而下,滴在兰斯洛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啊!这样伤害你……可是,我只有这么做了……」
紫钰细声低泣,向已经听不见的人,为了自己的行为,不停地道歉。
昨夜激战,紫钰功败垂成,在最后关头,被公瑾一招击败,事后走火入魔,险些就当场丧命了,虽然得到公瑾帮助,压下逆走气劲,却已元气大伤,再无反抗能力。
公瑾开出了条件,兰斯洛非死不可,就看是紫钰来动手,抑或是他亲自下手。
在没有选择的情形下,紫钰接下了这让人心碎的任务,亲手了结恋人的生命。
时间不多了,公瑾定在不远处,以气监视此地的变动,自己只有赌一赌了。一咬牙,紫钰咬破嘴唇,鲜血泊泊流出,俯身吻住兰斯洛,将自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地,渡入他口中。
龙族的族长,据说都是太古龙神的后裔,体内的血脉,是龙神的血脉,具有神圣的力量。
传闻中,龙神的血,是难得的圣药,能助长功力,强筋健体,更有甚者,还谣传其具有返魂重生的效用。
传闻是否真实,紫钰不知,但是,公瑾这种级数的高手,能够凭气直接追踪敌人,一般的假死手法,根本瞒不过他,徒然弄巧成拙,只有真的将兰斯洛杀得奄奄一息,再将全数希望,赌在传说之上。
这是两人最初的一吻,或许,也是最后的告别之吻,当血与泪交相混杂,初吻的滋味,是难以言喻的苦涩。
唇分,紫钰舔去嘴边的血迹,对沈睡中的情人,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
「如果你能再回到我面前,紫钰就用下半辈子,来补偿你的感情。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所以,为了拿回你应有的东西,你一定要再站起来。」
这是紫钰许下的诺言,并非出于激动,而是源自深深的歉疚。
只是,她未曾料及,就是这样的承诺,让两人的后半生,从此纠缠不清;更未料及,这个承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接着,她对兰斯洛的身体,施以某种秘术,保持肉身在一定时间内,坚若铁石,可不受外物侵害,这样,若是龙血当真有神效,若是兰斯洛能再从鬼门关回来,身体也不至于有损。
「别了!我的爱人。」
凄然瞥下最后一眼,紫钰伸手拿起了九天冰蟾,以自身真气形成气罩,重新包裹,要将之送回白鹿洞。
而当九天冰蟾被拿起的刹那,石案的机关被触动,铁木真所坐的石床,忽地下沉,整个岩洞剧烈晃动,开始崩塌。
「原来另有机关!」
铁木真显是早有设计,一但后人拿取了遗宝,便无需再留洞中,打扰死者安眠,是以,宝物一经取用,机关触动,立刻崩毁整座岩洞。这样看来,公瑾想要探勘此地,学到魔族绝学的计画,是成泡影了。
崩落的石块,尚不至对施咒后的兰斯洛产生伤害,自己无须挂怀,正要离去,忽然看见玉盒中的瓷瓶,心念一动,将旁边的不知名古书,收入玉盒,再一并放入兰斯洛怀里。
一切均已妥当,紫钰不舍地再望一眼,悲扬一声龙啸,展开轻功,于乱石纷飞中,逆流冲上,她重伤之余,护体真气仍是刚猛无匹,触体的石块都给爆成粉碎,转眼间便破顶而出。
「呼噜呼噜……」
石块砸落洞中,西湖湖水全涌进来,淹没了一切,形成巨大的洪流。洪流在受到石洞门口结界所阻后,开始回流,同时将所有东西都往上卷去;这其中,也包括了僵化后的兰斯洛。
紫钰破空飞出,盘旋转折,几个起落,悄然无声地落在湖畔,面前,公瑾低声冷笑,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九天冰蟾,拿去。」
掩饰不住声音中的恨意,心内的恼怒,不管怎样都停不下来,不只是对公瑾,也是对自己,她痛恨自己的无能,只能任由别人来摆布。
看到九天冰蟾,公瑾目光一亮,微微颔首,却不伸手去接,只是沈吟道:「那小子,死了吗?」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但见紫钰脸色倏地惨白,恨声道:「你要是担心他没死,怎不亲自去看看,要是人当真没死,或许可以补上一刀。」
公瑾微笑不语,他才不会中了这激将之法,铁木真的陵墓,既是设有机关,说不定还有什么厉害布置,贸然侵入,极有可能吃上大亏。想想他也是失算,没想到取宝之后,石洞会整个塌陷,白白浪费了探勘的良机,真是令人扼腕,重新探查是有必要的,但却是在禀明师尊,准备齐全后再来,这等大事,岂能卤莽。
将思感再扫描周围一次,那小子的气息,确实是消失了,照常理判断,该是一命呜呼了,可是……公瑾瞥了紫钰一眼,后者除了明显的愤怒、恨意,感觉不到其他情绪,据他所知,龙族技艺博大精深,或许有什么独门秘术,能够瞒过他的思感追踪,护住兰斯洛性命也说不定。
对这个师妹,公瑾一点也不敢小看,即使她已经给封住大半功力也是一样。
也罢,就这么办吧!若是那小子当真有办法逃出生天,也未尝不是件有趣的事。
「不了,你办的事,我很放心。」公瑾点点头,不再追问,却故意嘲弄了一句,「只是,我对亲手了结挚爱的心情,有些好奇,不知是怎样的感觉?」
「周公瑾!」紫钰气的几欲晕去,双拳紧握,身体因为激动而发抖,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功力经封锁后,只剩三成,完全不堪公瑾一击,可是,这样的屈辱,实在欺人太甚了。
「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你不会永远占上风的。」
「是吗?」公瑾冷笑着耸耸肩,道:「照理说,手下败将没有放狠话的资格,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声,我很期待。」说罢,伸手去取九天冰蟾。
紫钰虽是不甘,却也只有尽快交出冰蟾,想要赶快离开这个人面前,回去痛哭一场。
眼见公瑾将要取走冰蟾,忽地手腕一翻,迅雷不及掩耳间,扣住紫钰脉门,另一手跟着便是掐住紫钰咽喉。
「你……」紫钰功力大减,又是猝不及防,一招之间便给制住,虽不信公瑾敢伤自己,但掐住喉咙的手掌,却是出乎意料的大力,强猛的内劲,化作怒潮,以某种奇异的规律,朝脑部不住冲击,恍惚间,意识很快地降低,眼皮沈重,昏昏欲睡。
「喃无达拉玛兹,哄巴哩揭帝苏扎……」
拼命保持最后一丝灵智,紫钰竭力与入脑的古怪真气抗衡,公瑾显然是想对她施以某种术法,而他所颂的咒语,自己依稀有些熟悉,那是白鹿洞的禁忌咒文,用途是……是……
看见紫钰越益惊恐的表情,公瑾只是冷笑,道:「依照师尊的意思,为了你以后的幸福起见,你这两个月的记忆,没有保留的必要。」
紫钰瞪大眼睛,惊骇莫名,公瑾竟是要替她洗脑,抹煞掉这两个月来的种种记忆,抹煞掉所有关于兰斯洛的记忆,回复为以前的她。
不要,她不要忘掉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不要忘掉那些教会她温暖的人,不要忘记兰斯洛,不要……
势无可挡的强大真气,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爆发于紫钰的脑里,在深深的叹息中,紫钰昏迷了过去,让那使人心痛的名字,化为不及出口的低语。
「兰斯洛……」
「他的伤势还好吗?」
「嗯!总算运气不错,华大夫尚未离城,能救他一命。」
耳畔传来了声声低语,胸口的伤痛,渐渐恢复感觉,自己似乎还活着,可是,怎么会呢?早先不是给一剑透胸了吗?看来华扁鹊那古怪婆娘,确实有点门道。
心情一松,兰斯洛又沈沈睡去。
「呵呵……这小子的福气真是不浅,能让你亲自在这里为他守三天。」
「你是不是想问我,如果受伤的是你,我会不会这样照顾你?」
「哈哈哈……真不愧是我英明神武的妹妹,一下子就看穿了哥哥的心意。」
「你要是不想以后病中被人毒杀,就马上离开。」
「喔!女王陛下,你是如此的伟大,我是如此的渺小。」
「滚!」
看着兄长离去时,一脸「有了爱情就不要亲情」的沮丧表情,莉雅暗暗好笑,这一次,倘若没有哥哥的帮助,杭州之行的收场,很可能就是场悲剧了。
因为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她在担心之下,委托白无忌暗中一探,果然发现了兰斯洛,奄奄欲毙,漂流至西湖岸边。
他的伤势相当沈重,所幸华扁鹊适时出现,本来是想找白无忌报那一脚之辱,却阴错阳差的救了兰斯洛一命。
种种的巧合,只能说是冥冥中的天意了,看着兰斯洛安详的睡脸,莉雅轻笑起来。
真是想不到啊!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了,虽然知道自己会再见到他,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啊!
依照华扁鹊所言,被一剑穿心,理应必死的兰斯洛,之所以能活回一命,主要的原因,除了她华大大夫举世无双,绝对超过玉签风华(她本人特别强调)的医术外,下手者的手下留情,也是重大理由。
剑劲笔直如剑,虽擦心而过,却未损心脉分毫,将肉体的伤害降至最低,而事后,兰斯洛的体内,又给某种莫名灵药,重灌生机,几相配合,终能自鬼门关死里逃生。
这等功力,除了紫钰,再不会有第二人了,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啊!莉雅长吁一声,混乱的事态,饶是她聪慧过人,也给弄了个昏头转向。
算了,那些以后再想吧!眼前,只要照顾好兰斯洛便行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分,兰斯洛转醒,睁开眼睛,赫然看到一个百合花般的清丽少女,呆呆坐在床沿。绝美容颜,堪称无双,云瀑般青丝,在黑夜中闪闪发亮,深紫色的蕾丝低胸礼服,把玲珑浮凸的身材,完全衬托出来,美目倩兮,让人为之心神荡漾。
这女子依稀有点眼熟,可是……怎么想不起来呢?两人目光相触,女孩痴痴的眼神中,深情孕育,兰斯洛蓦地惊醒,想起了这双眼眸,与这眼神的主人。
「是你啊!」
「是我。」
这双眸子的主人,一直以来,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别人了吧!
莉雅的明眸里,充满了喜悦,却掩饰不住那股倦意,看来,是很久未曾阖眼了吧!以她的死性子,在未曾看到自己转醒之前,是绝对不会去休息的,这点,自己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怎么穿成这副古怪样?差点认不出你来。」
「我本来就是女孩子,这样穿是很正常的啊!哪有人像你一样,换个衣服就认不出人来了。」莉雅笑道。
兰斯洛摆出没可奈何的态度,喃喃道:「我还是觉得,你以前的样子,比较好看。」
「哦!真的吗?我这样你不喜欢吗?」
挂着俏皮的微笑,莉雅翩然起身,举止优美地,轻轻走了几步,接着,脚底依照某种乐曲旋律,「踢跶踢跶」打起拍子,牵着裙摆,轻快地跳起舞来。
以前的小草,总是穿着宽松的男装,是以看上去,总是个稚气未脱的美少年。
可是,换回女装打扮的莉雅,低胸礼服将那身傲人曲线,完全展露,雪白的乳沟,让人不禁吞口馋沫,系腰的丝带,更显出纤腰的盈盈可握,因为娇羞而泛起的红潮,无论是气质、举止,都是个大美人了。
明快的节奏,有力的肢体语言,莉雅的动作,渐渐加快,结实的肢体轻轻摆动,在寂静的夜里,奏出无声的乐章。月光斜映下,莉雅的神情,随着舞姿而变幻无定,忽而大胆奔放,忽而天真轻俏;时如拈花天女,圣洁庄严,时如深宫怨妇,眉角含春;万种风情,只把兰斯洛看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一般的宫廷礼仪,为了仕女间的交际,都会有几曲社交舞,列为必修课程,但大多含蓄保守,点到为止。莉雅的曼舞,是年幼时随兄长欣赏当世第一舞姬,潘朵拉·塔莲的表演,事后模拟而成。
她天资颖悟,练习又勤,居然也学了个似模似样,只是以她身分之尊,哪有为人献舞的道理,是以从未当众表演,今日担心兰斯洛不快,所以倾情一舞,博君一笑而已。
轻盈地转了圈,莉雅仰头站定,擎手向天,纤手连作了几个姿态,恍若百花齐放,妙不可言。蓦地,整个身体开始急转,犹如穿花蝴蝶,轻巧地踱至床沿,停步收舞,微带羞意,笑望着兰斯洛,等待心上人的评价。
兰斯洛给看的浑身不自在,脸上发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无疑地,他是深深受到吸引的,不过,尽管心里怦然大动,可是从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普普通通啦!又没身材又没脸蛋,不男不女的,难看死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样子难看死了,如果是别的女人啊……」
说起别的女人,兰斯洛念及紫钰,登时胸口一痛,说不出半句话。莉雅见他眼中闪过悲痛,知兰斯洛想起了伤心事,为了要分散兰斯洛的情绪,哪管其他,捧起兰斯洛的脸颊,就是一吻。
「你……」
「明天,我就要回国了,或许今晚,就是我们相处的最后时刻,我不喜欢你想起其他的女人,谁都一样。」莉雅情深款款地说着。「所以,只有今晚也好,你只准想我一个。」
兰斯洛讷讷地呆在当场,最后,他别过脸,转身向内侧,沉声道:「快睡吧!我的伤口有点痛,你也应该很久没阖眼了,快去休息吧!」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一方面,也是他自觉没有回应的资格,不管是身分、心意上的差距,他不晓得怎么去回应这份亏欠太多的感情。
然而,背后却传来轻声的叹息,与「唏嗦唏嗦」的布料摩擦声,跟着,被褥掀开,一具温莹滑腻的娇躯,猛地钻进来。
「你……你干什么!」
「睡觉啊!你不是说我该休息了吗?几天没闭眼,都快累死了。」莉雅平稳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样。
「我不是说这个!你……你怎么……」
兰斯洛结结巴巴的说着,紧张的快要昏了去,拼命的往床里面缩。
他并非第一次与小草同床共枕,可是却从未这般的肌肤相亲,甚至,隔着单薄的衣衫,兰斯洛可以完全感觉到,那成熟诱人的美妙曲线,馥郁的处子幽香,这快要让他精神崩溃了。
「这样子背对一个少女,很没有礼貌喔!」莉雅嗔笑道:「你这样,我会伤心的。我难道连一点魅力也没有吗?」一面说,水葱般的手指,沿着脊髓的线条,来回轻绕,或轻或重的刺激。
「少做那种无聊事,又没胸部又没臀部,哪来的魅力。」兰斯闷哼道。有没有魅力,身体是非常清楚的,尽管胸口还是不适,但股间的部位,瞬间已肿胀至疼痛的地步了。
「真的吗?那这样呢?」莉雅轻笑着,一改平日娴雅的形象,往兰斯洛的耳根吹气,修长的小腿,顺着兰斯洛的腿间,往上轻划,挑逗大胆的令人难以置信。
「喂!女孩,我不是圣人,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你再这样下去,小心发生很不好的事喔!」竭力保持最后一丝理智,兰斯洛低声道。
以男人的分界来说,兰斯洛并非所谓的守礼君子,虽然不是色情狂,却也终生与「禁欲」绝缘,早在初至杭州时,他便整天嚷着往妓院跑,可是,对于真正倾慕的女性,兰斯洛温文有礼的引人发笑。
即使是面对紫钰,他也是敬若天神,不敢有半分亵渎,事实上,就算在庙里面对神明时,他也从未有过如此的紧张,是以,尽管体内热血奔腾的快要爆掉了,他还是竭力克制自己,未敢逾矩。
察觉兰斯洛的心意,莉雅更是感动。她环臂搂着兰斯洛,把身体贴紧,嗅着那股男性的雄猛气息,低声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我明天就要走了,如果让你继续这样,我们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可是,我不想就这么结束。」
「为了把所有事情做个处理,我希望你能等我三年,可是,依照你的个性,如果不把你绑住,你一定会和别的女人远走高飞。」莉雅的声音很轻很轻,没有半分激动,因为这是她早就下定的主意。
口中这么说,但是莉雅心中却有着更深的一层意义,她不是那种会用身体绑住男人的庸俗女子,要掌握兰斯洛,更是用不着此法,今晚的举动,主要是想为杭州之行,烙上完美的句点,同时,也可藉此更确定自己的心。要被绑住的,不是兰斯落,而是她自己呵。
「本来应该是男方主动的,可是,要等到你开窍,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莉雅是个很笨的女孩。」贴着宽厚的背膀,莉雅柔声道:「紫钰姊姊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嘿!我不至于真的那么没胸部没臀部吧!」
一个那么美的女孩,用这样的声音,倾诉着大海般的深情,大概没有什么人,会无动于衷吧!如果有,那个人一定不正常。
兰斯洛是个正常人,正常的男人,情、欲方面都是,而现在,他两方面的情绪,都已经爆出满水线了。
「傻瓜!」
猛地翻过身来,紧拥住莉雅,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拂去掩面的浏海,兰斯洛颤抖着声音,半笑道:「你是个没脸蛋没身材,又没胸部又没臀部,除了我以外,再没别人敢要的大傻瓜。」
吻技十分笨拙,却这一生首度地,回吻了佳人的樱唇,两情相悦的兴奋,令兰斯洛陷入狂喜之中。
当忘情的娇喘,响彻整间寝室,绯红的绮帐,无声落下,掩住一室春光。若隐若现的苍月,轻映花影,冉冉晃动,犹如龙凤红烛,为这对新人祝祷幸福。
正如某人所说,秋天,是有情人的季节。
肢体交缠,被翻红浪,数不清的软语呢喃中,有这样的一句誓言,永隽心头。
「雅雅,雅雅,从此刻起,你是我结发妻子。」
「唉!」
仿佛做了一场深沈的梦,苏醒的紫钰,缓缓地睁开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是哪里……」
颇为疑惑地,环顾四周,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居室,落琼小筑的闺房。
「怎么搞的,头好痛啊!」
脑子昏昏沈沈的,似乎还没从沈睡的后遗症中醒来,身体累的仿佛要虚脱了,紫钰敲了脑袋几下,想要恢复清醒,睡太久真是件麻烦事,连身体各处都在抗议了。
说到睡太久,在昏睡之中,自己好似做梦了,是什么样的梦呢……紫钰努力地回想,却是半点残余记忆也无。
「哼!看来是病的太久,脑子也不灵光了!」紫钰自嘲道。这个病真是不方便,有好多想做的事,都给拖累了,不过,这情形马上就要改变了,刚刚收到师尊传来的讯息,着她立刻返回白鹿洞,搜寻多年的圣物,九天冰蟾,已被二师兄找到,自己的顽疾,终于有彻底根治的希望了。
「虽然不甘愿,看来,是要欠那讨人厌的家伙一份情了。」紫钰不喜欢公瑾,特别是,打刚才被怒雷惊醒后,紫钰发现,自己对这师兄的憎厌之情,好似又多了几分。
刚刚做的那个梦,到底是什么呢?虽然只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回想那些片段,就有种很温馨的感觉,莞尔、喜悦、感伤、哀愁,交相杂落,脸上表情一下好笑,一下沈思,最后,胸口就痛的好像要给撕裂了般,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
「啊!」一声惊呼,却是紫钰发现,床褥上的枕头,湿了老大一片,水源的来头,自是她的眼泪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紫钰皱眉道。绝美的娇颜上,尽是迷惘的神情。对于那个模糊的梦境,在震惊之余,她有着很大的好奇,自有记忆以来,她从不记得自己曾落过泪,半次也没有,今日,怎会如此失态呢?
正在沈思间,某样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一缕晶莹的白光,自枕头的泪渍中透出,剖开察看,一颗浑圆剔透的明珠,柔柔地绽放光华,隐约间,浮现了一个「畜」字。
基于某种不知名的直觉,紫钰将明珠拾起,紧握在掌心,她有种预感,这颗明珠对她非常重要,日后,将会有重大的影响,帮助她寻回那个失落的梦境。
总有一天,她会忆起那个梦的,一定会的。
一番云雨过后,莉雅搂着兰斯洛,沈沈睡去,脸上犹挂着幸福的微笑,似是作着好梦。
兰斯洛斜倚床沿,轻拂着佳人丝缎般的肌肤,平静无波的心底,激不起一丝欲念。
遭到背叛所受的心痛,因为被欺骗所刻下的忿恨,这些心情,都不是轻易能够弥补的。
「凭什么?没有家世,没有高强的武功,没有万贯的家财,你认为自己有什么?」
「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只有实力够强的人,有资格主宰一切。」
「今天你之所以被我打的像狗爬,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没有我强。」
「一个废物的话,是没有半点价值的。」
在洞中紫钰所说的话,一一浮现脑际。是的,在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是不变的铁则,只有实力才代表一切,就是因为自己太弱,所以才会任人欺负,任人利用,连守住心爱东西的能力都没有。
在此刻,兰斯洛暗自发誓,一定要变得更强,比现在强,比所有人都强,不管任何代价,他要强大到无人能比,再也不会被人蔑视,再不用被命运玩弄的地步。
可是,要怎么做呢?拜投明师、找寻灵药,这都是不切实际的作法。人情如纸薄,以自己毫无背景的资历来说,根本没有一个名门,肯接纳这样的弟子。
固然,以雷因斯·蒂伦的背景,可以立刻就获得良好的机会,深造学艺,可是兰斯洛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要在不倚靠任何人的情形下变强。
几番苦思,都无结论,正自气恼彷徨时,忽地瞥见了茶几上的物件。
「怎么会在这里……」
茶几上,一个玉盒端放,对映月华,散发出妖异的光芒,正是铁木真的遗宝。
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兰斯洛悄声移开了莉雅的拥抱,缓步下床,将玉盒拿至屋外,坐在走廊间,缓缓开启。
盒内,白色磁瓶静静地躺着,秘笈安放于侧。这两样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是自己在昏迷前抓到的吗?或着说,是给水流一起冲出来的呢……不管是哪种理由,也不管是否巧合,看来,这是上天所指点的一条明路了。
如果想要变强,有什么武功,比这天下第一魔功更适合呢?
打开秘笈第一页,那行红色的血字,在月光下,冉冉舞动,就如同恶魔的低语。
「欲修练天魔功者,需以人生的一部份,作为交换。」
心中的理智层面,好似发出了最后的警告,为了所爱的人,为了关心自己的人,不该犯此愚行;可是,也就是因为爱的深,遭到背叛的恨就更深。
当时的自己,还在奇怪,是什么样的人,会笨的去练这种武功,现在,他知道了。
看着血字,兰斯洛笑了,笑声中的寒意,犹如夜枭悲鸣,让人不寒而栗,如果两相比较,或许会发现,那种笑声,竟和公瑾有相似。
「用人生的一部份,换取天下第一的武功,这实在是太便宜了。」
没有一丝的犹豫,兰斯洛签下了与恶魔的契约,一口饮干了磁瓶内的液体,他翻开了第二页。
天上刹时轰雷爆作,晴天霹雳,似是为了这不幸的开端,而哀号警告。
听得窗外爆雷惊轰,莉雅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皎洁的月光,照在光裸的肌肤上,勾勒出浑圆的白玉曲线,成了一副慑人心魄的艺术品。
「到底是开了封印……」莉雅幽幽一叹。
兰斯洛开启天魔经,早在意料之中,莉雅没有阻止的意愿,魔功、神功,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只要运用得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天魔功的威力举世无双,倘若就此失传,的确很可惜,就让兰斯洛传承下去吧!虽然说,日后要面临的许多困难,大是棘手,甚至还有不知何时会发作的诅咒,不过,在强者的路上,面对挑战,本来就是在所难免的事,就让兰斯洛自行决定吧!
反正……莉雅笑了起来,不管他选的是怎样的路,自己都会陪着他,一路走下去的,这是他们两人共有的誓约,不管怎样都不会改变的誓言。
「你曾说过,决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同样的,不管你走的道路是什么,我都会陪你走下去的呵!」
如此,许下了一生相随的约定,作为杭州之行的休止符。
尾声
因为雷峰塔的事端,导致杭州一带,爆发大规模暴动,所幸辞官旅游的元帅周公瑾,即时妥善处理,擒杀钱继尧以平民愤,同时还发觉了帝国重臣意图叛国的阴谋,数件大功,让周公瑾立时官复原职,获得封赏无数。
三月后,被捕入狱的司徒星霜,于天牢暴病身亡,理由不明。随着皇子的亡故,艾尔铁诺帝国亦陷入了帝位夺嫡之争,宫廷间自此不得宁日。
莉雅结束西湖之行,回国继位,是为雷因斯·蒂伦女王。依照古礼,必须进行洁身大典,但不知是否灵窍不能连开,亦或是与兰斯洛相处后,降低了本身的气质,再开灵窍后,所得到的能力,俱是令人咋舌的异能,诸如「在两处垃圾堆间,瞬间移动」……之类的恐怖能力,令雷因斯·蒂伦王城,今后不得安宁。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兰斯洛、莉雅定情于西湖。距离两人正式结发,兰斯洛王登基,尚有两年。
自那以后,风之大陆的历史转轮,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运行不休,英雄豪杰辈出,彼此以「天下」为赌注,用血与汗绘制成图,进行着令人热血沸腾的竞赛,一幕幕可歌可泣的烽火诗篇,颂扬在大陆上的每个角落,正式揭开了风姿物语的序幕。
《风姿物语》银河篇完
标题:风姿物语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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