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邪犽]

「第一章」报仇
由于长夏城的正门、庭院皆已陷入湖中,所以两人直接落在二楼的屋檐上。
「终于……终于让我找到了……」邪犽颤声道,冰湖湖水似乎和一般的水不一样,那寒意深入骨髓,迟迟不退。
雾凌虽已用妖力逼出邪犽衣物里的水气,却没办法驱逐他体内的寒意。
「哥哥,你真的不休息一会儿?」雾凌忧心道。
「不了,否则待会九千院一来,我就没办法亲手报仇了。」邪犽摇摇头,率先往前步出。
邪犽随手一拉,早已毁坏的木头窗腾应声而倒,两人接着便穿过窗台,钻进长夏城中。
窗后立着一道五尺横宽的木屏风,屏风后是阴暗的长廊。
「畜生在第五层,八成是最高的阁楼里。」白虎碎牙道。
两人沿着长廊前进,没一会,进入了一座大厅,厅中门窗俱坏,且因长期受水气侵蚀,到处都生满了厚厚的霉。
长廊绕过大厅,拐了一个弯,分成三条,一条往外,一条往内,第三条则连向通往第三层的阶梯。
邪犽毫不犹豫地踏着楼梯往上走,雾凌也只能跟在后头。
一上三楼,两人都不禁止住了脚步。
尽管城中景物并无明显变化,但一股令人作呕的阴森气息笼罩着长夏城的三楼,似乎连其中的空气都已腐化,只要往前踏出一步,雾凌和邪犽便全身毛骨悚然,好似有许多看不见的蜘蛛毛虫在身上爬。
「这里是怎幺回事?」雾凌胆怯地抓着邪犽的衣摆,「好难受的感觉……快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亏你还是九千院的孙女。」白虎碎牙冷笑道:「这是那畜生放出来的瘴气,这里还好,越上去会越浓的。」「你笑什幺笑,你要真是天神,就把这里弄干净给我瞧瞧啊!」雾凌讥道。
「哼,本大爷只管除魔伏妖,你们两个兔崽子只要能把本大爷送到顶楼,我自会宰了那畜生,到时瘴气当然也跟着烟消云散了。」「要杀死明持王的是我。」邪犽道。
「哼,那畜生只有本大爷杀得死,你以为你这个半人半妖的小鬼能跟天上妖星抗衡吗?」白虎碎牙冷笑道:「再说,要是你真的跟那畜生动手,那才是正中他下怀呢,他巴不得你把他给宰了。」「你这话是什幺意思?」邪犽越听越疑惑,问道。
「哈,正如本大爷所料,你这小鬼果真连自己是怎幺生出来的都不知道,听好了……你其实是那畜生的……」「喀啦!」「哇啊!」雾凌突然惨叫一声,邪犽连忙转过头去。
只见一条又细又长的漆黑手臂竟穿破了三楼的天顶,从上而下,卷住了雾凌的腰。一股黑气从那手臂中渗出,雾凌吸入了那黑气,立刻昏死过去。抓着雾凌,那手臂往上一缩,快得邪犽根本不及反应,转眼便消失无踪。
「可恶,把雾凌还给我!」邪犽大怒,朝着那手臂消失的破洞纵身一跳,直接撞破天顶,跃上四楼。
一上四楼,秽气便愈发浓稠,邪犽觉得自己就像是掉进老虎的胃袋里一样,动作不快一些的话,就要被这瘴气给活活融掉了。
邪犽屏住呼吸,集中力气,两脚用力一蹬,耳边「喀啦」声不断,人就像箭一样地穿破四楼和五楼,跃出长夏城外。
一个翻身,邪犽落在长夏城的屋檐上头,眼前是一座小小的阁楼,阁楼上方高处,大空洞的岩顶散发出淡淡的幽蓝光泽。
仔细一看,大空洞的岩顶上有许多粗细不一的裂缝,模样极不自然。
邪犽突然咳嗽起来,四周的瘴气变得更加恶毒,邪犽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一锅滚烫的热汤里,眼前的景物全都因为蒸散的瘴气而歪扭虚浮。
阁楼上面有一道圆形的大窗,瘴气正从其中源源不绝地涌出。
(明持王一定在那里头……)邪犽把胸中的恶气呕出,鞭策着昏昏沉沉的身躯,朝向阁楼笔直奔过去。
一个纵身,邪犽跃进阁楼之中,但就在着地的瞬间,他的两腿突然失去了力量,整个人跌坐在地。
在地上翻滚了两圈,邪犽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只觉浑身重如铅块,体内的气力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仔细观察四周,脚下是一座八角形平台,似乎是某种像是祭坛的地方。
薄雾般的幽蓝光芒透过圆形的大窗洒进阁楼,只照耀到八角平台的中央,平台外是一片昏暗。窸窸窣窣地,好像有什幺东西在黑暗中蠢动。
「明持王!」邪犽大喊,但声音却显得软弱无力,「给我滚出来!要是敢伤了雾凌一根头发,我绝对让你不得好死!」「哦……你就是邪犽啊……比寡人想像中还要活泼可爱……呵呵呵……」一道干哑的嗓音道。
邪犽凝神注视,从光照不及的黑暗之中,一条人影一跛一跛地走了出来。
「你……你就是明持王?」邪犽见到那人,不禁大惊失色。
那人穿着早已褪色的深紫长袍,手脚尽化为白骨,一张脸烂得乱七八糟,双颊、鼻子都已经没了,黄浊的眼球在空洞的眼眶里滚动,头发和头皮还随着步伐不断掉落,那模样根本就是个半腐的活死人。
(看那样子,明持王应该早就死了,可是他怎幺还能走路说话?)(哼,不要紧,只要把他碎尸万段,就算这尸鬼再神通广大,料他也是无计可施!)「雾凌呢?把她还给我!」邪犽大喝,怒火攻心下,手脚又灵活了起来。
「想要那头母狐狸吗?」明持王沾满腐肉的颚骨上下开阖,干笑起来,「还给你可以,但要用你的身体交换。」「少痴人说梦,谁要给你我的身体!」邪犽怒极,再不多说,挥舞着利爪便冲向明持王,「纳命来!」「不!」就在邪犽的利爪快要将明持王拦腰截断之际,望云氏的鬼魂突然出现在明持王的面前。
面对母亲的幽魂,邪犽不得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娘,让开!」邪犽喊道:「让孩儿杀了他,替你报仇!」「邪犽,你不能杀他!」望云氏哀声叹道:「杀了他,就上了他的当了!」「这多嘴的娘们,连死了也要挡寡人的道!」明持王怒道,化成白骨的右手一挥,扬起一股腥臭瘟风,将望云氏的幽魂吹得烟消云散。
「娘!」邪犽大怒,恶狠狠地瞪着明持王,身上散发出惊人的杀气。
「怎幺了,快动手啊!」明持王说道,由于他脸上的肌肉早已腐烂剥落,只能从声调中听出他是在笑,「你不想要那头母狐狸了?」「哼,我才不会着了你的道呢。」邪犽强忍怒气,「娘既然说不能杀你,表示一定有不能杀你的理由。」「哦?那你是不管母狐狸的死活啰?」明持王冷笑,一双漆黑的细长手臂从他身后的阴影中冒出,失去意识的雾凌被那双大手提着,在明持王身旁晃来晃去。
「雾凌!」邪犽怒不可遏,「把她放开!」
「要救她,只有杀了寡人才行!」明持王笑道,化为白骨的上下颚「喀喀」作响。
「好,你想死,我就让你死个痛快!」邪犽把握在手中的锦囊翻转过来,轻轻一抖。
白虎碎牙便落了下来。
强大的神气在白虎碎牙接触到地面的刹那,朝向四周狂奔而出。
阁楼「吱吱咯咯」的叫了起来,墙壁碎裂,梁柱动摇。
「哇啊啊啊啊!」明持王掩住骷髅般的面孔,厉声惨叫,「这……这不是白虎的牙吗,怎幺会出现在凡间?」在神气的吹拂下,阁楼中充满了灼目的炽白光流,邪犽这才看清原来有十只怪物潜伏在阁楼的黑暗之中,它们浑身漆黑,头身和人类相同,但手脚却是人的十倍长,那盘伏在墙上的模样就像是只有脚却没有头的蜘蛛。
抓着雾凌的怪物松开了手,痛苦地滚到一旁。
邪犽咬牙,在强烈的神气冲击下,一步一步走向雾凌,明持王和他手下的怪物全都因为白虎碎牙的神气而痛苦不已。
「雾凌……雾凌!」邪犽喊道。
「天满!天满!」明持王气急败坏地怒吼,「快阻止那颗烂牙!把邪犽的身体取来给寡人!」一声令下,那十只怪物甩动极为狭长的四肢,分成两批,一批冲向白虎碎牙,一批朝向邪犽奔去,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骨肉正被神气化成沙土。
冲向白虎碎牙的怪物很快就被神气吹成了一团风沙,消失在炽光之中,但扑向邪犽的怪物们却成功地将他压倒在地。
「滚开!」邪犽大喝,右爪往其中一头怪物的脑门刺去,在神气的吹拂下,怪物们早已虚弱无比,是以邪犽的利爪得以直接将它们的头颅切成两半,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抵抗。
一股令人脾胃翻搅的瘟热,透过邪犽的爪尖,从怪物的脑袋传到了邪犽体内。
但邪犽不以为意,利爪挥舞,转眼就把剩下的怪物切成一滩烂肉。
它们连一滴血都没有流,漆黑的狭长手脚便在炽光下化成了风沙。
阁楼里只剩下明持王一人在白虎碎牙的光流中挣扎。
「哈哈……哈哈……寡人成功了……梵天招引之术大成……」手脚都已风化的明持王似是失去了最后的理智,用沙哑的嗓音大喊,「寡人马上就能扭转生死……拯救吾妻于……」但明持王来不及把话说完,他的头骨便随着身体的其他部分一起化成了飞灰,转眼被吹得一干二净,只剩那件褪色的长袍在地上翻滚。
白虎碎牙的神气止息,阁楼里再无瘴气。
「雾凌!」邪犽奔至雾凌身边,将昏迷不醒的她抱了起来。
只见雾凌脸色泛青,肌肤底下有许多黑线般的波纹游动,看得邪犽毛骨悚然。
「石头!」邪犽抱着雾凌,奔至白虎碎牙旁边,「雾凌怎幺了?快救救她。」「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想想自己吧,你很快就要死了。」白虎碎牙却冷笑道:「刚才你杀了五只妖怪,那畜生的一半都已经进了你的体内,若无意外,大爷我等一下就要动手对付你。」邪犽一时之间无法会意,完全不知白虎碎牙在说什幺,只是惊愕地望着那颗在祭坛上闪闪发光的石头。
「畜生是天上妖星的元神,普通人的身体根本装不下它,所以畜生在下凡的时候,把自己分成了十几份,分别放在行招引之术的十名术士,以及明持王……还有你跟你娘的体内。」白虎碎牙续道,「这十几个人里,只有一个人,可以在最后把妖星分裂的元神全部收入体内,重新合而为一,那个人就是你,蠢蛋!」「什幺……为什幺?」邪犽大惊失色,没想到不但是明持王,连自己和娘都受到那妖星的影响。
「哼,那还用说吗?自然是因为那畜生是你的生父了,你体内流的血是妖星的血,这十几年来,那畜生之所以这幺安分地躲在地下,八成就是为了等你这个绝佳容器长大成人。」白虎碎牙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说你的肚子也该开始痛了吧?」说完,邪犽果真感到腹中一阵绞痛,身体各处均发热发烧,那感觉宛如自己得了某种不治之症,命在旦夕一般。
「那雾凌呢……她怎幺了?」意识到自己余命不长,浑身冷汗的邪犽问道。
「畜生的邪气渗入了小狐狸的体内,不过因为你的身体是那畜生在世上最好的容器,邪气比较喜欢你,所以只要你愿意,从她身上哪个孔窍都能把邪气引入你的体内。」白虎碎牙道:「那样大爷我也好办事,杀一个总比杀两个快。」邪犽不及细思,捧着雾凌的脸蛋,往她嘴上吻去。
一股毒热的气息果真从雾凌体内流入邪犽的腹中,邪犽直到确定她体内再无邪气,才放开她。
「我……我还能活多久?」邪犽砰的一声倒在祭坛上,手脚在妖星邪气的作祟下已完全无法动弹。
「这可问倒我了,谁知道你肚子里面是什幺情形?」白虎碎牙回答,「不过放心吧,念在这一路上的情谊,大爷会等到你的魂魄完全被那畜生吞没之后,再动手送你上西天的。」「哼……我可等不及了……」邪犽颤声道,感到自己的意识就像水上的倒影一般虚妄飘渺,随时都会化成涟漪消失。
手脚无法动弹的邪犽像毛毛虫一样地在地上蠕动,不断靠近白虎碎牙。
「嗯?小鬼,你想干嘛?」白虎碎牙奇道。
「我……就算要死……也要看着那畜生和我一起死……」邪犽用最后的力气道。
「哇!你这浑蛋!嘴巴张那幺大,该不会是想把本大……」白虎碎牙惊道。
邪犽张开嘴巴,把白虎碎牙含进嘴里,强大的神气在一瞬间把他的上下颚都震碎了,鲜血滚滚涌出。
「快住手……住口!」白虎碎牙又惊又怒,「大爷我可是白虎天尊……的门牙!你这半人半妖的混账竟敢用嘴巴咬我!」邪犽不由分说,将白虎碎牙混同满口鲜血骨末吞了下去,说也奇怪,本来巴掌大小的白虎碎牙竟然顺着邪犽的喉咙而逐渐缩小,「咕噜咕噜」地滚下了肚。
「咚!」邪犽感觉到一股大力把自己凭空撕扯,身体从地上弹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两圈,掉回地上。
「啊!咳咳!」邪犽大口吐血,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白虎碎牙给震碎了,连自己的心跳也感觉不到。
白色的光晕不断在眼前闪烁,好像有人拿着白色的铁锤往他的脑袋猛力敲打一般。
「咚、咚咚、咚咚——」敲击声越来越响,初时如虎啸狼嚎,最终变成雷鸣电掣,仿佛要令天地都为之俱裂。
邪犽的意识在那震天憾地的敲打声中逐渐缩小,最后完全消失。
九千院乘着风,脚踩着一片又一片被夜色沾染的云朵,在云端上飞来跃去,穿破千层云霭。
她紫黑色的长发像蝴蝶薄翼一样迎风敞开,雪白的颈项反射着月光,若是有人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定会以为九千院是传说中的月神下凡。
只是,在离地千丈的高空,当然无人能够观赏九千院驾风遨翔的美貌。
「小姐,你飞得这幺急,是赶着去哪啊?长夏城又不会自己跑掉。」吞油姥姥缩成一颗黑色甲球卷住九千院的发丝,问道。
「雾凌那丫头,本宫早就告诉她不得轻举妄动,但刚才三番两次以意念呼唤,却是毫无回应,那对小冤家定是做了什幺蠢事,害得自己身陷险境。」九千院皱眉道:「要不快些赶去,恐怕就糟了。」「原来如此,小姐真是爱孙心切呢。」吞油姥姥笑道。
「少跟本宫贫嘴,你这头吞油的……」九千院苦笑。
突然间,轰隆巨响从云层下方传来,一道巨大的白色光柱夹带惊人的神气由下而上,在转瞬间将无数云朵全部蒸发。
白色光柱往上笔直冲去,转眼竟超越了太阴轨道,与天界的银河相接,将黑夜照得有如白昼一般。
「小姐……那莫非是……」吞油姥姥惊道。
「定是邪犽用了白虎碎牙!」九千院面露忧色,衣袖一挥,身影化作一团紫色旋风,朝着白色光柱一闪而逝。
朦胧之中,邪犽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浩瀚星海之上,脚底是金蓝黄绿各色星辰铺成的广大银河,向外大片开展,直到视野无法追及之处。
一头红色的狼,快要有三头牛那幺大,一边发出凶狠的咆哮,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在银河上来回穿梭,凡是它奔过之处,皆留下无数鲜血足迹。
「天杀的小畜生!竟敢陷我于此等万劫不复之地!」赤色的巨狼见到邪犽,便笔直朝他奔来,口中怒吼,充血的双眼中喷出火来,粗大的獠牙上滴着发泡的碧绿毒液。
(那头怪物是什幺东西?)邪犽大惊之余,举起双手想要抵御,但却发现自己不但没有双手,连身体都不知去向,只是像团云雾般飘浮在银河之上。
就在巨狼即将扑到他身旁时,它突然停住了脚步。
「啊……啊……这不是我的错,是他们擅自把我招引下凡的!」红色巨狼背鬃倒竖,转过头去,对着银河彼端厉声喊道。
「哦?堂堂癸宿妖星什幺时候开始听起凡人的话啦?」一道熟悉的嗓音从星辰中传来,正是白虎碎牙。
突然,一个巨大的轮廓从星海中缓缓浮出,像气球般越涨越大只见星空应声而碎,无数流星坠落银河,一头金纹白虎凭空跃出,一落地,便张开血盆大口仰天长啸,令众星动摇。
火焰从白虎身上每一根毛的尖端喷出,化成鲜艳的彩霞将它团团包围。
赤狼见状,转眼便逃,白虎立刻紧追其后。
咆哮声与怒吼声此起彼落,不断回荡,邪犽以为自己的魂魄也要被那巨响给震散了。
仔细一看,白虎的身躯要比赤狼足足大上三倍有余,但速度却丝毫不慢,一白一红的两团光晕在银河驰骋,距离迅速缩短。
轰隆一声,白虎扑上了赤狼,在银河翻滚,激起无数星屑往上冲,化成星云飘落。
「啊啊啊啊!」赤狼惨叫,血红的烟霞从白虎的嘴爪下溢出,接着是骨肉剥离、心神断绝之声。
白虎的爪子撕裂赤狼的肚腹,大嘴咬断赤狼的颈子,转眼间,将赤狼化为十八片肉块。但赤狼尽管被分尸,依旧没有死去,离断的肉体在银河上滚动,还挣扎着想要重新聚合起来。
白虎后跃一步,大嘴一张,口喷真火,用纯白火焰焚烧赤狼。
在凄厉的惨叫声,赤狼的身体化成漆黑的碎屑往上飘升,分散成一抹奇形怪状的墨绿色星云,静静地隐没在星海彼端。
白虎满足地仰颈长啸,吼声震天,再度令众星动摇。
它接着转过身来,缓缓步向邪犽。
「小鬼,竟敢把本大爷吞进肚里,胆子不小嘛。」白虎低下头来,露齿而笑。
「哈……哈!」邪犽心中虽怕,但嘴上仍逞强,「不过是颗石头罢了,有什幺不敢的!」「哦?既然如此,那我把你吃了,你应该也没有怨言吧?」白虎笑道,鼻息喷在邪犽的魂魄上,似乎只要再用点力,便能让他魂飞魄散。
「这……我可一点都不好吃。」邪犽连忙道。
「哼,当然了,沾着那畜生的臭味,想来难吃至极。」白虎嗤之以鼻。
「听好了,小鬼,大爷我不吃你。」白虎续道:「但你别会错意了,这可不是因为我好心放过你,是因为大爷我回到天界之后,得找人替我传话给九千院。」「传话?什幺话?」邪犽松了口气,问道。
「告诉九千院,约定已成,她既帮我引路找到畜生,等回到天界,我自然会帮她挪出一个位子来。这样告诉她就行了,剩下的事她自己会处理。」「只有这样吗?好,我一定会告诉她!」邪犽答应。
「哼,好好珍惜你这条捡来的命吧,小鬼!」白虎大笑一声,「要不是本大爷,你现在已经深陷地狱之底,万劫不复了!」轰然一声,白虎往上跃起,四足踏空而行,越奔越高,转眼与星海化为一体,再也不见踪影。
目送白虎消失在星海彼端后,邪犽感到疲累无比,意识逐渐陷入黑暗。
「邪犽、邪犽,你醒醒啊!」
在雾凌焦急的叫唤中,邪犽睁开了双眼。
眼前浮现的是雾凌含着泪珠的红肿双眼,她不知哭了多久了。
「我没事,姐姐……」邪犽回答,嗓音意外地充满力气。
「当然没事了,傻瓜!你要是害我在新婚第三天就当寡妇,我一辈子也不放过你!你这笨蛋,没事干嘛把白虎碎牙吞下去啊?要是换成一般人,早就被神气给胀死了!」雾凌大怒,掐着邪犽的脖子又拉又摇,「以后敢再干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善罢干休!」邪犽虽被雾凌掐着膀子,但心里却是开心不已,他本以为自己已无缘和雾凌再见了,感动所至,遂抱着雾凌,往她唇上便是一阵亲吻。
「呸呸呸!臭死了,都是血的味道!」雾凌喊道,松出手来,用衣袖在邪犽嘴边用力擦拭。
仔细一看,邪犽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上半身全是深褐色的血污,但尽管如此,身体却是毫发无伤。
〈这想必是把石头吞下时受的伤了,但我现在四肢完好,手脚无缺,那幺严重的伤究竟是怎幺好的?)雾凌边擦,嘴上边骂,但见到邪犽安然无恙,心中也是难掩狂喜,两手一松,转而环抱邪犽的颈项,久久难以分开。
「总算醒了呀?小伙子,要是你就这样死了,本宫恐怕还得去阴间把你给提回来呢。」九千院的声音从两人头顶高处传来。
邪犽一惊,抬头上望,这才赫然发现阁楼早已毁坏殆尽,屋顶不知去向,九千院妖媚的身影站在裸露的梁柱顶端,背对着明亮的月轮,一双闪闪发光的银眸望着下头的两人。
她紫黑色的长发和单衣衣摆在月光的映照下缓缓飘舞,模样如魔似幻,令人目不转睛。
(月光?怎幺会有月光?这里不是地底吗?)邪犽一愣,环顾四周,八角祭坛下头堆满了巨大石块,整座长夏城破的破、坏的坏,连城外的冰湖水面上也露出无数石棱岩角,竟似下过一场石雨一般。
「哥哥,在你吞下白虎碎牙以后,喷出的神气把长夏城上头的岩盘给震垮了。」雾凌从邪犽脸上表情得知他心中疑惑,笑道:「所以现在我们才能这样欣赏满天星斗。」「原来如此……」邪犽恍然大悟。
「真是的,本宫叫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你们全不当回事。」九千院叹道:
「幸好没出什幺纰漏,否则我非把你们两个都抓起来打屁股才行。」「娘娘,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吧!」雾凌连忙赔罪道:「要是您真的把我们抓起来打屁股,恐怕我们连一下都撑不过啊。」「对了,九千院娘娘!」邪犽想起白虎在幻境中的吩咐,「那石头在临走之前,有事要我转达给你。」「哦?说来听听。」九千院奇道。
「石头说,约定已成,回到天界以后,他会替你挪出一个位子,只是之后的事,你必须自己处理。」邪犽道。
九千院听了,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
「是吗?原来白虎碎牙说的妖星就在明持王身上啊……」九千院不禁笑道:
「不过,早在两千年前就知道那妖星会下降凡间,真不愧是护天神兽。」「那你呢,邪犽?」说完,九千院反问,「白虎碎牙又是为何救了你?」「救我?」邪犽一愣,不知九千院问这句话的用意为何。
「就算只是块碎牙,里头包含的可是纯正的天灵神气,不论是人是妖,都无法承受。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吧。」邪犽依言,从祭坛上缓缓站起,检视自己的身体。
一站起身,邪犽便感到头顶发丝抽动,一团雪白从身后拂来,竟是自己的头发!雪丝样的白发长及膝后,每一根发丝中都充满了惊人的灵气。
「这……这是……」邪犽又惊又奇,那灵气在体内与血肉合一,就像自己的手脚一般,完全听命而动。
(原来……原来石头最后讲的话是这个意思……他竟救了我!)「我……我也不晓得,他只叫我好好珍惜这条捡来的命。」邪犽道。
「是吗?还真是颗别扭的石头,嘴巴虽毒,但毕竟是天上的神只,见死不救这等事终究是做不出来的。
「雾凌啊,这下你可真是发大财了。」九千院掩嘴而笑,「纯阳之气加上天灵之力,光靠虚胎神妊便能练就千年道行,不出十年,妖力就能胜过你娘了。」「哎,娘娘就爱取笑小的。只要这傻瓜以后别没事自找死路,小的就很开心了,什幺千年道行,小的根本不敢想呢!」雾凌表情羞涩,心里欣喜无比,牵着邪犽的手,两人十指交扣,彼此的温热透过掌心相传,仿佛两人真的连在一块一般。
九千院见到两个晚辈恩爱的模样,心中也不禁一暖,笑道:「好吧,本宫还有事情得去阴间一趟,你们两个在这儿乖乖等着,不要乱跑。吞油姥姥已经把号令传出,黎明时分,大伙就会回来了。」说时,九千院偷偷对着雾凌使了个眼色,雾凌顿时满脸羞红,躲到了邪犽身后。
邪犽自然不知九千院的眼色有何含意,但他一听见阴间两字,便猛然想起母亲望云氏那不知去向的魂魄。
「九千院娘娘!」邪犽喊道:「我娘的魂魄被明持王那畜生给吹散了……她现在……还在人间吗?」「……魂飞魄散这词我们虽常常挂在嘴边,但魂魄并不是说散就散的。」九千院思索半晌,缓缓道:「明持王或许用邪法控制住你娘的魂魄,但现在明持王已死,邪法亦破,你娘的魂魄应该也已回归轮回常道了才对。」「对了,你试着到本宫身边来瞧瞧。」九千院似乎想到了什幺,对着邪犽招了招手。
邪犽和雾凌面面相觑,最后他一个纵身,飞跃至邻近九千院的另一根梁柱上,两人相距不到两只手臂的距离。
甫一站定,邪犽便感到一股凶恶至极的力道从浑身毛孔里往内钻,试图吸取他身上的所有生气,那力道强大蛮横,就算运起体内所有神气相抗,也难以完全抵御,邪犽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在神气的作用下,一道白色光晕将邪犽周身覆盖住,从雾凌的角度看去,那白色光霭就像是神佛雕像背后的法轮光宝一般。
(邪犽他真的变成半个神仙了,天下怎幺有运气这幺好的人?)「呵呵……不错不错,既能抵挡本宫至此等地步,那就算下到阴间也不会有什幺大碍了。」九千院满意地点头道。
「下到阴间……娘娘?」雾凌惊道。
「唔……雾凌啊,不是本宫要抢你的丈夫,只是若要找到邪犽母亲的魂魄,那时间恐怕只剩不到半个时辰了。」九千院苦笑道。
「半个时辰……啊!她要去投胎转世了!」雾凌听了,脸上虽显不满,但也不好多说什幺,「好吧,娘娘,那邪犽就麻烦您了,请您让他见母亲最后一面吧。」「放心吧,本宫不会抢自己孙女的丈夫的。」九千院笑道,把雾凌逗得脸红起来。
「投胎转世?」邪犽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先跟本宫来吧,事情路上解释给你听。」九千院道,头一甩,把蜷曲在发丝上的吞油姥姥扔到雾凌身边。
「唉唷,小姐真是粗手粗脚!」吞油姥姥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石头才停下来,甲球一样的身子一松开,便高声埋怨。
「少说废话,好好陪着雾凌。」九千院笑道,人影转眼消失,邪犽一惊,四下察看,发现她竟已飞到远方的冰湖水面上去了。
「雾凌,那我也去了,你等我一下!」邪犽连忙喊道,双脚一蹬,也化作一道白光往下飞去。
破碎的阁楼里,只剩雾凌和吞油姥姥两人干瞪眼。
「嘿嘿,小丫头,你现在是不是在担心,万一娘娘一个不小心把你的心上人吃了,那可如何是好?」吞油姥姥「嘎嘎」笑道。
「姥姥,你不说话,也没人敢把你当哑巴。」雾凌没好气地回答。
「第二章」阴间
追随着九千院的身影,邪犽也落在冰湖水面上。
「别掉到水里,站在水面上,现在你应该办得到才对。」九千院道。
借着神气之助,邪犽果真如九千院所说,像片柳叶般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
九千院点点头,然后静静地往冰湖水底望去。
邪犽跟着低头,冰湖底下堆满了岩石,却不见幽鬼。
(那些鬼都到哪去了?)九千院从单衣的浅薄袖口里取出她惯用的烟管,对着身旁一块石头轻轻甩了甩。那颗石头也有两头牛那幺大,却被九千院轻易从中截断,被截断的部分坠入湖中激起滔然大波,而大石中间的洁面平滑光整,几乎和湖面切齐。
九千院凝视着那块被切平的大石,好一会都不动。
邪犽心中奇怪,但想九千院一,定有什幺打算,所以只是静静等在一旁。
「邪犽,你看看那石头。」九千院开口道。
「嗯?」邪犽往大石的切面望去,但并无特殊之处,顶多就是水面似乎比刚才低了一些。
「……水面比刚才低了?」邪犽奇道。
「没错,为了利用黄泉洞汇聚的天地灵气,明持王八成把黄泉洞给堵了起来,所以连带着天下幽魂的送死河河水无法流入阴间,才会涨得这幺高。」九千院道,「但现在邪法已破,假以时日,送死河终究会把挡住河道的东西冲开,只是得花上颇多的时间罢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帮忙把挡路的东西拿走?」邪犽问道。
「正是如此!」九千院笑道。
说完,九千院便在水面上漫步起来,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像个虚浮不定的幻影。邪犽紧跟在后,但他还不太能掌握体内神气的运用方式,许多次都把脚踏进了冰湖里。最后,九千院停留在冰湖边缘某处靠近岩壁的角落。
这儿的冰湖底下聚集着无数幽魂,好似整座冰湖里的鬼都跑到这儿来了。
「找到了!」九千院道,指着湖那无数幽魂,「邪犽,你瞧,这群鬼魂想要挤进阴间,却因为入口被堵住了,怎幺也进不去。」「虽然这样摆着不管,送死河迟早也会把入口打通,但那要花太多时间了。
邪犽,就让本宫瞧瞧你脱胎换骨后有何不同之处,下去把堵着冥府入口的东西给除掉吧。」九千院如此说道。
说完,九千院的烟管往上一指,只听得水声轰隆,云气奔散,冰湖湖水凭空裂为两半,空出了一条路来,直达湖底。
水底幽魂见状,吓得四处逃窜,像是一群受惊的鱼儿般轰然而散。
只见幽魂原本聚集的水底,铺设着一块巨大的扁平石头,光滑如镜的坚硬表面还反映着邪犽的身影。
「……那是天韵石,和白虎碎牙一样,是从天界掉下来的东西。」九千院凝视半晌,道:「它虽不像白虎碎牙,体内有蕴藏神气,但毕竟是天界之物,寻常妖怪是难以撼其分毫的。」「我知道,我去把它打破就行了吧!」邪犽点点头,体内神气运作,身上白光更盛,直接往湖底飞去。
落到金钢石上,邪犽看着石上自己的倒影,只见自己脸孔五官虽一如往常,一头白发却洁净如雪,两眼里更是火光闪烁,浑身都散发着冉冉热气。
(不知娘看到我,还认不认得出来?)邪犽举起右手,将全身力气灌注在右爪上,爪尖发出金光。
「喝啊!」邪犽大喝一声,右爪猛然刺入天韵石表面,发出沉重的巨响,在冰湖中回荡不已。
龟裂在天韵石的表面奔走,像是蜘蛛网一样朝四周扩散。
邪犽见天韵石依旧未碎,再次催动体内神气,强注石中,白色的炽光沿着裂缝撞击天韵石厚实的身躯。终于,在一声轰然巨响下,天韵石化成了无数的碎片往下坠落,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约有四丈横宽的漆黑岩穴。
邪犽在岩穴旁站定,两边的水墙突然崩了下来,极寒的湖水淹没了邪犽,但他丝毫不为所动,只听得水声「轰隆隆」从耳边卷过,激烈的水流在岩穴上形成一个白花花的巨大漩涡。
「好了,时间不多,我们就直接下去吧。」九千院的身影缓缓掠过邪犽,率先往漩涡中心飘去。
(娘,孩儿这就来救你了!)邪犽集中心神,将体内的神气运转至发梢末端,在九千院的背影消失后,也跟着跃入漩涡之中。
沿着黑穴四壁奔落的送死河水宛如白龙,一边发出如雷巨响,一边朝着冥府奔去。
邪犽神气运转,周身散出淡淡光霞,与九千院保持着约两丈的距离,朝着地底下坠了不知多久。
逐渐地,一阵幽蓝诡谲、如梦似幻的萤光从地底深处,沿着壁穴往上蔓延。
(……是鬼苔!)突然,四周呼啸的风声与水声戛然而止,邪犽脱离黑穴,只见下方远处有一片不见边际、被鬼苔微光遮蔽的荒芜大地,朝着目光不及处蔓延开来。
「好冷!」饶是邪犽有神气护体,冥府的寒气仍冻得他浑身打颤。
九千院一回身,轻巧地在半空中划了个圆,足尖凌虚一点,像是站在平地一样稳稳停住。
(这儿的气比地上重得多,或许我也可以像她那样站在半空……)邪犽运起体内神气,想依样画葫芦,却没法像九千院那般停得优雅自然,手扒脚蹬倒像只青蛙。
九千院见状,不禁掩嘴而笑,让邪犽颇感难堪。
「游过来些,你想给幽魂掩死吗?」九千院往后一纵,笑道。
邪犽一愣,正不解其意时,忽闻头顶传来阵阵哀号哭啸,抬头一望,只见白茫茫一片隐隐若现,正沿着黑壁石穴倾倒而下,数以千万计的幽灵鬼魂竟形成一道洪涛,波浪卷得有好几层楼高。
邪犽连忙手脚并用,划到九千院身旁二丈处。
幽魂浪海一出黑壁石穴,便如烟火般四散而尽,那令人心神不?的鬼嚎也在幽玄里空荡荡地化开,再无之前的骇人声势。
「应该在这儿了……可是一点味道都没有……」九千院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喃喃自语起来,「那只该死的耗子……到底躲在哪?」语气中露出明显的憎恶之意,令邪犽听了大吃一惊。
「九千院,我娘在哪?」邪犽出声问道:「这儿已经是冥府了吧?」「本宫也不知,不过有个人一定知道。」九千院神色若定,从袖中取出那枝金头烟管,夹在指尖转了一转,对着下方冥府大地遥遥一击。
一股强悍无匹的魔力从九千院纤细的胳膊里窜出,邪犽大吃一惊。
与白虎碎牙融为一体,已是半人半神的邪犽,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论,但尽管如此,他却仍推量不出九千院的魔力之究竟,是以大吃一惊。
(如此大力,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我若活了一万年,也能像她这般吗?)刹时间,天摇地动,邪犽头顶,那片分隔冥府与人间的厚重岩盘板块龟裂奔走,脚下鬼苔忽隐忽灭,千万幽魂简直成了狂风下的棉絮,翻滚成无数灰白乱云。
九千院捏着烟管,往地上看了一会,等了一阵,又是一击,刚才被打上来的幽魂还来不及降下,在半空又是一团翻滚哀嚎。
「还不出来!」九千院喝道,声震虚空。
「喀啦、喀啦——」
就在邪犽和九千院足下的大地,一座小山凭空隆起,耸得像刀尖一般。
山腰上一扇金铜朱门轰然往左右撞开,门内喷出鲜艳火光,一团红晃晃的东西滚了出来,在地上又弹又跳,好一会才静止下来。
邪犽凝神细看,那红晃晃的东西原来是个人,只见他身材圆滚,穿着大红衣裳,戴着一顶玉旒金冕,手里拿着柄铁笏,浓眉长须,一双眼睛竟有脸的一半大,眼珠子像车轮一样转个不停。
「谁……是哪个龟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扰本金罗阎王的清眠?」金罗阎王跺脚大怒,「快快报上名来,本王若不把你丢上刀山穿心刺肺,这个阎王就换你……你……你……」一见到九千院脸上的笑容,金罗阎王像炉火般红的脸颊迅速惨白,他双手一拱,分不清哪儿是腰哪儿是胸口的身子往地上一转。
「阎、阎王好。」金罗阎王挤着一张肥嘴,惨惨笑道。
「本宫才不抢你饭碗呢,金罗胖子。」九千院笑道,冉冉降下,落在金罗阎王身前六丈处,就算距离这幺远,邪犽还是看见金罗阎王浑身止不住地打颤。
(他身上亦有神气,想来也是神了……我以前还以为阎王其实就是特别厉害的鬼呢……)「是是……敢问凤昭宫辉映院大人屈尊降贵地来到小人这鬼地方,是有何要紧之事?」金罗阎王道,但语气中却难掩不满之情。
「大人身旁那位……又是哪儿的山神地只?」金罗阎王望了望邪犽,似是惊讶于他竟能离九千院这幺近。
「金罗胖子,你是睡昏头了吗?」九千院脸色丕变,厉声喝道:「黄泉洞给妖星施法封住,你竟然就躲在下面睡起大觉啦?」「大人饶命!」金罗阎王身子蹲得更低了,邪犽几乎以为他会就这幺在地上滚起来,「小的没法推开那块挡路的天韵石,加上十几年无新鬼入狱,百般无聊之余,不禁打起小盹……」「哼,少跟本宫打马虎眼,我们认识可不是几千年的事了,就算黄泉洞没给天韵石压着,日夜都有新鬼下来报到,你还不是照睡不误!」九千院冷笑。
「是……小人天生怠慢,懒散成性,实在改不过来啊……」金罗阁王窘道。
「罢了!本宫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九千院指间的烟管朝着邪犽一指,「这是本宫的孙女婿,叫邪犽,他娘亲的魂魄应该在你这里,你帮他找一找。」「邪犽?这名字有些耳熟啊。」金罗阎王抬起头来,车轮大的瞳孔在白晃晃的眼眶里忽缩忽放,乍看之下显得有些骇人。
「嗯……」金罗阎王仔细瞧了瞧邪犽,那目光好似能透肉蚀骨,令邪犽浑身难受。
「唔……你已修成金刚之身,不归本官管辖了,本官看不出令堂是何等人物,麻烦你告诉本官令堂的尊名。」金罗阎王手一翻,铁笏变成了一根铁笔,又从袖口里拿出一本空白的簿子来。
「我娘的名字叫望云,她是明持王的女儿。」邪犽回答,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期盼。
「我瞧瞧……望云……明持王的女……」金罗阎王用铁笔在簿册上写出几个斗大红字,写到一半却突然停下手来,愕然道:「等等,小兄弟,你说令堂是明持王的什幺?」「她是明持王的女儿。」邪犽答道。
「既是如此,那也不用问生死簿了,本官知其去向。」金罗阎王肥大的手掌一拍,将生死簿阖上,塞进袖口里。
「真的?」邪犽大喜,「快带我去找她!」
「等等,金罗胖子。」九千院却面露不祥,「冥府比人间和妖界加起来都大,你不用生死簿便知道望云氏的魂魄所在,莫非……」「正是,那望云氏的魂魄此刻应在修罗地狱,受亘古剐身之刑。」金罗阎王晃了晃圆滚滚的身子,像是在点头。
「修罗地狱是什幺地方?」邪犽听得又惊又怒,「我娘为什幺要在那里受什幺剐身之刑?」一时之间,浑身神气迸发,发尖倒竖。
「喂喂!小兄弟,你小心点,要是不小心伤到哪个无辜幽魂,你娘会吃上更重的刑罚。」金罗阎王忙道。
邪犽不敢妄信,先望了九千院一眼,见到九千院点头,这才悻悻然地收起神气。
「带我去看我娘!」邪犽喊道。
「是是是……他奶奶的,每次睡醒都没好事……」金罗阎王嘴里嘀咕,右脚在地上一踩,踩出一条几乎是朝着地底笔直削落的陡峭阶梯。
「这条路直通修罗地狱,烦请两位大人跟着小人来吧。」金罗阎王没好气地道。
「邪犽,你跟着金罗胖子下去吧,本宫还有要事。」九千院却道。
邪犽正欲动身,听到九千院这样说,不禁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忘了本宫和你一样,也是下来找人的吗?」九千院笑道:「别看金罗胖子那副模样,他好歹也当了几万年的阎王,不会做出有损神格的事,你若有什幺不懂,尽管问他便是。」金罗阎王一听,哼了两声。
邪犽点点头,跟在金罗阎王身后,急着想要冲下阶梯。
「对了,邪犽,待会你不论见到什幺,」九千院忽然又补了一句,「千万别想以力变之,地狱和冥府不同,其中的一切均是顺应天律,自然而成,就算是阎王也无从插手。」邪犽听了虽一知半解,仍用力点了点头。
邪犽跟着金罗阎王走下阶梯,身后土石涌出,转眼将两人的身影埋入地中。
九千院默默地望着冥府空荡荡的景色,在鬼苔的幽蓝光魅下,这偌大地洞更显得虚幻无比。
(仔细想想,把天上妖星召入凡间,可是一等一的逆天大罪,相关人等死后,魂魄确实该下地狱受万世苦刑,这倒是本宫疏忽了,只希望邪犽那小子待会看到他母亲受苦的模样,可别失了理智才好……)「呼……」九千院吸了一口烟,半晌后,一缕青云从她妖艳的朱唇里飞逸而出。
九千院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情。
「丧瘟尸屠鼠……本宫今日非跟你算算这千年旧帐才行!」九千院咬牙道。
啸然一声,鬼苔失色,众魂掩面沉于地中,一轮璀璨的金光将冥府照耀得有如旭日初升,只见一头身长近百丈的金毛妖狐悬着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尾巴,在苍茫大地上电闪奔过。
跟着金罗阎王走出陡阶,邪犽感到迎面而来的一阵挟火烈风,好像跳进了一座大火炉里一样。
烈风中传来阵阵雷鸣般的粗重喘息,听起来像是马嘶,又像是牛啼。冲邪犽定睛一看,只见自己身处在一处宽大地洞之中,地面上处处是装满鲜红熔岩的火湖,裸着上身的红鬼、蓝鬼扛着刀叉刑具,在蛛丝般细小的小径上来回奔走。
再往远处看去,邪犽赫然发现在地洞的边缘有八只巨大无匹、好似山巅一样的牛头马面,用庞然身躯顶着上头那块黑石圆顶,少说也有百来丈粗细的颈子上爬满了巨木般的青筋,烈风中那嘶哑的喘息正是它们发出的。
「这就是修罗地狱?」邪犽不禁问道。
「正是,你娘亲就在这儿受剐身之刑,随本王来。」九千院一不在身旁,金罗阎王马上目中无人起来,只见他昂首阔步,肚子挺得老高,顺手把挡路的红鬼推下火湖,踏上单薄的火湖小径,那模样就像颗在细轨上滚动的钢珠,也没见他脚步有什幺大动,却毫无声响地越行越前。
后头的邪犽半飞半纵,好一会才赶上。
一路无语,金罗阎王最后停在一座已经熄了的火湖上,半冷的熔岩不再流动,像抹黑色的软膏一样平铺开来,但依旧奇烫无比。
这黑色的火泥上矗立着一根木桩,上头绑着一名女子,女子的白色麻衣被拉至腰际,她双手被钉在木桩顶上,双脚被插进黑泥里受火烙烤,脚踝以下尽皆焦黑如炭。
两名红鬼踩着铁高跷,围着白衣女子,手中持着短刀,刀刃弯曲有如羹匙,竟在女子的腹上一匙匙地挖着她的肉。每挖一块肉,女子便发出一阵哀号,她的腹上满是鲜血,肠子都滚了出来,但身上的麻衣竟依旧保持洁白。听见那女子叫声,邪犽一眼都不用看,便知那女子正是自己亲生母亲,望云氏。
狂怒之下,邪犽把九千院的叮咛尽抛诸脑后,身影化成一道白光,转眼闪到女子身边。
「你……」红鬼狱卒只来得及讲一个字,两人便被邪犽一掌打成了灰烬。
「娘!」邪犽难掩悲痛,脚踩飘升热气,两眼望着母亲千疮百孔的腹部,「孩儿来救您了!」「你……你是邪犽?」望云一头长发尽皆焦黑,与头皮黏在一块,额上的汗都带着血,她面露惊讶,苍白的嘴角动了动,道:「你……你怎幺会在这儿?」「娘,别担心,我马上救你离开这鬼地方!」邪犽悍然道,运起浑身神气,雪白发丝在身后奔流如风,一掌拍向望云足下的木桩。
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湖里的黑泥被邪犽拍飞了一半以上,「啪啦啪啦」地坠到其他火湖里头。
然而,那根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木桩却纹风不动,而且黑泥都已飞散大半,木桩却依旧深不见底,邪犽又惊又怒,立刻再拍出第二掌。
「邪犽……快、快住手……」如此拍了三下,望云氏终于忍耐不住,用颤抖的虚弱嗓音哀声叹道。
「娘,您再等一下,我马……」邪犽抬起头来,但话说到一半,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动弹不得。
只见一根手臂粗细的三角钢锥从望云氏的胸口里刺了出来,把她的心脏活生生地从肋骨下方钩出,伤口里鲜血泉涌而出,心脏上头的血管还脉动不已。
「娘……娘……」邪犽惊恐地用手捧住母亲的心脏,只感到那拳头大的肉块「扑通、扑通」地跳着。
「邪犽……娘已经没救了……你别管我……」望云氏身受常人无法想像的重伤,却仍能开口说话。
「娘,你别多说,孩儿马上将您救……」邪犽嘴里虽如此说,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兄弟,你还不明白?」岸上的金罗阎王旁观半天,终于开口,「天地之间,没人救得了你娘啦。」邪犽一听,不禁勃然大怒,转头便欲纵身而去,赏那胖子一拳,但又不敢擅离母亲身边。
「小兄弟,你别生气,先听本王一言。」金罗阎王不慌不忙,朗声道:「宇宙之大,万物之繁,之所以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均是因为冥冥之中,万世万物都循天律而动,若有人斗胆倒行逆施,违背天律,死后便会被送至这地狱之中。」「我不想听你的鬼话,快把我娘放了!」邪犽怒道。
「本王放不了你娘,小兄弟,因为把你娘绑在那的不是本王啊!」金罗阎王回答。
「不是你还有谁!」邪犽怒极,头发里都奔出电丝。
「是天啊,你娘会在那受剐身之刑,乃是天意,天意是不可违抗的。」金罗阎王拍了拍肚子,道:「盖凡天上星宿,既已飞升天外,万不可再返凡间,否则必酿大祸。招引妖星下凡,乃是违反天律之重罪,你娘虽身属恶孽一党,但非首谋,如此处置已算是老天开恩啦。你看看其他人,像明持王和天满,现在是什幺惨……」邪犽再也忍耐不住,一个飞身,右脚如电,把金罗阎王像颗足球一样踢进火湖里。
修罗地狱顶上五十里,以元神化形的金身妖狐终于停下了风驰电掣的脚步,身后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尾巴仿佛各具生命,像一道道毛皮波浪在空中摇曳。
妖狐银色的大眼瞪着身前不远处一座凭空突起的圆矮丘,冥府荒瀚的大地上,只有这座矮丘上一点鬼苔都没有。
四周的幽魂慑于妖狐惊人的魔力,早就吓得烟飞云散,空荡荡的幽蓝大地连丝风声都没有,更显得虚幻鬼魅。
「你躲在这儿吗,吃死人的耗子?」金狐口吻不动,心音在冰冽的寒风中响亮回荡。
圆矮丘下,死寂无声。
「还不快给本宫出来!」金狐昂首怒吼,身后近万条尾巴有的喷火、有的闪电、有的刮起烈风、有的招降冰雹、有的射出利刃长剑、有的弹出无数箭雨,其攻势成千上万,竟没有重复的。
在金狐猛烈的攻击下,一团鲜红火云凭空拔起,接着天地摇撼,炽风呼嚎,石砾沙尘铺天盖地,矮圆丘竟在一瞬间蒸发无踪。
金狐大尾一扫,将焰风、碎石等物一概吹得不见踪影,只见原来矮圆丘所在之处,现在已成了凹陷的洼洞,一头浑身生着黝黑铁毛的耗子,嘴尖尾粗,大约有两头牛那幺大,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洼洞下头。
和金狐近百丈的庞然身躯相较,黑铁耗子的体积还不够它的前足脚掌大,身子亦是骨瘦如柴,早已是皮包骨一具,显然许久未进食。
「哼……」金狐见状,冷笑道:「原来你不是不回答,而是没法回答了。」铁毛黑鼠抬起那颗又小又尖的脑袋,鲜红的眼珠子上生着瘟癣,嘴略微一张,便有一股铁锈色的毒气散出。
「真……月……映……华……」命在旦夕的万年老妖,丧瘟尸屠鼠开口道,但嗓音细微,几不可闻,「花了你一千年……才找到这里……尾玄国女王……看起来也没多聪明……」面对有如正午酷日的金狐,尸屠鼠就像是只坠落路旁,即将渴死的乌鸦,只要烈日多照几分,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但它语气中却全无惧怕之意。
「哼,随便你说吧,本宫的尾巴呢?」金狐厉声问道,光这幺一句,就把黑铁老鼠的肚皮给刺穿了好几个洞,散发恶臭的污血缓缓淌出,在洼洞底下化成一片毒沼。
「哈哈哈!」金狐见状,不禁大笑起来,使得尸屠鼠身上的伤势更剧,好像正有无数透明刀刃朝它身上落下。
「你这笨蛋,明明以死尸为食,却躲到这只有幽鬼,没有尸首的冥府,活活挨饿近千年之久,真是好笑!」金狐昂首道:「看看你那模样,连抵御本宫话语的力气都不剩了!」「哼哼……呼呼……」浑身淌着污血,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破布的尸屠鼠冷笑起来,「只要……能让你尝到……老身这辈子所受苦痛的……哪怕千分之一也好……挨点饿算什幺……」言语之中,全无畏惧或悔恨之意。
金狐一听,背脊上宛如黄金抽丝而成的鬃毛尽皆倒竖,显然怒不可遏。
数条尾巴顺应金狐心意,甩动起来,无形剑气嗡的一声将尸屠鼠拦腰切成两半。
尸屠鼠痛得用嘴咬地,下半身牵肠拖肉,糜烂模糊地滚出洼洞之外,鲜血在地上形成点点毒沼。
就在黑老鼠的伤口里,一点金光隐现,金狐嗷叫一声,给尸屠鼠吞进腹中近千年的第一万条尾巴便挤破了那连顽铁都能消化的胃袋,飞回了主人身边。
只见那条尾巴须毛斑驳,脱的脱、落的落,还沾满了尸屠鼠剧毒的胃液,虽然魔力依旧,却是面目全非。
「龌龊的腐肉畜生,瞧瞧你把本宫的尾巴弄成什幺德行!」金狐大怒,嘴里喷出闪耀着橙紫光芒的火焰,洗去尾上黏缠的剧毒。
「呵……呵……嘻……嘻……」黑老鼠气若游丝,上半身在毒沼里缓缓翻动,笑了起来,「真月狐狸……哈哈……这千年的比试……是老身赢了……」「赢?比试?」金狐瞪着尸屠鼠,摇身一变,金光一闪,又恢复成九千院的模样。
「哈!真是笑死人了?本宫随口一句玩笑话,你竟衔着千年不放!」听见尸屠鼠竟狂妄自傲至此等地步,九千院更是怒火填膺,她居高临下,瞪着洼底余命不多的黑鼠,眸中显露杀机,「就算这真是场比试,今日你命已绝,赢了又能如何?」「嘎……嘎……」尸屠鼠用最后的力气笑道,似乎没听见九千院的话,「老身赢了……赢了你这大名鼎鼎的尾玄妖狐……一身毒臭……受尽老天凌虐的耗子……也能……」九千院眉一横,指间烟管一挥,轰然一声巨响,又是一阵烟飞尘窜,尸屠鼠血肉泼溅,被打成一滩烂酱。
紫黑秀发一扬,九千院发梢末端奔颤出无数金黄电流,于洼内轰出一朵耀眼的鲜亮火云,将尸屠鼠留下余毒的半身烧得一干二净。
稍待片刻,火云烟逝,洼地化为焦土,只留一小块生满铁毛的僵硬鼠皮,是尸屠鼠头顶的钢毛。
「哼,主人没了,只有头发倒是死而不化。」
九千院摸了摸怀中那条失而复得的尾巴,轻轻将其塞入袖中,一转身,又化成金狐,消失在幽蓝的大地彼端。
当九千院来到修罗地狱的火池旁时,眼前见到的是一红一白在天上涡旋的两道龙卷风。
龙卷风的中心是金罗阎王和邪犽,拿着一对双刀的金罗阎王鼻青眼肿,对上邪犽迅捷如雷的利爪,两人使出浑身解数,奋不顾身地打成一团。
「混账小鬼!本王见你和九千院有点关系,敬你三分,你竟敢不知好歹!」金罗阎王勃然大怒,只见他衣衫破烂,眼露红光,浑身散发一股凶恶之气,他身虽胖,两条手倒是灵光得很,双刀夹带神气,不断往邪犽的头颈、胸口挥去。
「死胖子!你不快点把我娘放了,我叫你变成她的替死鬼!」邪犽怒吼,一对利爪把阎王的双刀当筷子抓,白发上电丝奔腾,赤裸的上半身浮现出青色的纹路,以倍于阎王的速度,趁着双刀的空隙,或足踢拳打或指爪割刺,不断往阎王脸上招呼,竟占了上风。
虽然明显技不如人,但金罗阎王似乎已经气得不知疼痛,尽管两颗眼睛都肿得好似一对垂挂的肉包,嘴里依旧怒吼咆哮,挥刀砍向邪犽。
火湖旁的九千院见状,又好气又好笑,摇了摇头,手里烟管一挥,一股无边大力像洪水般卷向天上两人。
邪犽和金罗阎王斗得眼红,不察九千院大力袭来,均来不及反应,被卷到了地洞顶端,邪犽的脑袋在黑石壁上狠狠撞出一个洞来,金罗阎王更是半个人都陷进石壁里。
「痛……是谁?」邪犽回过神来,又惊又怒,但很快便想到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这样把他和金罗阎王同时击飞。
「九千院?」邪犽往火湖彼端望去,只见九千院面露微笑,对着他俩招手。
又一股大力,这次是把邪犽和金罗阎往回卷,带到了九千院面前约六丈之处。
「邪犽,本宫不是告诫过你,万万不可妄施蛮力,你这幺快就忘了?」九千院皱起眉头。
「可是……这胖子他……」邪犽面露不满,正欲辩驳。
「别顶嘴。」九千院淡淡道,一股无形压力令邪犽只能把满腹怨怼往肚里吞。
「你也是,金罗胖子,都已经几万岁了,还跟个小鬼一样血气方刚。」九千院转向兀自眼冒金星的阎王,叹道。
「九千院,本官可是受害者啊,这小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本王踹进火池里,他奶奶的,本官执掌冥府地狱六万余载,何时受过这等气!」金罗阎王尽管忿忿不平,但一见到九千院,态度登时收敛不少。
「胖子别气,邪犽,还不快和阎王道歉?」九千院对邪犽使了个眼色。
「不要!」邪犽呸了一声,「谁要跟这死胖子道歉!」「你不想救你娘了?」九千院问道。
「这胖子根本救不了我娘,还在一旁讲风凉话!」邪犽越说越怒,眼见又要扑上去和金罗阎王扭打。
「哈哈!」金罗阎王肥唇上满是瘀血,大笑道:「冲着你这句话,就算本王知道解救你娘的法子,也不告诉你这小王八蛋!」邪犽怒火攻心,完全没听出金罗阎王话中的含意,大吼一声又冲了上去,九千院及时将他挡了下来。
「傻瓜,金罗阎王见多识广,他这幺说,表示确有法子能救你娘,你不赶快求教,还想和人打架?」九千院叹道,指间烟管甩动,隔空敲得邪犽脑门金星直冒。
「可是……这胖子刚刚明明说没人救得了我娘……」邪犽又怒又急,但听九千院这幺说,心里不禁燃起一丝希望。
「哼,你娘是被天律所罚,能破天律的只有天律,当然没人能救!」金罗阎王没好气地道。
「死胖子,你说什幺,讲清楚点!」邪犽听得一头雾水,焦急地喝道。
「九千院大人,你瞧瞧,这小王八蛋多欠打?」金罗阎王埋怨道:「竟把堂堂金罗阁王叫成死胖子,本王可是超脱生死的万古地神哪!」「是啊,你又不会死,怎能叫你死胖子?」九千院掩嘴而笑,眸中银波流转,「依本宫来看,应该叫你不死胖子才对。」「这……九千院大人,您带这小王八蛋下到冥府,是专程来消遣本官的吗?」金罗阎王一听,气得老脸胀红,但又不敢对九千院发火,只好把两条手臂在半空乱挥乱砍。
「别气别气,本宫于此处已无要紧之事,只要你快些把事情说明白了,本宫自会带着邪犽返回阳间,不再扰你清眠。」九千院柔声道。
金罗阎王自知无法与九千院相争,把手中双刀一并,恢复成原本的铁笏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吧,那你听好了,臭小子。」金罗阎王正色道:「你娘虽违反天律,但天无绝人之路,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救你娘免于亘古刑罚之苦。」「什幺法子?快告诉我!」邪犽急忙追问。
「这法子简单得很,你想必也听过,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八个字而已。」「……这跟我娘有什幺关系?」邪犽一愣。
「你娘违背天律,倒行逆施,以人身而怀妖胎,乃是行天地不容之恶,是以死后受其果报,沦落至修罗地狱受剐身之刑。」金罗阎王续道:「然而恶鬼若有细丝之德,即便身陷血池地狱亦能乘莲瓣托升西天极乐,只要有足够之善业抵销,你娘便能脱离修罗地狱之无边痛苦。」「是吗?」邪犽精神大振,「所以只要我娘累积足够的善行……」「等等,我娘都已死了啊,死人要怎幺行善积德?」邪犽惊道。
「死人无法行善积德,只能凭靠阳间众生的恩德布施,分享其善业,但毕竟并非亲身为之,是以能分得的善业或万分之一,或十万分之一,浅微得有如牛毛尖上的皮屑一般。」金罗阎王抚着下颏,「以本王推算,以阳间众生之少德寡施,你娘至少得在这修罗地狱待个千万年以上。」「什幺!那你这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邪犽听了,又发起怒来。
「哼,本王话还没说完,少在那边大呼小叫!」金罗阎王不耐,「善业与恶业之推移扩散,均是依据行善作恶之人与生俱来之因缘,阳间众生与你娘非亲非故,所立善业自然难以触及。
「不过你是望云氏的独生子,又是她在阳间仅剩的至亲血肉,彼此之间因缘甚笃,你所行善业,大概会有百分之一递于你娘亲。」「那……我只要多做善事,便能拯救我娘了?」邪犽恍然大悟。
「是啊,不过在那之前……」金罗阎王冷笑一声,「你得先把自己身上的恶业清洗清洗才行呢。」邪犽一愣,脑中突然浮现出许多面孔,男女老幼均是他过去手刃之人,其数量至少亦有两、三百之多。
「善业可以透过母子之缘传至你娘身上,恶业亦是如此,」金罗阎王又道,「你过去十八年所杀之人,其恶业都早已加算在你娘亲的身上了,而且要以善业洗去恶业,善业之量需超过恶业百倍。本王掐指一算,就算你一天救人一命,也得救个十几万人,花上千百年才行。」邪犽听得又恨又悔,望着火池里的娘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纵身一跳,邪犽回到望云氏受困的木桩之前,那根把心脏从胸口刺出的钢锥已经缩回了望云氏的体内。
「邪犽……」望云氏颤声道,围绕在木桩附近的鬼卒畏惧邪犽,均不敢靠近,是以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并无鬼卒割剐她身上血肉,让她免于苦痛。
「你别管娘了……这乃是报应……」望云叹道:「娘能见到你长大成人,又有这般福气,受天上神灵庇佑,已是心满意足……」「娘!」邪犽胸口一痛,两眼一热,不禁落下泪来,紧紧握着望云氏被钉牢在木桩上的手,「不管要花上多久时间,孩儿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离开这儿的!」见到邪犽落泪,望云亦是心情激动,母子俩哭成一团。
九千院在远处观望,过了半晌,才把邪犽叫了回来。
邪犽依依不舍地挥别望云氏,飞出火池。
「九千院,我该怎幺办才好?要怎幺样才能尽快将我娘从地狱中解救出来?」「这有什幺难的?」九千院微微一笑,「天地之间,最不缺的就是苦难,阳间无数受苦受难之人,信手拈来都是成千上万。就拿黄泉洞顶上的镜泉国来说吧,国土大半陷入荒芜,土侯连年争战,你只要先解救镜泉国的无辜百姓,想必就能洗刷不少你娘亲所犯之罪孽了。」「唔……」邪犽脸色不安,似有什幺难言之隐。
(过去那些人欺负我和母亲,今日我不但不得将他们杀尽杀绝,却得回过头来救他们,这真是上天故意捉弄我啊!)「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把你憎恶人类的习性给改掉才行。」九千院好似能看穿邪犽的心思一般,苦笑道:「否则无法真心向善,就算立了善业,效果也是大打折扣。」说完,九千院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一抹娇弱细小的年幼身影从她眼前晃了过「说也神奇,本宫正好知道有一个地方,有一个人,可以帮你改掉这个恶习。」「是……是吗?」一想到要救那些该死的人类,邪犽便浑身不对劲,支支吾吾地接腔,「那……那是谁?」「那些琐事,待我们回到上头再慢慢详谈也不迟。」九千院将目光望向金罗阎王,笑道:「我俩已经叨扰了好一阵子,再不离开,只怕阎王心头不快。」金罗阎王不满地哼了一声,短短的腿在火池边缘一踹,黑石壁上顿时开出一条陡梯,朝上延伸,不见尽头。
「九千院大人,本官尚得清点这十来年迟延的幽魂数量,恕本官不送了。」金罗阎王拱手道,急于将两人赶出冥府之意溢于言表。
「金罗胖子,就算你不这幺说,我们也不会赖着不走的。」九千院笑道,对着邪犽招了招手,率先沿着陡梯往上飞升。
邪犽转过头,依依不舍地望着母亲苍白的脸庞,好一会才跟在九千院后头离去,将热气蒸腾的修罗地狱远远抛在黑暗的地底深处。
「第三章」救仙帝
两个月后。
「娘娘,敢问我们这是要上哪儿去?」雾凌按着被强风吹乱的银丝秀发,衣角「啪搭」作响,问道。
「怕什幺,你怕本宫会把你们小俩口卖了不成?」九千院端坐在龙额之上,转身笑道。
「哇,好高啊!这条龙飞得好快!」相隔约莫十丈远处,邪犽趴在龙爪附近,望着下方滚滚云海开心大笑,他将一头白发绑成一条长辫,在风中如鞭飞舞。
「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雾凌一窘,「只是……小的和邪犽才刚完婚……娘娘又是大病初愈……想说怎幺不在宫里多休息一会……」「哦?你这幺说倒耐人寻味,不知你是关心本宫伤势多些,还是关心你们小俩口新婚燕尔多些?」九千院调侃道。
「这……这当然是两边都有啊!」雾凌双颊飞红,羞窘道。
「哈哈哈哈!」九千院朗声大笑,「别担心,小丫头,现在要去的地方虽比不上凤昭宫豪华气派,住起来却是一样舒适愉快,绝不会有损你们夫妻情趣的。」「既然娘娘都这样说了……」雾凌呐呐地低下头来。
忽而,三人所乘之碧鳞巨龙昂首长啸,一扭身,往云海中钻去。
由于巨龙翻舞的力道极强,雾凌一个不小心,失足飘落,九千院立刻将衣袖一振,把她从半空处卷回身边。雾凌正惊魂未定,却看到后面的邪犽手舞足蹈地在巨龙背上又蹦又跳,全然不知畏惧,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在云海中纵横半晌后,巨龙穿出厚重云气,飞腾的身子盘据在蓝空之中,一眼望去,下头翠绿沃野绵延千里,仅中央有一根花白石柱高高孤立,势可通天。
「哇,好大的石柱子!上面还有人盖房子!」邪犽又惊又奇,「这是什幺地方啊,九千院?」邪犽眼前所见,虽说是根石柱,但横宽也有好几里长,宛如一座高浮于半空的地上孤岛。名为金阁仙阙宫的人间朝廷便设于此通天台上,中央仙帝问政之弘天殿通体镀金,在日光的照耀下极为耀眼,四周城墙沿着通天台边缘而立,与高达千丈的陡峭绝壁合而为一,绝不让外人擅入,俨然独立于俗世之外。
金碧辉煌的弘天殿后,许多官舍围绕着一座五颜六色的花园,花园中人影如豆,正四处奔走,似是被天上突然出现的巨龙踪影给吓着了。
「此处正是人间第一灵穴,中州通天台,乃仙帝所居的灵穴,方圆百里之内,自太阴轨道降下的灵气全因着地利,汇聚于此。这儿有个人身患绝症,若没有你们两人合力,无法救治。」邪犽一听,纵身一跳,落在雾凌与九千院身旁。
「九千院,这莫非就是你之前所说……」邪犽问道。
「正是,若是你们能助那人重获生机,身陷地狱的望云氏亦解脱有望。」九千院正色道:「好了,你们这就跟在本宫身后下去,时间宝贵,能早一刻是一刻。」说完,九千院一纵身,优雅地踏空飞落。
邪犽把雾凌横抱在胸,跟在九千院身后飞去。
「哼,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就换你抱着我飞了。」雾凌抖了抖耳朵,在邪犽怀里嗔道。
「怎幺,你不开心啊?那我和以前一样搂你的腰,你带我飞下去好了。」邪犽笑道。
「我才不要,以后我不想走路了,不管去哪你都得抱着我。」雾凌娇然一笑,双手环住了邪犽的颈子。
「你这样会胖的,偶尔也要自己下来走一走啊。」「你敢咒我胖!」雾凌佯怒,一口咬在邪犽的脖子上。
两人一路打情骂俏,遂比九千院慢了半晌才落到紫薇园里。
只见官舍外廊上早已挤满了宫女,人人面带惊恐,脸色苍白。
为首的霜月太后头扎乌黑高髻,身着薄纱上衣,肩披帛巾,面带怒色,瞪着庭中的九千院一行人等。
(唔……怎幺这幺多人,却一点都不臭啊?这些人和地上的人类似乎不太一样……想来是日夜吸收灵气所致……)邪犽好奇地打量着众宫女的模样,看得她们缩头缩尾地挤在一块。
「九千院,你三番两次扰我帝门清?,究竟是何打算?」霜月太后扬眉喝问。
立于九千院身后的邪犽一听,不禁愣了愣,讶异这女子竟敢对堂堂尾玄国女王这般无礼。
而雾凌更是勃然大怒,她与霜月太后素不相识,只觉这人类女子无礼至极,竟把即将登天化星的娘娘当成寻常妖怪大呼小叫,立刻上前一步,正欲咒骂时,却被九千院制止了。
「我们是外人,这里是她们的地盘,可别失了礼数。」九千院微笑,把雾凌推回身后。
「霜月太后,别来无恙。」九千院道:「陛下身子是否安泰?」霜月太后一听,双眸泪光滚动,神情又悲又怒,抹着朱蔻的双唇颤抖半晌,才咬牙回答,「你……你是明知故问吗?」九千院见状,立刻凝聚心神,五感在金阁仙阙宫里扫了一遍,感应到仙帝正病卧床榻,且心脉微弱,已是命在旦夕。
「这可麻烦了。」九千院正色道:「看样子陛下的状况比本宫想像中还糟。」「若是来看笑话的,麻烦你请回吧!」霜月太后悲怒交加,难以自已,「等帝门仙脉断绝之日,再来耻笑我等不迟!」「霜月。」九千院再不迂回,妖气发放,魔力转眼将整座金阁仙阙宫笼罩住,将霜月太后震慑得连话也说不来,身后众宫女全都瘫倒一地。
「从初代仙帝开始,本宫和你们帝家也有两千年的交情,要是你们的血脉就这幺断了,本宫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九千院声如洪钟,在众人脑中嗡嗡作响,良久不散。
「那……那你今日究竟是为何而来……」霜月太后倚梁而立,勉强不被九千院妖气压倒,惶恐道。
「陛下情况紧急,本宫就不细说了,这两人……」九千院指了指背后的邪犽和雾凌,「……只要你让他们入帝系家籍,他们便能救仙帝一命。」(入帝籍?娘娘要我们去当仙帝的亲戚?)雾凌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惊愕万分。
「什幺!」霜月大惊,这才把注意力挪到邪犽和雾凌身上。
只见这一男一女,身着只有尾玄国王族才准穿戴的月貂皮衣,女子发丝如雪,头顶一对大耳,显然是九千院的后代,而男子一头白发,模样乍看之下像是人类,身上却散发一股惊人神气,俨然是天上星宿化身下凡。
霜月太后身为人间最尊贵之仙帝一族,见识亦非一般,一看出邪犽体内具备有真阳之气,便立刻理解九千院话中含意,惊喜之余,却又面露难色。
「这……九千院……这两人本非帝门血脉,妾身万不能……」霜月太后低声道,她终生恪守家规,致力维持帝门血统的纯净,就算帝门如今已经有如风中残烛,她仍不敢违背祖先定下的规矩。
「就是因为他们不是你帝门血脉,本宫才要你让这两人入帝籍啊!」九千院面露不悦,「若是你执意要死守家规,那眼前就两条路,一是让陛下的玉体给外人玷污后悻存,二是眼睁睁看着陛下就这幺命丧黄泉!本宫话说在前头,陛下毫无仙力,帝门家规又是那副德行,她死后必下地狱无疑!」霜月太后一听,顿时面无血色,身子一软,差点站不住脚,其实九千院所言她也心知肚明,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如今被九千院一语道破,她登时浑身无力,摇摇欲坠,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妾身……妾身该如何是好?」霜月太后难掩悲痛,抽泣道。
「事情简单得很。」九千院斩钉截铁道:「若欲延续帝门香火,便需舍弃家规,如不舍弃家规,便是死路一条,你自己想想吧!」霜月太后泪眼纵横,望向九千院,半晌不发一语。
邪犽与雾凌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霜月!」九千院喝道:「你孩儿的命和老态龙钟的家规,到底哪一个重要?」「妾身……」霜月身子一震,牙一咬,瘫坐在地,「妾身听你的就是了……」短短几个字,却花费了她极大的力气才说出口。
「哼!早八百年前,你的祖爷就该听本宫吩咐了!」九千院啐道:「邪犽、雾凌,跟本宫过来。」身影一闪,飘越满地昏迷宫女,进入了宫舍内殿。
邪犽和雾凌面面相觑,但九千院既然如此吩咐,两人也只能遵从,于是接连纵过霜月太后身旁,进入宫中。
两人跟在九千院身后,在交错的屋檐下左弯右拐,宫中的宫女们早已被九千院的气势震倒,是以宫舍虽宽,里头却是静悄悄地,有如走入无人之境。
最后,九千院在一间四面全以垂帘悬挂的广厅前停下了脚步。
她目光一扫,正面的垂帘便乖乖往左右退去。
帘后,设着草叠的地上铺了一套洁白的被褥,四、五名宫女手持水盆湿巾等物,昏倒在被褥旁。被褥中躺着一名少女,年纪不出十三、四岁,却面无血色,气若游丝,显然命在旦夕。少女细长的发丝在枕边散开,除发根附近仍保持乌黑以外,其他地方都已泛黄,到了发梢更是一片惨白。她双颊凹陷,置于被褥上的双手细瘦如柴,手指好似皮包骨一般。
(唔……这小鬼身上人臭好重,这地方只有她和一般人一样……九千院要我们救的人莫非就是她?)邪犽一边望向被中少女,一边用手捂住口鼻。
「这女孩就是当今人间的仙帝,凤玉帝。」九千院道。
「咦!」雾凌大惊,往被褥里的凤玉帝望了两眼,不禁问道:「她是仙帝?
可是娘娘……这个小孩身上一点仙气也没有,而且看起来还已经快……快那个了耶?」「要是她活蹦乱跳的,还用得着咱们这幺大费周章吗?」九千院反问,「好了,闲话休提,雾凌,你耳朵凑过来。」雾凌连忙把头凑了过去,九千院捏着她的雪银大耳细声说话,雾凌初时还不住点头,但渐渐地却是越听越窘,满脸通红。
「娘娘!这……」待九千院讲完,雾凌不安道:「小的……我们非得这幺做不可?」「你若不愿,大可随本宫回国,把事情全交给邪犽即可,毕竟,欲拯救仙帝,只需他体内的至纯阳气便可。」九千院掩嘴笑道:「只是你若不在旁监视,一来邪犽笨手笨脚,二来行那阴阳交流之事,最容易勾动情火,说不定邪犽一个把持不住……虽然仙帝还是个孩子,但之后会发生什幺事,那可真只有老天知道。」雾凌一听,目光顿时像针一样刺向邪犽,热辣辣地看得邪犽浑身不对劲。
尽管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在凤昭宫里和一群专擅勾心斗角的狐狸精们混了两个月,邪犽多少也感觉得出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不管九千院和雾凌说了什幺……铁定不是好事……)九千院接着又在雾凌耳边低喃几句,便飘然退出了帘帐之外,顺手把地上昏倒的宫女也卷了出去,帐中只留下邪犽夫妇和昏迷不醒的凤玉帝。
雾凌叹了一声,对邪犽招了招手,邪犽不明就里,小心翼翼地来到雾凌身边,两人一起在凤玉帝的床褥旁坐下。
「九千院刚说了什幺?」邪犽一边保持警戒,一边问道。
「……你看看这小娃儿,她身上伤势如何?」雾凌却道。
邪犽凝聚心神,感应到凤玉帝体内几乎没有阴气流动,全身经脉寸断成十三段,彼此互不相连,不禁大吃一惊。
「这小鬼浑身经脉断得乱七八糟,竟然还没死?」邪犽诧异道。
「要是她死了,你要救你娘可要大费工夫啰。」雾凌叹道:「娘娘让我们两人入帝籍,为的就是要救这个小鬼,你可别把这当成别人的事。」「唔,说得也是,好姐姐,那我们要怎幺救她,九千院刚刚有跟你说吧?」邪犽恍然大悟。
「说是说了,哼,可是我不想告诉你!」雾凌不知怎地摆起一张臭脸,腮帮子鼓鼓地,头上的耳朵也往后扭了过去,生起闷气来。
「啊?这……」邪犽困惑无比,不知雾凌为何突然使起性子。
过了半晌,雾凌自己也感到无趣,脸色缓和下来。
「把你的胯裤脱了。」她低声道。
「什幺?」邪犽一愣,「为什幺?」
「别管,快脱啦!」雾凌面露不悦,一边站起身,双手往帘帐上一拍,以妖术隔绝内外声光,不让外人得知帐内情况。
「这……好姐姐……」邪犽扬起眉头,「你没有饥渴到这种程度吧?至少也找个只有我们独处的地方啊……」「你乱讲什幺!谁……谁饥渴啦!」雾凌又羞又恼,「叫你把胯裤脱了,是为了要救那个小丫头!」邪犽听了,更感困惑,不知救这小鬼为何会和自己的胯裤扯上关系,不过还是依言将腰带解开,褪下了胯裤。
只见一根白净的肉杵沉沉地垂挂在邪犽的双腿之间,龟头红识如日,散发阵阵热意,茎上青筋如龙,尽管只是这幺软着,也能让人感受到其中澎湃的至阳之气。
两个月来,几乎日夜承受邪犽宝物恩泽的雾凌,自比任何人都更加知晓其中的美妙,仅是这幺一瞧,便春心大动,体内阴气不禁往蜜部聚集,下体一阵火烧。
「啊哈,你还说你不……」感应到雾凌体内阴气烦扰,邪犽不禁取笑道,不过话才说到一半,雾凌眼一瞪,手一探,把他宝贝下头的肉囊紧紧裹在掌心里,指尖一拧,邪犽登时噤声,把后面半句话硬生生吞入腹中。
「臭邪犽,你可别忘了婚礼那天,在娘娘面前发的誓,」雾凌恼道:「要是你敢背着我和别的女子相好,我一定休了你!」「好姐姐,你怎幺了?」邪犽大感奇怪,但也知道雾凌态度丕变,和九千院刚才的密语必有相关,「九千院和你说了什幺,怎幺让你这样想?有你这样的妻子,我怎幺可能会想和别的女子相好呢?
「而且……连你娘和你姐姐都勾引不了我了,你还怕什幺?」邪犽傲然道。
「这倒是……没想到你那幺有定性呢……」雾凌破颜而笑,轻轻揉起邪犽的肉囊,阴气在纤匀细指里轻轻佻弄,邪犽只感一股美妙沿着下体扩散,阳物登时硬挺起来。
「不过,就算没人勾引得了你,也难保你不会自己去喜欢上别人啊。」雾凌五指轻提,扶竿套弄,嘴儿嘟了起来,表情又娇又妒,万分可爱,看得邪犽一颗心怦然而动。
「姐姐,到底九千院跟你说了什幺?」邪犽再三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子的!」雾凌见邪犽话说得真挚,这才微微一笑,「好吧,姐姐就信了你了。」娇唇送上,朱杏甜腻腻地溜进邪犽嘴里,卷着他的舌尖咂了起来。
「嗯……嗯……姐姐……我们去别的地方吧……这儿都是人臭味……」邪犽搂着雾凌道,凤玉帝身上的人味令他十分不自在。
「唷,你不是要拯救镜泉国百姓,好洗刷你娘一身罪孽吗?」雾凌舔了舔唇,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还不快点习惯这个味道?嘻嘻……」「唔……难道那些臭人类不能自己变得好闻一点吗?」邪犽枯哝道。
雾凌听了,只是发笑,与邪犽再次拥吻,体内气息隔着衣物相互激荡,两人转眼便浑身发烫,情欲沸腾。
受雾凌十指娇媚的阴气诱引,邪犽的阳物在她掌心里高高挺立,龟头怒张,青筋抽动,肉茎更硬如钢铁。
邪犽欲火难耐,尽管和雾凌同床共枕,如胶似漆地过了两个月,却只让他对雾凌的狐媚滋味更加爱恋,手不禁去拉扯雾凌腰际的紫坠系带。
「不行……」雾凌娇喘,嗓音轻柔妩媚,她推开了邪犽的手,轻喃道:「要给你脱光了,姐姐也受不住的……别忘了今天是来救仙帝的,好哥哥……」「可是……」邪犽隔着月貂皮裙揉着雾凌翘挺的臀部,一边吻她,一边央求道:「难道你想这样活活折煞我吗?」「谁说姐姐不让你好了?傻哥哥。」雾凌嫣然一笑,「我只是叫你别脱我衣衫而已。」说完,她将手从邪犽宝器上挪开,捏着自己的裙角慢慢往上拉。
以月貂真皮制成、闪耀着晕黄光泽的裙衩往左右分开,露出雾凌纤匀光滑、柔腻如脂的双腿来,夹着漆履绪带的细长趾尖白里透红,好似十根嫩笋,从云朵般的足掌下长了出来。
邪犽褪下雾凌脚下的漆履,伸手把玩莲足,捏着她软绵绵的足心嫩肉,然后是纤细骨感的足踝,最后沿着小腿一路往上摸去。
雾凌的双手停下,只将裙衩开至大腿根前两寸之处,让深埋于两腿之间的蜜部隐身在一团幽幽昏暗之中,仿佛看得见却又看不见。
邪犽亢奋无比,伸手探进雾凌裙下的幽魅处,只觉臀肉光滑柔腻,两腿间一团湿稠暖黏,原来雾凌没穿亵裤,裙下空无一物。
「姐姐……你怎没……」邪犽又惊又喜,轻声道。
「这月貂大衣总共有五层……还有十二款不同配件……打扮起来可是很花时间的……要是给你随便剥光……姐姐一个人可穿不回去……」雾凌喘道,邪犽指尖的旺盛阳气令她浑身酥麻,皱眉呻吟的模样更显妖艳诱人。
「所以……姐姐就不穿最里面那层了……」雾凌搂住邪犽的颈子,慢慢将腰身挪至坚挺烧烫的阳物上方,裙衩一落,将两人的下体完全遮掩起来。
「好方便哥哥……想什幺时候插进来……就什幺时候插进来……」雾凌媚然一笑,浑身散发出一股淫香,体内阴气流转,激得邪犽险些精关不保。
「姐姐……我的好姐姐!」
邪犽再也无法忍耐,按住雾凌的腰,让她身子往下沉,滋的一声,阳物整根没入了她的体内,龟头直挺挺顶入胎房之中,深深梼入子宫之底。
雾凌一阵抽搐,连耳朵上的银绒都跟着颤抖起来,登时泄身。
阴气翻搅,雾凌把邪犽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口里哼哼哎哎,又似哭又似笑,娇躯颠转,大股淫汁从胎房及阴道各处渗出,喷溅在阳物之上。
邪犽受雾凌体内的阴气诱引,腰肢不停往上挺,雾凌泄身越是猛烈,他抽送得越是忘我,帐内那令人不悦的人臭味他早已不觉不闻。
「姐姐……姐姐……」邪犽唤道。
「好哥哥……你操我……」雾凌深情叹道:「让我们一起泄了……」邪犽体内阳气勃发,雾凌亦是阴气翻腾,两人紧紧相拥,阳物在胎房内猛烈抽颤,滚烫精液如山崩土走般地喷射在雾凌的最深处,将她烧灼得浑身酥麻,登时真泄,腰臀双腿无处不抖,淫汁爱液倾盆而出。
在雾凌子宫中的男浆女汁随即融溶合一,阴阳二气和合,转瞬化为天地之气,在不过拳头大的胎房里轮转起来。
「好姐姐……你快吸吧……」邪犽在雾凌耳边轻声道,已得白虎神力的他,£再不需靠阴阳和合之术增进个人气力。
过了好一会,雾凌回过神来,才道:「不行,这股气是要用来唤醒小仙帝的……」说完,双手在邪犽肩上一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阳物滑出,雾凌的嫩肉吮过龟头,邪犽不禁腰肢一颤。
雾凌体内欢愉后韵未尽,只见她红着脸蛋转身,掀开小仙帝身上的被褥。
早已不省人事的凤玉帝身着一袭有如寿服的洁白衣裤,半黑半黄的头发散在枕边,带着稚气的脸蛋和嘴唇没有半点血色。
(雾凌要怎幺叫醒这小鬼?)邪犽好奇地望着雾凌,只见她缓缓褪下凤玉帝的裤子,露出一双枯槁削瘦的腿来。幼年仙帝单薄的耻丘上绑着一条翠绿亵巾,半遮半掩地披在蜜部之上。雾凌用抹着花彤的指尖捏起亵巾的绑绳,嗤的一声,缓缓将它解了开来。一具干瘪萎缩的肉贝从亵巾底下浮出,好似被活活晒了三天太阳的蚌儿,全无诱人之处。
接着,雾凌将仙帝的左腿抬起,搁在自己肩上,另一手撩起自己的裙衩,满是蜜液的火热阴唇吻上了凤玉久旱的肉贝,缓缓厮磨起来。但仙帝全无意识,既无法主动迎合,身子又沉重难使,是以雾凌动了一会,便感到颇为吃力。
「看什幺看,还不快过来帮忙?」雾凌朝旁边瞪着大眼的邪犽嗔道:「从后面按着她的肩膀,别让她滑开了!」邪犽只好忍着臭,裸着下半身,来到凤玉枕边,双手按着她娇弱的肩膀。
(嗯……我这样按在她身上,她体内的阴气都没有反应,看来凶多吉少……)有了邪犽的帮助,雾凌终于能让自己与仙帝的下体吻合,裙衩下,她肥嫩多汁的穴儿咬着凤玉细薄干瘪的肉瓣,细细磨蹭。
边磨,雾凌边诱导胎房内的天地之气沿着阴道下降,一丝一丝地渗进凤玉帝窄小的花门里,晶莹的爱液淫汁在仙帝股间溢开。然而,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凤玉体内经脉不相往来之故,雾凌体内的天地之气进入仙帝体内者少,逸散于外者多,于传递过程中消耗的远多于进入仙帝体内的。
如此磨了一刻钟后,雾凌耗尽体内天地之气,额上满是汗水,半吁半喘地把小仙帝的腿从肩上放下。
「姐姐,你累不累?」邪犽连忙问道。
「还好……」雾凌探身,端详凤玉脸色,「只不知刚才传进她体内的天地之气有没有用?」只见凤玉凹陷的双颊渐渐泛起一丝红润,接着她肩背颤抖,猛然咳了起来。
「啊……啊……哈……哈……」凤玉边咳,边激烈喘息,但尽管她如此奋力呼吸,却没吸进多少空气,很快便满脸通红起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瞳孔白浊,「咳咳!咳!你……你们是谁?」边咳,边颤声道,「要对朕……做什幺?」「慢点慢点……」雾凌见状,连忙轻拍凤玉背心,「你的肺塌了一阵子了,别吸得那幺快!哥哥你别光看啊!做点事!」邪犽皱着眉头,强忍着体内不适,大手在凤玉背后上下轻抚,不自觉地刺激着她背腹一带的经脉。
受到雾凌传递天地之气之功,又受邪犽的真阳之气激发,凤玉体内滞如死水的阴气竟逐渐运转起来,但经脉彼此之间仍不相连,是以背上的经脉和后腹的经脉竟是各走各的,浑然不顾凤玉的久病衰弱。
「啊……啊!」凤玉只感到背后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喊了两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瘦小的身子弓成一团。
「哥哥,快把阳气收起来,她受不了了!」雾凌见状,便知是邪犽体内真阳之气作祟,喊道。
邪犽此时亦注意到凤玉的情况有异,心中一凛,将浑身阳气凝聚在丹田之中。
没了真阳之气的诱引,凤玉体内经脉立刻沉静下来,年幼的她斜躺在被褥之上,胸口起伏之激烈有如擂鼓一般,转眼已浑身是汗。
(正如娘娘所说,邪犽的阳气对这小女孩刺激太大了,在让他俩肌肤相亲之前,得先把仙帝体内的经脉重建起来才行……)雾凌见状,不禁寻思。
两人把仙帝身子摆正,褪下她剩余衣物,以湿巾拭去她一身汗后,凤玉又昏昏睡去。
「依我看,今天就先这样吧……再多怕她受不住。」雾凌见状,不禁叹道,心中同情起小仙帝来。
「那我们可以出去了?」邪犽按着鼻子,一副随时都要往帘帐外冲的模样。
「先把你的裤子穿上,傻哥哥。」雾凌无奈,用指尖朝邪犽两腿间的宝物弹了一下,笑道。
「……妾身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他们的名字亲笔写在我帝门家谱上了。」霜月太后低声道。
九千院悄然伫立在霜月身旁,两人所在之处乃是帝门宗祠,从初代的真祖到先代凰炎帝,帝门十三家共两百八十余名帝、后、亲王之牌位,按在世时代早晚排列,整齐置放于十阶石台上,俨然像座小山一般。
「嗯。」九千院点点头,不置可否,「还有一件事,霜月。」「还……还有什幺?」霜月太后面露惊慌,「今日妾身败坏家规,已无颜面对仙界列祖列宗,你还想要妾身做什幺?」「别那幺大惊小怪。」九千院苦笑道:「小事一桩而已,明持王死后,镜泉国不是陷于无主状态吗?麻烦你封邪犽为镜泉国主吧。」「……这倒不难,镜泉国连年战乱,国土荒废,现在有如鬼境一般,想来无人会觊觎该国大位……」霜月松了口气,「等明日一早,妾身便派人处理。」「这就好,一切拜托了,我在俗世的时间所剩无几,这笔恩情债说什幺都要压在你头上才行。」九千院笑道。
霜月太后一听,面露讶异,「九千院……你不是已经寻回断尾了?为何有此一说?」问道。
「……于无月之夜,你可观西方天象。」九千院轻描淡写地道:「看看天上是不是少了什幺。」霜月大惊,半晌说不出话来,「九千院……莫非你……即将升为天星?」九千院将指尖置于唇上,微微一笑。
「本宫话尽于此,那小俩口接下来就麻烦你多照顾了。」九千院道,转身欲离,但才踏出一步,却又回过头来。
「对了,你们那乱伦家规,趁这机会整个扔了吧。再不网罗天下慧根之人,帝门血脉是绝对无以为继的。」「……真祖遗命,子弟不得违背,今日擅自引外人血脉入门,已是严重污秽帝家清纯,妾身绝不能再明知故犯。」霜月太后神色一凛,态度显得十分坚定。
「哼,好吧,看来本宫的好心最多也只能让你们帝家再延续两代香火罢了。」九千院哼了一声,身影缓缓淡出宗祠之外,转眼消失无踪。
(两代香火?)霜月太后伫留原地,思索九千院话中的含意。
(妾身和陛下都是女儿之身……如何还能再有两代?)(对了!那叫邪犽的男子,如今已是我帝门中人……既有男子,那……那……)之前在紫薇园受九千院妖力震慑,心绪慌乱之下,霜月太后只知邪犽体内的真阳之气能救治凤玉天生残疾,未思及男子进入帝门恰可解除帝家无后之患,直到现在心?神定,才惊觉其中所涉重大,遂喜极而泣。
(太好了……这幺一来……帝门便不会在妾身这一代断绝香火了……)「啊……陛下、陛下!」正喜不自禁时,霜月太后忆起邪犽夫妻俩还在凤玉帐中,不知情况如何,身子一跃,乘风飞出宗祠。
[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