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8禁衣

《禁衣》(校全本)作者:想容
正文
引子(一)
林青语在一片紧张的喧闹声中快步向秦丹走去,亮灰色鱼嘴高跟鞋在木质地板上踩出一串清越的声响。
秦丹已经在匆忙间换上了那件黑色吊带晚装,正弓着腰向下扯着裙摆。林青语走到秦丹身后,替她系脖子后面的丝带。秦丹站直身体,从前方宽大的玻璃镜中看林青语给她繫丝带的样子。她真美,秦丹想着。林青语亦瞥了一眼镜中的秦丹。她真美,林青语想着。
林青语拍拍秦丹裸露在外的香肩,轻声说:「别紧张,拿出自信来,你是这场秀的主角!」
说完绕到秦丹面前,盯着她身上的衣服,若有所思。
这是林青语首场个人作品发布会上压轴的一件晚装。纯黑真丝雪纺面料,立体裁剪使得衣服穿在模特身上既服贴又飘逸。下摆呈不对称设计,左侧露出修长的玉腿,右侧呈波浪状层层打开。当模特走到T台中央面向观众摆pose时,手指会轻轻掂起右侧裙摆。那一刻,模特彷彿成为飞天之仙,顷刻间就要飞起来。
林青语的目光滑过黑色吊带晚装的前胸,那里密密镶缀的红宝石呈修长的S型从左肩一直到右跨。灯光下,那些红宝石晶莹剔透,在黑色雪纺面料映衬下发出夺目而幽深的光彩。这些红宝石才是这件晚装最出彩的地方。
为了给这件华丽的晚装找一个合适的模特,林青语很是花费了一番工夫。秦丹便彷彿是为这件衣服而生。虽然秦丹初入模特行业,但林青语还是毫不犹豫地同意她成为这次发布会的主秀。
还有十分钟就是最后一轮秀了。这个时候,秦丹却又弓下腰来。这次不是为了扯衣服的下摆,而是用双手摀住了小腹。
「你怎么了?」林青语关切地低身问道。
秦丹歪着头,苍白的脸对着林青语,微微喘着气说:「我例假来了。」
林青语愣了一下,急忙从手袋里取出一片卫生巾塞到秦丹手里。「快去洗手间」,说完就拉着她向洗手间奔去。秦丹则顺路找到自己的手袋,从里面掏出一条乾净的黑色蕾丝内裤。
女洗手间却紧紧关着门,门外有两个模特站着,脸上露出焦灼的表情。林青语急得汗都下来了,拚命去敲门。正敲着,身后有个模特拉了拉她的衣服说:「青语姐,别敲了。会场外面还有个公共厕所,我带你们去。」
林青语回头,见说话的是宋涓涓,是个老模特,看来对会场的情况很熟悉。于是她说:「丹丹,你跟她去吧,要快点!」想到公共厕所,林青语就直皱眉。她有洁癖,得躲得远远的。
宋涓涓牵着秦丹的手,两个人匆忙走出会场后门,拐向一条狭窄的胡同。这个时候是晚上九点,昏黄的路灯映照着破旧的墙壁,成群的蚊虫扑面而来。秦丹一面挥动手臂驱赶着蚊虫,一面跟着宋涓涓走进骯髒潮湿的公共厕所。
秦丹还没站起来,便听到隔板另一面宋涓涓的惊叫声:「丹丹,我的吊带开了!糟了,最后一轮秀还有三分钟就开始了,我不能等你了,我先走了!」
秦丹还想说「涓涓,等等我」,但已经听到宋涓涓匆匆离开的脚步声。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中很是响亮。
秦丹慌忙提着裙摆站起来,跑出厕所,看到宋涓涓的白色裙子消失在巷子出口。
忽然有冷风吹过,将秦丹的刘海掀起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秦丹深深吸了口气,开始在这条空蕩的巷子小跑起来。
快到小巷出口的时候,她看到破旧的墙壁上忽然映出一个狰狞的人影来。
紧接着便是一声尖叫。这声尖叫并不完整,在最高亢的时候戛然而止。
引子(二)
孟原在睡梦中被叫醒出警。出事地点在明水苑九号楼,孟原和助手赶到时,现场还没有多少人。路灯下,远远看到一个人趴在花坛边的空地上,旁边停着一辆救护车。
人已经没救了。死者是个年轻女子,初步认定是高坠死亡,全身多处骨折,内脏破裂。
法医很快赶到了。孟原观察了一会儿尸体,询问了报警者和几名围观群众,得知死者是十楼的住户,职业是服装设计师。
助手很快打开了死者的住所。房间里有灯光透出来,孟原机警地闯进去,每个房间都仔细检查了,没有人。室内物品摆放整齐,没有博斗的迹象。
书房里电脑还开着,屏保是一系列时尚女装的效果图,每张上面都有几个显眼的字:林青语作品。
孟原走向阳台。阳台正对着出事地点,死者应该是从这里坠楼的。孟原打开门时,感觉一个柔软的东西猛然贴到脸颊上。他一惊,本能地后退一步,举起手枪。几秒钟后,没有任何异样。孟原惊诧地看到阳台门上挂着一件黑色吊带晚装。晚装面料轻薄富有质感,上面缀满了闪亮的红宝石。
孟原敏感地意识到这件女装是有问题的,因为它悬挂在不该悬挂的地方。孟原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装,摸到下摆时感觉有些异样。
是一小片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因为布料是纯黑色,所以不易察觉,但是瞒不过孟原这样经验丰富的警官。
孟原让助手将衣服取下来装进物证袋里,然后缓步走到阳台上。从栏杆上方张望,看到楼下的空地上晃动着几个小小的人影。
有一个点是不动的,是那具年轻的女性尸体。孟原清楚地记得她死时的模样:四肢摊开趴在地上,光脚没有穿鞋,薄荷色的真丝睡衣掩不住高挑玲珑的身段。身下一片花样的血迹,头髮散开遮住脸颊。孟原没有看清楚她的脸,但想像中她的脸应该极美,儘管死了仍然极美。
第1章
下班前,米果在工作室里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赴那个约会。
这个客户执意不来米果的工作室见她,而是选择了一家酒吧,不知道是因为有诚意还是心虚。米果本来不想去的,但禁不住这个客户的再三恳求。让米果心动的是这个客户再三许诺会出高价。其实,价钱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客户有着年轻男人少有的柔软且浑厚的音色。凭经验,这样的音色唱起歌来是杀人不见血的。
所以米果答应单刀赴会多半是因为好奇,况且公司也没有规定不许在酒吧会见客户。但米果还是没有惊动她的老闆江浩晨。因为神秘男人再三叮嘱过,这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她的老闆。
米果脚踩黑色亮皮短靴,身上是一件大红的金葱薄风衣,一根宽大的黑色腰带束住柔软的腰肢。黑色长髮捆成马尾,发稍是烫过的大卷。没怎么化妆,只涂了睫毛膏和唇彩。
米果刚踏进酒吧,手机便响了,正是神秘男人柔软浑厚的嗓音:「米设计师,向前走……再往前,好了,右拐,看到我了吗?」
这个时候天刚刚擦黑,正是人们吃晚饭的时候,酒吧还没有多少人。却见一个举着手机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就是他了!米果向他款款走去。
男人穿着黑色的紧身T恤和白色休闲裤,宽肩长腿,脸被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露在外面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头髮黑亮。
「一杯橙汁!」米果朝着服务生喊了一嗓子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墨镜男对面。黑镜男没有急着坐下去,而是伸出一只手:「米设计师好!」
米果很自然地抬起胳膊,却不是去跟黑镜男握手,而是将手掌竖起来,朝前面拍去。对面的黑镜男反应非常敏捷,手掌飞快地反转,与米果的手掌会合,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击掌,没有慢掉半拍。
米果的手藉着弹力收回来,一根大拇指竖起:「武功不错!」
黑镜男似乎很快就适应了米果的行事风格。他飞快地坐下来并将墨镜取下,眼睛像他的嗓音一样诱人,却透出几分憔悴。年轻的男人一般不是因为事业而憔悴,而是因为感情。
想到这里米果微微一笑,是那种幸灾乐祸的笑。男人也笑了,嘴角向上轻轻抿起来,很是性感。
「好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米果边说边端起橙汁吸了一小口。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男人的面前摆放着一瓶烈性酒,但酒瓶并没有开启。
米果不喜欢酗酒的男人,她下意识将身体倚在靠背上,却见男人取了一只文件夹打开,递到米果面前:「米设计师,我想请你帮我完成这件衣服。」
米果看了一眼文件夹里的内容,又看了一眼男人,然后捧起文件夹仔细看起来。
是一张晚装效果图,没有平面结构图和文字说明,是用铅笔描出线条,水粉绘出色彩。手法很业余,但画得颇有几分灵气。
纯黑色的露背吊带晚装,后颈繫带,左侧高开叉,裙摆由五层波浪构成。胸前镶有许多红宝石,构成斜S型。嗯,是一款华丽而别緻的设计。
米果放下文件夹问对面的男人:「需要多少套?面料自备吗?」
男人捧出一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高档的黑色真丝雪纺面料。「就用这个做,只做一套,但是工钱我可以出得很高。你先开个价,只要我能付得起就行。」说着,又拿出一只黑色缎面盒子,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盒红宝石!
米果睁大了眼睛,轻轻捏起一枚问:「这红宝石是天然的吗?」
男人不置可否:「你觉得是就是,你觉得不是就不是。宝物原没有真假,价值只决定于欣赏者的主观意识。」
「切!」米果打断了男人的话,随意地将盒子盖好。「这个我可以做的,只是价钱嘛……」米果沖男人眨了眨眼睛,目光闪过一丝狡黠。
男人微微一笑:「我刚才说了,价钱可以由米设计师自己定。」
米果脑袋一歪,五个指头伸出来:「我要这个数!」
男人微笑不语,唇角仍然向上抿起,迷死人不偿命。
米果像是被人识破了伎俩,有些洩气。她内心里其实真的吃不準男人的心理价位究竟是多少。男人今天的行事确实有些深不可测,所以她在出价时耍了个小聪明,只报数目,不报位数,给男人设了一个小圈套。但似乎一眼就被男人识破。
米果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男人笑够了,终于开口:「好吧,五万,成交!」
米果已经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了,嘴巴还是没有收拢。五万!做一件成衣的加工费就是五万!自己的公司也从来就没有这么赚过钱!
男人似乎洞悉了米果的想法,依然不紧不慢地说:「五万,我的条件就是,这件事我是委託米设计师个人完成的,与你们公司无关。所以这件衣服要完全在一个保密的环境中进行,不能向任何一个人洩露,你明白吗?」男人这个时候的表情一改刚才的玩世不恭,变得极其严肃。
米果的脑袋里像是进了五百颗弹力球,这些球彼此撞击着,撞得脑袋轰隆作响。过了好半天,她才虚弱地吐出两个字:「成交!」
男人说:「我们这就立一份字据,我预付你五分一之的酬金,余下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第2章
半夜里米果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盯着那张晚装效果图既兴奋又不安。她现在只是公司里一个小小的设计师,还没有独立设计服装系列的资格,更多的时间是干一些杂活。所以今天被那个帅哥一口一句「米设计师」叫着很是受用,那笔巨额的酬劳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五万块钱,米果照现在这个样子在江浩晨的公司做满两年才能拿到这么多薪水!
而米果想得更多的是: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这样奢侈地做一件衣服是为了谁?哈,当然是为了喜欢的女人嘛。米果看着男人报的尺寸:身高175cm,三围86cm,60cm,88cm。这显然是一个标準模特的身材。难道这个帅哥心仪的女人是个模特?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模特?
米果又翻出了男人立的字据。字迹相当漂亮,跟这个男人一样集阳刚与阴柔为一体。
署名是「洪之鹤」,这是他的真名吗?这个名字让她想到一位有鬼魅男高音之称的俄罗斯男歌手vitas,代表作是《Opera2》,中间的高音部分让米果感觉是夜莺在歌唱。而vitas的另一首歌《鹤之泣》则像是鹤鸣。鹤究竟怎么叫米果不清楚,但她的确听着像鹤在哭。
「为什么会找到我?」洪之鹤签字据的时候米果这样问道。
男人停下了笔:「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米果当然不肯错过这次机会,但她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存在些许冒险的意味,所以米果才会半夜里睡不着觉想这件事。最后米果将那匹布料裹在塑料模特身上,想像着衣服做好之后的效果,才慢慢地进入梦乡。
早上是被老闆江浩晨叫醒的。江浩晨的语气像平时一样听不出喜怒:「小米吗?你上班时先来我的办公室一趟。早点起床,不要迟到。」不等米果回话江浩晨就挂机了。
这么酷!米果气沖沖扔掉手机。才早上六点,让不让人活了?天知道昨天夜里是几点睡着的!米果伸个懒腰瞥见床头模特身上披着的黑色雪纺布料,浑身一激灵坐了起来。
天啊,江浩晨一大早就打电话找她,莫不是嗅到了这件事的蛛丝马迹?心中忐忑了一会儿,又释然:这是她米果自己的事情,跟公司无关!他江浩晨管不着!
可是当她两个小时后理直气壮走进老闆办公室的时,江浩晨一反往日正襟危坐的架势,笑瞇瞇看着米果,看得米果浑身上下像长了刺一般难受。江浩晨用温和的语气说:「小米,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做杂活了,你的活交给新来的小沈做。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你给我拿出一套像样的秋装系列设计来。」
米果惊讶地问:「江总,你说的是真的?」
江浩晨又好气又好笑:「宝贝,我骗你干什么?去吧,好好工作,不要让我失望!」
米果走出老闆办公室时有些恍惚。宝贝?有多少年没有被人这样叫过了?那一瞬间她想到了楚南,那个弹吉他的校园歌手。从三年前他们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像楚南一样叫她「宝贝」了。心里不痛也不伤感,早就过了疼痛期了。相反,有甜蜜和温暖的感觉从心底氤氲起来。一天的好心情。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米果下班回家。她一进卧室就迫不及待地触摸披在塑料模特身上的布料。这块布料米果已经魂牵梦萦了一整天,导致她在构思作品时总是出神,不止一次地幻想晚装做成的样子。
米果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单元房,一间做卧室,另一间做她的私人工作室。虽然米果在公司也有一小间属于自己的工作室,但那间工作室是一间大办公室被透明的玻璃分割成若干单元之后其中的一个单元,只够放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台电脑,在那里只能设计图纸。而家里的这间工作室就五脏俱全了,集设计、裁剪、缝製、熨烫等工艺设备于一体,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製衣车间了。所以洪之鹤交给米果的价值五万元的任务将会在这间工作室里由米果独立完成。
其实米果没少在这间屋子里面做衣服。只不过这里出产的衣服只供她一个人穿,少量会送给朋友。而且都是一些普通面料做成的简单衣服——米果不喜欢穿得太花哨,但一定要抢眼。
所以这件晚装应该是米果私人工作坊出产的第一件具有商品意义的高档服装。这怎么不让她兴奋呢?米果在洗手间简单沖洗了一下,换上自己缝製的舒服贴身的纯棉家居服兼工作衣,又从冰箱里搬了许多零食,然后挽起袖子準备大干一场。
这件晚装需要立体裁剪。立体裁剪不同于平面裁剪,它是把面料披挂在人台或人体上直接裁剪。根据面料的自然形态裁剪可以使服装更立体,自然褶皱营造出既服贴又飘逸的效果,而且可以在裁剪的过程中激发设计师的灵感,设计出独特生动的造型。
米果取来一个跟客户要求的身材相仿的衣台,準备好珠针、剪刀、粘合带、熨斗、笔、划粉、尺子等工具,将面料粗裁、画样,然后披挂在人台上,各基準线与人台的基準线对应好,用珠针固定住。从修剪领口开始,整理肩胸部纳省,整理腰部纳省,点影,划线整理……雪纺面料既有光泽度又富有弹性,手指触摸的过程本身就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享受。
裁剪、缝製、缀珠、熨烫……整个过程虽然细緻而漫长却是一气呵成。準备好的一堆零食根本就没动,是身体里面释放的潜能使饥肠辘辘的米果完成这项巨大工程的。当她将做成的晚装从烫衣板上拿起来的时候,一瞬间有些眩晕。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饥饿。
这个时候米果有一种冲动。这个冲动并不是进食,而是渴望将这件晚装穿在模特身上,不是塑料模特而是活生生的人体模特。可惜……
米果放下晚装取来工作夹开始翻阅模特卡。这些模特卡都是与米果公司长期合作的模特经纪公司提供的。
一点七五公分,三围86cm,60cm,88cm。米果在翻了一大半模特卡之后,终于找到了身材与顾客要求一致的模特。
其实米果的身材原本也是这个标準,但那是三年前。那个时候她也是一个身高175公分,有着86cm,60cm,88cm魔鬼身材的模特。但是自从楚南离开之后,她再也没有登过T台,也不再节食,身材早已不复往日。更重要的是,米果的气质早已同这样优雅的晚装南辕北辙。她甚至根本没有将晚装穿在自己身上的慾望。
那个符合标準的模特叫祝晓璇,恰好是米果认识的。更恰好的是,她的气质很合适这件晚装。
米果将这张模特卡放进皮包。明天一定要找到她,米果想。这会儿要睡觉了,天已经濛濛亮了。米果将自己放倒在柔软的大床上之前还没忘记将手机关掉,以防那个变态的老闆又在清晨六点骚扰她。
第3章
第二天米果给祝晓璇打电话请她私下帮自己试衣,祝晓璇笑着说:「米设计师自己的身材模样这么好还用得着烦劳别人吗?」米果说:「我是想看一下那件衣服穿在别人身上的效果呢。你今天如果不帮我试衣,我恐怕就没这个机会看到了。」祝晓璇说:「怎么会呢!这衣服是给谁定做的?难道是大明星?大明星你也有机会看到嘛,穿着米设计师设计的衣服上台领奖,哇,米设计师会是什么感觉?」米果哭笑不得:「你这丫头别再贫嘴了。咱们说定了,下了班我先请你吃饭,然后你去我那里试衣。」祝晓璇说:「这还差不多,你得请我吃好点!」米果说:「那是自然。不过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任何人也不要说,知道吗?」祝晓璇说:「米姐,我明白的。」米果放下电话微微笑了,祝晓璇不叫她米设计师而是叫米姐,就说明这丫头把这当成回事了。
米果和祝晓璇在海参馆吃饭时是光彩照人吸引眼球的一对大美女。祝晓璇上身穿杂色桑蚕丝衬衣,下身穿白色银葱窄腿拉链裤,脚上是白色高跟鞋。米果上身穿玫瑰色小圆点衫,下身穿银色紧身裤,脚踩玫瑰色高跟鞋。祝晓璇比米果小五岁,才二十一岁,是正处于上升期的模特新秀,潜力不可估量;米果是艺术学院科班出身,现任服装设计师也曾有过做模特的经历,她虽然已经二十六岁了但看上去跟祝晓璇年龄相仿。女人二十多岁的时候是不容易被看出具体年龄的,就看她怎么装扮自己了。
米果看祝晓璇小心翼翼细嚼慢咽的样子笑笑说:「多吃点,别怕胖了。现在骨感模特已经不流行了,要丰满一点大家才觉得好。」祝晓璇用纸巾抹抹嘴说:「米姐放心,我今天不减肥。不怕米姐笑话,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进海参馆呢,不多吃点怎么对得起自己呢?」然后看着笑瞇瞇的米果又说:「米姐,我其实是跟你说着玩儿的。随便吃点填肚子就行了,你不用请我吃这么好的!这要花多少钱呢!」说归说,祝晓璇吃完海参小水饺又开始大战木瓜雪蛤了。
这顿饭花了米果一千多,是米果半个月的工资。但她一点儿都不心疼。比起洪之鹤那五万元劳务费,这顿饭是小菜一碟了。再说她有一点喜欢这个祝晓璇。她很纯,并不只是表面上的纯。和祝晓璇相处,有些许沧桑感的米果感觉很放鬆。
两人酒足饭饱后来到米果的住处。祝晓璇头一次到米果家,对米果虽然不大但一应俱全的家表示惊讶。客厅里有柔软的大红色真皮沙发和34吋液晶电视;卧室里有宽大的双人床和超大衣橱;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简直可以开一个小规模的化妆品博览会;洗手间里有一个大木桶可以泡木桶浴;厨房里有全套的厨具、微波炉、料理机、豆浆机……至于工作室,就是一个小型的从设计到製作的服装流水线了。
「米姐,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种生活啊!」祝晓璇又是羡慕又是失落。米果淡淡地说:「璇子,其实你的收入可能比我还高,我这种生活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因为我无牵无挂,因此只有对自己好了。我可是个标準的月光族呢!」
祝晓璇说:「我是羡慕米姐这种生活方式。[对自己好],米姐说得真好!现实中真正懂得对自己好的人有几个呢?」
米果捅了捅祝晓璇:「小孩子不要说大人话!快点自己脱衣服,不然我就动手扒了!」说着,作势就要去扒祝晓璇的衣服。祝晓璇下意识往后一缩身:「哇!我这是进色狼窝了!米姐原来是个les,怪不得要请我吃海鲜!」
祝晓璇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米果倒有些尴尬。于是放开祝晓璇,从衣架上取了那件晚装,去掉套在上面的袋子把衣服扔给祝晓璇:「好吧,你自己换,我迴避一下好了。失去了看裸体美女的机会,这海参真是请得冤枉呀!」脸上却还带着笑,走出卧室去厨房搾橙汁。
祝晓璇正要回米果的话,看到那件晚装眼睛就直了。做了一年有余的模特,什么好看的衣服没穿过,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的晚装。从款式、面料到做工,无疑是件高档品。米果有这样的才华,不做公司的设计总监真是浪费人才。不过估计做设计总监应该是迟早的事,金子被发现之前总是被埋没着的。
祝晓璇迫不及待脱掉衣服,套上这件晚装。她熟练地繫上后颈的丝带,然后在镜子前摆了几个pose,自己都有些惊艳。祝晓璇踩着猫步走出卧室,看到端着橙汁的米果从厨房走出来。米果看到祝晓璇先是一愣,接着放下橙汁一跃而起,把祝晓璇吓了一跳。
米果围着祝晓璇转了好几圈,嘴里不停地讚歎着:「老天!我怀疑……」祝晓璇摸不着头脑:「米姐,你怀疑什么?」米果把祝晓璇按在柔软的红沙发上,煞有介事地问:「交待吧,最近有没有帅哥追你?」
祝晓璇乖巧地笑了:「追我的人倒是有,可惜没有帅哥。」米果索性挑明了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洪之鹤的男人?」祝晓璇茫然地摇摇头:「不认识。米姐,到底怎么了?」
米果看到晚装穿在祝晓璇身上,真的怀疑这件衣服事实上就是给她量身定做的。祝晓璇长得不算太精緻,但很有特点。她的长相清纯中有一点乖巧,是甜美型的女孩。这种女孩本来穿衣服的风格会有所局限,但祝晓璇偏偏还有几分古典美。这件晚装和祝晓璇本来晚装是晚装,祝晓璇是祝晓璇,但两者一结合,就成了一件浑然天成的艺术品,既清新又华丽,既古典又时尚。别人可能穿不出来这种味道,祝晓璇穿别的衣服也不是这种味道。
祝晓璇否定自己认识洪之鹤,而且不像是装的。但洪之鹤为什么一定是真名呢?所以这件事还是无法定论。米果没有把这些告诉祝晓璇,只是再三叮嘱说,试衣的事千万要保密,不要告诉别人。
祝晓璇虽然疑惑,但并没有追问。她是那种简单的女孩,与她无关的事不会太好奇。米果有点儿捨不得让祝晓璇把衣服脱掉,于是拿出一款小巧的数码相机,就着红沙发让祝晓璇摆了几个pose,一顿狂拍。
拍完照,祝晓璇拿过相机欣赏着自己的照片,然后期期艾艾地问米果能不能把这些照片给她一份。米果犹豫了一下同意了,说第二天会把照片发到祝晓璇的电子信箱里,但不准祝晓璇把照片沖洗出来或者让别人看到。
祝晓璇临走的时候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去,搂着米果的脖子撒娇,对米果说虽然没有帅哥追她,但她正在追一个帅哥。
这句话勾起了米果的好奇心,就问帅哥是谁。祝晓璇眨眨眼睛说有机会带米果见识一下。米果心里好奇得要命嘴上却不追问,怕越追问祝晓璇越不说。最后祝晓璇还是自己忍不住透露,那是个在酒吧里唱歌的男人,一手好吉他一副好嗓音。米果心里古怪地一痛。这种感觉好久没有了,那是因为米果一直在排斥歌手,从离开楚南之后就开始排斥。
米果送祝晓璇下楼,祝晓璇坐上出租车与米果道别。米果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她看清楚这个人之后惊声叫道:「洪之鹤!」
洪之鹤的眼神阴郁,与那晚的温和判若两人。米果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浑身发毛。洪之鹤看了一会儿米果,冷冷地问:「米设计师,衣服做好了吗?」
「哦,好了……不,没好!」米果支吾着。洪之鹤的嘴角忽然向上一挑,是他迷死人的招牌笑容。但这笑容配上他阴郁的眼神很是诡异。洪之鹤说:「模特都试过衣了,还说衣服没做好?」
被他识破,米果只好说:「好吧。你在这里等,我这就给你拿衣服。」
洪之鹤却说:「你把这件衣服让别人试穿,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所以工钱减半,我只能再付给你一万五了。」
米果心里歎了口气,嘴上还在振振有词:「我并没有把我们的约定告诉别人,我只是找了个模特试衣而已。要知道,我们每设计出来一款衣服都会找模特试衣的。再说你这个客户比较特殊,是给别人定做的,根本无法试穿。」
洪之鹤沉默了片刻,眼神终于柔和了一些:「这样,加上我原先给你的一共四万,不能再多了。」
第4章
黄昏时分,祝晓璇趴在床上抱着自己那台二手笔记本电脑欣赏米果发来的照片。
米果的数码相机像素有一千万,感光性能也很好,因此照片的效果很不错。雪白的墙壁、鲜艳的沙发、柔和的光线构成了色彩鲜明的背景,照片中祝晓璇或站或坐,小巧的脸盘和纤细的腰身颇为上相。更重要的是那套华丽而雅致的晚装令她散发着迷人的光彩,表情也与服装很和谐,有一点迷失有一点诱惑。特别是胸前那一串红宝石在勾勒出凹凸感极强的胸部同时,与人和背景相映生辉,起着画龙点睛之重。
祝晓璇正沉浸在自恋的意境中,门忽然被陈梦推开了。陈梦是祝晓璇的合租者,跟祝晓璇同在飞旋模特经纪公司做模特。因为是同乡,两人私下里交情甚好。祝晓璇看到陈梦迴来,想把浏览器关掉,无奈这台二手电脑大概又中了病毒,在关键时刻死机了。于是祝晓璇索性将笔记本合起来了事。但陈梦已经注意到了祝晓璇的异样,不由打趣道:「有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看到?难道是男朋友的照片?」祝晓璇脸一红,捶了陈梦一拳来掩饰自己的不安。陈梦没有在意,只是催促道:「都几点了还不準备一下?否则我们赶不上晚上的秀场了!」
祝晓璇看看表,低呼一声,赶紧收拾了一下跟陈梦往外走。刚走到楼下,陈梦叫道:「唉呀,我把手机落到房间了……」话还没说完就回头猛冲。祝晓璇只好停下来等她。
陈梦迴到楼上拿了落在床上的手机,準备返身时无意中看到祝晓璇放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
刚刚祝晓璇惊慌失措合起电脑的画面在陈梦脑海中闪回。
陈梦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掀开电脑。
如果换作别人看到祝晓璇的照片,表情一定是惊艳、欣赏、羡慕,甚至是嫉妒,但陈梦不是。事实上,陈梦这一刻犹如晴天霹雳,七魂少了六魂!
陈梦脸色苍白地盯着照片,右手下意识想去触动鼠标关掉或者换一张图片看,但电脑画面纹丝不动,看来是死机了。陈梦呆立片刻,然后神情恍惚地将电脑合上。
祝晓璇在楼下等得有些不耐烦。她看到陈梦终于从楼道口出来正想埋怨,发现陈梦的身体在摇晃,面色也不好。祝晓璇扶住她关切地问:「梦姐,生病了吗?」
陈梦不回答,而是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祝晓璇,看得祝晓璇莫名其妙。好半天陈梦才说:「璇子,我们先去走秀,完了请你吃消夜,我有事问你。」
走秀的时候祝晓璇和陈梦都有些心不在焉。陈梦心不在焉是因为祝晓璇的那张照片,祝晓璇心不在焉是因为陈梦的表现让她心生疑惑。自从陈梦从楼上下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在后台换衣服的时候,陈梦不是忘记拉拉链就是把裙子穿反,弄得祝晓璇不断给她纠正错误。陈梦比祝晓璇大七岁,是公司资历最老的模特了,这种低级错误是不可能频繁出现的。凭祝晓璇的直觉,陈梦这种状态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因为突发事件。
陈梦是这场时装表演的主秀,她不佳的状态直接影响着全局。最后一轮秀,先是祝晓璇和另一位模特并排踩着节奏走上纯白色的T台,身上穿着秋水公司即将推向市场的新款夏装。祝晓璇是黄色针织长款上衣,同色宽腰带,九分翻边牛仔裤,黄色高跟鞋,乖巧俏丽;她的同伴是白色长款衬衣,米色中裤,白色高跟鞋,优雅知性。两人迈着柔软的猫步走到T台尽头,摆了几个很酷的pose,然后转身向后台走,与此同时陈梦面对着她们走来,从二人中间插过。陈梦穿的是橙色A字小上衣,蓝色过膝牛仔裤,银色高跟鞋。这本是一套彩色明快、青春靓丽的时装,台步应该走得自然洒脱。可是陈梦在T台上走的时候却形如殭尸,表情呆滞,动作呆滞。祝晓璇看到她这副样子暗吃一惊,身体也是一僵,险些乱了步伐。好在祝晓璇很快就走出了观众的视线,可是陈梦却是T台的焦点,她在观众的交头接耳中走到T台尽头。
「陈梦!」台下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陈梦听出来是公司副总的声音。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地向观众笑笑,做了两个稍微过火的pose,然后匆匆往回转。
陈梦的表现令很多人大失所望,难以相信一个颇有名气的模特公司的首席模特竟然会出现这种状况。秋水服装公司的老闆就差没有拍案而起了。好在模特公司的副总和服装公司老闆有着共同的朋友,在中间周旋,才没有当场翻脸。最后,秋水服装公司的老闆交待,他们与飞旋模特经纪公司签了演出合约的下场服装秀,一定得让陈梦消失,让刚刚那个黄衣模特代替她的位置。
黄衣模特指的就是祝晓璇。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因陈梦之祸而得福的祸根就源于自己。直到秀场散尽,大家卸了妆挨了训之后,陈梦像换了个人似的风风火火拉祝晓璇去吃消夜时,祝晓璇才明白其中的缘由:两年前,距青城两百公里的云城,刚刚崭露头角的服装设计新秀林青语对外举行个人作品发布会。发布会上有款晚装是林青语颇为得意之作,因而放在最后压轴的位置。穿这款晚装的模特也是林青语指定的,名叫秦丹。当秦丹换上这件晚装準备登场的时候,突然要上洗手间。当时会场里的洗手间满员,于是有个熟悉场地的模特带她去了会场后面的公共厕所。带她去的模特因为衣服出了问题先回来了,然后他们等了很久,最后一轮秀的时间都过了,也没有等到秦丹回来。派去找她的人也无功而返。于是那场时装发布会在没有亮点的情况下草草收场。而就在当天夜里,服装设计师林青语不明原因坠楼身亡。比较诡异的是,她坠楼的阳台上悬挂着秦丹失蹤前穿的那件晚装。晚装上染了一片血迹,经化验是秦丹留下的。后来经过警方调查,当晚有附近的居民听到一声女性遇到意外时的尖叫,也有人看到同一时间有一辆出租车在巷口出没。警方怀疑秦丹可能已遇不测,但尸体一直未被发现。此案当时被圈内人士称为「丹青案」,但因为消息被封锁知道真实情况的人并不多。警方为破丹青案做了很多努力,但最终一无所获,丹青案成为悬案。
陈梦在叙述的时候并没有说明那是件什么样的晚装,而且在她的叙述中晚装只是一件晚装,与其款式面料无关。但从陈梦眼神里的疑问、惶恐中,祝晓璇还是明白了陈梦跟她说这件事的缘由。
她迟疑了片刻问道:「梦姐,你看到我电脑里的照片了是吧?」
陈梦的表情有一丝难堪,有些口吃地解释着:「璇子,我只是一时好奇。我当时真的是回去拿手机的,只是……」
「好了,」祝晓璇打断了她的话,「我们不说这个。你想告诉我的是,照片里我穿的晚装就是当年秦丹失蹤时穿的那件是吗?」
陈梦缓缓点了点头,然后问:「璇子,这衣服你是从哪里弄的?」
祝晓璇反问道:「可是,你为什么对这件案子知道得这么清楚?当时跟秦丹在一起的模特有你吗?」
陈梦摇头:「没有我。」
祝晓璇冷静地说:「你刚才说了,这件案子连圈里的人都所知甚少,而且警方没有破案案情就不会向外界公布。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陈梦看着祝晓璇半天没有说话,后来摸了摸她的小脸说:「我一直以为旋子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看来还是挺有头脑的。」然后她放下筷子,从皮包里掏出一支摩尔烟,点上,缓缓吸了两口。
「璇子,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以前在云城混时有个做警察的男朋友?他叫孟原。后来他因为犯了错误被警局开除。在那之前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已经开始商量结婚的事了。可是他被开除后就一蹶不振,成了个废人,脾气也暴得要命。我们天天吵架,后来分手了。再后来我就离开那里来到青城。」
祝晓璇明白了:「孟原就是负责丹青案的警察吧,所以你对这件事这么了解。」
陈梦很老练地弹了弹烟灰说:「警察的工作本来应该是保密的,但因为我当时也是模特,孟原为了我的安全就把这个案子的详情跟我说了。我记得我们分手那天吵得很凶,但是当我离开的时候,他却跟我说千万要注意那件晚装。如果有一天碰见了,一定要躲得远远的。」陈梦猛抽了几口烟,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但祝晓璇还是清楚地看到她眼角闪烁的泪光。
祝晓璇问:「他是因为丹青案被开除的吗?」
陈梦说:「当然不是……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张照片的事了吧。」
第5章
米果拿了时装画的草稿站在江浩晨办公室门外。手已经抬起打算敲门,却从门缝里看到江浩晨坐在老闆桌后使劲抓自己的头髮。他的头埋得很深,看不见脸,但从他张开并且弯曲的手指可以看出来他身体里面的痛苦正在爆发。她的第一念头是江浩晨生病了,正打算冲进去却又听见一阵压抑着的呜咽声。米果呆住了。印象中的老闆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和气带笑的。他现在是在哭吗?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哭?发生了什么事?而这样的场面,米果突然觉得似曾相识。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米果正在迟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到是江浩晨的助理丁茜。丁茜奇怪地问:「米果,怎么不进去呢?江总不在?」
米果回过神来:「江总在里面。不过……」可是没等她说完,丁茜已经开始敲门了。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一声「请进」。丁茜推开门踩着高跟鞋扭着腰往里走,米果犹豫了一下,跟着她走进去。
丁茜显然没有意识到什么,打开文件让江浩晨签字。江浩晨正襟危坐,浏览文件后挥笔签字,神态从容。米果偷偷打量江浩晨,发现他的头髮一丝不乱,模样和往常没有不同。
难道自己刚才看错了?米果正在云里雾中,发现江浩晨面带微笑问自己:「小米,找我有事吗?」
江浩晨是个很年轻的老闆,三十岁的年龄,却有着二十岁的外表和四十岁的气度。他对待下属一向很和气,连不笑的时候也会让人以为他在微笑。公司的女员工曾经一致表态:看江总笑,如沐春风。
可是此刻米果丝毫没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只觉得诡异莫名。她勉强将文件夹递给江浩晨,那是一套秋装的设计草稿。江浩晨仔细翻看着,脸上的笑纹愈发深了。江浩晨看完,打量着米果,眼神明亮:「我真的没有看错人。小米,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出来这样高质量的设计,我非常满意。」
米果这时的注意力也回到了设计稿上面,听到江浩晨的夸奖,微微有些兴奋。但她还是如实地说:「江总,其实这些都是我原来的设计。我只是根据对今年秋装的流行色、款式和面料的预测,加入了一些新的设计理念修改而成。」
江浩晨点头:「很好。其实小米,你进公司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我之所以一直没有重用你,而只是让你做一些杂活,原因就是我希望你能够先踏踏实实地熟悉公司的企业文化以及市场环境,达到一个厚积薄发的效果。」
米果很客套地说:「谢谢江总的信任,我一定会努力的!」
江浩晨奇怪地瞥了一眼米果,似乎不适应她这般「正经」说话。他说:「小米,你这些设计稿先留下。我再仔细看一遍,然后我们一起讨论修改。不出意外的话,你这套设计会很快投产的。」
这个时候米果已经因为这套设计得到江浩晨的肯定而开心地忘记了刚才让她惊疑的那一幕。江浩晨似乎也还原成一直以来正常的江浩晨,他的笑又让人如沐春风了。米果说:「江总,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江浩晨却说:「小米,你那天晚上把一根手链落到我的车上了。回头我会还你。」
米果很奇怪:「落在你的车上?我什么时候坐过你的车?」江浩晨有款很漂亮的银灰色奥迪车,米果虽然经常见到却连车门都没有摸过,怎么会把手链落到上面?
江浩晨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小米,你不是故意装糊涂就是那晚喝得太多了。好了,你先去吧,我待会儿还要开个会。」米果还想再问清楚些,江浩晨的电话响了,接起来大概是个熟人,看样子会聊很久。米果只好带着满腹疑问退出江浩晨的办公室。
脑子里还在回想着江浩晨的话:「小米,你那天晚上把一根手链落到我的车上了。回头我会还你。」「小米,你不是故意装糊涂就是那晚喝得太多了。」
米果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件事,联想早晨从门缝里看到的一幕,更觉匪夷所思。江浩晨似乎不再是那个让人如沐春风心生敬慕的年轻英俊的企业家了,而是个背后藏匿着某些秘密的複杂男人。当然这一切也许只是米果的臆测。
下了班祝晓璇约米果去吃云南过桥米线,祝晓璇请客。小店里的气氛很好,可是祝晓璇和米果都有些沉默寡言。吃了一半米果问:「璇子,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祝晓璇冲着米果睁大了眼睛:「米姐,你可真神!我的确有事要说。」
米果暗地一笑,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模样,等着祝晓璇诉说感情上的烦恼。——当然是感情上的烦恼了,不然还会是什么烦恼?
不料祝晓璇却问:「米姐,那晚你让我试的晚装,现在还在你手上吗?」
米果脸一板:「璇子,我那晚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只要帮我试衣就行,其他不关你的事不要好奇。」
祝晓璇想再说什么,可是没说,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米果又问:「我发的照片你没有给别人看吧?」
祝晓璇忙说:「当然没有。还在信箱里,我连下载到电脑上都没有。」祝晓璇在某些程度上说的也是实话。她是没有给别人看,可是挡不住别人偷看。照片没有下载到电脑上那是因为电脑中了病毒无法使用正在修理。
可是祝晓璇还是有些心虚,停了一会儿试探着跟米果说:「米姐,我那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所有穿过那件晚装的人全死了!我觉得那件衣服有些……诡异。米姐能不能把那件衣服扔掉销灾?」
这回轮到米果睁大眼睛了:「璇子,你是哪个年代的人啊,怎么会相信这些不靠谱的事儿呢?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怎么当真了?」
祝晓璇看着米果,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嘴里还在坚持着让米果把那件晚装扔掉。米果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祝晓璇哭,像哄孩子似的费了半天工夫才止住她的眼泪。米果为此答应了把那件晚装扔掉,祝晓璇才破涕为笑。
答应不答应祝晓璇这样荒唐的要求并不重要,那件晚装已经被洪之鹤拿走了。就因为洪之鹤发现祝晓璇帮她试衣,酬金少了一万。这一万元钱能吃多少顿海参呀……
吃完饭,祝晓璇到小店的洗手间细心地补好妆,一点儿也看不出哭过的痕迹。米果笑着问:「公主要去会见王子喽?」
祝晓璇的表情有一点甜蜜有一点羞涩:「米姐,你真是人家肚子里的螃蟹!」
米果「噗嗤」一笑:「怎么是螃蟹啊!这么晚了还补妆,肯定是有王子等着咯。去哪里?我送你吧。」
祝晓璇说:「不分手酒吧。」
米果说:「原来是那个吉他王子啊。不分手酒吧,这个名字倒是有点儿意思。只是委屈我们的公主了,我只有电动车送你,没有汽车。」
祝晓璇开心地说:「电动车最好,既安全环保还空气清新,我最怕坐汽车了,我晕车。」
米果知道小丫头是故意这么说讨好自己的,但心里还是很受用。嘴巴甜就是惹人爱啊。
到地方后,祝晓璇沖米果打了个飞吻就一头钻进酒吧里,像钻山洞一样。
米果这时跟不分手酒吧还隔着条街,她正準备离开,却在视线没收回来之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酒吧前一辆汽车里钻出来。
酒吧外灯火通明,米果清楚地看到那个人穿着花衬衫背着一个什么东西。那个人正是洪之鹤。
洪之鹤轻车熟路地走进不分手酒吧。他怎么也去那里?是跟祝晓璇约好的吗?他不会就是祝晓璇嘴里的「吉他王子」吧!他背着的东西难道是吉他?
米果又想起洪之鹤有一副温和动听的好嗓子,她曾经认定这副嗓子不做歌手是浪费资源。
如果洪之鹤就是那个吉他王子,那件对祝晓璇极为合适的晚装很可能正是洪之鹤为祝晓璇量身定做的。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洪之鹤在知道祝晓璇试衣的时候那么生气。他原本是用心良苦要给祝晓璇一个惊喜的。
可是如果是这样,祝晓璇今天非要自己扔掉晚装又是什么意思?
温柔的夜风中,米果苦思冥想却毫无头绪。
苦思冥想之后是隐隐的惆怅。为何惆怅也是米果苦思冥想却无解的。
第6章
楚南背着沉重的吉他在白树街一带转悠着。九点多的光景,这里却像郊区一般冷清。偶尔有一两辆黑乎乎的汽车或者骑自行车的行人从这里经过。两旁的居民楼里大多都亮着灯,但布帘都拉得紧紧的,连声音都被隔绝。
楚南毫无目的徘徊了半个钟头,开始走离白树街。这是他第十天晚上在这里「蹲点」了,仍然没有发现目标。他有点洩气,也有点不甘心。十天前他偶尔从这里经过,看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让她震惊——她是从白树街的一家便利店走出来的,手里拎着两个大塑料袋。她穿着过时的旧衣,没有化妆,头蓬着,典型的家庭妇女模样却走上了一辆漂亮的白色POLO车。车很快发动并消失在街角,这个时候楚南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甚至忘了去看那辆车的车牌号。当然,楚南步行的两条肉腿追那辆车是毫无指望的了。
楚南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他判断这件事应该有两种可能:一、她没死。二、仅仅是有个女人跟她长得百分之百相像而已。
为了揭开这个可能,他一连十天都守在那家便利店外。可是他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女人。他甚至拿着她的照片问便利店的人,但大家都说都没有印象。一个店员问:这是个模特吧?这么漂亮的女人如果经常来我们这里,看不见的话除非她是鬼。
楚南很郁闷地走到白树街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不分手酒吧门口。进了酒吧,他听到一阵欢迎他的尖叫声以及口哨声。他对那群人挥了下手,然后走到一个角落里。
这时候原本喧闹的酒吧安静下来,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角落里的楚南身上。楚南坐在一把高脚椅上对着话筒架调自己的吉他,片刻之后抬起头来,清晰地说道:「今晚的主题是怀念。如果我的音乐勾起了你们的回忆和眼泪,那不是我的错。」
人群再次爆发出尖叫,但极短的时间就安静下来。楚南对着话筒架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轻轻报出第一支歌的名字:《阿莲》。
「阿莲,你是否能够听见,这个寂寞日子,我唱不停的思念……」清脆悦耳的吉他声和楚南清亮通透的嗓音在酒吧里瀰漫开来。用楚南粉丝们的话说,楚南的嗓音比他的外表更英俊。其实楚南的外表已经够英俊了。他很乾净,从皮肤到头髮,从牙齿到指甲,从来都是一尘不染。他不留长髮不喷香水,也不穿花哨古怪的衣服,永远都是简单的牛仔裤和各色T恤衫(今天他穿了一件香槟色的T恤衫),惟一能显出他与大学生或者白领不同的是他喜欢戴各式各样的饰物。从耳钉到项链,从手链到戒指,而且每样饰物仅一款,长戴不弃。
「我停留在一个人的世界,于是懂得了什么是孤单。我多想找回最初的爱,阿莲……」轻快的旋律,淡淡的忧伤。楚南唱歌的时候眼睛一直望向虚空,幽暗的光线里鼻子和下巴的线条既分明又柔和。
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群里,也许没有几个人是真正为了听歌而来的。但喜欢泡不分手酒吧的人,都习惯了在每天晚上十一点到十一点二十分,听三首楚南唱的歌。楚南只唱三首歌,唱完就走人。有时他不说那么多话,除了报歌名,有时候甚至连歌名都懒得报。偶尔有时候,楚南会絮絮叨叨讲个不停,说得比唱得还多。
第二首歌仍然很忧伤——《一个人唱情歌》。
唱到副歌部分,有好多人跟着和,有人开始哭了。楚南无视他们的眼泪,只唱自己的歌。
「一个人唱情歌,唱得失魂又落魄……」
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上去一个人。也许只有楚南知道她原本坐在哪里的,或者还有一些喜欢在酒吧里欣赏单身女孩的男人。楚南还知道她的名字叫祝晓璇。她大部分晚上都会来酒吧听他唱歌,偶尔会跑上去送一两枝玫瑰什么的。
祝晓璇跑上去的姿势虽然匆忙仍然十分优雅,而且动感十足。她穿着醒目的红色条纹上衣和灰色短裤,露出一双修长的美腿。一头长髮波浪一般飘飞,有人开始吹口哨。
祝晓璇跑到楚南身旁,弯下腰,双手扶住麦架,随着旋律大声唱起来:「两个人唱情歌,唱得甜蜜又快乐……」
已经流出眼泪的人发出了笑声。楚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祝晓璇,弹吉他的手指却没有停下来。
一首原本悲伤的歌就这样被半道改成了甜蜜的歌,不伦不类地结束。观众里有人鼓掌也有人起哄,楚南小声地责备祝晓璇:「别闹了,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声音不高却十分严厉。祝晓璇吐了吐舌头:「楚哥哥,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伤心的样子。」说完就乖巧地走下台去。
楚南把祝晓璇弄偏的话筒架轻轻扶正,对观众们说道:「请原谅,今晚我并不是无病呻吟。我想告诉大家,今天是一个女孩二十六岁的生日。但是很可惜,她在两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酒吧里瞬间安静下来。祝晓璇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楚南顿了顿接着说:「也许有朋友已经猜出来了,她是我曾经的女朋友。她生前做过模特,也做过服装设计师,她的名字叫林青语。当时她在时装界已经小有名气了,可是就在她举办个人作品发布会的当天夜里,她就离开了……我的第三首歌仍然是送给她的。一首很美的《丁香花》。」
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
你看那满山遍野,你还觉得孤单吗?
你听那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
尘世间多少繁芜,从此不必再牵挂……
人们都沉浸在悲凉的歌声里面,祝晓璇却因为太过惊骇站起身来。
楚南曾经的女友,已经死了两年的女友,正是林青语?「丹青案」中的林青语?
与此同时,酒吧里还有一个跟祝晓璇一样思绪纷乱的人,她就是米果。
米果从楚南进场前就已经在酒吧里了。但楚南并没有认出她,祝晓璇也没有认出她。米果戴了一头金黄色的卷髮,脸上浓妆艳抹,身上穿得花花绿绿。她来这里本来是想看看祝晓璇迷恋的歌手是不是洪之鹤,却震惊地发现是自己的前男友楚南。
三年前与楚南分手之后,他们从未见过面,也未联络过。
刚才,听到楚南那么忧伤地提到他那个死去的女友,米果心如刀割。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为楚南心痛,却没想到命运如此弄人。
林青语……就是那个雨夜里跟楚南拥吻的女人吗?是她吗?也做过模特和服装设计师?当年,米果还没有弄清楚那个女人的名字和身份,甚至没看清楚她的模样,就离开了楚南。
第7章
米果在自己的工作室发了一整天呆。下班时,老闆江浩晨打来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
米果叫道:「一起吃饭?有什么事是在上班时间不能说的,要加班吃饭?」
江浩晨说:「宝贝,我今天用了一整天时间研究你的设计,拿出了一套修改建议。如果今天你不想听的话,明天当然也可以。当然如果那样的话,我们这套设计变成服装又要晚了一天。」
米果本来打算伶牙俐齿与江浩晨斗几个回合嘴的,来扫一扫一整天的郁闷心情。谁知江浩晨竟然这么说。如果不是他不懂幽默,那就是他大智若愚。
老闆请客何乐而不为?但米果隐隐觉得不安。他与江浩晨从来没有单独吃过饭,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一个事业有成的年轻英俊的老闆与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漂亮的女设计师(请原谅米果如此自恋吧)一起吃饭意味着什么?
格调清雅的休闲茶吧。单间,精緻的茶点,漂亮的女服务员。米果今天误打误撞穿对了衣服,一条颜色素雅的印花连衣裙,古铜色高跟鞋。大卷的黑色波浪垂在胸前,既时尚又淑女。
江浩晨笑呵呵地注视着米果,神情愉悦地说:「用一个现在比较流行的词形容你:轻熟女。」
米果旁若无人地吃着蛋挞,不以为然地答:「不就是老了呗,江总取笑我。」
江浩晨摇摇头说:「怎么是取笑你呢?轻熟女指的是年轻美丽并且成熟优雅的女性,她们已经脱离了少女的稚气和浅薄,有一定的人生阅历,懂得生活,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和不想要的。」
米果乐了:「那江总说说什么是我想要的什么是我不想要的。」
江浩晨说:「不想要的我不知道,凡是不好的都不想要吧。想要的我是知道的。」他边说边从老闆包里取出米果交给他的文件夹,放在膝盖上翻开,开始对米果的设计进行点评。
他们坐的是一张双人沙发。零距离接触,但江浩晨的身体和眼睛都很规矩,手指很稳重地在设计图上指点,眼睛只在设计图和米果的面部之间做两点一线运动,根本无视于从这个角度可以窥视到米果领口里的一抹酥胸。
一个事业有成的年轻英俊的老闆与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漂亮的女设计师就这样在零距离的情况下心无旁骛地讨论着一套设计图的修改方案。气氛很和谐,平时高高在上的总经理和心高气傲的女职员都十分虚心地接受对方的意见。整场唇枪舌战下来,两个人基本打成平手。江浩晨提出的修改意见米果接受了一半,还有一半被米果驳回。
等这场漫长的「加班饭」吃完,时间已经很晚了。江浩晨开自己的银灰色奥迪车送米果回家。米果上车的时候感觉有些怪怪的。刚才来吃饭时她也是坐这辆车来的,却没有这种感觉。
「你怎么了?」江浩晨察觉到米果的异常。
「江总,我是第一次坐你的车吗?我指的是今天。」米果问。
江浩晨很老练地开着车,一个转弯,非常稳。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举在米果眼前。是一条细细的手链,银製的,挂了一圈紫皓石。很廉价,米果却很喜欢,是前些时候逛街时六十元钱淘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米果想起那天江浩晨对她说的话:「小米,你那天晚上把一根手链落到我的车上了。回头我会还你。」「小米,你不是故意装糊涂就是那晚喝得太多了。」
米果急了:「江总,这是怎么回事?」
江浩晨不说话,手也没有缩回来。车速依然很快,米果下意识把那串手链接住,江浩晨的手才收了回来。
江浩晨平静地说:「小米,你记不住没关係。你慢慢地想,总会想起来的。」
「江总,你……」米果想发脾气,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老闆。米果一赌气,乾脆不再说话。
江浩晨也很「默契」地不说话。十几分钟的沉闷路程之后,米果家到了。
米果打开车门的时候,江浩晨终于开口了:「宝贝,我下周要去柳城参加一个时装发布会,你和我一起去。」
米果的动作停下来:「和你一起去?就我和你?」
江浩晨的眼睛还盯着前方:「对呀,就我和你。」
米果的身体僵了几秒钟,然后什么也没说,下了车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下了车米果才意识到,江浩晨并没有问过自己家在哪里,怎么会这么轻车熟路地送自己回家?
心里的阴霾更重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江浩晨,和他一起去外地参加那个所谓的时装发布会。米果做事向来都是很有主见,这件事却让她犹豫不定。
路过物业部,有工作人员叫住她:「米果,你的包裹。」
米果取了包裹回到家里,换了鞋和衣服,然后坐在沙发上将包裹拆开。
是一件晚装,黑色真丝雪纺面料,胸前缀满红艳的宝石。
惊诧之中,米果去看包裹上寄信人的地址,却是没有,只写了「米果亲启」四个字。字并非手写,而是打印在纸条上,然后又贴在包裹上的。看样子包裹并不是通过物流公司送来的,而是直接送到米果所在的小区。
米果又仔细翻看那件晚装。每一处精细的裁剪和做工,都显示出来是她亲手做的那件。
第8章
楚南坐了最早一班长途汽车到达云城。
孟原开着私家车去接他。两个男人友好地拥抱了一下,他们有好久都没有见面了。上次见面的时候,孟原还是个潦倒的被警局开除的前警察,因为前途一片灰暗而整日沉迷在网络游戏和酒精里。女友陈梦在对他心灰意冷之后离开了他,于是他更加变本加厉地放纵自己,原本俊朗精干的一个人成了废人。
可是两年时间不到,孟原又似换了个人。他不再是个神情萎靡的鬼酒,也不是更早的时候那个俊朗精干的警察。现在的他是一家合资企业的高级主管,标準的白领,穿西装打领带,仍然高大健硕,但谈吐文雅了许多。
楚南很想问问是什么力量令孟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但这个问题暂且闷在肚子里,先吃饭要紧。而且他来找孟原也并不是为了吃饭,吃饭固然重要,但有些事情更重要。
在饭桌上寒暄了一会儿,楚南没等孟原发问就憋不住说:「我看见秦丹了。」
他原以为这句话对孟原来说就像一颗炸弹具有杀伤力,但没想到孟原只是微微一愣,继而平静地反问:「是吗?」
楚南满腹的期待被孟原的冷淡给浇灭了一半。他不解地问:「你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件事吗?」
孟原仍然从容地往嘴里塞着食物,等嚼碎下嚥之后才慢吞吞地说:「这件事恐怕跟我没什么关係了吧。」
楚南一时语塞。他想到当年孟原调查丹青案的时候,如同一台上满发条的锺一刻不停地忙碌。绞尽脑汁,废寝忘食,一点一滴捕风捉影的线索都会让他精神大振,立刻投入到新的调查中。如果当时孟原听到楚南说「我见到秦丹了」,难以想像他会有多么疯狂。
可是现在……楚南在心里轻轻歎口气,他怎么会以为现在的孟原仍然会对丹青案兴趣不减呢?也许他当时也不是因为兴趣,而是一个警察的责任罢了。是上级限期破案,他背负了太大的压力。而现在早已时过境迁,孟原已经不是警察而是公司主管,凭什么还会对陈年旧案感兴趣呢?
楚南郁闷地扒了几口饭,再也没有食慾,索性放下筷子说:「既然跟你没关係,我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这顿饭你慢慢吃,我请客。」然后就去掏钱包準备付账。
孟原按住楚南:「兄弟别急着走,咱们多喝几杯。你不想听听我是怎样从一个无业游民变成现在的样子吗?」说着,将楚南杯子里的啤酒加满,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
楚南当然想知道。这个问题他是暂时闷在肚子里的,想等合适的机会问出来,却先被孟原的态度气晕,这个问题就放下了。现在孟原既然要说,那就听听吧,也算一大早从青城赶到云城没白忙活。
孟原喝了一口酒问楚南:「兄弟,你说什么是对一个人最重要的?」
楚南说:「那很多。自己本身的健康、地位、财富,以及与本身无关却其实有关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孟原问:「那你觉得地位财富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比较起来,哪个更重要呢?」
楚南说:「都很重要。但地位财富易得,真情难求。」
孟原说:「我原来也一直这么认为。但是自打我一时感情用事犯了错误丢了工作,我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担心陈梦会不会因为这个离开我。于是我有意放纵自己成了那副样子,想看看她究竟爱不爱我,是爱我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后来……你也知道了。」
孟原又开始喝酒。楚南惊讶地问:「原来你那副样子是有意为之,故意在试探陈梦?」
孟原点头:「有那个意思。当然我心里的痛苦也需要释放一下。我不是神仙,做不到对那件事若无其事,毫髮无损地很快找到人生的新方向。」
楚南表示理解,问:「那你后来是如何振作起来的呢?」
孟原说:「陈梦走后,我的精神确实跨了。但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我就开始积极调整自己。我去看心理医生,自学IT课程,用了半年时间塑造了全新的我。然后我去了一家合资公司——我有个朋友在那里是大股东。我做警察的时候成功解救过他被绑架的女儿,后来他知道了我的事就请我去他的公司做。当然,后来我发现我虽然没有做成一个好警察,但可以做一个好主管。有时候,坏事也是好事。」
楚南欣慰地笑笑:「那孟主管有没有遇到一个真心对你的好女人?」
孟原说:「暂时没有。不过我想,会有的。」这个时候,他又恢复了刚才的活力,开始大口咀嚼食物。
楚南勉强又吃了一些东西,饭局结束时,孟原说:「其实你不该来找我的,这件事你应该找警方。」
楚南说:「我知道,但我第一个想告诉的人还是你。还有,我见到秦丹那天是晚上,她的外表和穿着有着不小的变化。所以我还不太肯定是不是秦丹,才来找你,想听听你的意见。」
孟原低头想了片刻,终于说:「你详细叙述一下那晚见到秦丹的情景。」
楚南内心深处欢呼了一声。孟原身上终于有了一点点警察的影子了,他究竟还是想知道这些的。这家伙,刚才装什么装!于是他仔细讲述了那晚见到秦丹的情景。
孟原的眼里闪过微小的兴奋。他沉吟了片刻说:「我下周在青城有个项目要过去做。我想,我在青城的业余生活应该非常丰富了。」
楚南愣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笑了。这个时候的孟原,更有几分昔日的警察模样了。
第9章
仍然是上一次与洪之鹤见面的酒吧。米果奇怪为什么洪之鹤不在不分手酒吧见她,但同时也庆幸不用费唇舌让洪之鹤换地方了。
米果在电话里问洪之鹤为什么把晚装又寄回自己。洪之鹤问难道你不喜欢吗?米果说我得弄清楚这是为什么。洪之鹤说那我们面谈吧。
面谈也好,这样可以方便自己把晚装还回去。米果不想莫名其妙接受这件晚装,这跟莫名其妙为洪之鹤高价制做晚装性质上有根本的不同。最起码那笔钱是米果的劳动所得。
洪之鹤比米果去得早。他的深紫色衬衣和白色长裤很有型,一米八零的个头,宽肩,长腿。白框黑片眼镜很像他的防守性武器,让人看不到他真实的情绪。所以米果在他对面坐定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的眼镜摘下来。
洪之鹤居然没有躲。米果觉得把他的眼镜摘下来是对的,因为洪之鹤实在是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明亮,但明亮的背后是不易发觉的憔悴,跟米果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说吧」,米果盯着他的眼睛,「你送我晚装的目的。」
洪之鹤摇头:「没有目的。」
米果说:「如果你只是无聊,那你觉不觉得用一笔不算小的钱去愚弄他人是更无聊的行为?」
洪之鹤挑了一下眉毛:「米设计师觉得很无聊吗?但我没有恶意的。」
米果的急性子又发作了。她把随身带的超大手提袋打开,掏出那个包裹掷给洪之鹤。
「如果你只是想泡妹妹,那你找错人了,这个游戏不好玩儿!」
「如果我真的暗恋你呢?」洪之鹤的表情不像是坦白更像是挑衅。
米果不示弱:「如果你暗恋的对象是另外一个人,比如……祝晓璇,我会觉得更有可能。所以我认为是我精心为你製作的礼物不幸被其他人拒绝了,你呢,觉得扔了也是扔了,留下来更窝心所以不如转手相赠比较好。」
洪之鹤却问:「祝晓璇是谁?哦,原来那个女孩叫祝晓璇啊。好吧,如果你不喜欢你亲手做的这件晚装,那你也像我一样转手相赠,送给那个祝晓璇好了。」说完重新戴上眼镜把包裹放在茶几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米果一个人在座位上坐了很久,喝光了洪之鹤点的一壶咖啡。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刚才洪之鹤的反应让米果不是很肯定自己的猜测了,也许这件晚装根本与祝晓璇无关?
如果祝晓璇不是在试装之后很奇怪地哭着求自己把晚装扔了,米果现在可能第一时间就会约祝晓璇出来,把晚装送给她,毕竟米果觉得这件晚装是很适合祝晓璇的。而现在米果不能这么做,但能肯定的是祝晓璇的噩梦理由是无稽之谈,一定另有隐情。必须找机会把那丫头的话给套出来!
再回到米果与这件晚装的关係上。米果能肯定洪之鹤让自己製作晚装时并不是要送给米果自己的。第一是她现在的身材与晚装已经不配套了,放弃做模特之后米果胖了一些。第二刚才洪之鹤的话中似乎也认同了「转手相赠」这个说法。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烫手的,索性随便找个人送出去算了。米果开始在记忆里搜索适合这件衣服的人。要么关係太远不适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要么身材或者气质不合适。米果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人——江浩晨的助理丁茜。
丁茜虽然身材矮了一些但体型纤细,长得也挺漂亮,在公司人缘很好,与自己的私交也不错。虽然丁茜穿这件衣服比祝晓璇的效果要差一些,但米果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于是米果拨通了丁茜的电话,要她来酒吧与自己见面。丁茜很快到了,米果对她说有件衣服想送她,是别人送自己的但衣服有点儿瘦没法穿。
丁茜很高兴,连声称谢,说要回赠礼物还要请米果吃饭。米果没让丁茜将包裹打开,让她回去再试,说一定会合身的。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就散了。
回到家江浩晨的电话就来了。江浩晨问米果那件事考虑得怎样了,米果一时没明白:「什么事?」江浩晨说:「就是下周你跟我一起去柳城参加时装发布会的事。」
米果犹豫了片刻说:「好吧,我去。」
江浩晨似乎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并没有表示惊喜,只是说:「那你週末好好準备一下,我们下週一早上走。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放下电话,米果突然觉得很累,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于是她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就睡了。米果没有做梦,更没有预感。如果有预感的话,她一定不会这么踏实地睡觉,而是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丁茜把晚装要回来,并且取消跟江浩晨的柳城约定。
可惜米果是人而不是神。
第10章
江浩晨週一很早就把米果从睡梦中叫醒。他给她打电话时,他的车已经停靠在米果家楼下了。米果一边迷迷糊糊接电话一边探头朝楼下看,果然看到江浩晨的奥迪车。米果一边抓紧时间洗漱、化妆,一边回想着江浩晨刚才那句话:「宝贝,你不要着急,好好地打扮吧。我给你留了充足的时间。」
像江浩晨这样成熟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女人梳洗打扮有多麻烦。可是他居然不是睡醒后在床上给米果打催醒电话而是将车开到米果家楼下等,这多少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所以米果很自觉地加快了速度。洁肤之后化了个淡妆,头髮是前一天晚上洗的,简单梳一下即可。要穿的衣服也是昨天晚上準备好的。最重要的是,行李昨天晚上也都收拾妥当,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所以当米果只花了二十分钟就站在江浩晨面前时,江浩晨有些吃惊。吃惊的不光是米果速度快,还有米果的装扮。
已经是初夏五月,天气很暖和了。米果毫不吝惜让身上的肌肤透口气,亲近一下阳光。上身是白色长款短袖衫,同色宽腰带,下身是黑色短裤,露出一双修长的线条流畅的美腿。超大的黑色漆皮包和小立跟白色鱼嘴鞋。原来大卷的头髮拉直了,垂在两肩。脸上是透明妆,明眸藏在白色太阳镜后面。整个人看上去既性感又知性。
江浩晨的汽车上準备有早点:薄饼和牛奶。当然只是米果的那份,他自己的已经吃完了。汽车行驶了一会儿,江浩晨打开音响。是一首莫文蔚的《如果没有你》。
嗨,我真的好想你
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
眼睛干干的有想哭的心情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嗨,我真的好想你
太多的情绪没适当的表情
最想说的话我该从何说起
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在想你
如果没有你
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
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如果没有你
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可惜
反正一切来不及
反正没有了自己
嗨,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在想你
这首歌让米果良好的心情有些打折,因为这首歌又让他想起了楚南。自从离开楚南之后米果就很少听歌,特别是旧歌,许多楚南都给她唱过。那个时候米果是楚南一个人的听众,后来就不是了。
米果突然问:「江总,你知道林青语吗?」
汽车的性能很好,道路平坦,江浩晨开车的功力也是一流的。可是就是米果这句话之后,原本平稳行驶的汽车突然间颠簸了一下。
米果一惊,但汽车已经调整好了状态。米果疑惑地看着江浩晨问:「江总,你刚才怎么了?」
江浩晨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这让米果相信刚才的意外跟自己那句问话是毫无关係的。
江浩晨反问:「小米,你问我这个问题只是因为好奇吗?」
米果点头:「是,我是因为好奇,但同时我可能也变得勇敢了一些,敢于接受三年前逃避的一切。」
这次轮到江浩晨不解了:「三年前?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米果说:「三年前我的男朋友跟别的女人好了。但我什么也没有问,甚至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我只是选择了离开,以出国学习服装设计来逃避这件事。但是就在几天之前,我意外地见到了那个男人,并且知道了那个情敌的名字。」
江浩晨不得不将汽车开得慢一些来分开一部分精力分析米果的话。他说:「你当年的情敌是林青语,对吧?」
米果说:「是的。你知道她吗?她后来在时装界好像是小有名气的。」
江浩晨说:「是这样的。但是她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米果说:「这个我知道。」
江浩晨似乎有些意外,望了米果一眼,眼神继续注视前方,缓缓地问:「你是想问问我,她是怎么死的对吗?」
米果却说:「我们不听歌了好吗?」
江浩晨又看了米果一眼,关掉音响。「是不喜欢听歌,还是不喜欢听这首歌?」
米果说:「都是。我那个男朋友是个酒吧歌手。」
江浩晨微微一笑,目光睿智。他说:「看来你还是难忘旧情。是初恋?」
「对。」
江浩晨摇摇头:「你们女人,都喜欢逛街买衣服对吧?刚开始你们可能会看中一件衣服,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立即买下来。这也许是因为你不够满意,或者可能要花的钱高于你的心理价位。但关键问题是,你刚开始购物,所以心中充满期待。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在潜意识里你会觉得后边会碰到更合适的衣服。于是你就放弃第一件衣服逛下去。但是你心里始终会惦记着第一件衣服,你花时间去挑选的衣服或多或少跟第一件衣服有相似之处。但是你会觉得都没有第一件衣服好。最终你一无所获。这个时候第一件衣服在你心中已经趋向完美。但是很遗憾……」
米果说:「很遗憾已经被别人买走了是吗?」
江浩晨说:「你听我说。很遗憾,这个时候你却根本不记得那件衣服的具体样子。如果你折返回来再去看一眼的话,你会失望地发现那件衣服根本就是稀鬆平常,并不值得你念念不忘。」
米果想了想笑了:「江总说得有道理,这是你的初恋观吗?但并不是人人都这样的。」
江浩晨问:「那小米不是这样的?你说你前几天又见到你的初恋了,他在你眼里依然很美好吗?奇怪了,我怎么不知道林青语有那么一个男朋友?」
米果问:「这么说,江总跟林青语很熟喽?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江浩晨便简单地讲了一下丹青案,当然没有陈梦跟祝晓璇讲得那般仔细,中间也略去了那件重要的道具——晚装。
米果听了感慨地说:「原来林青语是被人害死的,怪不得楚南一直放不下。这件事发生在云城吗?江总跟林青语认识,也在云城待过?」
江浩晨说:「你来公司晚,有些事情不知道。公司的总部一直在青城,两年前我在云城那边拓展业务。后来云城的业务一直很低迷,我才又杀回了青城。」
米果又问:「江总跟林青语到底熟不熟?你了解她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浩晨说:「不算很熟吧。林青语长得挺漂亮的,但性格比较清高,不容易接近。」说着看了米果一眼,颇有意味地说:「总之,跟我们小米差远了。你那个男朋友的眼光有问题嘛。」
米果歎口气:「我当时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解释。我一直幻想着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他爱的还是我。可是,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是我一直欺骗着自己。」
第11章
江浩晨和米果去柳城的前一晚,是孟原陪着楚南在白树街守候的第二个晚上。十点半散伙的时候,孟原对楚南说:「如果你明天晚上还準备继续守株待兔的话,我可是不奉陪了。」
楚南鄙视地看着孟原说:「没恆心的、不够朋友的家伙。」
孟原人高马大的,身高一米八八,上学的时候是校蓝球队的主力,女生梦中的黑马王子。早些年的他血气方刚,喜欢感情用事,自从在警队因为一时冲动「公报私仇」被除名,性格变了很多。他坐在他的别克轿车里安稳地抽着烟,像是没有听到楚南的抱怨。
楚南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在汽车里「蹲点」要比以往提高了不小的档次,但一无所获的效果是相同的。他见孟原不说话,于是拉开车门準备走人,放弃乘「专车」去不分手酒吧的便利。
孟原却开口了:「我只是觉得也许有些事情比守株待兔更有效果一些。」
楚南说:「废话!如果我知道怎么做有效果,还会在这里守株待兔?」
说完就準备下车。一条腿刚迈下去,孟原却猛地拉住了他:「别走,有情况!」
楚南一下子便缩回了腿,一边缓缓关上车门一边透过车窗四处遁巡。这个时候那家便利店门口停了一辆白色QQ轿车,车主正往便利店里走。是一个女人,从背影看纤细婀娜,身上穿着一件华丽的黑色晚装。背部裸露,后颈繫一根黑色丝带,层叠的裙摆垂到膝下,露出修长光洁的小腿。
楚南全身的血液霎时全部涌上头部,手因为激动而止不住地颤抖。孟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别紧张,我们等她出来。」
楚南稳了稳神问孟原:「是她吗?」
孟原说:「身材似乎比秦丹矮几公分,但是她身上的衣服……」
楚南说:「非常像秦丹失蹤时穿的那件。但我也觉得不是我那天见到的像秦丹的女人。那个女人没有这么艳丽,而且开的车也不对。」
孟原说:「别急,我们等她出来。」
神秘女人在便利店里待了不过五六分钟,但楚南觉得有五六个钟头那样漫长。当那个女人终于又出现在他们视线中时,两个人的心同时大起大落。
那个女人有一张令人亲近的圆脸,五官还算漂亮——也许是精心化妆的效果,但显然不是他们期待的秦丹或者疑似秦丹的女人。是一个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
但是她身上却穿着一件跟秦丹失蹤时一模一样的晚装,胸前的红宝石在路灯的光芒里熠熠生辉。
这个女人拎着一个大袋子走进汽车,将车调头开走,这个路线与那晚疑似秦丹的女人相反。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身上的晚装,孟原和楚南根本不会亦调转车头紧跟着那辆白色QQ。
楚南开心地问:「老大,你说说,守株待兔到底有没有效果?」
孟原一笑:「那是我运气好,你沾了我的光而已。」
楚南穷追不捨:「那你再说说,你刚才的所谓的比守株待兔更有效果的做法是什么呢?」
孟原说:「少废话!我们先跟好眼前的小白兔再说别的。」
「小白兔」的目的地并不远,很快就到了。这个不出孟原的意料,有谁会在远离自己家的地方购买生活用品呢?「小白兔」驶入一个居民区,停靠在露天停车场,然后女人下了车朝五号楼走去。
孟原和楚南停好车后没动。楚南的意思是跟上那女人,孟原则说不要打草惊蛇。楚南说再等下去就赶不上酒吧的场了,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毕竟这个发现十分重要。
楚南问:「你认为这个女人身上穿的衣服就是挂在林青语阳台上那件吗?」
孟原说:「表面看起来是一样的,但不能肯定。林青语阳台上挂的那件晚装本来是作为物证放在局里的,后来案没破,林青语公司的人就通过关係把那件晚装领走了。虽然那上面的红宝石都是人造的,但他们还是当宝贝一样。」
楚南有点儿洩气:「那晚装不就可以穿到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了?既然是这样,跟秦丹就没什么关係了。」
孟原说:「道理是这样的,但这个女人今晚盛妆购物有点儿不寻常。她可能在等一个人,也可能那个人已经在她家里了。所以我们还要等下去。」
楚南认同孟原的观点,于是跟酒吧老闆请了假,继续跟孟原守在原地。
半个小时后,他们期待的目标终于出现了。本来这里人来人往的,他们并不能判定哪个人跟神秘女人有关。但当他们看到了那个人,忽然间就有了云破日出的感觉。
那个人开了一辆奥迪车,车就停靠在孟原的别克车旁边,因此两个人很清楚地看到了车主的容貌。
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身名牌,气宇轩昂。他下了车径直朝五号楼走去。
楚南叫道:「江浩晨!林青语公司的老闆!」
孟原说:「原来她是江浩晨的女人,怪不得……江浩晨从警局领回衣服,然后把衣服送给她的女人穿——看起来合情合理,我们还是白忙活了。」
说完点了火就準备离开,还说:「这会儿送你去酒吧能赶上场吗?我还打算去捧你的场呢。」
楚南却说:「我怎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呢?」
「哦?」孟原停下来,「你想说什么?」
楚南思索了片刻说:「这件晚装是林青语的心爱之作,而且跟她的死有很大关係。江浩晨一直都很倾慕林青语的才华,所以拿回衣服应该珍藏才对,怎么会随便送人呢?」
孟原说:「也许不是随便送人,自己心爱的女人有什么捨不得送呢?或者是他的女人无意中看到了这件衣服,就撒娇要去了。」
楚南说:「所以我们要搞清楚这个女人跟江浩晨究竟是什么关係。」
孟原说:「也好,我们先调查一下这个女人的身份。」
第12章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楚南留在车里继续观察五号楼的动静,孟原则向小区门卫走去。看到一个在小区门口徘徊的保安,于是上前搭话。
那保安看着孟原衣冠楚楚,不像坏人,就跟孟原随意聊了几句。孟原递的烟保安摆摆手拒绝了,孟原理解地一笑,保安小心没大错嘛,于是就给点着自己抽起来。
又聊了几句,保安警觉地问:「你不是这个小区的人。你来这里是找谁的?」
孟原装着心事重重的样子歎口气,问:「老弟,你结婚了没有?」
保安一愣,随口答:「没呢,但已经领过证了,下半年办事。」
孟原心里笑笑,觉得这个保安并不滑头,于是继续演戏:「那恭喜老弟了!老弟是饱汉不知饿汉饑呢。」
保安上下打量着孟原,憨厚地笑着:「我看大哥是有钱人,就别拿小弟逗乐了。」
孟原故作神秘地靠近愣头保安,拍着他的肩膀小声问:「老弟能不能告诉我刚才开白色QQ车的漂亮妹妹在几号楼住啊?」
保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孟原摇摇头:「对不起,住户的隐私我们不能透露的。」
孟原装作失望的样子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隐蔽在阴暗处,然后掏出一只鼓鼓的钱包朝保安晃了两晃,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我去问别人,也一样可以问到的。」
那保安愣愣地看了孟原一会儿,跟着他走进阴影里。
孟原见保安上套了,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钱递给他。保安见四下无人注意悄悄放进口袋里,压低声音问:「大哥都想知道什么呢?」
一会儿工夫,孟原便大致摸清楚了QQ女人的情况。跟据物业方面的记录,这个女人叫丁茜,二十三岁,单身,住五号楼21户。她不是业主,房子是租的,三个月前才搬过来的,在一家叫美晨的时装公司工作。孟原还记下了丁茜的手机号码以及业主的个人资料。但再详细的资料保安就不知道了——比如丁茜有没有男朋友,都和哪些人来往。孟原问刚才那辆奥迪车是不是常来,保安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来过几次,但不是特别频繁,而且并不在这里过夜。」他这么说,似乎是在讨孟原开心,暗示他情敌地位并不强大。孟原笑笑就离开了,并记下了保安的联络方式,要他继续注意这个丁茜的情况。保安很爽快地表示可以继续合作。
回到车上,孟原将获得的信息告诉楚南,并说:「那就是了,这个丁茜是江浩晨手下的员工,他们可能有比较亲密的关係。而晚装是江浩晨所有,丁茜穿着就不足为怪了。看来我们还是白忙活一场。」
楚南不说话,手里把玩儿着自己的手机,好一会儿才说:「孟哥,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孟原问:「何以见得?」
楚南说:「我是觉得两件事有些凑巧了。就是便利店里前后看到秦丹和丁茜出现。她们在同一家便利店购物,一般在便利店购物的人都离自己的住所比较近。所以,秦丹和丁茜有没有可能在一起呢?」
孟原的心动了一动。楚南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孟原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江浩晨很可能就是知情人,他知道秦丹的下落。——如果你看到的那个人是秦丹的话。」
楚南说:「所以我们得继续查下去。」
孟原若有所思:「当年丹青案最大的嫌疑人便是江浩晨,可是我对他调查了很久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虽然我当时没有放弃,但后来我不做警察了只得作罢。可是命运总是很巧合,两年后我竟然以非警察的身份再次捲入丹青案中。」说着看了一眼楚南,眼神很複杂,似乎是说天算不如人算,是楚南致使他再次捲入此案的。
楚南明白孟原的意思,用狡黠的目光看着他:「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进退全凭自己做主。」
孟原哭笑不得:「你少来!也不知道我们这几个人前世有什么瓜葛,总是纠缠不休。」
楚南本来还想说什么,眼睛突然被窗外的情景勾住了。他低声说:「目标回来了!」
是江浩晨从五号楼里走出来,朝楚南他们这边走。江浩晨是一个人,步伐很快,跟刚才进五号楼时的气定神闲判苦两人。
走近了,才发现江浩晨的脸色很不好,似乎才生过气,脸绷着。孟原跟江浩晨打过交道,印象中他是一个很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宠辱不惊。所以很容易判断出江浩晨刚才跟丁茜发现了不愉快的事。
江浩晨走后,孟原和楚南故意停留了十分钟也打道回府。楚南说他还想去不分手酒吧唱几首歌,这个时候临近午夜气氛更好。江浩晨说:「那我送你去吧。不过不捧场了,我明天还要跟人家谈项目,不能跟你这个夜猫子比。」
第13章
江浩晨和米果到达柳城已近中午。江浩晨早已订好酒店,开了两个单间,江浩晨一间,米果一间。放好行李,两个人就在酒店的餐厅吃了午饭,然后回房间休息了一个小时。
这次时装发布会设在柳城会展中心的多功能厅,是柳城两家服装公司联合举办的,三点和五点分别有一场秀,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以茶话会的形式互相交流,晚上有自由形式的饭局以及娱乐活动。江浩晨和米果将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回青城。
江浩晨与米果到达的时候三点的秀快开始了。江浩晨算不上重要嘉宾,他只是以圈内人的身份去进行交流的,有互相认识的人就点一下头或者招招手。米果很安静地坐着,周围都是形形色色的陌生面孔,偶尔有人用暧昧的目光瞥一眼江浩晨与米果。米果很坦然地坐着,望着华美的T台,暗自嚮往什么时候自己的作品可以在上面尽情展示。也许用不了多久吧,既然老闆最近如此赏识自己。
主办方代表发言之后,第一场秀开始了。身着主办方最新款夏装的模特鱼贯登场。这个品牌今年的夏装主题是浪漫、优雅。一系列裙装以柔美的浅色调为主,丰富的荷叶边,飘逸的雪纺,手工刺绣的花边,仿钻的装饰,明快的印花图案,精心製作的碎褶……这些诞生在设计师手下的裙装似乎有生命一般,穿在模特年轻美丽的躯体上鲜活而生动。就像服装的千变万化一样,模特们也各具特色,甜美者有之,妖娆者有之,优雅者有之,高贵者有之。米果相信秀场的大部分男士,包括一部分女士,她们的目光可能更多地停留在模特身上而不是时装本身。
秀场的秩序很好,观众不时交头接耳讨论自己的喜恶,有人乾脆鼓掌或者吹口哨,但没有喝倒采的。米果看中了一件黑色的层叠塔裙,复古混融波希米亚风,无袖,圆领,从腋下到裙角清一色层叠。穿层叠塔裙的是一位颇具淑女味道的模特,台步走得轻盈优雅。米果不由对江浩晨低语:「这件衣服挺漂亮的,如果里面穿上蕾丝衬衣或者外面披件真丝外套效果一定也不错。」
江浩晨微微一笑:「我觉得小米穿上一定比她们更漂亮。一会儿我们定一套就是。」
米果见江浩晨说得认真,不像开玩笑,于是伸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小声说:「好好看演出,不许再多嘴。」
江浩晨忍俊不禁,边笑边摇头。
后来米果又看中了一款裙装,是奶白色蕾丝底边雪纺袖连衣裙,蕾丝的图案是叶片,从领口到裙边的做工都其极精细。米果一边忍住不去向江浩晨夸奖这款裙装的设计,一边喜新厌旧地懊悔应该换作夸这一件才对。但她嘴里还是发出了一声小小的讚歎,如果江浩晨不是被一个电话分散了注意力,一定会听到的。
这场秀结束后,众人都集中到旁边一个宴会厅休息,主办方有茶点饮料供应。米果从T台旁边的观众席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一排有个人很眼熟。
那个男人已经站起了身子,侧面对着米果。他穿一套做工精良的银灰色休闲西装,里面是一件大红色的圆领衫,鼻樑上架了一副银边眼镜,遮住光芒四射的眼睛。他用很自信的姿势站着,整体来看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脸部轮廓也是,很完美。
洪之鹤!这个人竟然是洪之鹤!
洪之鹤的目光掠过米果,像无声电影。
江浩晨这个时候已经背过身离开座位,见米果没跟上就回头招呼她。米果收回惊愕,转身之前用複杂的眼神瞥了一眼洪之鹤。
这个洪之鹤来这里做什么?他是碰巧来参加时装发布会呢还是专门跟蹤自己的?还有,洪之鹤究竟是什么身份?
米果在宴会厅心不在焉喫茶点时没有再看到洪之鹤。江浩晨说有点事便莫名其妙离开了。米果一个人无聊地坐着,翻看主办方製作的时装图册,很快便被一套别具风格的时装吸引住了。她注意到设计师叫Anthony,不知道是起的外国名字还是就是外国人。不过她很快就见到了Anthony,就在另一家公司五点的时装秀上。很其貌不扬的一个男人,打扮也不张扬,米果突然悟到:真正有才华的是那种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人。
那是一系列的印花连衣裙。各种颜色大胆、图案明快的花朵图案让T台成了花的海洋。米果一直认为连衣裙是最具女人味的服装,从童年到少女时代连衣裙一直是她的最爱。可是最近几年米果的穿衣习惯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即便在炎热的夏季她也常常穿裤装,裙装只是偶尔才会穿一下。
——是谁让我们改变自己?其实我们最爱的那个人常常是我们惟一的观众。我们穿什么戴什么怎么笑怎么走路怎么做事,如果惟一的观众离席,我们就开始变得不是自己。
前排的位置空了一个,洪之鹤一直没有出现。
米果注意到一个穿白底蓝色大花的模特。那个模特表情与其他模特不同,冷漠淡定。那件裙子的轮廓和花色都酷似青花瓷,是古典和时尚的完美结合。
那个模特显然是主秀的身份。她出现在T台时前面的两位模特已经走到T台尽头,摆了pose等「青花瓷」与她们会合。那两个模特,左边模特的裙子是白底黑花,右边的是白底红花。花朵的图案抽像,借鑒了中国传统的剪纸艺术。裙边呈碎褶状外翻,立体感很强。「青花瓷」走过来与「红黑窗花」站在一起时,台下响起了掌声与喝彩声。这套颇具中国风的连衣裙赢得了许多人的讚赏,三位模特也有了骄傲的感觉:「青花瓷」的嘴角微微翘起,淡漠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红窗花」摆动了两下腰肢,修长的手臂放在腰部,极尽风情;「黑窗花」一头黑髮随着头部的摆动扬了起来,眩美飘逸。
三位模特摆足了pose準备退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本来这套中国风的时装是这场秀的压轴戏,观众已经心满意足或者意犹未尽地準备离席了。
当很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惊叫了。最□人的那声惊叫发自T台,是那个孤傲的「青花瓷」在叫。米果那一刻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看到「青花瓷」身上突然冒出火光来,短短的几秒钟后整个人便笼罩在升腾的火焰之中。
这个时候「黑窗花」已经摔下了T台。惊魂未定的她被T台一侧的观众扶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火焰在「青花瓷」身上燃烧。「黑窗花」是被「红窗花」推下去的。后来米果才听眼尖的观众说,「红窗花」在推倒「黑窗花」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将藏在裙摆里的一个饮料筒里的液体浇在了「青花瓷」身上。「红窗花」推倒「黑窗花」之后,收回来的那只手里握着的打火机便点燃了「青花瓷」身上的液体。
那些液体是汽油,一见火便剧烈地燃烧起来。可怜的「青花瓷」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被火魔附身。成为火人的她在T台上声嘶力竭地叫喊,身体怪异地舞动着,惊骇着在场的每个人。
更恐怖的是,「青花瓷」很快便跌下了T台。她摔倒的方向正对着吓呆了的米果。
第14章
那个时候,米果周围手疾眼快的观众都已经散开,只有她还傻傻地站在那里。米果看着火人朝自己摔过来,週身已经感觉到了滚滚热浪,耳边有「辟辟啪啪」的皮肉燃烧的声音,鼻子里充斥着烤肉的焦糊味道。这些刺激比眼睛看到的刺激更甚,米果一阵晕眩,觉得自己就要被大火吞噬了。
绝望之中,她感觉有一股力量突然施加在自己身上。那股力量惊人的猛烈,她整个人都被拉到了空中。然后她感觉週身一瞬间变得清凉,同时,身上一阵巨痛。
米果是被后面的人双手掐在腋下拽起来的。因为那股力量太猛,拽她的人失去了平衡,因此两个人先后跌倒。米果跌在后面的座位上,腰部被撞击得几乎碎掉。
拉她的那个人首先站直了身体,第二次去拉米果。这一次他把米果抱了起来,一直抱到安全的地方。
人群则比刚才更加混乱。有几个保安拿了灭火器对着那个模特身上喷火。米果再看到那个模特的时候,她已经烧得不成人形了。那件漂亮的青花瓷般的裙子已经烧成了灰,她自己几乎成了一截焦炭。但是她还活着,身体在剧烈地抽搐着,想喊叫,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气流进出发出的风箱般的声音。
之后的很长时间,米果由于这场刺激而引发的后遗症一直存在。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在关键时刻捨命将她拖出火海的那个人。当米果浑浑噩噩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一度产生了错觉。她觉得这个人就是她在第二场秀中一直寻觅却不见蹤迹的人——洪之鹤。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米果在很长时间里不得其解。
然而那个人并不是洪之鹤。事实上,洪之鹤在惨剧发生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露面。——也许他露面了,或者一直都在,只是米果没有发现而已。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救她的人除了江浩晨之外还会有谁呢?也就是那个时候,米果躺在江浩晨怀里,看清他的脸,认出并不是臆想中的洪之鹤而是江浩晨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江浩晨心里的份量有多重。
江浩晨是在本能地逃到后排之后发现米果面临的险情时毅然冲过来救她的。晚上江浩晨请米果吃压惊饭,是柳城最具特色的红焖鸭。席间江浩晨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件礼物——竟然是米果在第一场秀里看中的黑色层叠塔裙。
可是,看到这裙子,米果的脸色忽然又苍白起来,拿筷子的手抖得厉害。她想起来了,第一场秀里穿这款连衣裙的模特正是第二场秀里穿青花瓷连衣裙的那个模特。这个时候,那个模特是死是活?即便是活着也如同在地狱中煎熬吧!
江浩晨弄清了缘由,皱了皱眉头:「对不起小米,我没有注意到是哪个模特穿的。第一场秀结束后我就跟那个公司的老闆要了这条裙子。我本来準备订一套新的,但老闆说定新的还得要我掏钱就把这条从模特身上脱下来的样品送我了。你知道,即便是样品老闆也不会轻易就送人的。」江浩晨一口气解释完,用歉疚的目光望着米果。
米果避开他的目光,把时装盒盖上。江浩晨说:「这样吧,一会儿吃完饭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把这件衣服烧了吧。我明天带你逛街,再买几套裙子补偿你。」
米果笑了:「江总,你又不欠我什么谈什么补偿?这套裙子我收下了。这么漂亮的衣服,如果烧掉多可惜。」
江浩晨说:「你知道这件意外为什么发生吗?」
米果问:「江总已经知道了?」
江浩晨点头:「你注意那个叫Anthony的设计师了吗?他虽然长得阴阳怪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很有女人缘。他原先的女朋友就是泼汽油点火的那个模特,后来Anthony就跟被烧的模特好了。不仅是这样,那个女人还夺去了她主秀的位置,所以惨剧发生了。」
米果良久无语。妒火能够使人如此疯狂吗?她还记得那个放火的女人被警察铐走时的一幕。那个女人眼睛里除了绝望,还有满足。
吃完饭江浩晨开着车,带米果在柳城兜圈子欣赏夜景。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们喝了点红酒。这点酒对江浩晨来说不算什么,但米果已经微醺了。
米果把头靠在车座柔软的靠背上,侧脸望着窗外的夜色。江浩晨不敢开音响听歌,所以车里面很安静。米果的眼皮越来越沉,眼越来越瞇,昏昏沉沉中,却有什么东西像夜色里的闪电劈入她的脑海。
米果的眼皮瞬间睁开了。此情此景为何这般熟悉?她伸出右手去撩拨额前被风吹乱的头髮时,眼睛的余光瞥到了手腕上的一丝银光。
银手链!
米果耳边又迴响起江浩晨跟她说的话:「小米,你那天晚上把一根手链落到我的车上了,回头我会还你。」「小米,你不是故意装糊涂就是那晚喝得太多了。」
被埋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开始潮水般涌出来:那是不久前的一个深夜。公司开酒会,米果多喝了一点,也是这般微醺。意志还算清醒,脚步却有些摇晃。
江浩晨看见她,就让她上了他的车送她回家。
江浩晨在路上放了一首飞儿乐队的《Lydia》。
Lydia,幸福不在远方
开一扇窗,许下愿望
你会感受爱、感受恨、感受原谅
生命总不会只充满悲伤
他走了带不走你的天堂
风乾后会留下彩虹泪光
他走了你可以把梦留下
总会有个地方等待爱飞翔
正是那首歌让米果想起了过去。米果与楚南分手之后的那段痛苦日子里,正是这首歌支撑着她崩溃的心。触动往日的痛苦,她开始流泪。开始只是默默地哭,到后面就哭得一塌糊涂了。
江浩晨不明所以,只得将汽车靠路边停下,关了音响,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她当时脆弱得不堪一击,江浩晨一问,便鬼使神差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她脸上的眼泪鼻涕弄了江浩晨一身,但江浩晨还是很有力地将她抱在怀里。米果两只胳膊吊在江浩晨的脖子上,把脸埋在她的前胸变本加厉地哭,直到哭得全身痉挛,呼吸困难。
三年了!从她在楚南那里受了重创之后,多少个日日夜夜以泪洗面。那时候她总是孤立无援,渴望有一个肩膀让她依靠片刻,而无论给她肩膀的那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可是没有,一直到米果从伤痛中走出来都没有。
而那一刻米果竟然被拉回到从前,江浩晨竟然成了她一直想寻求的依靠。那一晚,江浩晨只是抱着她任她哭,哭完又任她在自己怀里筋疲力尽地睡去。江浩晨打电话给公司人力部的小丫头,问清楚了米果的住址,然后从她的挎包里找到家门的钥匙,把她送回家,抱到了床上……
想起来了,米果全想起来了。那天半夜她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合衣睡在家中床上,身上还盖着毛毯。
当时她还在自嘲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却忘记了睡前发生的事。而同样的夜,同样微醺,只是在异乡,只是不再有音乐,米果亦不会再像那晚一般失态了。当一种情绪一直处在被积压状态时,只发洩一次就够了。
米果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江浩晨:「江总,那晚让你见笑了。」
江浩晨笑着说:「宝贝,你总算想起来了。」
米果的脸颊桃花般艳丽,双眼迷离,对着江浩晨微笑。这笑容在江浩晨眼前是千娇百媚生,他忽然又有了揽米果入怀的冲动。于是他将车往他们住的酒店开。
进酒店的时候,江浩晨有意无意扶着米果的腰。米果并没有躲闪,这让江浩晨更有了信心。江浩晨把米果送到她的房间时,跟着她一起走了进去。门一关,他就立刻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米果虽然醉意很浓,但意识还算清醒,至少比上次清醒。她很坚决地挣脱了江浩晨的怀抱。江浩晨有些失望地看着米果,没有勉强。他只是说:「心情好一点没有?要不要我陪你说会儿话?」
米果犹豫了片刻点点头。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聊太多。江浩晨见米果有些困了就扶她上床,说等到米果睡熟再走。
后来米果就真的睡熟了,并且一觉睡到天亮。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睁开眼发现是江浩晨的手机在响。江浩晨本来是趴在床边睡着的,被手机吵醒后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
江浩晨竟然一整夜都在米果的房间里!
而比这更让米果吃惊的是江浩晨接的这个电话。
电话是警方打来的,告诉江浩晨,他的助理丁茜被发现在自己的住所里死亡。
第15章
江浩晨和米果留在柳城的那晚,楚南和孟原忙活了一整夜。
白天的时候,楚南找到了美晨时装公司。
美晨时装公司位于市中心一处二十层的商务楼。楚南并没有上去,而是按孟原教给他的方式,找了商务楼的一个保安,请他吃了顿饭。
这个自称小何的保安比丁茜楼下的保安有主见多了,不是那种一见诱惑就失去立场的人。小何之所以没有拒绝楚南是因为他认出楚南是个小有名气的酒吧歌手。小何并没有去过不分手酒吧,他只是见到过商务楼里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拿着楚南的照片呈集体花癡状。小何的记性很好,见到楚南摸着后脑勺想了片刻便立刻认了出来。他笑着问楚南能不能合个影,这样就可以拿着照片跟那些女孩们套近乎了。
楚南跟小何解释,自己之所以要来打听丁茜,是因为朋友所托。小何狡黠地微笑不语,显然是不信楚南的话。但小何表示这件事一定要帮他打听,并且保密。
下午的时候小何的电话过来了。据小何了解的信息,丁茜是半年前到江浩晨的公司做助理的。她人漂亮,为人友善,因此人缘不错,但没有公开的男朋友。至于她与江浩晨的关係,并没有人看到过他们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但实际的情况如何也不乏想像丰富的猜测。还有一个信息很重要,江浩晨是个钻石王老五,没有公开的女朋友。
楚南有一些失望,这些信息并没有太大价值。但有一点能够证明:江浩晨与丁茜并不是众人皆知的恋人关係。如果有亲密的关係,那也是隐秘的。
孟原在电话里听了楚南的转述,沉吟片刻说:「今晚你还打算守株待兔吗?」
楚南说:「当然,只不过树桩换了。」
孟原的笑很像是苦笑:「你好歹比刻舟求剑强一点。」
楚南不理会孟原的嘲讽:「我怎么觉得越是正常反而让人觉得不正常呢?我有直觉,守下去一定会有发现。不过,如果,你,那我,唉……」
孟原「哈哈」一笑:「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执着,虽然并不欣赏。不过就冲你的执着劲头,我继续奉陪了。老实说,来青城之后,我还没有享受过夜生活呢……比如去听你唱歌。」
楚南说:「那今晚收工后我请你喝酒,不分手酒吧里的调酒师手艺还是不错的。」
楚南这么说,表明了他的信心也是有限的。但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两个人晚上八点钟到了丁茜的小区。他们不敢太早,太早比较显眼。路过小区门卫的时候,孟原找到了昨晚的愣头保安,得知丁茜已经在六点半回到住所,而且江浩晨没有来。
他们这次调整了蹲点的位置,从窗口可以望见丁茜卧室的窗户。
里面显然有人,有光线从窗帘透出来,不知道丁茜在做什么。一个独身的女人总会有些寂寞吧,看起来丁茜不喜欢在外面过夜生活,朋友也不多。也许她在等江浩晨来,也许她爱着他,从前一晚她急匆匆来不及换衣服,盛装在便利店购物就能看出来。当时的情况应该是江浩晨跟她约好了要过来,快到约定的时间时,已经精心打扮完毕的丁茜忽然想起来少了点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当时的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再换衣服出门了,于是丁茜就穿着那件晚装开车去了便利店,正好让楚南他们撞见。
楚南这样想着,因为目光长时间在那个一成不变的窗口盯着,思想有些飘忽。而这个时候孟原突然对楚南说:「我们犯错误了!」
楚南吓了一跳,忙问:「哪里错了?」
孟原说:「我们还是刻舟求剑了。」
楚南想了想问:「你是说,我们不该守着丁茜,而是该去盯江浩晨?」
孟原狠狠地掐灭烟头,然后把自己的肩膀扔在靠背上,闭上眼睛,郁闷地点点头。
楚南说:「那岂不是绕了一圈又回来了?貌似你当年在云城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就一直盯着江浩晨的。」
孟原睁开眼说:「那是我后来失去了机会。如果我还留在警队,江浩晨肯定没有现在!」
楚南问:「你这么肯定江浩晨有猫腻,有证据吗?」
孟原一瞪眼:「如果我有证据那案子不早就结了?就是因为没有证据……」孟原住了口。
楚南「嘿嘿」一笑:「亏你还做过警察,知道不知道没有证据不能瞎猜?」
孟原被楚南说得更加郁闷,又掏出一根烟点上。
楚南却半点不恼,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孟原。他这才发现孟原的性格其实一点儿也没变,改变的只是表象而已。他还是那个急于求成、缺乏耐心的家伙。楚南忽然觉得其实自己才适合做警察。但他不敢说出口,怕孟原的拳头砸下来。他曾经见识过。
好吧,咱们走着瞧。谁是对的,事实会证明的。
两个人无聊地坐在车子里。十点半的时候,孟原提出跟楚南一起去不分手酒吧。楚南忍住笑说:「我跟酒吧老闆说好了,今晚还是赶零点的档。所以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刻舟求剑。」
孟原仰天长歎:「天吶!我非死在你小子手里不可。」说着便出了驾驶室,钻到后车厢,把自己放倒在后座上。「我睡觉了。你爱怎么折腾都行,等会儿也不用叫醒我,直接把车开到酒吧好了。」说完就自顾自睡觉了。
楚南苦笑了一下,把MP3的耳机塞到耳朵眼里。听的是许巍的歌。
等十几首歌听了个遍,楚南仍然没有发现任何情况。江浩晨没有来,丁茜也没有出门。
最急人的是,那扇窗子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夜渐渐深了,周围密密麻麻的灯光都陆续暗了下去,但那扇窗子仍然亮着。
楚南记得昨晚丁茜卧室的灯是十一点就灭了的,在江浩晨离开十分钟之后。像丁茜这种不喜欢都市夜生活的年轻女性睡眠应该比较早,她们深谙熬夜是容颜最大杀手的公理。是什么事情导致丁茜临近午夜还不休息呢?显然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在等人了。
楚南犹豫了片刻决定再等一会儿。他摘下耳机,听到后座的孟原发出轻微的鼾声。然后他打开车门,在四周活动着麻木的双腿。十分钟之后他走进驾驶室,打算把车开到酒吧。
发动汽车之前,他下意识又朝那扇窗户瞥了一眼,发现窗户里的灯灭了。
楚南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使劲眨了一下酸痛的眼睛,再看时,灯却好好地亮着。看来果然是自己眼花了,刚才不知道错看了哪扇窗户。
可是他的心刚放下一些不禁又提起来了:那扇窗户在瞬间又熄灭了。
楚南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窗户。只过了短短的两秒钟,灯又亮了!
楚南心情兴奋得难以描述。他还没有顾得上考虑这是怎么回事,就大声喊醒后面的孟原。
孟原懒洋洋地说:「酒吧到了吗?你自己进去唱吧,我太睏了继续睡了。你唱完把我送回去好了。」
楚南顾不上跟他计较,高声叫着:「老大,别睡了!丁茜家里有情况!」
孟原听了一下子从后座弹起来,睡意全无:「出什么事了?」
楚南的眼睛却还没有离开那扇窗户半寸。他们说话的时候,那扇窗户又灭了数次,亮了数次。
楚南说:「你快看那个窗户!」
孟原急忙去看,只见那窗户依然明亮。这个时候,四周的人家基本上都熄了灯,所以丁茜家的窗户亮得更加突兀。
然而只是亮着,跟孟原睡前一个样。孟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向楚南抱怨:「什么事也没有,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楚南不回答,仍然盯着窗户。片刻后他对孟原说:「刚才窗户灭了六次,前三次间隔两秒钟,后三次间隔两秒钟。前三次与后三次间隔了五秒钟。」
孟原呆了一下,几乎跳了起来:「求救信号!这绝对是求救信号!这是两组简单的SOS的暗号,看来她不会用更複杂的密码打出这个暗号,而且普通人也不会看懂更複杂的暗号。」
孟原说完便跳下汽车,一边奔向保安室,一边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第16章
按照江浩晨前一晚的安排,他与米果在柳城的第二天上午会到柳城市几个比较大的服装商场逛逛,购物兼顾考察市场,中午请当地一位客户吃饭,然后返程回青城。
可是,那个电话以混乱和匆忙的方式结束了两人的柳城之行。丁茜死了,他们都急于回去了解详情。
警察在电话里没有透露关于丁茜死亡的具体情况,只说要江浩晨火速回青城配合调查。米果知道消息后既难过又震惊。她在青城的朋友很少,丁茜算一个。印象中,丁茜总是极开朗地笑,那笑容很容易感染别人。像这样一个既漂亮性格又好的女孩这么年轻突然死掉,遭受意外的可能性很大。但为什么警察要求江浩晨火速回去呢?看来并不是意外这么简单。
江浩晨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对于米果的疑问不置可否。米果偷看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看得出来江浩晨昨晚没有睡好,眼眶有些发青,令脸上的阴云更重了。
突然间,米果想到了什么,心脏不由「咯登」一跳。
她想到了前几天祝晓璇在米线店里跟她说的一番话:「米姐,我那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所有穿过那些晚装的人全死了!我觉得那件衣服有些……诡异。米姐能不能把那件衣服扔掉销灾?」
当时米果对祝晓璇这番话哭笑不得,认为她太迷信而且小孩子气,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况且当时那件晚装并不归自己所有。
但后来洪之鹤莫名其妙将晚装送给自己之后,米果选择了第一时间将晚装转送给丁茜。当时米果的理由是,第一:这件晚装并不属于自己,况且自己也不会穿;第二:洪之鹤似乎有意无意怂恿自己这样做。
但现在看来,莫不是因为祝晓璇那番话在潜意识里影响了自己的行为?米果认为晚装是不祥之物,因此急于送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是幸运地逃过了一难,却害死了丁茜!
内疚感压得米果透不过气来。她将车窗玻璃摇下去,还是感觉缺氧。沉默寡言的江浩晨察觉了米果的异样,问:「小米,你怎么了?」
米果回过神来,对江浩晨说没什么,但再思索刚才的想法,觉得甚是荒诞。
除非是祝晓璇隐瞒了什么,事情的真相远远不止是噩梦这般简单。
回青城之后,一定得好好审审那个丫头!
打定主意,米果释然了许多。江浩晨却仍然闷闷不乐。米果非常理解:自己的助理不明原因死亡,对公司以及他本人的影响都不小。
回到青城已近中午,但两个人都没有解决肚子的心情而是直接去了丁茜的住所。
现场早已经被封锁,有警察在门口把守。丁茜的尸体已经被法医运走。江浩晨和米果被请到警队配合调查。
到了警队,两个人才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昨天晚上临近午夜时,丁茜住所的灯光被群众发现有异常情况。警察打开丁茜的家门时,发现她已经停止了呼吸。表面上看像是服毒自杀,因为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而且有丁茜留下的一封遗书。
由于事发之夜江浩晨与米果远在柳城,而且两人可以互相作证;从柳城方面传来的信息也证明当晚十点至第二天清晨两个人都在酒店里。所以江浩晨与米果只是被询问了事发前丁茜的一些情况。米果相信警方对公司的一些员工也已做过相关的调查。
果不其然,下午米果回到公司时,丁茜死亡的新闻惊爆力度还未消退。员工们大都无心工作,三句话不离丁茜。人们的表情还残留着震惊、惋惜之后的兴奋。
与丁茜死亡的消息一同传播的还有江浩晨与米果的绯闻。思维正常的人都无法不根据江总与米设计师双双在柳城共度良宵而进行丰富的想像。于是关于江浩晨与米果的诽闻版本正在呈几何趋势进行花样翻新。
而大家讨论最多的话题还是:丁茜是怎么死的?她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似乎每个人都无法将「自杀」与丁茜这样漂亮而且性格开朗的女孩联繫起来。人们试图寻找各种证据,比如丁茜近期说过的某句话或者做的某件事来证明丁茜根本不可能寻短见。于是在否定了丁茜是自杀之后,谁是杀死丁茜的兇手成了热门话题。
于是丁茜的私生活开始被众人挖掘,但似乎挖来挖去并没有挖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人们开始将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在他们看来,警察的破案能力,特别是对于刑事案件的侦破能力还是很高超的,这要归功于媒体的大量正面报道。
米果在纷扰之中终于等到了下班时间。之前她已经跟祝晓璇约好了,在一家新开张的辣烤鸡翅店见面。说实话,米果对于吃什么根本没有心情,但她还是照顾了祝晓璇的好胃口。
米果对于辣得满头大汗仍然对烤鸡翅乐此不疲的祝晓璇说:「真想不明白,你怎么就吃不胖呢?」
祝晓璇一边嚼着鸡翅一边得意地笑:「所以说,我天生就是做模特的料子。」
祝晓璇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高腰线短裙摆设计使得她的身材丰盈而且挺拔。
米果事先已经想好了怎么样「挖」祝晓璇的话。她拿起一串黄澄澄香腻腻的鸡翅,似乎被祝晓璇的好胃口感染了,竟也有滋有味地嚼起来,边嚼边随意地问:「璇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丹青案?」
美味的食物突然在祝晓璇嘴里「卡」住了。她睁大眼睛看着米果,漆黑的眼眸以及浓密的睫毛像极了洋娃娃。祝晓璇愣了足有五六妙钟,才嚥下口中的食物,将剩下的鸡翅扔在餐盘里,用纸币擦了嘴,显然是没了胃口。祝晓璇低声说道:「米姐,看来你都已经知道了。」
米果饶有兴致地看着祝晓璇,她没想到一句话就让小丫头举了白旗。于是米果故意装着了然于胸的样子说:「璇子,你其实不该瞒我的。」
祝晓璇辩解道:「其实我不是有意瞒米姐,我是不想让米姐害怕。不过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你让我试的晚装是秦丹失蹤时穿的那件,并且在林青语跳楼的时候挂在她家阳台上,还沾了秦丹的血……」
米果听祝晓璇这么说,心跳如鼓,继而太阳穴也开始突突地跳动。可是她强迫着让自己镇静地听祝晓璇说下去。
祝晓璇继续说:「这件事我是听陈梦说的。陈梦是我的同事,她无意间发现了我穿那件晚装的照片……」祝晓璇一口气把经过说完,连丹青案都照着陈梦的版本细细讲述了一遍,比起江浩晨的轻描淡写详尽也生动了许多。
米果深受震撼。她没有想到晚装真的跟丹青案有这么大的关係。她开始只是猜测晚装与丹青案可能存在关联,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天哪,自己竟然亲手製作了一件「死亡晚装」!不仅如此,她还将「死亡晚装」送给了丁茜。短短几天时间丁茜便莫名其妙死了……
米果的脑子混乱极了。她喝了一大杯冰镇雪碧才让自己冷静了一些。祝晓璇不安地看着米果:「米姐,你怎么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那件晚装真是你做的吗?现在晚装又在哪里?」
米果没有回答祝晓璇的话。她又该如何向祝晓璇讲述这一切呢?她忽然想起来这件事的元兇,于是从包里摸出一张纸片放在祝晓璇面前。
是米果画的一张人物素描:一个很帅的男人,眼神明亮,却暗含愁绪,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笑得十二分迷人。
祝晓璇看了素描,又看米果。米果已经从祝晓璇的表情里看出来小丫头认识这个帅哥。
米果微微一笑:「璇子,告诉我他是谁?」
祝晓璇又一次睁大眼睛望着米果:「米姐,这人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我……」
米果截住了她的话:「但你认识他对吗?」
祝晓璇说:「其实也算不上认识,经常见到他而已。我不是喜欢去不分手酒吧听楚南唱歌吗?这个人就是那家酒吧的老闆。」
第17章
晚上十点整,孟原第一次跟着楚南走进不分手酒吧。
前一天楚南因为丁茜误了工,当时情况突发也忘记了跟酒吧老闆打招呼。直到今天早上从警队出来,才想起打电话解释。洪之鹤没有责怪楚南,只是说:「昨晚你的粉丝们等你一直等到凌晨才散去,所以今天我替他们罚你多唱几首歌。」
楚南挂了电话对孟原说:「今晚我们不开工了,你在酒店睡到十点我们一起去酒吧。今天晚上我会多唱几首歌。」
孟原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说:「我现在就得回去睡觉。不如你跟我一起去睡吧,我那里安静。」
楚南过惯了夜生活,白天这时候通常是在家里呼呼大睡的,所以爽快地跟着孟原去了他住的酒店。
孟原住的是一个标準间,跟公司一位工程师同住。不过这会儿那位工程师正在工作现场忙碌,于是楚南就睡他的床。
两个人简单洗了澡躺下来,却一时没有睡意。
昨天午夜那惊魂的一幕仍然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儘管当时孟原反应极快,还是没有挽回丁茜的香销玉殒。那个愣头保安见孟原突然闯进去,吓了一跳。孟原一把抓住那个保安的胳膊:「521户的丁茜出事了,快!」
保安在懵懵懂懂中被孟原拉着一直奔到丁茜的家门口,楚南紧跟其后。
按了半天门铃都悄无声息。孟原知道丁茜真的是出事了,但还抱有一线希望。紧接着警察来了,他们用特殊工具打开丁茜的家门,发现丁茜横在卧室的床上,已经断了气。
后来刑警队长潘河巖带着助手和法医赶到现场。
潘河巖见到作为目击证人留在现场的孟原便是一愣。孟原也认出了警校的同窗潘河巖,只好硬着头皮跟他打了个不冷不热的招呼。潘河巖忍住心中的疑惑首先勘察现场。
死者只穿了一条薄如蝉翼的鹅黄色真丝睡裙,仰面横躺在床上呈大字型,七窍流血,双目圆睁,左边的小臂竖在墙上。她身上没有伤痕,现场的摆设也丝毫不乱,看不出有博斗的痕迹。
潘河巖的目光重重落在死者的右手上。那只手紧紧攥着一张窄窄的纸片,手背压着一只信封。
潘河巖用带了手套的手去抽那张纸。因为死者抓得紧,所以潘河巖抽了好几次才抽出来。
那是一张纸条,已经被抓皱了。上面是用铅笔写的一句话:我从来不曾感觉如此绝望。
那只信封是空的。如果这个字条是遗书的话,为什么死者不把它放进信封里呢?
死者的床边放着一部没了电的手机,潘河巖拿起来查看了一下放入物证袋。
潘河巖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只空杯子,里面还残存着些许的牛奶。与此同时,两位法医在死者身上忙碌着。过了一会儿,一位年长些的法医对潘河巖轻声说道:「是氰化物中毒,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孟原和楚南以及那位保安被潘河巖带回警队录口供。在路上潘河巖已经简单了解到孟原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孟原被警队开除改行做公司主管的事,潘河巖曾经听别的同学提起过,当时好一通感慨。以潘河巖当时的观点是:一切偶然皆是必然。正是孟原性格容易冲动的必然导致了他行为的偶然。只是潘河巖没想到有一天孟原会以这种身份出现在自己的案件中。
于是潘河巖亲自为孟原录了口供。他对两年前发生在云城的丹青案饶有兴致,对楚南也很感兴趣。如果说孟原时隔两年再次捲入到丹青案中是因为他是性情中人的话,那么楚南也是个颇为执着的人。这样的情形竟然导致二人误打误撞第一时间发现了丁茜死亡事件。
录完口供之后孟原和楚南没急着走,而是跟潘河巖询问案情的进展。丁茜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潘河巖不置可否地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法医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还没有出来。根据现场的情况看,丁茜多半是自杀。因为事发当晚丁茜家无外人进入,家里也无博斗迹象。更重要的是,那张纸条可以被认为是遗书。」
「可是,」孟原显然不认同潘河巖的观点,「如果丁茜是自杀的话,那么她为什么在死前用灯光发出求救信号呢?」
潘河巖说:「这个可以认为是丁茜在服毒之后又后悔了吧。她的自杀是冲动型的,所以当她真正体会到濒临死亡时的痛苦时,又本能地救生。我说,自杀心理学你是不是还给老师了?」
孟原皱皱眉头没有答话。在楚南看来,潘河巖比起孟原来说,倒实在不像个警察——他的个头比起孟原矮了大半头,相貌也非常普通,是那种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一类。不过,也许正是这种人才更适合做警察并且能做好警察吧。
楚南想到这里对潘河巖说:「潘队,我有种感觉,丁茜的死跟那件晚装有关係。所心我建议潘队去丁茜家搜查一下,看看那件晚装还在不在。」
潘河巖看着楚南说:「我们会再次仔细勘察现场的。但我不认为丁茜的案件与丹青案有关係。至于晚装,恐怕只是巧合罢了。不过,我会注意查找那件晚装的。」
谈话到此结束。后来两人就回到孟原住宿的酒店休息。由于两个人思绪都很混乱,所以当他们一时睡不着打算讨论这件事时,只能让思绪更乱。
孟原的意思是,既然青城警方已经开始调查这件事,那么他们两人就没有继续调查的必要了。毕竟警方的力量要比普通人强大许多。但楚南却不这么认为,理由是那个潘河巖根本就不相信丁茜之死跟晚装有关係。
不过楚南还是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今晚别开工了,先跟我去酒吧放鬆一下,然后再做打算。我说过了,那家酒吧的调酒师手艺不错的,晚上我请客。」
为了表示对昨晚「旷工」的歉意,楚南晚上真的多唱了几首歌。他注意到祝晓璇坐在她经常坐的那个角落里,旁边还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陌生女人。两个人似乎认识,偶尔说几句话。
但是楚南专注唱歌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个「陌生」女人便是他的初恋女友米果。
第18章
祝晓璇很高兴米果能陪她一起去听楚南唱歌,但对于米果特意的伪装十分意外。米果戴着夸张的金黄色齐刘海直假髮,化了个烟熏妆,眉毛和嘴唇的色彩涂得很重,耳朵上戴着一对硕大的银製耳环。身上是明黄色抹胸和紫红色热裤,脚上则是一双黑色人字拖。
祝晓璇第一眼根本就没认出来眼前这个超级时尚的长腿美女是谁。直到米果微笑着拍她的肩膀叫她「璇子」,祝晓璇才把樱桃小嘴张成大了好几倍的O型,米果有点担心她的下巴会不会掉下来。
「米姐,你即便是想做女福尔摩斯也不用这么夸张吧。我还是喜欢你清新知性的打扮。」
米果心想,我何尝想打扮成这幅样子?又想要人认不出——主要是要楚南认不出,又得漂亮,只好尝试如此前卫的装扮了。但似乎这个效果还是不错的,祝晓璇这个精灵古怪的丫头近距离都认不出来,何况是远距离的几年未见的楚南。
米果去不分手酒吧当然不是听楚南唱歌的。事实上,她一直都避免听任何人唱歌,其中缘由就是不愿意想起楚南。自打上次意外在不分手酒吧看到楚南,似乎心里更加纠结了几分。
但若想接近洪之鹤,弄清楚晚装的真相,米果想不出来其他办法。好的是,米果这身打扮会让她在短时间产生一种错觉:我不再是我。这给了她再次面对楚南的勇气。
米果坐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冷眼旁观楚南出场。
楚南的行头依然是T恤和牛仔裤。只不过T恤是那种极浅的粉色,搭配黑色牛仔裤,整个人乾净而又清爽。
他整个人逆着背后五光十色的綵灯,剪影十分清晰。灯光使他的髮丝有跳跃的动感,而面容却宁静柔和。楚南是耐看型的男人,这种男人就像酒,越品越香。
他还是没有变,一点儿也没有变,这是米果得出的结论。
楚南说他今天会多唱几首歌。一是为昨天的「罢场」谢罪,二是为了今天酒吧里来的一位新朋友。
楚南说「酒吧的新朋友」那一刻,米果心里一跳,还以为是楚南认出了自己。但她很快知道不是,听楚南介绍说那是他的一个哥们儿。
第一首歌楚南唱的是周华键的《忘忧草》,一首很温暖的歌。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
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捨的爱过的人
往往有缘没有分
谁把谁真的当真
谁为谁心疼
谁是惟一谁的人
伤痕纍纍的天真的灵魂
早已不承认还有什么神
美丽的人生,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来来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忧草,忘了就好
梦里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
某个小岛
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拥抱
轻轻河畔草
静静等天荒地老
歌毕,祝晓璇忍不住问米果:「米姐,你怎么了?」
米果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短短的几分钟喝下了三大杯橙汁。米果平时不饮酒,于是点了三大杯橙汁,本来是準备喝到最后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统统见底。她将三只空杯子往前一推叫道:「口渴了呗。」
祝晓璇笑了:「看来楚哥哥的歌不对你的胃口啊。」然后就不理会米果了,又投入到楚南的歌声中。
第二首第三首都是楚南自己创作的歌曲,风格细腻轻快。他的音色很完美,低音部分浑厚,高音部分清亮。在米果听来,楚南如今的唱功今非皆比,基本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更重要的是,他才华横溢,不但唱别人的歌,自己也积累了大量的原创歌曲。米果觉得,楚南现在差的只是一个伯乐。如果伯乐出现,他定会大红大紫的。这就应了那句古话: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
看来楚南今晚的情绪不错,接下来他说要邀请一位美女与他对唱情歌。这是极少有的事,所以现场很快就沸腾了。米果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祝晓璇便蒸发掉了。祝晓璇第一个冲到楚南身边。楚南微笑着给她搬了把椅子,把麦克风对準她,开始拨弄怀里的吉他。
当祝晓璇用甜蜜而且害羞的神情与楚南对唱《你的眼睛》时,米果只觉得有人在用一只带着尖刺的木棒一下一下地敲打她的心脏。楚南唱得很投入,而且很会照顾祝晓璇,两人对视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的。
爱是绝境
幸福的人不远行
断了春去秋来苦苦追寻
宁愿和你漂忽不定
不让你的眼睛
再看见人世的伤心
心疼你每一步爱的艰辛
苦难的梦特别真心
米果的眼睛却是乾涩的。很想哭,却有什么东西将泪腺狠狠地堵住了。她烦躁地抓起空杯子,又狠狠地扔在桌子上,向服务生喊:「再来三杯橙汁!」
这个时候,米果拚命控制着不让自己回忆多年前她与楚南对唱这首歌的情形。就在大学的毕业晚会上,他与她在台上唱这首歌。两个人、两把椅子、两只话筒、一把吉他。对唱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寸秒不离,整整四分四十八秒,目光一直胶着着纠缠着燃烧着,而不管台下如何鼓掌,如何起哄。那个时候,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的眼睛。
谁又会想到此时此刻,却只看见新人笑。而更让米果纠结的是,此刻又有什么理由去嫉妒去伤心?面对楚南,她什么都不是,甚至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今非昔比的漫长的四分四十八秒。这次的三杯果汁却是一口也未喝。
祝晓璇开心地回到米果身边时,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她悄悄问米果:「米姐,我唱得还行吧?有没有丢楚哥哥的人?」
米果说:「很好啊,如果这酒吧里有星探的话,你可以改行做歌手了。」
祝晓璇笑得更开心了,笑着笑着忽然严肃起来:「如果这酒吧里有星探,楚哥哥就能出唱片了,不用这么辛苦地在酒吧驻唱了。不过……」她忽然又笑了,「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天天听到楚哥哥的真人原唱了。嗯,还是这样好。」
楚南唱最后一首歌的时候,米果去了洗手间——她喝了太多的橙汁。所以,米果没有听到那首楚南在不分手酒吧唱得最红的原创歌曲《如果当时不分手》。
如果米果听到了,或者今晚的情形会是另一种。可是只有「米果」只有「结果」没有「如果」。米果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楚南甚至已经离开了酒吧。当然,这是米果期待的,她其实是有意在洗手间多停留了一会儿,整理髮型并补妆,再回到位置上的时候,酒吧里没有楚南,米果心里那个位置也空了出来。
并不是楚南不再值得米果怀念,而是米果强迫自己忘掉。时过境迁,既然楚南可以忘掉她米果,米果为何又要苦苦想念着他楚南?
祝晓璇意兴阑珊地问米果:「米姐,你还要待下去吗?看来洪老闆今天不会来了,他并不是每晚都来的。」
米果勉强笑笑:「你的心也随你的楚哥哥跑掉了吧?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祝晓璇抱着米果的胳膊耳语:「米姐,你说如果我请楚哥哥去吃消夜,他会同意吗?」
米果敷衍着说:「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你楚哥哥啊。」
祝晓璇一嘟嘴:「米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楚南呢?这几首歌你都是听得三心二意的。还有,最后一首最好听的歌你竟然给错过去了,那首歌楚南很少唱的,歌是他自己写的,也是酒吧的吧歌:《如果当时不分手》。」
米果低落的心微微一动:「如果什么?」
祝晓璇说:「《如果当时不分手》。米姐,你今晚真的心不在焉呢。是不是累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米果呆了呆,点点头,正準备站起来,忽然看到洪之鹤走进酒吧里。
第19章
祝晓璇也第一时间看到了洪之鹤。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酒吧,没有跟米果说再见。米果叮嘱过祝晓璇,不许她捲进这件事情里。
祝晓璇离开酒吧后给米果发了条短信:「米姐,我敢打赌他认不出来你,嘿嘿。小心点,我等你电话。」
米果看了短信随手删了,也没有回复,招呼服务生上瓶红酒。
然后她便开始自斟自饮。一边嚥下并不觉得好喝的红色液体一边偷眼去看吧檯后面的洪之鹤。
洪之鹤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米果。直到夜色越来越深酒吧里越来越冷清,洪之鹤的目光才不断投向米果。
后来,他终于走了过来。
米果虽然小心地控制着自己,酒喝得不多,但还是有些许醉意。不过这醉意并没有影响她清楚地看到向她走来的洪之鹤。嗯,这正是她脑海中一直盘旋的样子,但又说不出哪里有些不同:海水蓝的衬衫,宽大的休闲裤,手插在裤兜里,走姿豪放中又有些懒散;脸上线条冷峻,眼神明亮,目光深邃。像是将週遭一切完全洞悉,又像是根本旁若无人。
洪之鹤走到米果面前,坐在祝晓璇原先坐的椅子上。他用手掂起桌上那瓶还有三分之二的红酒,淡淡地说:「看来这位美女还要喝很久。」
米果一把将那瓶红酒从洪之鹤手里夺回来,站起身子,故意使自己的身体有些摇晃:「怎么?不许我在你的地盘喝酒了?那好,我带回家喝。」说着就要走。
洪之鹤赶紧用手一挡:「这位美女别误会,不分手酒吧从来不往外赶客人的。是我说错话了,我自己罚酒一杯。」说着拿起一只空杯子放在米果面前,意思是要米果倒酒给他。
「嘿,你这老闆总是蹭客人的酒喝吗?」米果用嘲弄的目光看着他,紧紧抱着那瓶酒。
洪之鹤笑了,还是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的那种笑,抬手招来一名服务生:「拿瓶最好的红酒,我请客!」
一瓶比米果手里的酒贵上十倍的红酒端上来。洪之鹤娴熟地开启酒瓶,给自己的酒杯倒上,又往米果喝空的酒杯里倒。米果没有阻拦,甚至端起酒杯跟洪之鹤碰了碰杯子,然后一口气喝光。
对,从现在起,米果要将自己变成百分百酒鬼了。
这瓶红酒果然比刚才自己买的那瓶少了酸涩,多了醇美。一杯酒饮下,米果立刻进入了状态。她双眼迷醉地看着洪之鹤叫道:「好酒!再来一杯!」
迷醉只是表象,其实米果心里清醒得很。她在想:洪之鹤认出自己了吗?如果说刚才他坐在吧檯后面没有认出自己的话,那么现在近距离接触,说了这么多话,他不可能仍然认不出自己。但洪之鹤的表情仍然波澜不惊,难道他竟然没认出自己?或者他根本一开始就认出自己来了?
米果接连喝乾了洪之鹤倒的三杯红酒之后,洪之鹤不倒酒了。他平静地看着米果说:「美女,你喝醉了。一个单身女人在酒吧里喝醉会很危险的。」
米果挥了挥手中的空杯子:「少废话!倒酒来!谁说我是单身,难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洪之鹤笑了笑:「看来你是真的醉了。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当我是你的朋友吗?」
米果心里非常疑惑:洪之鹤为什么说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呢?他在伪装吗?
米果盯着面前的脸,那张脸的的确确是见过几面的洪之鹤的脸。难道他不是洪之鹤?这样想的时候,她真的不能确定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洪之鹤了。面前的洪之鹤似乎一直少了什么东西。
是少了什么呢?
米果一字一句地说:「我认识你。你是不分手酒吧的老闆,你叫洪之鹤。洪水的洪,之乎者也的之,仙鹤的鹤。」
洪之鹤微怔之后又是一笑:「不错,原来我这么荣幸,美女居然认识我。可是我们有缘一起喝酒,我却不知道你的芳名。」
米果很想把自己杯里的酒浇在这个人头顶上,大声骂他:「装什么装!」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她要看看洪之鹤究竟能装到什么程度。
米果亦朝他笑笑,笑得艳若桃花,流光溢彩。「想知道我的名字?很简单。我们再干十杯酒!」
洪之鹤盯着米果看了一会儿,爽快地说:「好,奉陪!」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由于不是週末,酒吧里基本没什么人了。米果跟洪之鹤却喝得热火朝天。米果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今天是豁出去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团火焰,轻飘、摇摆、炽热、虚无。
终于,米果倒下了。她不知道自己又喝了几杯酒。五杯?六杯?或者更多?她趴在桌子上,感觉自己的头痛得都快要裂开了,胃里像燃烧了一团火焰直冲喉咙。原来喝醉这么难受、这么难受。
他听到洪之鹤问:「还不到十杯呢。要不要继续喝?」
米果站起来说:「我要去洗手间!」话没说完就轰然倒塌。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是洪之鹤。她的鼻子埋在他的胸口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人味。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更轻了,轻得都要飞起来了。
洪之鹤将米果抱出酒吧,让一个服务生扶着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然后去开自己的汽车。米果坐在台阶上被夜风一吹清醒了许多,一阵天旋地转和翻肠倒肚之后她开始呕吐。服务生帮她捶着背。
洪之鹤似乎已经料到了米果会吐,鬆了口气。这样米果就不会再吐到他的身上或者汽车上了。米果吐得差不多了,洪之鹤拿来一块湿巾将米果的脸擦乾净,然后把她抱到汽车后座上。
「美女,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洪之鹤边发动汽车边问米果。
可是米果没有回答。她躺在柔软的座椅上,心里想:我看这会儿你还继续装吧。你曾经跟蹤过我,知道我家在哪里,就在祝晓璇跟我一起试衣那晚。好吧,你装我也装,我们看谁能装过谁。
于是米果装醉不答。其实她是真的醉了,但刚才吹了风吐了酒已经成了半醉半醒状态,不至于人事不省。
她感觉汽车开始动起来,继而平稳地驶了出去。没有转弯,这条路不是回自己家的。洪之鹤要把自己带到哪儿去呢?虎穴还是狼窝?如果做那件晚装即是洪之鹤给自己布置的陷阱,那么入虎穴狼窝是迟早的事吧。自己只是提前自投罗网罢了。
汽车在凌晨青城的某条道路上疾驰。二十分钟后车速减慢,东拐西拐一番后停下来。洪之鹤打开后车门,俯在米果身上看了看,见她「睡」得很熟就把她抱了下去。
第20章
米果被洪之鹤抱在怀里,心跳得非常厉害。她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紧张是因为米果不知道洪之鹤会将自己带到哪里去,她对他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今晚的装醉是她平生做过的最刺激的事。为什么会做这么刺激的事?是因为生活太乏味了需要调剂?是因为想要探寻晚装的真相?是因为她对这个男人有着浓厚的兴趣?
米果说不清楚,也许兼而有之。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在醉意朦胧之中被一个很有力的男人抱着,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她更加迷醉。后来,她感觉到自己被抱到一张很大很柔软的床上,那个男人用手指替自己整理着头髮。她觉得这样很舒服,像被按摩头部。他好像整理了很久很久,一直到米果睡熟。
早上醒来的时候,头有些痛,喉咙发乾。米果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装修得非常舒适:米色的玫瑰墙纸,造型华美的吊灯,色调明快的家俱,质地优良的实木地板。更重要的是,房间的清洁度堪比五星级酒店。
难道这就是洪之鹤的家?他的人呢?
米果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从梳妆台的玻璃镜里照见自己,吓了一跳。她那头金黄色的假髮不见了,漆黑的头髮映衬着一张白皙的素颜。她回想着昨晚最后的记忆:一张宽大的手用钢柔适度的力道梳理着她的头髮。他去掉了她的假髮,后来竟然又为她洗了脸?
她忽然掀掉身上的被子,看到自己那身衣服仍然好好地穿在身上。她鬆了口气,看来他没有做「更多」的事情。她看到床边放置着一双柔软的橡胶底拖鞋,就穿着下了地。鞋虽然有点儿大但是非常舒服。米果拉开卧室门,在各个房间里游蕩,没有发现洪之鹤的蹤迹。
后来她发现餐厅的饭桌上放着两个杯子两个碟子,旁边是一袋西湖龙井和一袋速溶咖啡。一个碟子里放着两只翠绿的蜜枣棕子,另一个碟子里放着一张纸条:美女:昨晚你喝醉了我只好把你弄到这里。给你梳了头洗了脸之后才认出来你是谁,吓了一跳。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出去,给你準备了早餐,茶和咖啡任你挑。你还可以洗个澡,你的衣服如果髒了,浴室里给你準备了一条裙子,大概是你喜欢的。
欢迎继续光临我的酒吧。不过你如果下次心情不好的话,别再喝酒了,因为如果你下次再喝醉,我可不能保证控制住自己不去非礼你啊,哈哈。
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署名。米果反覆看了好多遍,时而皱眉时而莞尔。
为什么洪之鹤说他给自己洗了脸之后才认出来自己?难道昨晚从跟他喝酒到被他带回家来一直都没认出自己?那怎么可能?从目前洪之鹤流露出来的性格看,他应该是个聪明而且细心的男人,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呢?
难道他不是让自己设计晚装的洪之鹤?不!米果刚刚产生这个念头就被自己否定了:一来,既然洪之鹤承认他认出了自己,还被吓了一跳,说明他是认识自己的;二来,世界上不可能有人长得一模一样吧,况且……
米果凝视着字条,那是她已经熟悉了的字体。当时洪之鹤要自己做晚装时留过一个字据,字迹与这个是一样的。即便是孪生兄弟,两个人写的字体也不会这么一致吧!
米果把西湖龙井放到一只杯子里,把小袋咖啡的包装撕开倒入另一个杯子里,一手端着一只杯子去饮水机处接水。然后,她在茶香与咖啡香混合的气味里吞掉了两只香甜的棕子。好像是快端午节了,是哪一天呢?今年端午节是要放官假的。米果胡乱地想着,趁茶和咖啡转凉的时候去洗手间洗澡。昨夜喝醉了,又出了好多汗,以洪之鹤这样有洁癖的男人居然肯让她这样髒兮兮地睡在他的床上?估计他今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被单了。
米果在洪之鹤的浴室里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洗脸架上放置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瓶瓶罐罐,有男士洁面乳、男士日霜、晚霜、面膜,男士浴液、洗髮水、护髮液,甚至有男士眼霜,以及好几种知名品牌的男士香水。洪之鹤的浴室似乎比他的卧室更乾净,连他的梳子上都没有一点油腻或者头髮。(在米果的印象里,拥有一把有实质性作用的梳子的男人就少得可怜了。)
如果不是有保姆、钟点工及时给这里做清洁,或者有一个与洪之鹤比较亲密的女人住在这里的话,米果真的要在洪之鹤面前自愧不如了。米果当然不是那种邋遢的女人,但她的家绝对没有这样的洁净指数。
更令米果吃惊的是,衣架上挂着一条裙子——奶白色蕾丝底边雪纺袖连衣裙,蕾丝的图案是叶片,从领口到裙边的做工都其极精细。
这不是自己在柳城的时装发布会上见到的那条裙子吗?当时米果看中了两款裙装,一条当着江浩晨的面称讚了,结果江浩晨向时装公司的老闆要来送给自己;另一条米果只是在江浩晨接电话的时候讚歎了一声,居然被前排的洪之鹤听见,也弄来了。
米果怔了半天。这个时候她没有理由怀疑这个洪之鹤不是那个洪之鹤了。既而,米果又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感:洪之鹤居然送自己裙子?还好,米果记得当时这条裙子既不是被「青花瓷」也不是被「红窗花」穿过的,否则又是一场噩梦了。不过,米果用手轻轻抚摸这条裙子的时候发现,裙子的商标还完好地挂在上面,应该是条新裙子,不是模特穿过的。
米果洗完澡穿上这条裙子从镜子里看自己时感觉不是一般的好。配上她的黑色直髮与素颜,与昨晚酒吧里那身装扮真是判若两人。她有些遗憾洪之鹤无法看到此刻的自己。
该去上班了。米果还不能肯定自己从洪之鹤家里出来之后是否认识去公司的路。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準备出门时在门厅处愣了愣,然后走到一扇门前。
这扇门与洪之鹤的卧室对着。与卧室和书房不同的是,这扇门关得紧紧的。米果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静悄悄的。米果想:这间屋子是做什么的呢?真好奇啊!看来洪之鹤对自己还是有所保留。
米果出了小区后发现这是青城东区的一条路,离公司还不近,看来要打出租车才能保证上班不迟到了。她掏手机看时间的时候发现一条未接短信或者电话都没有。看来祝晓璇对米果昨晚安全与否丝毫都不关心,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起了洪之鹤家那间紧闭的房门。好奇心像猫爪一般挠着她的心——那间房子里到底有什么呢?
第21章
楚南和孟原有两天没有开工,各自忙各自的。第三天孟原给楚南打电话,说他跟潘河巖说好了晚上一起谈谈丁茜命案的事,要楚南也去。
潘河巖看上去气定神闲,根本不像是个处于紧张工作中的警官,让这楚南乍见他还以为案情有了重大进展呢。但潘河巖说,案情没有任何进展。
倒是潘河巖跟孟原一直在争执着这顿晚饭该谁请客,争得不可开交。楚南乐得在一旁做陪客,自得其乐地享受各色美味佳餚。
潘河巖跟孟原可不是抢着付账的。一般在饭桌上抢着付账两个来回以上的,抢得越凶的越不会是真朋友,除非他们一个世纪都没见面了,或者再见面又会在一个世纪之后。
孟原说潘河巖是地主理当做东,潘河巖说孟原是来探听情报的要有所付出,孟原说情报什么都没探听来潘河巖应该好好弥补他的精神损失,潘河巖说孟原现在是高级主管挣大钱开小车请顿饭小意思,孟原说潘河巖年纪轻轻已经升到了刑警队长的位置是他们班成绩最好的他不请谁请……然后,两个人就开始跑题,大谈特谈上学时候的事儿,相互揭穿对方八百年前的老底儿……
楚南这边吃饱喝足放下筷子,见机插了一句话:「潘队,丁茜家里搜查了没有,那件晚装在吗?」
潘河巖这才将注意力从跟孟原的舌战转向楚南。他摇摇头:「没有。丁茜家里仔细搜查过,没有那件晚装。」
楚南转向孟原:「那么这件晚装一定是江浩晨从丁茜家里拿走了。头一天晚上,江浩晨从丁茜家出来的时候,你记不记得他手里拿着东西?」
孟原点点头:「他提了一只很大的老闆包,装一件晚装是很轻鬆的事。」
楚南对潘河巖说:「那就搜江浩晨的家,晚装一定在江浩晨手中。」
潘河巖口吻有些严肃:「据我们了解,江浩晨在丁茜死亡的当天一早就去了柳城参加一个时装发布会,这个除了有他的同事作证,柳城酒店方面的反馈是当晚江浩晨连酒店都没有离开。而致丁茜死亡的牛奶是当天下午五点钟奶业公司的人送到丁茜家奶箱里的。在丁茜家垃圾筒里找到的牛奶包装袋经化验是无毒的,所以氰化物是在丁茜将袋装牛奶倒进杯子以后才被加进去的。这说明如果不是丁茜自己放的毒药,就是除了江浩晨之外的某人放的。当然,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这个假设中的兇手,丁茜自杀的可能性还是很大。另外,丁茜那封遗书也做过笔迹鑒定,确实是丁茜自己写的,写字的铅笔也在丁茜家床头柜里面找到了。不过……」
潘河巖喝了口茶水,接着说:「不过有一个疑点:在丁茜家没有找到任何包装氰化物的物品,所以他杀的可能性也很值得考虑。」
潘河巖说完,楚南和孟原都是紧锁眉头,苦思不语。
潘河巖看着他们继续说:「所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搜查江浩晨的家,并不符合规定。再说,在江浩晨家里能搜到什么呢?即便江浩晨是投毒的兇手,难道我们还指望在他家里搜到氰化物?即使搜到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还有,楚南,你说的晚装,即便我们在江浩晨家里搜到,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晚装在这件案子里,没有特别的意义。」
楚南急切地说:「潘队,有些事情你不了解……」
孟原对楚南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接过楚南的话:「老潘,我跟楚南还是怀疑这个案子跟那个丹青案有关係。晚装是个线索,对兇手可能有特别的含义。」
潘河巖问:「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你说。」
孟原沮丧地靠在椅背上,歎了一声:「不知道。」
潘河巖一笑:「所以嘛,没有证据,瞎联想是靠不住的。」
孟原的脸色很难看:「潘队说的是,我这个除名警察怎么能跟你这个智勇双全的刑警队长比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潘河巖「哈哈」一笑:「好了,别赌气了。你们说的丹青案,我明天就联繫云城那边找一下卷宗,研究一下两者究竟有没有关係。还有,这顿饭我请了,老孟你就不用肉疼了。」
楚南第二天晚上打电话给孟原,问他潘河巖那边的情况,有没有发现丹青案与丁茜案有关联的地方,準备採取什么措施。
孟原说:「傻兄弟,你以为潘河巖真会把咱们说的话当真吗?他说要去研究丹青案的卷宗,我认为他只是这么说说而已,给咱俩留个面子罢了。」
楚南说:「那怎么办?我看咱们别再依靠潘河巖了,今晚继续开工算了。」
孟原的声音不疾不缓:「开工?你是要守株待兔呢还是刻舟求剑?」
楚南说:「我们就只盯着江浩晨。你不是一直就是怀疑他吗?」
孟原的声音微微激动起来:「楚南,咱们不跟潘河巖玩儿了。你不是说过要他搜查江浩晨家吗?潘河巖不搜,咱们去搜!」
楚南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咱们两个人偷偷潜入江浩晨家里吗?」
孟原问:「兄弟不敢奉陪?」
楚南笑了:「我会有那么不够朋友吗?看来孟哥不是想单单潜入江浩晨家这么简单,你不是想把那件晚装拿到手吧?在警方已经关注的时候。好了,我们已经成功升级成掩耳盗铃了!」
孟原不理会楚南的嘲笑。他说:「我先花两天时间踩踩点,然后再通知你掩耳盗铃的时间。」
第22章
米果走进江浩晨办公室的时候,江浩晨盯着米果的脸说:「宝贝,你昨晚是不是又没睡好?」
米果说:「如果我能睡得着,这套设计也不会这么快就完工了。耽误了生产,我可吃罪不起。」
江浩晨有些意外:「已经完工了?给我看看。」
米果把全套设计图纸放在江浩晨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江浩晨一页一页仔细看,半天抬起头来,招呼米果:「来,小米,你坐下来说。」
米果坐在江浩晨老闆桌前面的椅子上,江浩晨的语气十分温和:「小米,我已经决定了,任命你为公司的设计总监。」
米果一惊,冲口而出:「那窦总监呢?」
江浩晨说:「窦蔻的职位不变,她还是公司的设计总监,你呢,暂时委屈一下,任副职。但你的权力和薪水并不低于她的,而且你不用听她调遣。窦寇呢,她比较擅长男装的设计,我们公司在男装设计环节还比较薄弱,我想让她集中精力开发男装系列,女装系列的大局今后就是米总监你全权掌握了。」
米果似乎没有丝毫的兴奋,反而担忧地问:「那你跟她商量了吗?她有没有意见?」
江浩晨脸一板,一副总经理的腔调:「我的意见就是她的意见。这件事情我今天先给你透露一下,正式宣布要等公司的例会。不过这个月的工资你已经可以先按设计总监的拿了。小米还有什么意见吗?」
米果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江总怎么变得这么严肃了?我还没当上设计总监就跟我端架子啊?」
江浩晨终于绷不住了,也笑了起来:「对呀,我要没有架子你估计就忘了我是你老闆了。好了,你去休息吧,昨天熬了通宵吗?我放你一天假,回去睡觉吧。记住,把手机关上,否则我会忍不住骚扰你的。」
米果站起来:「知道了江总,那我走了。」
出了门,外面阳光炽热,米果感觉脑袋更晕了。
从柳城回来米果就开始失眠。每天夜里,当米果的意识渐渐模糊就要沉入梦乡的时候,眼前总会蹿出来一团火焰。火焰里是一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她拚命挣扎呼救,每当这个时候,米果便会被这个火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惊醒,一身冷汗,再无睡意。
这个时候她便开始想丁茜的事。丁茜的死在公司引起了轩然大波,说什么的都有。但几天后,形形色色、神乎其神的版本都渐渐被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版本代替。
等到全公司的人都信以为真的时候,反倒不知道最初散播流言的人是谁。大家都在议论,江浩晨是个非常花心的老闆,他先是跟丁茜有非同一般的关係,但最近他喜欢上了米果,比较有说服力的就是他跟米果在柳城过二人世界。过去参加时装发布会这样的事一向是丁茜陪同的,而且窦蔻设计总监也会同行。但这一次江浩晨抛下丁茜,带上米果,深深地刺激了丁茜,令她走上了绝路。
丁茜那封绝笔信也被神通广大的人传入了公司。「我从来不曾感觉如此绝望。」——这也能验证为什么丁茜的心情突然变坏,以至于自寻短见。
到最后米果几乎也相信了这种说法。但相信这种说法对米果来说也是种解脱,至少她不必再为将晚装送给丁茜这件事而自责了。丁茜是自杀,她的死跟晚装无关,继而跟米果就无关。那些无聊的流言蜚语就不必理会了,所以米果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她知道自己心中无鬼。
但无形的压力还是存在的。升任设计总监这件事一定会让那些嚼舌头的人更加疯狂。所以米果理解江浩晨的做法——缓一缓再宣布,先逼一逼风头。这样一来米果又有些委屈:怎么没鬼的事反倒弄得跟有鬼一样了呢?
米果想,估计今天夜里又会失眠了。所以她打消了听江浩晨的建议回家睡觉的想法。白天睡饱了晚上就更难入睡了。
这个时候米果的手机响了,是祝晓璇打来的。
米果不等祝晓璇说话便开火了:「你这丫头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我被卖了你都不会关心的,我……」
米果刚说到这儿,祝晓璇已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米果的火气戛然而止。她莫名其妙地问:「璇子,你怎么了?我跟你开玩笑的,不是故意责备你的。」
祝晓璇哭得更凶了,哭了几声,哽咽着说:「米姐,你问我要的照片我已经弄到手了。你什么时候拿?」
米果问:「照片?拿到手了?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
祝晓璇说:「两个人的,秦丹和林青语的照片都拿到了,呜呜……」
米果哭笑不得:「丫头,那你哭个什么呢?」
祝晓璇说:「别问了米姐,你这会儿有时间没有?」
米果说:「有时间,这样吧,你来我家吧,在外面不太方便。」
于是米果就直接往家跑。到家时,祝晓璇已经守在门外了,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但她穿得十分漂亮:白色花边衬衣,白色小碎花蓬裙,亚麻色的头髮在两耳处各梳一只蓬鬆的小髮辫,一副纯真可爱的乖乖女打扮。
米果怜爱地用手搂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打开房门。她把祝晓璇按在红色真皮沙发上,又将一杯冰冻果汁放到她的手里,问:「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祝晓璇问:「你不急着看照片吗?」
米果点头:「好吧,拿来我看。」
祝晓璇打开她的粉红色小皮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米果。
米果拿着信封,呆呆地看着,好一会儿也没动。
祝晓璇奇怪地问:「怎么了米姐,为什么不看?人家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当初你那么心急,这会儿反倒……」
米果自嘲地一笑,装作若无其事打开信封,手却抖得厉害。
当初她看到他们在一起,那么高傲地走掉,连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不是她不屑于看,而是逃避去看,不愿意看到那个情敌长得究竟有多么花容月貌。米果虽然自栩是美女加才女,但再完美的女人,在她深爱的男人面前总是容易自卑的。越深爱越卑微。何况楚南那么出色。
照片拿出来了。两张,两个女人,一个古典,一个华丽,却都是美得令米果自卑。是的,在深爱的男人面前容易自卑,在出色的情故面前更容易自卑。还好,毕竟时过境迁,这样的刺激米果已经能够承受。
米果说:「我猜一下吧。这个华丽的女人是秦丹,这个古典的女人是林青语。」
祝晓璇的眼中露出十分惊讶:「米姐,你可真神,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螃蟹。」
米果苦笑了一下:「什么螃蟹?我曾经听人说过,林青语有些清高,所以猜这个是。」
林青语的照片是一张生活照,应该是在她的办公室里拍的。照片中的她靠在椅背上,双腿微微交叉,手放在扶手上。她身上穿着一条绿色通体细百褶连衣裙,高雅飘逸,一部分头髮盘在头顶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其余的头髮披在双肩,衬出一张古典的瓜子脸型。她很瘦,但瘦得很纤秀,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一双单凤眼似笑非笑。在米果看起来,这种表情更像是一种看透世事的嘲笑。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自己的初恋一败涂地吗?米果亦学着林青语的表情嘲笑了一下,是对自己的嘲笑,也是对这个世界的嘲笑。好吧,我米果原来是输给了这样一个女子,我不冤!楚南为了这样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子怀念至今,有道理!
再去看秦丹的照片。那是一张T台上的演出照。白色的T台,晶莹的灯光,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女子穿一件纯白的晚装正飘摇地走向前方。她目不斜视,目光淡漠而且坚定。略厚的嘴唇紧紧地闭着,漆黑的头髮盘到头顶。颈修长,臂修长,腰修长,腿修长,她的脸却并不单薄,圆润而且精緻。晚装的低胸设计使得她的胸部挺拔圆润,下摆呈贝壳状打开,使她看起来有几分仙气。也许她的这种仙气是与生俱来的,从天上来,到梦中去的女子。
这就是秦丹吗?她死了还是仍然活着?她在哪里?
米果对这个秦丹有些着迷了。她问祝晓璇:「你觉得林青语和秦丹,她们哪个更漂亮一些?」
米果的语气里没有嫉妒,就像问水仙和牡丹哪个更漂亮一些。
祝晓璇反问:「米姐觉得呢?」
米果说:「两个都是绝世的人物。但我觉得秦丹更精緻一些,而林青语更具内涵。」
祝晓璇忽然又「哇」地一声哭了。
米果不解:「这丫头又哭了!到底谁欺负你了?」
祝晓璇一指照片上的林青语:「她!」
米果倒吸一口冷气,整个心肺忽然一凉。「璇子你胡说些什么?她已经死了,死了两年,你比我还清楚。」
祝晓璇一边哭一边说:「你知道吗?林青语生前是楚南的女朋友。楚南有过这么一个优秀的女朋友,又怎么能再看上我这样平凡的女孩。看来我是没希望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这几天每次邀请楚南去吃消夜他总是拒绝了。昨天他唱歌的时候喉咙有些沙哑,我很担心,今天特地煮了冰糖红梨粥去看他。可是他对我很冷淡,完全没有了那次唱歌时的甜蜜。他忘不掉林青语!他会在林青语的世界里待上一辈子的!」
米果想安慰祝晓璇,却是良久无语。她感觉自己的心又一次痛了起来。
祝晓璇自己哭了一会儿,去洗手间洗了脸重新化了妆,出来时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她说:「米姐,我刚才用了你的眼贴,很管用的,眼睛已经不肿了,下次我也买这个牌子的。陈梦姐说她今天要给我介绍一家杂誌拍封面,我现在要过去。你看我现在这个状态好不好?」
米果从自己的心境中醒来,望着祝晓璇点点头:「挺好的,充满自信地去吧!」
望着祝晓璇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米果感歎年轻就是好,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倒似乎是越成熟,心思便越深重,反而不好掌控心情了。
好吧,我现在也是有事情做的。
米果从房间里拿出一只鼓鼓的黑色大包,里面有她才在网上购买的装备:一把万能钥匙,一只高倍望远镜。
不要做怨妇米果,要做侦探米果。洪之鹤,你等着,我要把你的秘密一点一点挖出来。
第23章
米果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上黑色衣裤,尽量将自己打扮得不引人注目。她出了门直接打车到青城东区,进入一家叫绿世界的酒店。
她跟前台服务员说要订一套五楼的房间,但想亲自去五楼看看再决定到底订哪间。于是服务员先让她办好手续交了押金,然后领她坐电梯到五楼。
米果指了指北边靠中间的一个房间,问:「这间可以吗?」
服务员说:「这间没人,可以的。」然后将房卡交给米果就走了。
米果悄无声息地打开这个房间,因为不朝阳,光线不是很充足。但她没有开灯,先在窗前站了片刻,然后将黑色大包放在床上打开,从里面取出那架高倍望远镜。
米果因为兴奋和紧张出了一身汗。她把空调打开,温度开到很低,然后把望远镜架到窗台上,对着镜头细心地调试着。
镜头里出现了对面的一幢公寓楼。米果一边仔细辨别着楼层一边调试着焦距。因为第一次用这种玩意儿,她有些手忙脚乱。镜头里的物景时而模糊而时清晰,让她头晕。
终于,镜头在对面一扇窗子上面聚焦。那扇窗子没有拉拢窗帘,并且因为朝阳,米果能够看清楚窗子里的情形。
那便是洪之鹤家里那个神秘的房间。米果认为洪之鹤的家中,惟有那个房间对她有所保留,一定有问题。
等米果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形时,险些叫出声来。她将手掌捂在嘴巴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中流露出惊讶、疑惑、迷惘的神色。她呆呆地凝视着镜头,眼睛瞬也不瞬。
房间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女人背着身坐在床上,身形很苗条,穿一件白色的衣服,黑色头髮瀑布般披在肩膀上。一个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对着她。镜头对着男人的那张脸,是米果熟悉的脸。正是洪之鹤。
洪之鹤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就在那个神秘的房间里。那个女人是谁?自己认不认识?
米果从包里取出秦丹的照片,跟窗子里的女人对比。可是她发现没有任何的可比性。只是一个上半身的背影,又离得远。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然而如果是呢?米果激动起来。她久久地注视着镜头,盼望那个女人能够转过身来,甚至走到窗边,哪怕是去拉拢窗帘也好,这样就能有足够的时间看清楚她的脸。
可是那个女人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直坐着。米果的心如猫抓一般,好奇心膨胀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洪之鹤的眼睛望着那个女人,有时候是短暂的一瞥,有时候又是长时间的注视。他似乎在对那个女人讲话,但有时候又是长久的沉默。有亮光在洪之鹤的嘴角一明一灭,他在抽烟。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米果的双腿已经有些酸痛的时候,洪之鹤终于站直了身体。他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有一瞬间,米果甚至觉得他的目光正看着自己,不,应该是看着她的望远镜。她的心突突直跳,在想自己究竟暴露没有。她想起那些电影里的经典偷窥镜头:偷窥人的望远镜镜片将阳光反射到被偷窥人的眼睛里,偷窥的人还懵懂无觉。
米果想,这样的情况应该不会在她身上发生。这架高性能的望远镜镜片已经做了防反光处理,再说自己的窗子并不朝阳,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再看洪之鹤在窗前站了片刻,伸手将窗帘拉拢。他拉窗帘之前,米果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满是憔悴。
米果心里猛然一动。她曾经在洪之鹤明亮的眼睛地察觉到隐藏的憔悴,并猜想是为情所累。而此刻,洪之鹤往昔明亮的眼睛黯然失色,就像两盏熄灭的灯。
面对着被洪之鹤拉拢的窗帘——那是一匹洁白无瑕的窗帘,米果的心里突然一寒。
她想起来当洪之鹤拉上窗帘的时候,那个女人仍然背着身坐着,保持着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
她为什么一动也不动?她是活人还是死了?米果缓慢地后退了两步,感觉到身体里面每个毛孔都充满了寒意,接着这种寒意侵蚀到了骨头里。
太冷了,怎么会这么冷?米果忽然发现空调实在是开得太低了——18度,她抓起摇控器,拚命将温度调高到26度,继而又将空调彻底关上了。
米果想从这个房间里撤离,但彷彿有一种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她不许她离开。她又一次站在了望远镜后面,那白色的窗帘纹丝不动,像一张巨大的帷幕将一切隔开。
里面是什么样的情景?洪之鹤与那个殭尸般的女人在做什么?不会在……她忽然感觉有一种无名之火从体内升腾,令她无法将情绪平静下来。
天色渐渐转暗了,时间到了傍晚。米果的望远镜里面,那窗帘始终是拉拢的。她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之后,决定今晚就在这家酒店里过夜。她忽然觉得很饿,打电话叫来外卖,是一份上海生煎和一份麻辣烫。当麻辣烫将她辣出汗时,她重新又打开了空调。然后她去洗手间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的睡衣。她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发现外面已是万家灯火,而那个窗口漆黑一团,窗帘仍然遮挡着里面的一切。
米果看看表,现在是八点钟。困意袭来的时候,她想,先睡一会儿,然后在午夜时分给祝晓璇打个电话,如果她在不分手酒吧的话,问问洪之鹤在不在那里。如果他在的话,那么米果将实行下一步的计划:潜入洪之鹤的公寓,进入那间房子。
决定之后她上床睡下。枕头下面放着那把花了高价买来的万能钥匙。米果还不能确定这把钥匙能不能打开洪之鹤的房间,令他的秘密进一步暴露在自己眼前。
第24章
「你确定这个时候是最安全的?」
米果在绿世界酒店里熟睡的时候,楚南这么问孟原。他们在去江浩晨家的路上。
孟原显得胸有成竹:「当然。江浩晨与客户在酒店的晚饭才刚开局,看来他们要大喝一场,我们有的是时间。」
楚南还是问:「那你确定江浩晨家不会有别的人?」
孟原说:「江浩晨目前是单身,而且没有固定的女朋友。」
楚南说:「没有固定的女朋友比有固定的女朋友更加危险。而且,除了年轻女性,他家里难道没有诸如老母亲、保姆、钟点工之类的人?」
孟原说:「放心吧老弟,我这两天的踩点工作可不是白做的。」
他们的汽车光明正大地驶入江浩晨的高档住宅小区,两个人又光明正大地走入江浩晨的单元楼。江浩晨家住在五层,孟原用手中的家伙轻而易举就打开了单元外面的铁门。楚南心里想,没有比他们俩更光明正大的贼了,他们是真正的掩耳盗铃。
这个时候是晚上八点多一些,大部分住户家里都有人,是晚餐刚过的时间。他们上楼的时候,偶尔可以听到洗碗的水流声或者小孩子的哭闹声。他们没走电梯而是走步梯,没有人在楼道里出入,从一楼到五楼,他们没有撞见任何人。
孟原来到江浩晨家门外的时候,并没有立即去开门,而是将耳朵贴在防盗门上,警惕地听了两分钟。然后他用鬆弛的表情对楚南点点头,将开锁工具插入锁孔中。
几下之后,门开了。楚南很怀疑孟原这家伙到底是警察出身还是窃贼出身。他并不知道,孟原刚做警察的时候,曾经跟着一个老警察满街逮扒手,因此他比专业的窃贼更专业。坏人与好人有时候可能区别不大,除了他们做事的性质不同。
孟原用极快的手法戴上手套和脚套,先是闪进了江浩晨家,然后对着楚南使了个眼色。楚南心领神会,也迅速将自己武装一番闪进去。孟原轻轻将门掩上,然后打开了手中的电筒。
不开电灯而开电筒是因为怕被小区的保安发现江浩晨没有回家家里却亮着灯。
在电筒并不强大的光芒里,江浩晨家里的一切尽入二人眼中。
江浩晨家里的阵设乍看起来比想像中要朴素,但细看,装修的材料与家俱的质地都是高档货,整体看起来格调不低。楚南像个小跟班一样跟着孟原屁股后面东转转西看看,他觉得做这件事刺激极了,比唱歌好玩儿一百倍。他想,今晚收工之后要在酒吧里唱几首轻易不会尝试的热闹的歌,甚至是好好玩儿一玩儿说唱,来宣洩自己的兴奋。他想,那个叫祝晓璇的丫头一定会瞠目结舌的,但他不能保证她喜欢那种风格。
江浩晨家有二百多平方米,很大的客厅和餐厅,并有一个漂亮的入室花园,种满了生机勃勃的花草。房间有四间,南面和北面各两间。南面那间大一些的是主卧,另一间是书房,北面一间是副卧,另一间的门则是紧闭着的。厨房和洗手间、阳台也看了一遍,暂时确信除了那个紧闭的房间,别的屋子里都空无一人,而且,没有找到有女人居住的迹象。看来表面上江浩晨确实是洁身自好的,如果他们不是亲眼看见江浩晨出入丁茜家,一定会怀疑江浩晨是个不近女色的男人——当然,只对目前而言,两年之前,江浩晨可是个情场老手。情场老手如果不是遇到了真正爱上的女人,是不会隐退的。但似乎丁茜并不是江浩晨真爱的女人,从潘河巖那里和自己直接观察的线索看,丁茜的死亡似乎对江浩晨没有多大的触动。他只是表现出一个老闆对手下一个普通女员工死亡的态度。关注但不纠结,痛心但不伤心。
因为他们是有目的而来,所以江浩晨家的衣橱是主要检查对象。主卧里的衣橱很大,却只发现了江浩晨自己的四季服装。从外套、衬衣到内衣几乎是全是的名牌,而且从样式颜色来看都是新款。当然,这是作为一个服装公司老闆正常的作派。
副卧的衣橱里仍然是清一色的男装,但风格与主卧里的正装不同,都是一些休闲服饰,应该是江浩晨不上班的时候穿的,新潮但不花哨,符合江浩晨的身份。
两只衣橱都检查完了,别说晚装,连一件女式的衣服都没有。
看来只有寄希望于那个锁着的房间了。儘管两个人对那个房间做了种种猜测,比如可能是普通的储藏间,甚至可能是陈列着价值不菲的古董字画的收藏间,但当孟原并不费事地打开那扇门时,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并不是这个房间有多特殊,而是这个房间太过普通了。就是一间普通的卧室而已,并没有与其他几个房间不同的地方。
也许只是江浩晨随意将这扇门锁上了而已。
不过——孟原走到了衣橱面前。这是跟另外两间卧室一样材质的衣橱,但比那两个衣橱要小一些,应该是装修的时间定做的。
孟原拉开那个衣橱之前对楚南说:「如果这里面仍然找不到目标的话,我们今天的行动将以失败告终。」
没等楚南答话,孟原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拉开了衣橱的门。
手电筒照进去,两人几乎同时叫出了声。
——宽宽大大的衣橱里,一款黑色的晚装孤零零地挂在衣架上。整个衣橱就挂了那一件衣服,但那一件衣服已经足够了。
孟原兴奋地取下衣架,将晚装拿出来。
黑色的雪纺面料,红色的宝石,华丽而精緻。不正是那件晚装吗?
楚南是第一次近距离面对这款传说中的晚装,(第一次远距离看应该是那晚他在汽车里看到丁茜穿),他用戴着超薄橡胶手套的手拿起晚装的裙摆,感觉是那么的轻盈和柔滑。
却突然听到孟原用愕然的语气说:「不是这件,不是的!」
楚南正要对这件晚装表示讚赏,听孟原这么说,也是一惊:「不是这件?」
孟原说:「这件晚装与丹青案中的晚装面料和款式都差不多,但新旧程度和细节方面又有些区别,肯定不是一件。」
楚南的心已经在往下跌落。
却听孟原又说:「但我觉得对比那件晚装,这件晚装上面的红宝石却像是天然的。」
第25章
祝晓璇离开米果家之后,匆匆去赴杂誌社的「面试」。这家叫《美裳》的杂誌在当地时尚界颇有名气,如果能做他们的封面女郎,将会对提高祝晓璇的知名度以及今后的事业发展非常有帮助。更重要的是,祝晓璇需要肯定。退一步说,即使拍不了封面,给他们的内文做平面模特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这件事是陈梦介绍的,如果事成,一定要好好感谢她。祝晓璇年纪小,单身在外,陈梦像个大姐一样给了她许多帮助,祝晓璇一直心怀感激。让祝晓璇不安的是,前些天因为陈梦看到了自己的晚装,惊骇之中在T台上失态,导致她在飞旋模特经纪公司主秀的地位摇摇欲坠。而这个时候,陈梦还帮她,祝晓璇觉得陈梦很大度。
祝晓璇走到约定的茶楼外时,一眼看见陈梦神情焦灼地站在外面,看到她,几步跑过来,抓住祝晓璇的手说:「璇子,你怎么才来?人家荣编辑都等急了呢。」
祝晓璇吓了一跳,急忙掏出手机看时间,然后鬆了口气:「不是说好五点的吗?现在还差几分钟。」
陈梦说:「可是荣编辑很客气的,提前二十分钟就来了。我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真是急死我了。」说完打量了一眼祝晓璇,秀眉皱起来:「唉呀璇子,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我……这衣服不漂亮吗?」祝晓璇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装扮,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而且,今天因为要先去给楚南送冰糖红梨粥,然后见杂誌编辑,都是很重要的事,所以还特地打扮了一番。她觉得自己这套白色的花边衬衣,白色小碎花蓬裙让自己清纯又充满活力。
陈梦说:「不是不漂亮,而是不够成熟和庄重,太孩子气了。唉,算了,已经没时间了,跟我来吧。」
祝晓璇的自信心一下子跌入了低谷。不成熟、孩子气……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楚南对她没有感觉了。她又想到了照片中林青语清秀婉约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特别是现在,她几乎要退缩了。她怕见到那个什么荣编辑,怕他失望,更怕自己经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
可是陈梦紧紧拉着她的手往茶楼里走,在服务员的引领下上楼,拐弯,向某个房间走去。祝晓璇跟在陈梦后面,看到她身上穿着一套银白色的闪光面料套裙,既时尚又成熟,把自己的衣服完全比下去了,不禁更懊悔了。她想,如果有下一次,一定要让陈梦帮她选衣服。
房间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戴眼镜的男人。那个男人起身跟她们打招呼时,目光从祝晓璇的头顶一直滑到脚底。陈梦在一旁介绍那就是《美裳》杂誌社的荣华编辑。祝晓璇努力在荣华犀利的目光中保持着微笑:「荣老师好!」
荣华的目光终于从祝晓璇身上收回,淡淡地说:「两位美女,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服务员在一旁表演着茶艺,给他们每人斟上一小碗香浓的铁观音。陈梦很老练地在荣华和祝晓璇之间周旋着,很快就使气氛活跃起来。荣华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浅浅的笑容,对祝晓璇说:「我觉得璇子很漂亮,很有潜质,看来梦梦没有跟我说大话。我一看见璇子,就觉得梦梦老了哈。」
祝晓璇听荣华很亲近地随着陈梦叫她璇子,又抬高她贬损陈梦,心情有些複杂,看了一眼陈梦,见她只是白了荣华一眼,根本没有把她的贬损往心里去。祝晓璇于是乖巧地说:「荣老师,陈梦姐是我们公司最漂亮、最有气质、颱风最好的模特,谁都比不上的。」
陈梦微笑地看着祝晓璇说:「只怕年龄谁也比不上吧?我们这些模特都是吃青春饭的,不服老不行。所以是时候给你们让机会了,否则没有天理呀。」
祝晓璇觉得陈梦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陈梦虽然漂亮,经验丰富,但祝晓璇知道她一直洁身自好,在这个複杂的模特圈子里从来没有出卖过自己的青春和尊严。也正是因为她洁身自好,所以没有背景和后台。又因为没有背景和后台,她始终没有在模特界大红大紫,挤身于名模之列。如今陈梦都二十八岁了,她说出这样的话,虽然很无奈但也是真实的。
祝晓璇嘴里却说:「陈梦姐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们公司的主秀,好几家服装品牌的代言人,时尚杂誌封面女郎,大片模特……」
「好了璇子,别挖苦我了。你不到我这个年龄就一定会超过我的,我说得对吗荣华?」
荣华点点头,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祝晓璇。祝晓璇有些不敢跟他犀利的眼神对视,垂下头来。「但是……」
荣华说完「但是」,陈梦和祝晓璇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祝晓璇的脸重新抬起来,因为意外和不安没有再惧怕看荣华的眼睛。
荣华说:「我觉得璇子是非常有潜力的,我的眼光不会错。但是,目前的璇子如果做我们的封面女郎,我觉得,还有些,嗯……」荣华面对两个美女的目光,有些吞吞吐吐。
祝晓璇已经明白了荣华的意思,笑了笑说:「荣老师,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够成熟,是吧?没关係,我会改变的。」
荣华讚赏地看着祝晓璇说:「璇子不但是个漂亮的女孩,还非常聪明。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可以用在你身上:长得比你漂亮的女孩没你聪明,比你聪明的女孩没你漂亮,呵呵。」
陈梦在一边有点着急:「荣华,你的意思是,祝晓璇不够资格拍封面女郎?」
荣华说:「你别急梦梦,我并没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只是不够火候……」
荣华没说完,陈梦就沖服务员大喊:「买单!」然后甩出钞票,拉着祝晓璇就往外走,不理会荣华在后面拚命叫她们。陈梦拉着祝晓璇一直走到茶楼外面,余怒未消,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祝晓璇却还没回过神来:「梦姐,你怎么突然生气了?」
陈梦用怜惜的目光看着祝晓璇:「傻丫头,你不明白吗?那荣华端着架子说你不成熟不够火候,是想借你拍封面女郎的机会佔你的便宜呢!这个色鬼!我不知道他会是这样,原来给我拍封面的那个编辑已经不在这家杂誌社了,是她把荣华介绍给我的。我回头一定要找她理论!」
祝晓璇明白了陈梦的意思,说:「梦姐,我觉得荣编辑也未必是想佔我的便宜,他说得对,也许我还不够资格。我知道自己长得不够漂亮,不够性感,许多地方都不行。我觉得荣编辑这样说,其实是不愿意打击我,给我留了面子的。」
陈梦用惊奇的目光看着祝晓璇,半天才说:「你这个丫头真善良!今天倒是我脾气大了,是姐姐的不是,走,姐姐请你吃晚饭。」
祝晓璇却说:「谢谢梦姐,今天已经让你破费了。我今天还有事,改天我请姐姐喝茶。」然后趴在陈梦脸上亲了一口,一扭头跑掉了。
一离开陈梦的视线,祝晓璇的泪水就成串往下掉。祝晓璇明白陈梦为什么要发火,那才是故意误会荣华的话给自己留面子的,她这么做是怕祝晓璇受打击。为此,陈梦不惜得罪一个时尚杂誌编辑,给自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前途设下障碍。
但儘管荣华和陈梦都以各自的方式给祝晓璇留了面子,祝晓璇还是受伤了。如果不是早些时候见楚南时楚南的冷淡,或者祝晓璇不至于这么难受。毕竟她知道成为《美裳》的封面女郎不会这么容易。但现在《美裳》编辑的委婉拒绝是在雪上加霜。祝晓璇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自卑过。
她不想回住的地方,不想这么快看见陈梦。她给米果打电话,米果却关机。她不知道,米果那个时候正在绿世界酒店偷窥洪之鹤。
于是祝晓璇索性早早去了不分手酒吧。她没有任何食慾,只是喝雪碧。没敢要酒,她害怕自己今天心情不好会喝高,她不想让楚南看到她癫狂的样子。至少,在楚南眼睛里,她是个可爱乖巧的妹妹。如果这个形象也破坏了,那就彻底完蛋了。
时间还早,酒吧里没什么人。有几个看起来身份不明的人看到祝晓璇一个人喝雪碧上来套近乎,被祝晓璇骂走了。那几个人十分郁闷,感歎现在长得漂亮又温柔的女孩越来越少了。
因为祝晓璇是不分手酒吧的老顾客了,跟里面的服务生都混得很熟。她喝烦了雪碧,跑到服务生休息间的大沙发上休息。沙发上放了好几本杂誌和小说,百无聊赖的祝晓璇胡乱地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晓璇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开始还以为是陈梦,拿出来发现是米果。
「米姐,嗯,我在酒吧。哦,你等等,我出去看看。」
祝晓璇从休息间出来,才发现人已经多了起来。她穿过形形色色的人靠近吧檯,看到洪之鹤正坐在那里专心致志敲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不像个酒吧老闆,很少跟顾客打成一片,更多的时候只是默默地坐在吧檯里不起眼的位置打量着他的顾客。一个小天地,就是大世界。
之后祝晓璇迅速找了个安静些的地方,捂着嘴巴小声对着手机说:「米姐,洪老闆在呢。——嗯,好的。啊,米姐,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好,我记住了。」
挂了电话祝晓璇有些忐忑。电话里米果说她要去洪之鹤的住所偷偷调查一番,要祝晓璇在酒吧里注意洪之鹤的动静,一旦洪之鹤离开就立刻给她打电话。
祝晓璇刚挂了电话,楚南就来了。楚南今晚又是跟孟原一起来的。他们刚刚从江浩晨家里出来,还带着兴奋感。
是的,楚南今晚很兴奋。他在江浩晨家里就决定唱几首与往日风格不同的歌,发洩出这种非常的情绪。他唱了吴克群的《将军令》、派乐队的《满江红》、陶□的《忘不了》,把熟悉他的观众全都雷倒了。
特别是祝晓璇,她兴奋地站起来跟着音乐舞动着,眼前这个颠覆了往日淡定沉静形象的,富有动感和激情的楚南让祝晓璇先是惊愕继而疯狂,并且沉浸在这种疯狂里,忘记了原先的烦恼,更忘记了米果的那个电话。
楚南自己似乎也非常满意今天的表现,他看到孟原也非常亢奋地跟着他唱。于是他又多唱了几唱歌,直到完全尽兴。
所以等到曲终人散,祝晓璇渐渐从兴奋中平复的时候,才惊恐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吧檯后面的洪之鹤早已没了影蹤。
第26章
米果离开绿世界酒店之前,最后在望远镜后看了一眼洪之鹤的窗户。窗帘遮着,里面漆黑一片。她把望远镜收在包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行头都带在身上。她并不确定待会儿她从洪之鹤的公寓离开之后,是回到这里,还是直接回家。无疑家是最舒服的,如果她不需要继续在这里「侦察」,那么她可以回到家里,明天中午之前再来这里退房。
但也许,根本没有这个选择。她今晚也许根本不会从洪之鹤的家里走出去……
这样想的时候,米果感到惊慌。但她又喜欢这种惊慌带来的刺激。
不到十分钟,她就来到了洪之鹤的家门前。虽然米果已经从祝晓璇那里确定了洪之鹤远在酒吧,但她还是觉得门后面有人。她想起了望远镜头里那个白衣女子。她会在这里吗?如果她还在这里……
这个想法令米果临时改变了决定。她按响了门上的红按扭,听到了清脆的门铃声。这样如果那个女人在家里的话,她也许会给自己开门的,那就避免了自己被误认为贼的尴尬。
门铃响了很久,没有回应。米果见四周无人,不再犹豫,迅速掏出万能钥匙插入门上的锁孔。在这之前,她已经在无数把锁上试验成功了,但她还是对是否能打开这把锁心存疑虑。
但这扇门竟然无比顺利地打开了,连米果自己都不相信会这么容易。随着门开启,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戴上手套,在鞋子上套上脚套之后,浑身战慄地走进了未知的黑暗中,然后轻轻将身后的门掩上。
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默默站立了两分钟,发现整座房子死一般沉寂,只听见自己杂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她在这种沉寂里渐渐镇定下来,摸到墙上的开关,摁亮了客灯的花灯。
客厅瞬间被各种奇异的颜色所笼罩,花灯五颜六色的光芒使得房间里产生了光怪陆离的效果。
米果走到了那间神秘的房门前。
不出所料,门是紧紧关着的。米果手里还拿着那把万能钥匙,在开启之前,她停住了。她决定把这个房间作为最后的目标,先去另外几个房间看看。
卧室、书房、厨房、洗手间、阳台……她缓慢地转了一圈之后,发现与她那天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不同,依然极其整洁。如果非要说不同的话,首先是,不出米果所料,她睡过的床罩换掉了;然后是,书房桌子上的花瓶里插了一束白色的郁金香;还有,餐厅的桌子上放了许多新鲜的水果,有樱桃、菠萝和香蕉。
看完这一切,米果把全部的灯都关掉,重新走到了神秘的房间门前。这也似乎是一把普通的锁,米果没费太多工夫就打开了。门缓缓地开启,米果闻到了一股郁金香的味道。莫非在这个房间,洪之鹤也放了一束郁金香?
果然,在米果打开这个房间的灯之后,看到梳妆台上真的有一束郁金香,也是白色。除此之外,米果在扫视完房间里所有的布置之后,微微有些惊讶: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家俱、白色的床罩,房间里一切都是白色的,就像是医院的病房。
窗帘也是白色的,这个米果在对面的酒店就已经知道。对,还有那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她也是白色的!
一股猛烈的寒意瞬间侵入米果的五脏六腑。白色的,全是白色的,那么,那个白色的女人呢?
米果原地呆立了几秒钟之后,发现那个女人完全是自己太紧张幻想出来的。不管她是谁,她现在显然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她为自己没有遇到可怕的情景而感到安心,同时也为一无所获而沮丧。于是米果不甘心地在这个房间里左顾右盼,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个房间因为全部是白色,所以显得比其他房间更为洁净。米果在梳妆台上发现了一瓶女士用的润肤露和一枝眉笔,看品牌都是高档货。她打开润肤露的瓶盖,发现一整瓶基本没有用过。她又拨掉眉笔的笔套,发现笔尖锋利,也没有用过的痕迹。
如果这是任何一个女人的用品,那么为什么一点儿也没有用过呢?除非这是新买来的。是洪之鹤为那个女人买的吗?
米果拉开梳妆台的几个抽屉,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然后她站到衣柜面前。这个房间只有三样家俱:床、梳妆台和衣柜,所以现在只剩下衣柜可能存在秘密了。
衣柜有两扇门,米果意外地发现其中有一扇门锁着,另一扇没锁的门后面也是空的,并且乾净异常,显然都没有用过。米果用万能钥匙试了半天,发现她根本无法打开那把锁!
强烈的好奇心让她将耳朵贴在柜门上,里面是悄无声息的。如果有一个活人的话,即便她昏迷或者睡着了,那也会有呼吸声的。
米果不甘心,又用万能钥匙试了半天,但那把锁仍然纹丝不动。这把锁堵住了米果原本顺畅的呼吸。锁住了,打不开,这柜子里究竟有什么?!
正当米果準备放弃这只柜子撤离,回头再想别的办法时,她忽然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米果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身上的肌肉猛然收缩,差点跳起来。是谁来了?难道是洪之鹤回来了?
不容米果想更多,她便听到有钥匙插入锁孔并且转动的声音。米果感觉自己紧张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但她的反应还是很敏锐,先奔跑到门前将关门上,然后将灯关掉。
米果只来得及做了这些之后,便隔着薄薄的门板听到有人进入家门。接着,一定是花灯被打开了,她看到花灯的光芒透过门板下面的缝隙照进来。
米果听到门外的那个人走来走去,软橡胶鞋底踩在实木地板上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声声都如踩了一只地雷爆炸在米果的脑袋里。米果完全懵了,站在门后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直到她听到那地雷一直爆炸到自己脚下的时候,才意识到门外的人就要进入自己所在的这个房间了。米果猛然醒悟过来,她总是能在最危急的时候爆发出难以想像的潜力。她在那个人用锁打开房门并且进入之前,蹿到了柜子前面,打开柜子钻进去,然后又反身关上柜门。
米果这一切做得简直是行云流水,天衣无缝。她相信外面的人在打开门,并且开灯之后,完全不会料想到柜中有人。
儘管如此,米果还是非常担心自己会暴露。因为那个人随时会将自己藏身的柜子打开。于是,她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稳住心跳,默默祷告。
她听见那个人的脚步停住,轻微地咳嗽起来。是个男人!一定是洪之鹤本人。这个时候,她才否定了来人是那个白衣女人的可能。可是洪之鹤为什么这么快就回到这里了?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酒吧?祝晓璇为什么没有通知她?这个死丫头!
米果在心里骂了好几遍死丫头,突然想到自己的手机。如果祝晓璇这个时候把电话打过来怎么办?或者别的人打过来……
米果不敢往下想了,赶紧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用最快的速度调成无声。刚刚鬆了口气,她就看到屏幕开始闪烁,提示有来电,正是祝晓璇的手机号码。米果一边摁了拒接键一边庆幸自己没有晚一秒钟想到手机的问题。否则这个时候早已是铃声大震了。
她又在心里骂了一句死丫头。这个死丫头一定是见到楚南又丢了魂,连这么大的事情都忘了。等自己出去一定要好好惩罚她。
可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米果又开始留意柜子外面的动静。她惊心动魄地听到洪之鹤打开了旁边那扇锁着的柜门,过了一会儿又关上了。
然后,她听到一声令她魂飞魄散的呼唤:「丹丹!」
第27章
楚南在酒吧里的表现简直有点儿狂欢的意味。他跟孟原离开酒吧之后仍然兴奋异常。孟原请楚南在露天广场烧烤摊吃消夜,要了烤羊肉串、烤羊排、烤鱼和啤酒。
刚刚吃了一根烤得外酥里嫩、撒了辣椒粉和孜然粉的烤得冒油的羊肉串,孟原便忍不住说:「没想到老弟外表沉静,骨子里也有狂热的一面。今天的演出我觉得很不错,其实你不用每次都抱着吉他安静地唱,偶尔这么胡闹一下,效果也挺好的。」
楚南有点儿哭笑不得,这话本来听着像是在夸他,却用了「胡闹」这个词。不过楚南不打算跟这个不懂音乐的家伙计较,他说:「你知道吗,我最初在学校里组建乐队的时候是唱摇滚的,后来我女朋友说,其实我的嗓子更适合唱情歌,于是才逐渐改了风格。」
孟原问:「女朋友?你说的是林青语?」
楚南立刻摇头,把吃得溜光的铁棍扔在盘子里,喝了一口啤酒才说:「不是,我说的是我的初恋女友。」
「哦。」孟原没继续吃,好奇地盯着楚南问:「那是在学校里谈的女朋友吧?你当时应该算是校园歌手了,喜欢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多。」
楚南不置可否,又喝了一通啤酒。孟原发现这个时候楚南忽然变了,从晚上潜入江浩晨家时的紧张和拚命抑制着的兴奋,到酒吧里唱歌时的猛然爆发,现在,似乎是爆发之后又陷入沉寂。这沉寂似乎是突如其来的,很不正常。孟原快速思索了一下,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楚南的初恋女友。
楚南是谈到他的初恋女友,才忽然转变的。
孟原没继续深入「初恋女友」这个话题,只是说:「看来老弟是个有故事的人,怪不得每次唱起情歌来都会那么投入。不过,过去的事总是过去的事,生活还是要继续,好女孩每天都会跟我们擦肩而过。」
楚南却狡黠一笑:「原来你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什么也是孤家寡人呢?」
孟原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开始吃烤鱼。
沉默了好一会儿,却听楚南自己打开了话匣子:「我一直觉得对不起我的初恋女友。当初我们热恋了三年,我却辜负了她。不过她当时做得也过激了一些,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而我呢,当时也没有放下自尊去找她。等我忽然明白我真的失去她的时候,却来不及了。她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就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我就像做了一场梦,你明白吗?」
孟原静静地听着,点点头。每个人都有一段无法触及的往事,明白一切都没有了,却不肯忘记。
楚南接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挂念着她。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她原谅我没有。有时候我只是想,如果能够得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过得幸福,哪怕再也见不到,一辈子也见不到了,我也知足了。」
孟原忍不住说:「看来你对初恋女友的感情比我预料得要深得多。那后来你不是又跟林青语在一起了吗?对不起,也许我不该提到她。」
楚南说:「我就是因为林青语才跟米果分手的。」
孟原本来在喝啤酒,听到这句话差点呛住。他放下酒杯,一脸诧异地看着楚南。
楚南说:「怎么了?不用奇怪,当年我跟米果,哦,就是我的初恋女友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林青语。林青语跟米果很是不同,我觉得她人很好,把她当成了朋友。可是有一天晚上她请我吃饭,我们聊得多了一些,我送她回家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她抱在了一起。没想到只那一次,就被果米撞见了。我记得她头也不回走掉的样子,我没追上她,打她电话她也不接。我回到家之后接到她的电话,说要跟我分手……」
孟原已经收回了刚才的惊讶。他不是因为听到楚南是因为林青语跟初恋女友分手而惊讶的,实际上,孟原是惊讶「米果」这个名字。他这几天暗中调查江浩晨的时候,他们公司有个女设计师也叫米果。丁茜死那天,江浩晨就是跟米果一起出的差,而且江浩晨公司有江浩晨跟米果关係不一般的传闻。这个米果难道是楚南的初恋女友?
孟原问:「于是你就跟米果分手了?然后就顺水推舟跟林青语在一起?你到底喜欢哪个?」
楚南说:「也许你会说我花心,但我还是实话实说。我很爱米果,那时很爱,现在依然爱着。但我当时的确是对林青语有些动心。我当时以为是爱,但过了之后,我想那仅仅是动心而已。你明白吗?」
孟原点头:「当局者迷,有时候我们自己也闹不清自己的感情。那以后你就没有再跟米果联繫过吗?」
楚南回答:「因为那天晚上米果生气时骂了我,并说了狠话,所以我当时出于自尊没有跟她说对不起求她原谅。我记得她跟我说分手,但不是立即分手,是三天之后。但我当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等到第三天我清醒过来之后去找她,已经找不到她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孟原问:「那三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南说:「虽然她当时很生气,但也不是完全对我绝望,所以给了我三天的时间。她希望这三天里,当她冷静一些的时候,我能够跟她说清楚这件事,并求她原谅。她给了我机会,也给了她自己机会,但没明说。怪我那个时候太迟钝了!」
孟原没有继续个话题,而是问:「你的这个初恋女友米果,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楚南说:「说起来,她跟林青语还算同行。不过虽然她学的是服装设计,但当时还是个模特,做设计师只是个梦想,并不像林青语后来有了自己的作品。」
孟原想说,你怎么知道她后来没有成为设计师?但他还是忍住了这句话。现在他必须要先弄清楚孟原的初恋女友米果跟江浩晨公司的设计师米果是不是同一个人。
于是孟原问:「你还留有她的照片吗?」
楚南点头:「当然,我一直留着。」
孟原问:「我可以看看吗?」
楚南反问:「因为好奇?」
孟原点头:「就算是吧,我看看米果跟林青语到底哪个更好。」
楚南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只咖啡色钱夹,打开,递给孟原。孟原有些惊讶楚南竟然随身带着米果的照片。看来他真的没有忘记米果。从这一点看,米果已经赢了林青语。一般来说,人们是更怀念死去的人,而楚南例外。
孟原接过钱夹,看到了楚南跟米果的合影。楚南那时候看起来还挺学生气的,米果也是。米果有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略尖的下巴,清秀的眉,大大的会说话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很小巧,笑起来有一点狡黠,一看就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而且算是个标準的美女了。
他回想着林青语的模样。他想林青语的时候尽量不去想她那具狰狞的尸体,而是照片里的林青语。那是个跟米果截然不同的女人,很冰冷很高傲,眼睛里有内容,似乎经历颇多并且看透了世事。
孟原把钱夹还给楚南的时候说:「我觉得,找女朋友也好,找老婆也好,还是米果更适合你。」
他看到楚南听到这句话眼眸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有欣慰,也有痛楚。
孟原想,明天要以最快的速度弄清楚此米果是否正是彼米果。如果是就太好了,楚南指不定会惊喜成什么样子呢。
孟原最后又问了楚南一个问题:「既然你不爱林青语,那为什么对丹青案这么执着呢?我以为你是因为爱她才……」
楚南说:「我们毕竟有一段过去,而且她死得那么惨……」
孟原点头,终于理解了楚南心中所想。孟原刚想举起酒杯跟楚南乾一杯,预祝他们能够成功,听见手机响起来。
是潘河巖。孟原跟潘河巖说了几句挂了电话,然后对楚南说:「没想到老潘真的看了丹青案的卷宗,并且在丁茜的通话记录里找到了她死前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你猜是谁打的?」
楚南略假思索:「是江浩晨?」
孟原点头:「正是他!所以老潘决定好好查一查江浩晨,他说他明天就会再次找江浩晨调查,并且已经申请好了搜查证,明天会对江浩晨家进行搜查。」
楚南叫道:「我狂晕!老潘是属蜗牛的?他要是早一天搜查我们今晚不是不用白忙活了?」
孟原忙说:「你小点儿声!老潘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他做事非常沉稳,绝对不做没把握的事。我们今晚也不是白忙活,我们得到的信息也很有价值。当然,老潘能对江浩晨家搜查也是好事,他搜到那件晚装之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调查那件晚装的来历了,并且检验晚装上面的红宝石到底是人造还是天然的。」
楚南却说:「我怎么预感到,明天老潘搜查江浩晨家的时候,那件晚装会不见了呢?」
第28章
楚南和孟原在谈论关于米果的往事时,他们都没有想到,米果此时正处在危险而且尴尬的境地。
米果躲在洪之鹤家衣柜里时,本来就因为洪之鹤突然返家而惊慌失措,但还有更让她心惊肉跳的事:她听到洪之鹤打开了她身边的衣柜,继而听到他呼唤一个人的名字:「丹丹!」
丹丹!秦丹?这个洪之鹤在叫秦丹的名字吗?他在叫谁?这个房间还有另外一个人吗?那刚才怎么只听到洪之鹤的脚步声?难道、难道洪之鹤是从她旁边的衣柜里把秦丹弄出来的?
这样想的时候,米果的眼前浮现出她在望远镜里窥视到的那一幕:白衣女人背对着窗户坐着,一动不动;洪之鹤坐在她的对面,断断续续地跟她说着话。后来,窗帘合上了……
米果这个时候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一方面是衣柜里太过闷热,另一方面是受了惊吓。如果这个假定的秦丹原来是待在衣柜里的话,那么……米果想到她刚才曾经特意将耳朵贴在衣柜上,没有听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难道秦丹已经死了,洪之鹤抱出来的是秦丹的尸体?
却听洪之鹤又开始说话了,声音很小,传到米果耳朵里就像蚊子叫。米果为了听清他说的话将耳朵贴在橱壁上。
洪之鹤的声音很低沉,于是更突出了他浑厚柔和的音色:「丹丹,我回来了。你今天怎么样?有没有想我?」
外面沉寂了片刻,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洪之鹤似乎知道不会得到回应,停了一会儿又说:「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回来的这么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酒吧里突然感觉心神不宁,觉得你会有危险,于是就提前回来了。」
米果听得毛骨悚然。洪之鹤说的危险是指自己吗?米果觉得既可怕又可笑——她能拿他的「丹丹」如何呢?难道杀了她不成?再说,她本来就可能死了……
洪之鹤继续说:「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丹丹,你放心,我有在,谁都不会伤害你的。」
米果想,她不能够再待下去了,否则就会崩溃。事实上,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此时的恐惧远远大于好奇。只要能离开这里,她愿意从此躲得远远的,再不来探听有关洪之鹤的一切。
可是,这个时候怎么离开?如果现在米果突然走出来,不是洪之鹤被吓晕就是米果被吓晕。她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得想个办法让洪之鹤离开!
片刻之后,米果有了主意。她拿起手机给祝晓璇发短信:你这丫头把我害苦了,他回来了,我躲在他家的衣柜里出不去了!
她不敢说更多,怕吓着祝晓璇。事实上,她这句话已经把祝晓璇吓得不轻了。
祝晓璇的短信很快就回过来了:天啊,那怎么办?对不起米姐,我光顾看楚南唱歌了。楚南今晚太帅了,把我雷倒了!
米果看到回复之后险些吐血。她在心里一口气将祝晓璇骂了十遍。哼,这次绝对饶不了这个花癡!
米果继续给祝晓璇发短信,她心里停止了骂祝晓璇,庆幸手机电池在关键时刻还算争气。米果的短信发的是:少废话!你现在给他打电话把他支出来,我好出去。
祝晓璇很快回复:我怎么说?我跟他都不熟,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没有。
米果心道:「你除了你的楚哥哥,跟谁都不熟,包括我。但还是耐着性子回复:你说你在他的酒吧附近被抢劫了,身上什么也没有了,包括钥匙,向他寻求帮助。记住,只问他借钱,千万不要让她把你带到家里去。我一出来就给你电话,然后你跟我走。他的手机号码是……」
过了一会儿祝晓璇回复:好的,知道了。
米果吐出口气,只要祝晓璇能把洪之鹤骗出家门就行,她可以马上出去。只要她出了洪之鹤家一切就平安大吉,她可以立刻给祝晓璇打电话,祝晓璇就可以藉着米果谢绝洪之鹤的帮助。米果相信,祝晓璇只是贪玩儿了一些,脑子还是够用的。
这个时候,洪之鹤的手机果真响了。第三次谢天谢地,洪之鹤没有关手机。她听见洪之鹤用比刚才高得多的声调讲话:「你好……对,我是洪之鹤。你是哪位?……祝晓璇?……哦,我知道,你就是每天来我们酒吧的漂亮模特嘛。有什么事?……什么?有没有报警?……哦,你人没事吧?……嗯,行,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紧接着,米果听到旁边的柜子又打开了,有衣服摩擦在木头上和物体落在柜子底的声音。但米果顾不得害怕了,小鸟期待出笼的感觉佔了上风。
当米果听着洪之鹤匆忙离开之后,一直悬得高高的心才落回原处。她看着手机,五分钟之后,确定洪之鹤已经离开了公寓将车开到路上,才打开柜门走出来。房间里漆黑一团,米果不敢开灯,藉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看到房间里仍然是刚才钻进柜子之前的样子。没有秦丹,她已经被他又关回柜子了吧。米果瞥了一眼紧紧关着的衣柜,头皮一阵发麻。
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都不要再来!
米果心慌意乱地想着,匆忙离开洪之鹤家。
直到走出公寓楼,米果才彻底放下心来。回想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切,恍如隔世。
米果在街头等了一会儿,拦了辆出租车,上车之后就给祝晓璇打电话。
「喂,璇子,你在哪里?我刚才手机没电了。」米果担心万一洪之鹤是坐着火箭去的,现在已经到了会听到她讲话。
然后米果听到祝晓璇压低了声音说:「米姐你出来了吗?我在洪之鹤的酒吧门口等他。你要过来吗?」
米果说:「嗯,你等着我。如果你见到他,就说已经联繫上我了,我马上到,要他走。」米果很小心地不提及洪之鹤的名字,担心万一出租车司机跟他认识呢。
祝晓璇问:「他万一不走呢?」
米果很晕:「笨丫头,不走就不走吧,他也吃不了我们。」然后就挂断了电话,掏出化妆镜用纸巾将脸上的汗水擦乾净,并整理好头髮。否则如果洪之鹤见到她们,会搞不清楚到底是谁遭劫了。
第29章
十分钟后米果赶到不分手酒吧门口的时候,发现洪之鹤一个人站在那里,祝晓璇却不见蹤影。
米果跳下出租车,跑到洪之鹤面前问:「祝晓璇呢?」
洪之鹤说:「在里面坐着呢,你进来吧。」
米果跟在洪之鹤后面走着,洪之鹤穿过依然热闹的人群,一直把米果带到一个僻静的包间里。
走进去,发现祝晓璇小猫一般蜷缩在沙发上,身上披了件男士的外套。她的头髮凌乱地斜在额头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
米果一把抱住祝晓璇:「璇子,你怎么了?」这个时候米果根本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急了,因为祝晓璇的模样吓坏了她。但米果听到洪之鹤在旁边说:「没关係,她只是被歹徒把包抢走了,她大概抵抗了一下,所以衣服的肩袖被撕破了。人没有受伤,而且仍然清清白白的。」
米果鬆了口气,用複杂的眼神看了一眼祝晓璇,意思是,你这丫头演戏演过头了,这模样哪里是被劫包,分明是被劫色。但嘴里却说:「人没事就好,你天天泡吧泡到深夜一个人回家,实在是太危险了。」米果觉得,她这句话不是演戏,应该是发自内心的。
然后米果转回身跟洪之鹤说:「谢谢你洪老闆。不过,看来你酒吧附近的治安倒不怎么样。」
洪之鹤严肃地说:「这个好像跟我没关係吧,那是警察的事儿。」
然后他坐下来,问米果:「你也喝点儿什么压压惊吧。」
米果这才看到祝晓璇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透明的液体。难道是白开水?
忽然间感到喉咙里极其乾渴,于是说:「我也只喝白水就行了。」
服务生很快端来了一杯纯净水,米果一饮而尽。这个时候她再看洪之鹤,心里面却想着他刚才呼唤「丹丹」时的情景,不过心里没那么惊恐了,于是脱口而出:「洪老闆先迴避一下好吗?我要给璇子换件衣服,梳梳头。我们没事了,你不用费心了,回家陪你女朋友吧。」
洪之鹤却笑了:「你又不是没去过我家,不知道我是孤家寡人,何苦来取笑我呢?」
这话说得米果心里一惊:难道刚才去洪之鹤家他是知道的?再想,他一定说的是上次自己醉酒那次。
洪之鹤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米果从背包里掏出一件衣服塞到祝晓璇手里说:「你换上吧。可惜你身上这件衣服了。」
祝晓璇把身上撕破的那件白色花边上衣从身上扯下去,恨恨地一扔:「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衣服。」然后拿起米果给她的那件,发现是一件奶白色蕾丝连衣裙,于是精神一振:「米姐,好漂亮的衣服啊。」然后套在身上穿好,问米果:「漂亮吗?」
米果带着欣赏的眼光点点头,然后拿出一把檀木梳,将祝晓璇的头髮梳好。
祝晓璇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今天白天我穿这件衣服,或许……」
米果问:「怎么了?」
祝晓璇摇摇头:「没什么……嗯,米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幼稚、不成熟?」
米果不假思索地说:「不是不成熟,是很不成熟!你知道吗,你今天差点儿害死我了!」
祝晓璇神情沮丧地说:「对不起米姐,我知道错了。」
米果捏捏祝晓璇的小脸蛋:「好啦,别想了,我们走吧。对了,你的包呢?不会真的被劫了吧?」
祝晓璇差点儿哭出声来,眼泪汪汪地说:「可不是真的被劫了嘛!我本来快到家了接到你的短信又折回来,路上遇到了歹徒,把包给抢了……」
米果难以置信:「可是你的手机还在啊。」
祝晓璇说:「我的手机没放在包里,就拿在手上。我遇到的是飞车贼,一个歹徒坐在另一个歹徒的摩托车上,把我的包给抢走了,还撕破了我的衣服。」
米果问:「包里有值钱的东西吗?」
祝晓璇破啼为笑:「没呢,手机在我手上,钱包里的钱快花光了,银行卡上也没钱了。就是一些化妆品,不过那个包是我喜欢的。」
米果说:「好了,今天都怪我乌鸦嘴,这件衣服我送给你了,改天你来我家,我那里的包你随便挑。不过……你报警了吗?」
祝晓璇说:「没报警。在洪老闆眼皮底下报警,警察录口供的时候作案时间和地点不就穿帮了吗?」
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啼笑皆非。
米果和祝晓璇手牵手走过吧檯的时候,洪之鹤站起来随他们一同出来。米果很清楚地看到洪之鹤看到祝晓璇时脸上的表情。那表情融合了惊讶、茫然、喜悦、失落。米果因为刚刚从洪之鹤那里逃脱,所以刚才又见到他时很是心不在焉,这时候再看他时,才发现他今晚很迷人。他穿了一件无袖牛仔上装,结实有型的身板会让女人怦然心动。特别是他的眼睛今晚格外明亮,难道是酒吧灯光的作用?还有他眼里的内容,但为什么那是他看到祝晓璇时才有的呢?
洪之鹤请她们上了自己的越野车送她们回家。他拉开副驾驶门的时候冲着祝晓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拉开后门的时候才轮到米果。这个也许是无意的行为让米果心里有了受伤的感觉。也许米果没有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会觉得洪之鹤是无意的,可是……
米果在后坐上落没地坐着,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洪之鹤,忽然说:「洪老闆,我还没有感谢你送我裙子呢,今天本来是想还给你的,可是我现在送给璇子了,你不会介意吧?」
她看到洪之鹤的嘴角抿了一下,露出他独一无二的笑容。洪之鹤说:「那我应该替璇子感谢你呢。不过你们俩关係这么好,这就跟我无关了。」
米果仔细地琢磨着洪之鹤这句话透露的更深层的意思。她说:「看来你们的关係也很铁嘛。」
洪之鹤说:「当然铁了!璇子是我的铁桿常客嘛,差不多每晚都能见着她。」
祝晓璇插嘴嚷道:「谁跟你铁了?我天天去你的酒吧跟你一点儿关係没有,我是喜欢听楚南的歌。」
洪之鹤扭头看了祝晓璇一眼,不说话了。米果也没说话,只是感觉一种异样的情绪搅得心情很混乱。
车里静了一会儿,米果突然问:「洪老闆,你认识秦丹吗?」
车子正在转弯,米果话音刚落,汽车突然失控,向护栏撞去。伴随着祝晓璇一声尖锐的叫喊,汽车一个急剎车,离护栏还有两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洪之鹤喘了口气说:「真不好意思,让两位美女受惊了。」然后,很镇静地重新启动汽车,平稳地行驶起来。
片刻之后,洪之鹤问:「米果,你刚才问我什么?」
米果好一会才说出话来:「我问洪老闆认不认识秦丹,洪老闆干嘛这么紧张?」
洪之鹤冷笑一声:「我连你的话都没有听清楚,又怎么会紧张?刚才公路上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只流浪狗,我是为躲那只狗才差点儿撞车。」停了片刻,见米果不吭声,又说:「你说的秦丹,不知道是哪个秦丹?我倒是认识一个秦丹,不过是很多年以前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秦丹。」
米果说:「哦,没什么,我随便问问。我知道洪老闆认识的人多,所以随便打听一下。不知道你现在还和你说的那个秦丹有联繫吗?」
洪之鹤说:「没有联繫。不过你如果需要,我可以试着联络一下。」
米果说:「哦,不用了。不麻烦洪老闆了。」
洪之鹤说:「嗯,米果,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送璇子好吗?」
米果却说:「你先送璇子,再送我吧。」米果这样说,其实是不放心把祝晓璇交给洪之鹤这个危险分子。
洪之鹤说:「那样会绕道的。我先送你比较顺路。」
米果哑口无言了。她想到那晚自己醉酒之后洪之鹤并没有把自己怎么样,又何况清醒着的祝晓璇?况且如果祝晓璇今晚出什么事儿,自己就是证人了。所以米果没再说什么。
米果下车的时候,趴在祝晓璇耳边叮嘱了几句,要她到家后给自己打电话。
米果走后,祝晓璇靠在车座上合上眼睛。
洪之鹤问:「困了?」
祝晓璇只是「嗯」了一声。
洪之鹤没有再说话,汽车很快开到了祝晓璇的住处。
祝晓璇下车的时候,洪之鹤看着她说:「你穿这件衣服真漂亮,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祝晓璇睡眼惺忪地问:「谁?秦丹吗?」
祝晓璇只是随便问了一句,因为刚才洪之鹤跟米果的对话自己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她发现洪之鹤的脸已经变了色。洪之鹤的微笑急促地收敛回去,神情严肃地说:「璇子,不早了,快点休息去吧。我走了。」
洪之鹤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冥思苦想。
到家后他直奔上锁的房间,打开灯和没有上锁的柜门,将头伸进去,闻到了淡淡的芳香。
然后他弯下腰,从柜底拾起一根头髮。那根头髮很长,足有一尺,黑色,微微捲曲。
第30章
潘河巖犀利的目光直射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他即使坐着也有一股英姿挺拔的劲头,彷彿这里不是刑警队而是他的老闆间。潘河巖一直不动声色地询问着,这个名叫江浩晨的男人的回答完全是滴水不露。但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越是这样看似滴水不露的人,越可能就是兇手。
潘河巖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内心里的焦灼露出半点。他看似平静的问:「可是,上次我们找你调查的时候,就是案发的第二天,你为什么没有说打电话的事情呢?」
江浩晨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準备:「我想,我作为他的上司,给我的员工打的每一个工作电话,谈我们公司内部的运作机密,没必要跟你们一一汇报吧。」
潘河巖的声调稍微抬高了一些:「可是,你打电话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被害人死亡的时候。这一点怎么解释?」
江浩晨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嘲弄:「差不多?那是差多少?你们警察讲话总是这么含糊其辞吗?」
潘河巖看上去并没有生气:「你再重複一遍,你们通话的内容。」
江浩晨说:「我那天回柳城酒店已经很晚了,因为当晚有应酬。我準备睡觉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第二天我本来打算去拜访一个客户,商谈秋装订货的事情。由于我第二天不一定能赶回去,于是我打算让丁茜代替我去见那个客户,拿上我们的样品向他们展示,听取他们的意见。我在电话里交代的就是这件事情。」
潘河巖问:「这个电话大概讲了多久?」
江浩晨说:「具体时间我记不清楚了,大概五六分钟吧。后来通话忽然断了,可能是她的手机没电了。」
潘河巖问:「那你有没有再打过去?」
江浩晨点头:「是的,因为还有一个细节我没有交待,但是拨了几次电话都没有打通。于是我决定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再打。」
潘河巖问:「那你当时没有打通电话,没有感觉奇怪吗?按理说,如果一个人的手机正打着没电了,会立即去充电的。你是他的老闆,她应该会立即将手机插上充电器给你拨回去的。」
江浩晨说:「丁茜这个人工作能力很强,但是有时候不是很注意生活细节,经常丢三拉四的。我想,她很可能将手机充电器落在办公室了,所以无法充电。而且她住的地方没装固定电话,所以就联繫不上了。」
潘河巖问:「你打电话的时候,丁茜的情绪有什么反常吗?」
江浩晨像是思索了一下才回答:「丁茜是那种喜怒哀乐不容易表现出来的人,所以我也说不好。」
潘河巖问:「你在电话中要求丁茜拜访的客户是谁?」
江浩晨说:「是东方服装大卖场,我们长期合作的客户。」
潘河巖问:「你直接拜访他们的老闆吗?」
江浩晨说:「不是,是他们的市场部经理。」
潘河巖问:「你跟丁茜是什么关係?」
江浩晨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潘河巖思维的跳跃,立即回答:「是公司总经理和总经理助理的关係。」
潘河巖问:「她是怎么到你们公司的?」
江浩晨说:「是通过社会招聘的方式。她是半年前到我们公司的,原来的助理跳槽了,所以我们又招聘了一名。」
潘河巖问:「你们原来认识吗?」
江浩晨说:「不认识。」
潘河巖问:「你们有没有超越上下级的关係?我是说,有没有男女之间的关係?」
一直对答如流的江浩晨在这个时候忽然卡了壳。但也只是极短的停顿后,说:「算有吧。」
潘河巖眉毛微微一拧:「[算有吧]?那就是有喽。这种关係有多久了?」
江浩晨说:「有两三个月了吧。其实我并不爱她,是她一厢情愿的。」
潘河巖说:「你并不爱她,但是她一直纠缠你,所以你就把她置于死地,是吗?」
江浩晨一愣,露出非常无辜的神情:「这怎么可能?我们已经分手了,她也同意了。」
潘河巖问:「那你案发前一晚去她们家做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是去她家里谈公事。」
江浩晨说:「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是去她家里拿我的一些东西。」
潘河巖问:「那天晚上被害人穿的什么衣服?」
江浩晨似乎想了一下,说:「是一件黑色的裙子吧。她比较喜欢穿黑颜色的衣服。」
潘河巖问:「是一件黑色的晚装吧?吊带的样式,胸前缀有红宝石。」
江浩晨的表情开始僵硬起来,就连旁边做记录的小警察都看出来了。
潘河巖面色仍然很平静,但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了:「请回答我,是不是这样的晚装。」
江浩晨终于回答了:「是的。」
潘河巖紧追不捨:「这件晚装是怎么来的?是你送给她的吗?」
江浩晨否认:「不是的,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可能是她才买来的,特意在那晚穿给我看。她虽然答应跟我分手,但其实还没死心,盼望我能回心转意。」
潘河巖没有在感情问题上纠结,而是一下深入问题的实质:「那件晚装呢?你那天晚上走的时候,晚装是穿在她身上的还是脱掉了?」
江浩晨说:「当然没脱掉。我跟她的关係已经结束了,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
潘河巖问:「你肯定,她那晚穿的是那么一件晚装吗?」
江浩晨点头:「我肯定。但是,这跟丁茜的死有什么关係呢?」
「可是……」潘河巖的眼睛里露出一点狡黠:「为什么我们在搜查死者住所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件衣服呢?至于这件衣服暗含的意思,不用我明说了吧?」
江浩晨说:「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她一气之下,把这件衣服扔了、烧了、送人了,都有可能。或者,她退还给商场了。你们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可以调查呀。」
潘河巖说:「好啊,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他说着掏出一张纸在江浩晨面前晃了晃:「看好了,这是搜查证。我们可以顺便送你回家。」
江浩晨良久无语,好半天才黯然说道:「不必了,我自己开车来的。」
潘河巖带着胜利的气势站起身来:「那么烦劳江老闆带路喽。」
第31章
米果睡醒的时候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摸到手机看时间,发现竟然已经是上午十点钟。可是她发现手机上并没有江浩晨的未接来电,惊讶之余想起江浩晨昨天的态度——他是很大度地「赶」自己回家睡觉的,但并没有「要求」她睡到什么时候。也许江浩晨今天上午没看见她,还以为她昨晚又失眠了吧?
昨晚睡得竟然很好,也没有做噩梦。米果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才从床上爬起来,她想,先去绿世界酒店把房间退了,然后去公司上班。
米果收拾妥贴準备出门的时候,手机响了。她想,肯定是江浩晨的催醒电话。上午十点半才打催醒电话,这么好的老闆哪里去找呢?她并不知道,江浩晨之所以大半个上午都没有骚扰她,是因为在应付那些警察。所以当米果发现这个电话是刑警队长潘河巖打来的时候,有些吃惊。
潘河巖说:「米果女士,我是刑警大队的潘河巖。请问你正在上班吗?」
米果说:「我在家里,正打算去上班。」她当然不能跟警察说,她现在实际上是打算先去绿世界酒店退房。
潘河巖说:「那好,我已经替你跟你们老闆请过假了,是我们去接你呢还是你自己来一趟?」
米果警惕地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潘河巖说:「你不用紧张,还是关于丁茜的案子,我们还需要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米果沉默了片刻说:「好吧,我一会儿到。」
米果只好改变计划先去警队。她想那些警察真麻烦,自己不出去动手调查,总是待在家里找不相干的人问来问去,浪费彼此的时间。如果丁茜死亡的真相真的能从自己嘴里问出来的话,就见鬼了。
带着负面情绪,因此她在潘河巖面前的态度不算好。
更让米果恼火的是,潘河巖一上来的问题竟然是:「米女士,请问你跟江浩晨是什么关係?」
米果反问:「你都替我请好假了,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係吗?」
潘河巖说:「我指的是,除了他是你的老闆之外的关係。也就是你们的私人关係。」
米果冷笑:「你到底是警察呢还是记者?这么八卦。」
潘河巖的脸板得死死的:「米果女士,我希望你能用诚恳的态度跟我们说话。我们问你的问题总是有我们的道理。」
米果气得差点儿笑出来:「哦?那你说说,你问我这么无聊的八卦问题是什么道理?」
潘河巖冷冷地说:「我们现在怀疑丁茜的死亡跟江浩晨有关。你明白了吗?你是江浩晨手下的员工,不会不知道丁茜跟江浩晨的关係吧?现在江浩晨是嫌疑人,所以我们有义务提醒你提防江浩晨。」
米果的语气突变:「什么?是江总……你们怀疑江总?」
潘河巖说:「他的嫌疑很大。米果女士,你现在回答我们的问题,你跟江浩晨是什么关係?」
米果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潘河巖,震惊使她的恼怒顿消:「我们除了正常的上下级关係之外,没有更亲密的关係。」
潘河巖说:「案发的当天,你是跟江浩晨两个人去的柳城,还在那里的酒店住了一夜。请问那夜你们在一个房间里吗?」
米果没有回答。
潘河巖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米果只好说:「我们虽然开了两个房间,但那晚他确实一直在我的房间里。我喝醉了,他不放心我,就守着我坐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对,第二天早上我们是被你们的电话吵醒的。当时他坐在我的床边打盹儿。」
潘河巖仔细地看着米果的脸,似乎在确定她的话是真是假。事实上,米果的回答很让他匪夷所思:开了两个房间……却一直在一个房间里……喝醉了……坐了一整夜……
潘河巖问:「你躺在床上?他坐着?一整夜?」
米果觉得面前貌不惊人的潘河巖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正经却问着这么隐私的八卦问题真是滑稽透顶。
米果点头:「是的,我们并没有发生男女关係。我说了,我跟他之间很清白,没有这层关係。」
潘河巖问:「那他为什么只带你一个人去柳城?他有什么目的?他在追求你吗?」
米果哭笑不得:「警察大哥,他是服装公司的总经理,我是服装设计师,我们是一起去柳城参加时装发布会,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潘河巖问:「你睡的时候是几点?」
米果说:「我们在外面吃了消夜回酒店的时候,差不多是十点半吧。我睡着的时候大约是十一点钟。」
潘河巖问:「你确定你睡着之后一直到早晨我们给江浩晨打电话这段时间里,江浩晨没有离开你的房间吗?」
米果说:「那晚我喝了点酒,所以睡得比较沉。虽然江总给我的感觉是他没有离开,但我还是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我不确定。」
潘河巖问:「你说你睡得沉,除了喝酒之外,有没有别的原因?你平常睡觉是这样吗?」
米果睁大眼睛:「你是说江浩晨做了手脚?不会的,我平常睡觉也是很死的。」
米果说完之后,发现潘河巖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一定是在看自己这段时间没睡好觉生出来的黑眼圈。于是又说:「但是这段时间我睡得不好。是一些别的事。」
潘河巖问:「是什么事呢?」
米果说:「跟丁茜的死一点儿关係都没有,我受了点儿别的刺激。如果你们想确定江总那天晚上的行蹤,找柳城酒店的工作人员可能比找我更有帮助。我非常遗憾。」
潘河巖问:「你作为江浩晨的下属,有没有在工作时间的八小时之外接过他的电话?」
米果说:「有的。他是个工作狂,想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会立刻打电话给相关的人,不管是什么时间。」
潘河巖问:「哪怕是半夜?」
米果点头:「别说半夜,凌晨都有可能。这个我们整个公司的人都是知道的,江总命令我们二十四小时开着手机。」
潘河巖问:「丁茜在工作方面的能力如何?」
米果被潘河巖东一鎯头西一棒的问话方式弄得头晕,这就是这个家伙的工作作风吗?这样就会让嫌疑人对某些问题猝不及防从而露出马脚?
米果心里无鬼,很镇静地回答:「丁茜的工作能力很强,跟江总一样是工作狂。」
潘河巖一边继续问一边暗自得意,这个刚才还像吃了炸药的漂亮小妞这会儿已经被他弄得相当服贴了。
潘河巖问:「丁茜粗心吗?」
米果说:「这要分情况。工作方面,丁茜相当细緻,但生活方面她不是很严谨,经常丢三落四的,常常忘记了带东西。」
「好了,」潘河巖说,「谢谢你的合作,耽误了你的时间我们向你表示歉意。不过,我们可能随时还会麻烦你的。」
米果站起来準备走,想了想回头问潘河巖:「潘警官,是江总杀死了丁茜吗?」
潘河巖说:「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不敢妄下结论。你回到公司看到你们江总仍然风风光光坐在老闆椅上就会明白的。不过,希望你能对此守口如瓶。另外呢,对江浩晨严加防範。」
米果笑笑:「行啊,必要的时候能不能申请人身保护啊?」
潘河巖一怔的时候,米果已经扬长而去。
第32章
出了警局,米果直奔绿世界酒店。这个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她要赶在十二点之前退房,否则又会多出一天的费用。她米果并不是没有地方住的人,没有那么多闲钱扔到酒店里。
虽然米果前一天并没有把东西留在房间里,但她退房之前还是决定再去看一眼那个窗户。高倍望远镜还放在自己的大包里。米果想,就看一眼,最后一眼。然后她就死心,不再靠近洪之鹤。
这个想法令她感觉既刺激又安心。当昨晚的险情已如梦境,她觉得自己已经置身于危险之外。虽然危险仍然像磁场一般引诱着她的好奇心,但理智令她决定跟磁场保持距离。
一条街的距离,足够安全。窗帘后的望远镜镜头后面,足够安全。前提是,这是最后一次偷窥。
当米果怀着这样轻鬆的心情将望远镜架好,焦距调好之后,就在极短的瞬间,她的想法和心情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望远镜中的情景一如昨日:窗帘是打开的,房间里宽大的白色睡床上,坐着一个女人。仍然是一个背影,黑髮白衣。女人的面前坐着洪之鹤。
正当米果的呼吸因为眼前的画面变得缓慢之时,心脏却突然狂跳起来。
因为她发现,画面是动的!
画面当然是动的,她看的不是照片,而是即时的影像。但是与昨天不同的是,那个白衣女人突然动了!昨天白衣女人不动的时候,即便洪之鹤一直是活动着的,但米果还是感觉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凝固感。所以,当白衣女人突然站起来,并且身体开始摇摆的时候,米果感觉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
她为什么动了?为什么动了?米果目不转瞬地盯着白衣女人的时候,大脑犹如高速运转的机器思索着这个问题。
她看到洪之鹤去拥抱那个女人。当他刚把女人抱住的时候,女人使劲挣脱开来,并推了洪之鹤一把。洪之鹤向后退了两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洪之鹤的表情似乎很激动,他的眼睛瞪得很圆,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
可惜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这个高倍望远镜只负责传递图像并不负责传递声音。着急的米果突然有一种可怕的想法: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不是在远隔一条马路之后的望远镜后面而是像昨晚藏身于房间衣柜的话……
那样就可以听到洪之鹤在说什么了。甚至那个神秘的女人如果也在说话,她也能听到!
可是,这个想法又是多么的荒诞。昨晚米果真的在衣柜里藏身的时候,只听到洪之鹤喊了句「丹丹」便魂飞魄散,再讲两句就几乎崩溃。那个时候她急于脱身,她以为自己足够机智,让祝晓璇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得以逃脱。
所以,还是安安全全地站在望远镜后面比较好。
她看着那个女人抬起手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髮。是的,那个女人是活的,是活的!昨天米果一度以为她死了。仅仅是因为她静静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吗?仅仅是因为米果没有听到锁着的衣柜里有任何生命迹像吗?可是……
米果又想起,她躲在房间门后时只听到洪之鹤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有洪之鹤进屋后打开那只衣柜的声音,以及离开前往衣柜里放回什么东西的声音。她记得自己清楚地听到布料与衣柜磨擦的声音,以及什么东西放在柜底的声音。
这个女人到底是死是活?她是不是秦丹?失蹤两年的秦丹?她怎么不转过身来?怎么不转身?
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将米果猛然拉回现实,从窗前走到床边,从大包里掏出手机。
是一个自称是祝晓璇同事兼室友的陈梦发来的短信:璇子在不在你哪里?公司下午有场服装秀,却找不到她的人。
米果回复:璇子昨天晚上不是回去了吗?她回去之后还给我打了电话的。
陈梦迴复短信很快:她是一早就出去的,手机都没拿。我在她的手机里找到了你的号码,如果你见到她麻烦让她跟我联繫。
米果回复「好的」,便收起了电话。
就是这时她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想法:现在洪之鹤房间里的女人,是不是祝晓璇?
这样想的时候,米果忽然有了云开雾散的感觉。自己凭什么认为昨天的女人与今天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虽然她们都穿白衣服,但白衣服多了去了,比如祝晓璇昨天就穿着白衣服,而且昨天自己又送了她一件白裙子。梳披肩发的女人更是比比皆是,祝晓璇不就经常梳披肩发吗?
所以,昨天的那个「人」仍然是死的,今天的这个人就是活的了。秦丹已经死了,她的尸体被洪之鹤藏在衣柜里……
想到这里,米果迅速回到窗前,刚才因为匆忙没有注意那个女人衣服的款式,现在她要看清楚了。
可是,只是因为接了陈梦几个短信,镜头里的情景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那个白衣女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洪之鹤孤伶伶地站在房间中央。
第33章
楚南坐在孟原的车上,看着孟原严肃的表情不住地问:「到底有什么新发现,需要吊我的胃口?」
孟原被他问得不耐烦了:「嗯,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吗?不做警察很屈才吗?所以要天天客串侦探不是?那你来猜一下,我会有什么新发现?」
楚南被孟原贬损得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想当警察了?就算是客串侦探,那也是[推测]而不是[猜]。」
孟原不动声色:「那你推测一下。」
楚南说:「看来你的新发现很不一般。难道是找到了江浩晨害死丁茜的证据?」
孟原说:「事实上,老潘现在也不能断定是谁杀了丁茜。今天上午老潘又调查了江浩晨,并没有发现什么漏洞,继而搜查江浩晨的住所,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但那件晚装却不翼而飞了,你想想,只一夜工夫,晚装就不见了!」
楚南说:「那恰恰说明很有问题。我昨天不是高瞻远瞩了吗?预感到晚装会不见的。」
孟原白了一眼楚南:「什么高瞻远瞩?你那是乌鸦嘴!」
楚南并不介意,继续推测:「那你的新发现一定跟丁茜的案子无关,难道你发现了晚装的线索?」
孟原摇头:「没有。」
楚南说:「那就是人的线索了……难道是秦丹?」
孟原摇头一笑:「人的线索不假,但并不是秦丹。」
楚南一怔。不是秦丹,那是何人?丹青案里,林青语早就死了,惟有秦丹下落不明。
孟原看着楚南冥思苦想的样子,提醒他:「不一定跟丹青案有关啊。」
楚南一下洩了气:「跟丁茜案无关,又跟丹青案无关,那我就不感兴趣了。」
孟原并不答话,忍住笑,只开自己的车。楚南觉得无聊,打开孟原车上的音响,放出来的是一首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常常责怪自己当初不应该
常常后悔没有把你留下来
刚唱了两句,孟原的车已经在停车场停下了。楚南发现停车场就在江浩晨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旁边。孟原说:「我们今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楚南虽然心中疑惑,但知道孟原是故意卖关子也就不问,一边闷闷地听歌,一边将目光锁定写字楼的出口。心中在想:看来今天的「兔子」还是江浩晨,不过江浩晨背后,也许才是孟原真正的目标吧?
这个时候临近下午下班时间,一些先行下班的白领们开始从写字楼里出来了。楚南认真地过滤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偶尔会看一眼孟原,见他姿态悠闲地靠在座椅上,双手抱臂,只有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可以表露出他的专注。
就在这时,孟原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楚南知道是「兔子」出现了,急忙将目光调换到写字楼出口频道。
果然是江浩晨出现了。这个年轻而且气度非凡的老闆身穿烟灰色衬衫和深灰色西裤,系一条亮色领带,正疾步从写字楼里走出来。
楚南问:「这就是我们的兔子?」
孟原只是「嗯」了一声。
楚南正欲抓狂,忽然发现江浩晨的身边还有一位亮丽的美女。刚才江浩晨出来的时候,那位美女跟在他身后,这个时候江浩晨略微放慢脚步,那位美女跟上,两个人并肩朝前走。
两个人走得相当近,一边走一边互相低语。那个美女身材高挑,细腰长腿,秀髮如云,身上一条裁剪精緻的黑白色镶拼的连衣裙在她轻盈的步态下摇曳生姿。
楚南的眼皮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每眨一次眼睛都会瞪得更大。
孟原却在心中暗叫「糟糕」。他今天上午已经调查清楚了,江浩晨公司的米果正是楚南的初恋女友米果。他本来强忍住不说出来这个惊天发现,打算带给楚南一个惊喜,顺便客串一下情人重逢时的电灯泡角色。却没想到米果和江浩晨竟然不避嫌,如此亲密地走在一起。
孟原在后悔自己莽撞的时候,楚南却是如遭电击。他颤抖着嗓音喊了声:「老天!」然后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楚南看着米果跟江浩晨一起上了不远处的奥迪车,直到那辆车离去,整个人还如同雕塑岿然不动。在孟原的设想里,今天这场自己导演的爱情片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男主人公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去,两个人脉脉相对,然后拥抱在一起,说不定还能够看到吻戏也未可知……
孟原拍了拍楚南僵硬的身体:「老弟,要不要跟上去?」
楚南沉默良久才缓缓地摇头,然后说:「走吧,咱们喝酒去。」
孟原一边启动汽车一边说:「我觉得找到她,你应该高兴才是。米果在江浩晨的公司做设计师,江浩晨只是他的老闆,两个人走在一起很正常。」见楚南不说话,又说:「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你曾经找过她但没找到吗?你不是说你还爱着她吗?你钱夹里还有她的照片,你一直忘不掉她。现在我替你找到她了,你怎么不谢谢我呢?」
最后一句话原本是为了调节气氛,但见楚南还不说话,兀自发呆,孟原只好讪然闭口。
那首歌唱到了最后几句: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当爱情已经桑田沧海
是否还有勇气去爱
晚饭是楚南请孟原吃的。楚南并没说请,但孟原厚着脸皮等楚南掏钱,他并不是计较一顿饭钱,而是想借此证明楚南对自己做这件事持肯定态度。席间,楚南一直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喝啤酒。孟原便陪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桌上一片狼藉时,楚南终于开口了:「我刚才没有去见她,并不是因为江浩晨在她身边。即便刚才就她一个人,我也不会。好几年了,虽然我时常幻想能再见到她,但当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却感到很茫然。」
孟原奇怪地问:「你这家伙是叶公好龙啊!为什么会茫然?难道你发现你不爱她了?」
楚南摇头:「这跟爱不爱无关。我不再是三年前的我,她也不再是三年前的她。她的变化很大,我觉得不只是外表上的。」
孟原点头:「每个人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她只是更成熟了。我认为现在的她更出色更有魅力,难道你不觉得?」
楚南终于微微露出笑容:「那当然。也许是老天有眼,安排我们重逢。」
孟原忽然想起了什么:「我预感到,你今晚在酒吧一定会唱那首歌,上次我听到过一次,当时虽然很感动,但并不理解那首歌的真正涵义。」
楚南问:「哪首歌?」
孟原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你自己写的歌,歌名是《如果当时不分手》。」
孟原记得没错,两个小时后,在不分手酒吧色彩斑斓的灯光里,楚南坐在高脚椅上,抱着他心爱的吉他,再次唱起那首他唱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歌。
当时我是你的明月
当时你是我的彩云
当时我们同行
看尽人间风景
当时你是我的花园
当时我是你的星空
当时我们同眠
红尘一梦不醒
是谁弹错了琴键
是谁看错了路牌
是谁伤了心一去不归
是谁断了肠一路单飞
从此没有梦可以梦
从此只有痛一直痛
你的昨天是我的明天
我的一切是你的从前
如果当时不分手
我们会幸福到永久
如果今生再重逢
我会抓紧你的手
我们不要再分手
这首歌正是楚南在米果离开之后,经过了无数个浸满了思念、痛苦和悔恨的日子写就的歌。这首歌深受酒吧里人们的喜爱,每次都会唱出一些人的眼泪。
楚南今夜再唱起这首歌,一切都恍然如梦。他的脑海中反覆出现刚才看到的画面。画面里,米果是那般熟悉,又是那般陌生。三年前的米果还似个小女孩,温柔又任性,而现在的她,多了几分知性美,更显得美丽和聪慧。
如果今生再重逢
我会抓紧你的手
我们不要再分手
唱到最后几句,楚南心头一阵颤粟。他们已经重逢,只是,人再来,爱会不会再来呢?那双手,自己还能够抓住并且抓紧吗?
楚南感歎万千,心潮涌动,原本清澈的嗓音竟微微地沙哑了。他的眼圈也微微发红,曲毕音停,楚南双目紧闭,两行热泪滚落下来。
熟悉楚南的人们在窃窃私语:这个平日里沉静淡定的歌手,今天怎么了?但议论归议论,没有人去惊动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
祝晓璇今晚没有出现在酒吧里。否则,她一定会跑上去给楚南擦眼泪的。
只是楚南根本没有发现祝晓璇没来。在场的人,有人会在意那个祝晓璇常坐的位置今天是别人吗?
有的,那个人就是米果。
米果今天晚上来不分手酒吧,不是为了楚南,也不是为了洪之鹤,而是为了寻找失蹤了一整天的祝晓璇。
第34章
祝晓璇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室友陈梦还在睡梦之中。
她身上穿的是昨天米果送给她的白色蕾丝连衣裙。她并不知道这件衣服是怎么来的,她只知道,米果身为服装设计师,漂亮的衣服多得穿不完。所以她想,模特终究是吃青春饭的,自己也应该趁着年轻多充些电,不要像陈梦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年轻的时候才感到危机四伏。
祝晓璇手里拎着一只饭盒,饭盒里是她很早就起床煮的冰糖红梨粥。她知道楚南这几天喉咙不舒服,昨天晚上又唱了好几首劲歌。他的嗓音对祝晓璇来说就如同生命一般珍贵。
可是楚南却没有在家。
楚南家在市区一个普通的小区一幢普通的六层楼里,是他用这些年在酒吧驻唱和写歌挣来的钱买的二手房。祝晓璇站在楚南家门口摁了半天门铃都无人应答,心情由紧张转向失望。不知道为什么,在楚南面前她总是紧张,忘了要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祝晓璇虽然非常喜欢楚南,但自从知道了他死去的女友林青语那样美貌非凡,便不再奢望楚南回报她什么。她觉得,只要默默地守候在离他不算远的地方,听他唱歌,为他做事,就已经很幸福了。
祝晓璇在楚南家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她将手里的饭盒放在楚南家门口,然后悄然离去。
时间还早,祝晓璇打算去图书馆办一个借书卡。最近她看到一本书上说女人要想保持长久的魅力,不光要靠美容和服饰还要多读书。她要让楚南慢慢地知道,自己不只是个T台上衣着光鲜的花瓶。
祝晓璇坐上出租车后,感觉一阵睏意。她想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今天又起了大早所以睡眠不足。她靠在出租车的后坐上昏昏欲睡,一头黑髮像一只柔软的枕头被她小巧的脸蛋枕着,恬静又可爱。
朦胧之中,狭小的车厢里似乎充斥着淡淡的芳香。这种香味让她感觉脑袋更沉了。她将胳膊压在头髮下面,让自己的身体更舒服些,然后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似乎不是坐在轿车里,而是乘着一只热气球。
这只热气球越飞越高,越飘越远。糟糕!自己要飞到哪里呢?还在出租车上吗?她乘的是哪家出租公司的车?那个司机的模样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可是渐渐地,这些想法也像泡沫一般越飞越远,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张开眼皮的时候什么也看不到。不是处在黑暗之中,而是双眼被黑布缠得紧紧的。
她想张口叫喊,却发现自己的嘴巴也被死死地贴住了。
接着她意识到,不但眼睛被缠住,嘴巴被封住,甚至整个脑袋都是被蒙住的。
祝晓璇惊恐之中奋力地挣扎了几下,竟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非常地自由。她似乎一时间不相信这种自由,所以又将四肢胡乱地扭动了几下。除了週身酸痛麻木之外,竟是无拘无束,毫髮未损。
她瞬间兴奋起来,刚想伸手除掉头上的束缚,却听到一个声音冷冷地说:「如果你不想让自己后悔的话,我劝你不要动。」
祝晓璇吓得身体一缩,想说话,却张不开嘴,只是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个声音仍然冷冷的:「我只要你好好地配合我。」
祝晓璇很想大声问:「我凭什么要配合你?」,但苦于无法说话,于是又去抓头上的束缚。那是一个质地柔软且结实的袋状物,紧紧地套在她的脑袋上,鼻子处有供呼吸的小洞,脖子处有金属链子紧紧地缠住,所以根本解不开。
可那个声音又说:「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保证不会伤害你的。」
也许是那个声音太过冷静,也许是那个声音说不会伤害她,祝晓璇稍稍镇定了一些。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跟她说话的这个人,声音相当熟悉,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浑厚、冰冷,带给人的是一种被冷水淹没般的恐惧。
然后,祝晓璇依照週身的感觉,判断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柔软舒服的床上,而且身上的衣服仍然穿得好好的。
于是祝晓璇又镇静了一些。她知道自己是被非法拘禁了,问题出在出租车司机身上。她从楚南家的小区里走出来的时候还庆幸路边正好停着一辆出租车,却不知道那是布置好的圈套。
拘禁自己的人是谁呢?依照声音的判断,应该是熟悉的人,但不会是太过熟悉的人。是公司的某位同事?是曾经追求过自己的有钱老闆?是无意认识的某个朋友的朋友?他拘禁自己,目的何在?
那个声音又说话了:「好了,我的宝贝,你是否知道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你明白自己有一切行动的自由是吗?只是你看不到,也不能说话而已。嗯,我现在就让你知道,只要你乖乖地配合我,那么今天天黑的时候,我便可以将你嘴上的胶布撕掉,你就可以跟我说话了。」
他要让我配合他做什么?祝晓璇绝望地想。这个人会不会是个变态色魔?如果是这样,她情愿立刻就死掉。
只听那个声音说:「别紧张,我的宝贝。现在你需要做到的就是放鬆。放鬆你紧张的心情和紧张的身体,并且相信我不会伤害你。你只需要听我的口令,做一些动作。好的,你现在试着从床上起来,站在地上。」
祝晓璇思索了几秒钟,决定暂时按照这个人的指令行事。她知道现在敌强我弱,只有表现出顺从才可以暂时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观其变,行其事。
于是她摸索着从床上下来,站在了地板上。她的动作非常缓慢和小心,她现在看不到任何事物,就算没有任何人的威胁,也不会像平时那样做这些动作。
那个人说:「你真听话,我亲爱的宝贝。现在你要让自己相信,我就是你的镜子。你想像你正站在镜子面前,那么,镜子里的你现在会是什么模样呢?」
这些话让祝晓璇週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且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那个人虽然近若咫尺,却又无法分辨他的方向。也就是说,他似乎不是在一个点上,而是在四面八方。
如果一个人的四面方八都是镜子,那会是什么后果?
那个人又说话了:「你现在说不出话来,所以我并不知道你心目中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好了,让我来告诉你吧,现在的你,看起来非常的恐怖。」
祝晓璇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那个人继续说:「当然,我是不会害怕你的。因为我知道,你的头被蒙住了,所以你现在看上去并不像原来的你了。你现在穿着一条漂亮的白色蕾丝裙子,这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祝晓璇心里猛然一动。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是谁跟自己说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她的心脏收缩的强度和节奏越来越剧烈。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与自己同行,早在两年之前也是被一辆出租车劫走,从此再无音信。眼前的这个男人说的,除了这个人之外,还会有谁与现在的自己如此相像呢?
因此,这个人的名字在祝晓璇心里剧烈地跳跃着,闪烁着,并且越来越大:秦丹、秦丹、秦丹……
第35章
楚南含着眼泪唱《如果当时不分手》的时候,米果就坐在吧檯边的高脚椅上,端着一杯蓝色香槟鸡尾酒。那杯酒是洪之鹤亲手给米果调的,米果边喝酒边注视着楚南的时候,洪之鹤便默默注视着她。
米果仍然是一身性感艳装,黑色吊带背心,豹纹超短裙,红色假髮。鼻樑上架了一只硕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晶莹剔透的嘴唇。米果之所以这么装扮自己当然是为了让楚南认不出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仍然放不下他,却又不想直面他,只想静静地将自己藏在伪装之内,像一只孤独冰冷的刺猬。
要不是米果说了一句话,洪之鹤也没有认出她。但洪之鹤认出她之后,便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将那个风度翩翩的调酒师打发到一旁,亲手给米果调那杯鸡尾酒。
米果说:「如果是你调,这杯酒的味道一定打折,所以价钱也要打折才行。」
洪之鹤迷人地微笑着:「这杯酒免费好不好?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调酒的。」这么说着,加了冰块、柠檬汁、蓝橙皮酒、伏特加和甜柠檬糖浆的调酒壶却是在他手里飞快地晃动着。洪之鹤今天穿黑色印花T恤衫,上面的印花在灯光里看起来让人眼花缭乱,再加上眩目的调酒手法,他的面孔看起来非常虚幻。
洪之鹤透过隔冰器把调好的酒倒进冰镇过的酒杯里,再倒入香槟酒至八分满,最后放入一颗晶莹剔透的樱桃,这样,一杯漂亮的蓝色香槟鸡尾酒就摆在米果面前。
米果笑了:「就冲着这杯酒这么好看,也不能一分钱不给啊。」说着将酒杯放在唇边,轻轻地啜了一口,点头:「嗯,还挺好喝。」
洪之鹤抱臂不语,但眼神一直没离开米果。
米果却将眼神投到了楚南身上。
当楚南报歌名的时候,米果想起了那晚祝晓璇跟自己说的话:「最后一首最好听的歌你竟然给错过去了,那首歌楚南很少唱的,歌是他自己写的,也是酒吧的吧歌:《如果当时不分手》。」
那应该好好听听。
一听便不得了,手里的酒再也品不出一丁点儿味道。索性放了下来,全神贯注地听这首歌。
只听了一段,便呆住了。
当时我是你的明月
当时你是我的彩云
当时我们同行
看尽人间风景
明月?彩云?「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那年大学放寒假两人不得已小别时,楚南将米果送上长途汽车,然后站在站台上与米果隔窗挥别。那是个彩霞满天的黄昏,当汽车缓缓启动,楚南那张英俊的面孔就要消失的时候,两个人突然心有灵犀地向对方拚命送飞吻。年轻时候的爱情总是旁若无人,浪漫而又甜蜜。
后来每当米果想起这一幕时,都会低吟这句词:「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楚南当然不会忘记,他曾经是她的明月,她曾经是他的彩云。
难道,这首歌真的是楚南为自己而唱?
如果今生再重逢
我会抓紧你的手
我们不要再分手
当楚南唱完这两句,泪水潸然而下的时候,米果亦是眩然欲泣。她好想冲到楚南面前,握住他乾净好看的十指,说:我来了,我回来了。
可是,当她微微低下头,瞥见自己的行头,情绪便一落千丈。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即便不会把楚南吓跑,也会让自己在楚南心中美好的印象蕩然无存。现在的米果,跟白天那个文静高贵的设计师跟本不搭调,整个一不良少女。
米果又想,自己之所以打扮成这副样子,不正是为了逃避楚南吗?
于是米果任由自己的情绪剧烈地波动着,因为墨镜遮住了心灵的窗户,所以表面上看却是不动声色,似乎只是在想什么心事。
楚南唱完了那首歌,沉默良久才睁开眼睛。他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前方的虚空,开口说道:「常听我唱歌的朋友们可能知道,这首歌是我自己写的。但你们可能从来没听我讲过关于这首歌的故事。」
喧闹的酒吧忽然间安静不少。人们的好奇心被勾起,都想听楚南要说什么。
楚南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首歌,是我写给我的初恋女友的。我们曾经非常相爱,却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让她伤心地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接着说:「三年以来,我曾经无数次梦见她。我曾经幻想会出现奇迹,她能再次回到我的世界里面……」
接下来楚南的声音激动起来:「就在今天,我竟然真的看到了她……」
米果突然站了起来。她瞥了一眼酒吧的出口,打算逃走。
「但我当时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她。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却没有追上去……」
米果的身体僵住了,忘记了迈步。
楚南又说:「朋友们,你们说,我该不该勇敢一些,把失去的爱追回来呢?」
「该!」「追吧!」「楚南我支持你!」「要勇敢啊哥们!」各式各样的声音。
楚南说:「谢谢你们。因为我今天心情的原因,只唱这一首歌了,请大家原谅。」然后便收拾好吉他离开了。
「喂!」洪之鹤轻轻拍了拍吧檯,将恍然如梦的米果惊醒。「你要是再不喝这杯又好看又好喝的酒,它就会凉了。」
米果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坐回位置,呆呆地看着这杯酒,忽然说:「嘿,你知道吗?我今天升职了。所以我应该请你喝一杯才对。」
洪之鹤二话不说取了一只杯子倒满黑啤,跟米果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祝贺米设计师升职当老闆!嘿嘿,米老闆!」
米果说:「什么老闆,只不过是设计总监而已,而且是副职。」
洪之鹤说:「现在的设计总监,将来的老闆嘛。」
两个人干了酒,米果开始不停地跟洪之鹤说话,基本上是语无伦次,还好没到口不择言的份儿上。米果只有让自己不停地说话,才能够不至于因为楚南而崩溃。
洪之鹤把米果送到门口的时候,街上已经没多少人了。米果说不要洪之鹤送了,她骑了电动车来。但洪之鹤说这么晚一个女孩骑电动车不安全,让酒吧保安把她的电动车安置好,执意送她回家。
等米果坐上洪之鹤的汽车,才突然想起正事来。
她问洪之鹤:「洪老闆,你今天见到祝晓璇了吗?」
洪之鹤说:「今天她没来喝酒,还好,她要是来了,见到自己的像偶大讲感情史,一定要纠结了。」
米果说:「我知道她今天没来酒吧。我是问,你在别的地方看到她了吗?」
洪之鹤一边开车一边摇头:「别的地方?别的什么地方?没有啊。」
米果说:「比如,你家里面。」
洪之鹤大叫起来:「米总监,米副总监,你可不能乱说啊。你以为我那套公寓也像酒吧一样是公共场所吗?说实话,也只有你去过。」
「是吗?」米果戴着墨镜,洪之鹤看不到她眼里的狐疑。
米果说:「我肚子饿了,你请我吃消夜吧。」
洪之鹤没想到米果转换话题这么迅速,愣了一下才说:「你怎么不早说?」手里及时变换了车道,「米副总监想吃什么?」
其实米果跟他说想吃东西,也不是真的饿了,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今天楚南说的话太令她意外了,她现在无法让自己冷静地面对这件事。以至于这个时候,米果忘记了身边的洪之鹤是个危险的男人。
米果说:「吃什么无所谓,填饱肚子就行。」
洪之鹤说:「这样吧,你去我那里,尝尝我的手艺。」
米果这才突然想起来洪之鹤是多么危险,他家里是多么可怕。她暗自想,自己怎么了?一定是楚南的那番话彻底让她丧失了正常思维。
不过,事已至此,不如将错就错。那句话怎么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不是在怀疑祝晓璇今天白天在洪之鹤那里吗?还有那个疑似秦丹尸体的不会动的女人。
第36章
进了洪之鹤家,洪之鹤要米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钻进厨房里。米果把头伸进厨房想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被他推了出去。
米果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得她身上彩色斑斓。她心不在焉地向那个神秘房间张望,似乎很担心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影子。
几分钟之后,洪之鹤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走出来,招呼米果去餐厅就餐。
洪之鹤将托盘里的几只碟子和小碗依次放在透明的玻璃餐桌上,每只碟碗里面都装着非常精巧的小吃。
洪之鹤指着那些碟碗向米果报菜名:郁金香寿司、菠萝奶冻、酱桃仁、水果麦片、蜜枣酸奶、虾丸汤。
然后洪之鹤将筷子勺子叉子放在米果面前,在她对面坐下:「米副总监请慢用。」
米果惊讶地问洪之鹤:「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洪之鹤迷人地微笑着:「不是我做的,难道还是米副总监亲自做的不成?」
米果说:「你能不能换个称呼,米副总监很难听的。」
洪之鹤说:「你觉得你的职位很难听吗?我以为你很喜欢呢,今天你跟我说的时候蛮开心的嘛。」
米果不打算再跟洪之鹤这个家伙费舌头,她的舌头还是留着品嚐这些美味比较好。
她夹起一只郁金香寿司,之所以叫郁金香寿司并不是因为材料,而是因为形状。这只寿司用海苔捲着米饭,里面夹着一截热狗肠和一段切成两半的黄瓜。从顶端看,热狗肠的横截面像郁金香的花朵,黄瓜的横截面则像两片叶子。
这家伙的手艺真不错,米果一边想一边开始咬。味道鲜香爽口,米果两三口便吞掉一个。然后问:「你不吃?」
洪之鹤说:「我看着美女吃就行了。睡前吃太多东西对肠胃不好。」
米果顺口说:「那你不是害我吗?」说完之后突然愣了,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吃危险分子做的东西,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洪之鹤像是猜中了米果的心思,顺手拿起一只寿司慢条斯理地吃了。米果暗自放下心来,想了想说:「如果有点红酒的话,可能更有气氛。」
洪之鹤没动,没有拿酒的意思。他说:「小果便是传说中的双面女郎吗?」
米果问:「什么双面女郎?」
洪之鹤说:「白天里是端庄知性、素面朝天的写字楼白领,晚上是性感妖艳、浓妆艳抹的酒吧女。这不是双面女郎吗?」
米果一时语塞,却听洪之鹤又说:「这样的女人,往往都是心理有些问题的。她们觉得白天的形象令自己压抑,所以才会换一种面孔来释放这种压抑。小果的工作压力很大吗?嗯,不用问,肯定不小,刚升了副总监嘛。」
米果一笑:「随你怎么猜好啦。我要喝酒。」
洪之鹤说:「对不起,我这里没酒。」
米果说:「开酒吧的老闆自己家里没酒,谁信呀?小气哈!」
洪之鹤说:「那你可以找嘛。如果你能在我家里找到一瓶酒的话,我会送你一张不分手酒吧的贵宾卡,享受很低的折扣。」
米果说:「哼,谁稀罕你的贵宾卡,再低的折扣对我来说都是奢侈的。」说着却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最后站到那间密室门前。
米果作势推了推,问:「这房间里是什么?我猜是一间储酒室,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中外陈年佳酿。」
洪之鹤平静地摇摇头:「你猜错了。」
米果说:「那咱们赌一把?你打开门,眼见为实。」
洪之鹤仍然摇头:「对不起,这个房间不能打开。」
米果一步一步退回餐厅坐下来,用勺子舀了一只圆乎乎的虾丸放进嘴里,嚥下后,意犹未尽,又喝了一口香浓的汤汁。
洪之鹤说:「房东专门有交待,那个房间不能进入和使用,所以我一直都当作不存在。」
米果看了一眼洪之鹤,却见他的脸上并无半分虚伪,暗歎这个人的城府之深,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米果说:「我想喝酒是因为我这段时间睡眠不好,入睡困难,总是整夜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做噩梦。」
洪之鹤关切地问:「什么噩梦?」
米果说:「前段时间在柳城的时装发布会你不是去了吗?那场时装秀,一个女人为了报复另一个抢夺她地位和男人的女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那个女人活活烧死了。」
——事后米果听说,那个可怜的「青花瓷」被送往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
洪之鹤说:「我是去了,后面那场秀我因为有事走了,所以没有看到那一幕,但后来听人说起过。小果是因为看到那个场面之后心里留下阴影,因此总是做噩梦并导致失眠吗?」
米果郁闷地说:「是的。」洪之鹤在改叫米果「小果」之后,米果感觉好多了。楚南以前一直都叫她「小果」,所以洪之鹤是第二个。
洪之鹤说:「要不今天晚上你就睡我家里,我帮你治疗失眠吧。」
米果吓了一跳,想了想说:「不了,我睡在你这里可以,不过我还是吃安定片吧。你这里有吗?」
洪之鹤点头:「有的,我可以给你。依赖药物会有很大副作用,但你既然不愿意让我帮忙那还是等我们再熟悉一些之后吧。那时你对我的戒备会慢慢消除的。」
米果奇怪地看着洪之鹤问:「你觉得我们还不熟悉吗?我觉得……我觉得可能我并不熟悉你,但是你应该很熟悉我的。」
洪之鹤摇摇头说:「这只是我们第三次见面,还不能说我对你很熟悉吧。」
米果呆了:「第三次见面?哪三次?」
洪之鹤说:「第一次就是在柳城的时装发布会上,那时的你完全是高级白领打扮。所以第二次在我的酒吧看见浓妆艳抹的你,根本没有认出来,直到那晚你喝醉了为你按摩头部时才发现你戴着假髮。当我去掉你的假髮之后便感觉你很眼熟,于是又给你洗了脸,这才认出你来。然后,第三次,就是今天喽。」
米果呆呆地看着洪之鹤,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洪之鹤为什么说只见自己三次?那另外几次呢?比如让自己做晚装算一次,在米果楼下祝晓璇试装走后算一次,在酒吧还晚装被拒算一次,送自己和祝晓璇回家算一次……这些洪之鹤为什么不承认?
所以有三种推测。
第一种推测:有一个跟洪之鹤同名同姓同模样的男人,与眼前这个洪之鹤交替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这个推测有漏洞:两个人显然都是酒吧老闆的身份,怎么可能不穿帮呢?
第二种推测:没有两个洪之鹤,只有一个洪之鹤。洪之鹤有精神分裂症,以两个人格出现在自己眼前,现在是洪之鹤其中一个人格,所以忘记了他用另一个人格做的事,另一个人格的洪之鹤也不记得现在这个洪之鹤做的事。但是这个推测也有漏洞: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格的洪之鹤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呢?一般这种情况,任一人格的人都很容易查觉到的,因为许多事他认为并不是自己做的。
第三种推测:在以上两种推测均有漏洞的前提下,似乎只有这种可能性了——洪之鹤说自己不记得那几次接触,是他在说谎。可是,他有什么必要说谎呢?动机何在?但目前看来,也只有这种推测勉强成立。
洪之鹤看米果不说话,迷惑地问:「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米果不置可否,只是说:「你不是说有安定片吗?拿来啊。」
洪之鹤果然去卧室拿了一个药瓶,倒出两粒放在米果掌心:「只给两片,多不供应。」
米果拿起餐桌上的开水杯,把药喝下去,然后说:「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到了洗手间,米果把手掌摊开,那两片白色药片却还在手里——她刚才并没有真的把药片吞下去。米果把药片放在洗手台上,用一只润肤露的瓶底把药片碾碎,然后把粉末包在纸巾里。
米果镇定自若地回到餐厅,趁洪之鹤去饮水机前倒水的时候,迅速将纸巾里的药粉倒进蜜枣酸奶里,然后用勺子搅拌几下。
洪之鹤转回身的时候,米果说:「不如你帮我把这些消夜解决掉吧,我一个人胃口有限的。」
洪之鹤说:「没关係,吃不完可以放在冰箱里慢慢吃,这些本来也都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只有虾丸汤在微波炉里加了热。」
米果指了指那杯蜜枣酸奶:「那你把这个喝了吧,睡前喝酸奶有益身体健康。」
洪之鹤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只是我喝掉你就没有口福了哦。」说着有滋有味地把那份蜜枣酸奶喝光。
米果从浴室里洗了脸出来,见洪之鹤已经倒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看来安定的效果不错,如果自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依然失眠倒可以尝试一下。
米果轻手轻脚走到洪之鹤身边,俯身仔细观察了这个男人片刻。她发现他的呼吸均匀,眼皮纹丝不动,睡得十分深沉。当米果将手放在洪之鹤身体上时,剎那间这个男人身体里的热度通过掌心传到她的週身。他真温暖,米果心想。她乾脆坐在了洪之鹤身旁,她的身体几乎贴住了他的身体,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的味道直冲她的鼻腔。米果微微有些眩晕,继而週身开始燥热起来。
这个结果大大超出米果的预料。她的心砰砰直跳,想放开他却身不由已。她忽然间有个冲动,很想抱抱他,彻底享受一下他身体里面的热度。
自从离开楚南之后,米果几乎没有再亲近过男人,除了江浩晨。但即使江浩晨抱住她时,她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冲动。而此时,洪之鹤即便睡着,他週身所散发出来的男人气息也让米果难以自持。这个睡着了嘴角仍然微微上挑的男人,他此刻婴儿般的纯真已经抵过了一直以来带给米果的危险感。她想,用两片安定就可以轻鬆搞定的男人,对她还有什么危险可言?
米果柔软的手指在他身上轻轻滑过。肩膀、胸膛、小腹,当她将手插进他的裤袋里时,抵在指尖的硬物令手指的酥麻感顿消。她的身体震了一下,手从他的裤袋里拿出来,指间捏着一大串钥匙。
哪一枚是开启那扇衣柜的钥匙呢?米果站起身来,朝那间密室缓缓走去。这个时候,洪之鹤带给米果瞬间的冲动已经烟消云散。她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冷静下来。
第37章
米果虽然冷静,但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深。她开锁的手指微微发抖,使得那串钥匙之间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噹声,在夜深人静之时分外响亮。
开锁后米果走进密室,打开灯,发现这个房间和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房间里一切事物都是白色,在明亮的白色灯光里令人眩目。
米果死死盯住那扇衣柜,一步一步走过去。她在那扇柜门前站了一会儿,里面并没有一点儿声响。而这无声比有声更令人发毛。米果开始在那串钥匙里判断哪一枚是开这个柜门的钥匙。这个时候她的心情相当矛盾,既盼望马上找到钥匙打开柜门,又希望柜门的钥匙并不在手中,冥冥之中命运之手安排她避开这个险局。
米果依次查看了每一枚钥匙,判断其中一把相当小巧的十字型铜製钥匙应该就是。她捏着这枚钥匙,对好位置插进锁孔,果不其然,只轻轻一拧,锁就开了。
儘管有心理準备,米果还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这扇柜门。还好,柜门没有如她料想的那样缓缓开启,而是只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米果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心思缜密的她没有急于将柜门打开,而是将钥匙拔下来,走出房间,将那串钥匙放回洪之鹤的口袋里。
洪之鹤仍然睡得非常安稳,连姿势都没变。米果又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确定一时半刻他并不会醒来,才又转身走进密室。她将门关上,然后缓缓拉开那扇柜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儘管米果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房间里单调的白色,但柜子里的白色还是令她猝不及防。剎那间,米果回忆起望远镜头里那个白色的身影。「她」真的就在这个衣柜里!天哪,但是……
就当米果的心脏将要跳出腔子时,又猛然落了回去。这种大起大落更令她的心脏不堪负荷,大脑供氧不足,一阵眩晕。
米果的心脏之所以那么快就落回原地,是因为她很快就发现那片白色并不是一个人,或者是一具尸体,甚至是更可怕的事物。实际上,那片白色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镇定下来的米果将那件衣服从柜子里取出来,却是愣了。这是件奶白色蕾丝底边雪纺袖连衣裙,正是洪之鹤送自己,而后自己又当着洪之鹤的面转送给祝晓璇的那件。
祝晓璇从今天早上就失蹤了,这个时候仍然没有音讯,但是她的裙子在这里!那么,今天中午在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个白衣女人真的是祝晓璇了……祝晓璇这个时候在哪里?米果心里想着,眼睛却下意识在衣柜里扫视着。
衣架上空空蕩蕩的,然而,就在柜子底部,有一团黑色的事物……祝晓璇俯下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衣柜真的很大,这个带锁的柜子比旁边没锁的柜子要大两倍,所以柜底非常宽敞,足够一个人躺在里面。
等等,一个人躺在里面?当米果看清楚那团黑色的事物之后,连叫喊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瘫倒在地板上。米果本来已经昏过去了,但她倒下的时候后脑勺磕在地板上。质地优良的实木地板软硬适中,既没有磕伤米果的脑袋,又让她瞬间转醒过来。
米果用胳膊撑着地板坐起来,脑袋又痛又沉。这种感觉竟然给了她勇气,她把手伸进去,抓住那团黑色的物体。
触手又温又软又滑,那是极品美女才会有的皮肤,应该是大腿。她的身上穿着一件面料轻柔的衣服,是黑色的,正是米果乍看时那漆黑的一团。
接下来米果的手继续朝上移动,滑过她柔软的腹部,然后是丰满的弹性十足的乳房,再往上是裸露在外的一小片胸部和颈部,手指轻轻一跳,就跳上了她的脸。
柔软的下巴、嘴唇、鼻子……她的手指放在鼻孔下面颤抖起来。
她没有呼吸!
她是一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皮肤却有着温度的女人。
米果呆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她从地板上坐起来,一只手托着这个女人的肩部,另一只手托着女人腰部,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米果发现她的身体轻得可怕。她毫不费力便把她抱了起来,放在了雪白的床罩上。
是的,她的身体轻得可怕,所以她虽然不是活着的人,却也不是尸体。尸体似乎只会比活着的人更沉重。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米果站在床边,呆呆地站立了半晌,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因为她很快发现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还有什么比这个「人」更可怕的事呢?
米果想笑,是因为她发现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製作精良的充气娃娃。充气娃娃,米果只在互联网上看到过图片,并没有亲眼见过。所以她这个时候不得不惊歎这个充气娃娃做得有多么的逼真。
「她」有着白玉一般的肌肤,更重要的是手感非常好,甚至有体温。「她」的容貌也出奇地美,正因为美得出奇,反而有些失真了。米果打量着她的脸,这个时候「她」在「睡」着,因为她的眼睛是闭上的。但米果还是很容易从「她」脸盘、鼻子和嘴巴的形状看出来这个充气娃娃是按照秦丹的模样打造的。
但这并不是让米果觉得极其可怕的事。事实上,可怕的是,「秦丹」身上穿的那件黑色衣服,从造型、布料都跟自己为洪之鹤做的那件晚装一模一样。但米果只需要稍微辨别一下,就能够看出来这件晚装并不是自己做的那件。
是的,米果现在已经知道了,这是那件真正的死亡晚装,丹青案里秦丹失蹤前穿着的,然后又挂在林青语跳楼的那个阳台上。
米果听到的几个不同版本的丹青案,都没有提到那件晚装的下落,米果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而现在,这件晚装穿在一个像极了秦丹的充气娃娃身上,然后被洪之鹤藏在自己家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米果正全神贯注思考着这个问题,冷不防床上的充气娃娃的手忽然动了一下。这一下令米果大骇,连着后退几步,直到后背顶到了墙上。
然后米果惊恐地发现,充气娃娃的手伸进了晚装的下摆里。只听「噗嗤」一声之后,这个充气娃娃饱满的身体便迅速软了下去,就像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不一会儿,充气娃娃就成了薄薄的一张皮。
米果望着那张皮,杂乱的想法碎片状在自己的脑海里闪过。第一个想法是:这个充气娃娃自己会动。「她」为什么能动?一定是身体里装了电动机关,这也是充气娃娃皮肤能够保持恆温的原因。而「她」到底能够做多少动作?自己白天在望远镜里看到的会动的那个女人,难道就是这个充气娃娃而并不是秦丹或者祝晓璇或者任何一个活着的女人?
第二个想法是,这个充气娃娃为什么自己把自己的气放出来?这是一种很平常的「行为」还是可怕的「自杀」?
第三个想法是,洪之鹤弄了这么一个充气娃娃,他目的何在?他是认识秦丹的,并且这种行为能够说明他爱秦丹爱到失去常态。是因为洪之鹤得不到秦丹才这样,还是因为他知道秦丹已经死了所以用充气娃娃代替?
事后米果非常佩服自己,居然可以在这种匪夷所思的境地下思考这么多问题。她这样想了一会儿,没有答案,便顺手将那件晚装从「皮」上取了下来。
望着除去了衣服之后的那张皮,米果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她急忙让自己的眼睛移开,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晚装上。
米果不得不承认,这件晚装的质地和做工绝对在自己的那件之上。那些绚烂的红宝石在灯光下发出让人惊歎的光芒。
这使米果忽然有了一种冲动:穿上它!
她并没有因为有这种想法而感到奇怪,因为她已经被这件晚装彻底征服了。当时米果自己做好了那件「赝品」时只是有强烈的让模特试穿的愿望,自己并没打算试衣。而现在,面对别人的作品却有了这种想法。难道这就是这件晚装的魔力?
米果说试便试,很快把自己身上的酒吧艳装脱下来,换上了这件衣服。
梳妆台有一面很宽大的镜子,米果站在镜子面前惊歎这件晚装是多么的合身。这段时间她因为忙碌和失眠瘦了一些,身材就又回到当初做模特时的魔鬼状态。
就在米果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时,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了脚步声。
第38章
寂静的夜里突出其来的脚步声让米果从晚装营造的自我意境里猛然惊醒。她意识到:洪之鹤醒来了!那个吃下两颗安定的男人居然这么快就醒来了,现在该怎么办?
情急之下,米果一把将床上的那张皮塞到没锁的衣柜里,又把那件蕾丝裙子挂好,然后自己躺进有锁的柜子里并关上柜门。
脚步声到了这间屋子的时候,米果才惊恐地想到:自己忘了关上这个房间的灯。她记得第一次进来的时候,灯是关着的。
容不得懊悔,米果便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声音是这么的近,危险是这么的近。米果在绝望之中闭上了眼睛。
柜门打开了,一双手伸了进去。然后那双手用了几次力量,一次比一次大,才把米果从柜子里抱出来。米果只觉得週身的肌肉僵硬着,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
洪之鹤把米果抱到床上,嘴里自言自语着:「宝贝儿,你今天怎么这么重?我都差点儿抱不动你了。」
米果明白了,洪之鹤因为药物的作用神智并不是很清醒。他把自己当成他的充气娃娃秦丹了。
这么想的时候,米果的恐惧感一下子消失了大半。身体的僵硬感也随之而去,代替的是温暖。
是的,温暖。
洪之鹤将米果压在身体下面,双臂紧紧地缚着她的肩膀,使她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在洪之鹤热烈的拥抱之中,米果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灼热起来。
更要命的是,他的脸很快地贴上了她的脸。他又厚又软的嘴唇在她小巧单薄的嘴唇上面吮吸起来。米果触电般一阵痉挛,她身不由已地将他的身体抱得紧紧的。米果开始贪婪地回应着他的吻,她的舌头颤抖着探寻到了他的。舌吻比唇吻的刺激强烈了更多,这种生理上的刺激使米果开始处在缺氧状态,而这种眩晕感更令她发狂。米果在几乎呼吸不过来的状态下与洪之鹤又掀起了一轮更加激情的狂吻。
这个时候,洪之鹤的手伸进了米果的裙子里,强有力地抓住了她富有弹性的臀部。这个动作让米果忍不住呻吟起来,双腿之间像着了火一般酥痒难耐。搁着衣服,米果也能够感觉到洪之鹤身体某处的坚挺。而她知道,自己已经在湿润之中了。
要了我,要了我!米果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地喊着。
而她已经感觉到了他要採取下一步行动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将要被满足的欣喜让她无比兴奋。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洪之鹤的嘴巴放开了米果的,在她的耳边意乱情迷地喊道:「丹丹,我的丹丹,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同?」
丹丹、丹丹……这个名字一瞬间将米果从热浪推进了冰洋。头脑首先清醒过来,紧接着身体也清醒过来。米果一把将没有防备的洪之鹤推了下去。
这一推的力道非常大,竟然将洪之鹤从床上掀到了地板上。洪之鹤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了一百八十度,仰面倒在地板上,很沉闷的一声响。然后一片沉寂。
米果用了很长时间才缓过神来。
刚才洪之鹤进到这间屋子里面找他的秦丹娃娃,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药物的原因令他神智不清,竟然没有区分出来充气娃娃和真人的区别。
——也或者,刚才的洪之鹤根本就是以为,自己抱住的是真正的活着的秦丹吧!
而自己,在一时的迷乱之中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在洪之鹤的怀抱中情难自已,差一点儿跟他……
米果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洪之鹤。他晕了过去,头部撞在地板上以及药物的余力使他此刻彻底失去了神智。
他身上还穿着跟她一起在酒吧饮酒,并且一起吃消夜时的那件黑色印花T恤,白色休闲长裤。
此洪之鹤便是彼洪之鹤。没有什么两个人叫同一名字的奇想,也没有什么人格分裂的迹象。
这个人骗了自己。无论是什么原因——也许是他只是想隐藏什么。可是,如果洪之鹤用这样异常的方式爱着也许已不存在的秦丹,他为什么还招惹自己呢?不,也许并不是他在招惹她,是米果自己「主动」的。
然而,此刻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洪之鹤,米果竟然在恐惧之中生起一种亲密的感觉。这并不是因为刚才的肌肤之亲,这种感觉早在掏钥匙时就已经有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难道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
这个想法让米果既惊讶又害怕。她想,无论如何,要快些逃离这个地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米果听到柜子里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米果吓了一跳,然后想到了被自己胡乱塞进衣柜里的那个放了气的充气娃娃。
那种奇怪的声音不断地响着,让米果毛骨悚然。那个自己会把自己的气放掉的充气娃娃在做什么?
响声持续了一分钟,也许是更长的时间。米果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当那个声音停下来,并且一切又归于沉静之后,米果在想:是就这样匆忙走掉还是先看一眼柜子里的充气娃娃再走?
米果作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好奇心佔了上风。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地,走到柜子面前。脚步声也很轻,怕是惊动了谁。是怕惊动了地上昏迷不醒的洪之鹤,还是柜子里的……
米果猛然拉开了柜门,之后发出可怕的叫喊声。这个时候,她忘记了叫喊声会惊动地上的洪之鹤,她只有这么叫喊出来,才不至于让自己吓死去过。
那个刚才还是一张乾瘪之皮的充气娃娃,这个时候竟然已经又自己充好了气。「她」不但充好了气,而且已经站立起来。柜门打开之后,「她」跟米果几乎一般高,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看着米果微笑着。
美丽的、迷人的、诡异的、可怖的微笑。
米果再也不能待在这间屋子里一分钟了。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跑出洪之鹤的家,跑到了凌晨冷清的街道上。
初夏的微风有些许的清凉,吹在满身是汗的米果身上,冷她颤慄不已。
回过神来,準备找出租车回去的米果猛然意识到她的身上还穿着那件原版的死亡晚装。
第39章
还好,虽然米果忘记了换下那件晚装,但临出门的时候本能地抓起了挂在衣架上的皮包。这样她才不至于在那样的时刻,那样的情境下无家可归。
米果打了辆出租车,惊魂未定地回到自己家里,脱掉那件晚装,扔在地板上。
然后吃了加大剂量的安定,什么也没做,甚至连澡都没洗便瘫倒在床上。
身体已成了虚空,只剩下硕大无比的脑袋,越来越大,越来越沉。意识涣散开来,终于全然无觉。
第二天米果午饭后才去公司上班。她敲开江浩晨办公室的门,看到江浩晨坐在老闆桌后面悠闲地喝着茶水。
他抬起头,看到米果微笑了一下:「小米,有事吗?」
米果说:「江总,不好意思,我昨晚的药吃得太多了,一直睡到了中午。」
江浩晨说:「不用不好意思,你前几天通宵赶设计稿,这几天多休息是应该的。你今天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
看起来还不错?那是因为米果用了比平时多了一倍的时间化妆之后的效果。她用了隔离霜遮盖住发黑的眼圈,淡紫色的眼影和黑色的睫毛膏使眼睛恢复了神采,胭脂使苍白的面颊显得红润。
所以江浩晨是被假象暂时迷惑了,他只要再跟米果说上几句话就会发现米果很不对劲儿。
不过江浩晨只是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设计的那套秋装的样衣已经出来了,下午我们一起去加工厂验货。」
这个消息让米果有些惊喜,但只是有些而已。如果在平时,按她的性格一定会欢呼起来。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米果现在已经有了独立的办公室,就在昨天下午江浩晨已经开会宣布升任米果为副设计总监。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公司里上上下下的反应相当的平静。这平静既让米果有些不安,也有些失落。她明白,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公司里的员工已经对这件事有了充分的想像和準备。
加之米果事先要求江浩晨低调处理这件事,所以米果除了换了一间大些的办公室之外,并没有感觉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下班的时候江浩晨开玩笑要米果请他吃饭,米果没有拒绝,于是他们双双离开公司,却不知道正被楚南和孟原看在眼里。
而他们也只是吃吃饭而已。后来米果为了找祝晓璇独自去了不分手酒吧,后面发生的一切根本超出她的预想。
楚南唱的歌和说的话,洪之鹤家里发现祝晓璇穿的白裙子,像极了秦丹的充气娃娃,洪之鹤那令人迷乱的拥吻,原版的死亡晚装……这些事情米果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承受。
而目前最困扰米果的便是祝晓璇的失蹤。今天上班之前,米果跟陈梦通了电话,陈梦说祝晓璇还没有回去。两个人都很着急,陈梦说她準备去报案了。
陈梦去报案,对米果来说是一个解脱。如果米果自己去报案,就得隐瞒自己窥视洪之鹤的事情,继而隐瞒在洪之鹤家里发现祝晓璇衣服,以及原版晚装这些事情。
可是陈梦去报案,警察又该从哪里入手寻找祝晓璇的下落呢?
而祝晓璇到底在哪里?她的失蹤跟洪之鹤是否有关?昨天她发现了洪之鹤的秘密,洪之鹤能放过她吗?
如果米果在极度困扰的状态下有片刻的轻鬆和欣慰,那便是她很快跟江浩晨一起看到了她亲手设计出来的秋装变成了实物。
看着一件件可以触摸得到,真实无比的时装穿在试衣模特身上,米果有了巨大的成就感。因为面料和加工环节是江浩晨亲自把关,所以样衣几乎无可挑剔。米果兴奋地看着模特身上的那些衣服,自言自语地说:「我也好想试穿一下啊。」
江浩晨微笑着向跟加工厂的头目低语几句,那个人很快取来了一个超大的袋子。
江浩晨对米果说:「小米,这是全套合适你身材的样衣,你拿回家随便试穿吧。」
米果因为极度震惊和兴奋目瞪口呆。她打开那个袋子,取出一套衣服。那是一件咖啡色拉毛长款衫和一条粉白色镶珠针织短裙,是她颇为得意的设计,而其中在短裙上镶嵌珠片正是江浩晨的提议,果然是点晴之笔。
虽然米果没少穿自己设计并缝製的衣服,但这一次意义完全不同。她轻轻抚摸着衣领上的商标——这不只是一件艺术品,还是一件正规的商品,可以挂在他们公司的连锁店里出售了。
江浩晨看米果入迷的样子,指了指更衣间说:「去里面穿上吧。」
米果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把衣服叠整齐放好。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楚南。她很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楚南,并且让他亲眼看到她把这套衣服穿在身上的效果。
和楚南在一起时,米果还是个心怀梦想的少女。那梦想总是浮现在她手中的画纸上。米果记得,每次楚南看到那些稚嫩的设计图,总会对她说:「我相信你的才华,总有一天你会成功的。」
米果心里默默地对楚南说:我已经实现了梦想的第一步。你会看到,我并不比林青语差,我能够用事实来证明!
江浩晨说:「下一步公司会对这套秋装进行宣传,召开时装发布会。我们会根据订单的情况进行大批量生产。我觉得这套时装一定会热销的,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心血,是不是?」
米果点头。事实上,今天她第一眼看到这些衣服穿在模特身上的效果,就知道他们成功了。
也许是心理感应。就在米果坐在江浩晨的汽车上回公司时,她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米果,我是楚南。如果你还愿意听我唱歌给你,今晚十一点不分手酒吧见。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米果竟然看了整整十分钟。
正在开车的江浩晨终于忍不住了:「小米,谁的短信值得你花十分钟去看?」
米果这才回过神来。这个时候,她心里只想了一件事:可惜现在是夏天,不能穿自己刚刚收穫的秋装去不分手酒吧了。
米果对江浩晨说:「江总,我晚上有点事,从现在开始请假可以吗?」
第40章
米果收到楚南的短信后第一想法便是:去!
没有什么理由,也不代表便是要重拾旧爱,只是「想去」,就这么简单。
只为了楚南可以在大庭广众下专一地为自己而歌吗?
可是,去不分手酒吧就要见到洪之鹤,她现在极力想逃避的一个人。逃避他身上难以抗拒的诱惑和危险。
但是她不去不分手酒吧就可以逃得开吗?她已经发现了洪之鹤的秘密,也许站在明处比暗处反而要主动一些。
江浩晨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漫不经心地问:「晚上几点有事?」
「十一点。」米果脱口而出之后便后悔了。笨死了!为什么不说六点?
江浩晨果然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早嘛,我不准假。」
好吧,不准就不准。反正现在才下午四点多,自己这是急什么?晚上十一点有事用得着下午没下班就请假吗?
江浩晨说:「从现在到晚上十一点前的时间是我说了算。今天有工作,你得加班。」
米果抗议:「最多到九点,不能再晚了。」她想,晚上九点下班,到家里洗澡换衣打扮,再赶到不分手酒吧,两个小时的时间差不多够了。
「可是,今天有什么工作要急着加班?」米果问。
江浩晨说:「你现在是公司的设计总监了,许多事情必须要你去处理。对了,你跟窦蔻的交接工作顺利吗?」
米果说:「还行吧,不像想像得那样困难。我觉得窦总监很大度的。」
江浩晨说:「有些事情你如果不会尽量不要问她,可以问我。窦蔻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相信你会比她更出色。」
米果说:「可是我能够感觉到窦总监的失意。有几个计划她已经做了一半,却要忍痛割爱,把功劳给我了。」
江浩晨说:「也不能这么说。我给了她一个崭新的舞台,那就是男装的设计开发。如果她能够好好把握,前途也是很光明的。」
江浩晨这么说,米果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她偷眼看江浩晨,这么一个年轻才俊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偏偏他们之间是很清白的,不像公司上上下下传得那般不堪。
「喂,」米果突然喊道,「你走错路了,回公司不是这条路!」
江浩晨微微一笑:「谁说要回公司?」
米果诧异:「江总不是说今天要我加班,有很多事要处理吗?」
江浩晨说:「不错,是有很多事要处理,但也不是火烧眉毛,非得今天不可。」
米果问:「那我们现在去哪?」
江浩晨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先吊吊你的胃口。」
江浩晨把车开到离公司不远的一个新开发的名叫「绿角」的小区里,那些楼房盖得都很雅致,环境也很好,有大片大片的翠绿。
江浩晨从容不迫地将满腹疑惑的米果带到了其中一个单元的九层楼。门开了,一套装修得精緻典雅的居室映入米果眼帘。
米果问:「这是江总家吗?」
江浩晨哈哈一笑:「你不会不知道我家住在哪里吧?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米果惊讶地反问完这句话,一瞬间想到了很多。那都是一些低俗的词彙。米果呆立片刻,转身欲走。
江浩晨拦住了她:「别急着走,你先听我说。」
米果直视着江浩晨说:「第一,我现在有地方住,虽然是租的房子;第二,我跟你只是老闆和打工者的关係;第三……」
江浩晨笑着打断了米果的话:「第三,这套房子我是房东,你要向我交房租;第四,房租会直接从你刚刚上涨的薪水里扣除;第五,这里不但环境好,而且离公司很近,你不用再骑你那辆三天两头没电的电动车上班了,步行便可以;第六,你先参观一下这套房子再说……」
米果愣了一会儿,说:「好吧,但我要先问问,房租每月多少银子?」
江浩晨反问:「你现在那套房子的房租呢?」
米果说:「每月一千元。」
江浩晨说:「那我九百元,贵不贵?」
米果没有再说话,一间房子挨一间房子看。这套房子大概一百三十平方米左右,比她那套八十平方米的房子大了很多。三室两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还有一间比较大的房间空着。
江浩晨说:「这个空着的房间是你的家庭工作室。我看过你家里的那间工作室,挺好的,就是小了些,你可以把那些设备搬到这里来……」
江浩晨下面的话米果已经不在意了,她在意的是这个房间做工作室真的很棒。这个房间朝阳,有一个半圆型的露台,那面圆弧型的玻璃窗视野宽阔。在这个工作室里工作,随时可以眺望到远处的风景。蓝天、白云、高楼、湖水、草地……
她回头对江浩晨说:「我喜欢这套房子。不过你开的房租再高一些我才同意租。我现在的薪水已经很高了……」
江浩晨笑道:「我今天算开了眼。先是听到一个房客向房东抬高租金,后是听到一个员工对她的老闆说,薪水太高了。」
米果没笑:「事实就是这样。」犹豫了片刻还是问:「江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浩晨说:「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哈哈哈。」
米果问:「怎么讲?」
江浩晨说:「于公,你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前途不可限量的服装设计师,有哪个老闆不想留在自己身边谋财富呢?于私,你是一个年轻可爱的美女,我天天看着你有利于身心健康……」
米果说:「可是我并不是你花瓶里的花朵。」
江浩晨一下子愣住了。他看了米果良久,恢复了笑容:「我们先不谈这个,如果你没意见,我明天替你叫搬家公司。今天晚上我们先来体验一下这里的餐厅,你跟我来。」
餐厅里一派温馨舒适的色调,一面墙上打造了一个迷你吧檯,另一面墙是酒柜。只是吧檯、酒柜、餐桌都还空着。
「你要让我吃空气吗?」米果恢复了开玩笑的心情。
这个时候门铃声大响。江浩晨打开门,走进来两位身穿酒店制服的小伙子。
两分钟后,餐厅的餐桌上便色、香、味俱全了。
江浩晨说:「我知道你喜欢吃川菜,所以叫了青城做川菜最有名的酒店的外卖。今天晚上这顿饭算是我给你开庆功会了。」
一桌子的菜让米果食慾大振:歌乐山辣子鸡、椒麻鳝段、泡椒凤爪、红袍沙丁鱼、毛血旺……江浩晨在她吃得正开心时,随意地问了一句:「小米,你今天晚上要去见你那位初恋情人吗?」
过了好一会儿米果才慢吞吞地说:「即便真是去见初恋情人的话,也用不着上司批准吧?不过,如果真需要审批的话,我可以打个报告给你。」
江浩晨说:「好啊,不过我肯定不会签上[同意]二字的。」
「为什么?」米果忽然觉得江浩晨不像是在开玩笑。
江浩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变了话题:「小米,你是不是也像那些人那么认为,我跟丁茜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係?」
米果的回答相当滑头:「我当然不会认为,你们之间有什么关係是可以告人的。」
江浩晨板着脸说:「我跟丁茜是十分清白的工作上的关係,没有私人关係。」
米果微微一笑:「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个的,我可不是个八婆。」
江浩晨说:「有必要的。我想那个讨厌的姓潘的警察一定在你面前造过我的谣,说是我杀了丁茜。」
米果的语气仍然很不严肃:「难道丁茜不是你杀的吗?」
江浩晨突然站了起来,想发脾气,但忍了忍,又坐了下来。
过了半天才说:「宝贝,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米果已经捞完了毛血旺里面又鲜又香又辣又嫩的鸭血,放下筷子笑了:「如果我认为你是一个杀人兇手的话,我还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放心地吃你叫的这些美味吗?」
这句话对米果来说有些言不由衷。她还记得潘河巖跟她说的那些话,要她提防着江浩晨。可是米果对潘河巖的话是半信半疑的,她不相信一个堂堂的服装公司总经理会谋杀一个美丽的女员工。而且,米果天生便喜欢冒险,因此并没有刻意疏远江浩晨。
江浩晨听了这句话后脸色倒是缓和了下来。他说:「你去洗手间把脸洗一洗吧,看你辣得满脸都是汗。」
米果说:「遵命。」然后向洗手间走去。
江浩晨听着她进了洗手间,很快,传来水流的声音。他快速地把手伸进米果的坤包里掏出她的手机,进入短信收件箱。
他看到了那条米果没捨得删掉的短信:米果,我是楚南。如果你还愿意听我唱歌给你,今晚十一点不分手酒吧见。
江浩晨迅速把米果的手机放回原处,然后飞快地向米果的啤酒杯里加入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那些粉末很快便溶化在淡黄色的液体里面,无影无蹤。
第41章
楚南问孟原:「你今晚会陪我去唱歌吗?」
孟原不置可否:「那要看你是不是喜欢电灯泡了。」
楚南说:「就怕电灯泡会白白浪费电。」
孟原说:「怎么这么没信心?我觉得她一定会去的。」
楚南说:「我的心情其实很矛盾,想她去又怕她去。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
孟原说:「你不用这么患得患失。如果她去,就说明她愿意与你重修旧好。如果她没去,说明她还是不愿意原谅你,或者已经不爱你了。那么你呢,也可以彻底放下这段感情,把她的照片从你的钱夹中拿出来,放在一个你不会时常看到的地方。」
楚南发了会儿呆,一声不响地準备着晚上的演出。他将那把吉他擦拭得一尘不染,他自己也已经洗过澡,乾净清爽。他特意选了一件海蓝色的T恤,因为米果曾经说过他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最好看。
一路上他的表情十分虔诚,像是要去做一件神圣的事情。开着车子的孟原有意无意看了他几眼,然后将车停靠在路边:「我去买包烟,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孟原钻进了路边的一家便利店,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他是打给米果的。他不忍心看到楚南伤心绝望的样子。他要在楚南去酒吧唱歌之前问问米果去不去不分手酒吧。如果她去,那是最好;如果不去,他会尽可能劝劝她,如果劝不动她的话……
孟原忽然感觉很紧张。似乎自己不是置身事外的电灯泡,反倒像是爱情故事中的男主角。
手机响了很久对方才终于接了起来。可是出乎孟原意料,竟然是一个男人接起来的。
男人的声音很自然:「请问你找米果吗?她已经睡了,你明天再打吧。」
孟原掩饰住诧异问:「你是她什么人?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请你把她叫醒好吗?」
男人的声音抬高了一些,透露出了不耐烦:「我们都在一起睡觉了,你说我是她什么人?」
孟原迟疑了片刻问:「你是江浩晨吗?」
男人说:「是的,你猜得没错。你是她的初恋情人楚南吧?我告诉你,米果今晚不会去听你唱歌的。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她。」说完,不等孟原再开口,电话便挂掉了。
孟原手里拿着刚刚买的一盒烟,一摇一晃从便利店里走出来。刚走到车边,便再也撑不住,软了下去。楚南大惊,跳下车费了很大劲才将孟原从地上扶起来。
「你怎么了?」楚南焦急地问。
孟原说:「我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发作了。哎哟哟……」
楚南没再说什么,把孟原扶到后座上躺好,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发动汽车,加大油门朝附近的医院开去。
孟原在车后座上来回翻滚着,嘴里不停地大声呻吟。楚南大声叫道:「孟哥你要挺住啊,马上就到医院了!」
孟原断断续续地喊着:「你给我叫辆救护车……你别送我去……米果还在酒吧等你唱歌……」
楚南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咬咬牙说:「如果你还要命的话,闭上你的嘴!」
孟原不再说话。这个时候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几乎落下泪来。一是为米果真的已经跟江浩晨有了亲密关係,她不会再给楚南机会了;二是楚南真的为了自己,宁愿错过与寻找了多年的旧爱重逢的机会。
是的,楚南兄弟,你是个好人,所以做哥哥的才不愿眼睁睁看着你受伤,不愿看到你在酒吧那个孤独的角落里冷冷清清地,给一个不会出现的女人唱歌,一首首唱下去,直到绝望……
第42章
祝晓璇从昏睡中醒来时,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现在真的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还是因为她的眼睛被死死地蒙住了,即使在白天也如同置身夜晚。
所以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她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的概念被黑暗以及比黑暗更恐怖的囚禁变得越来越模糊。起初的时候,祝晓璇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一直保持着警醒的状态。可是后来,她渐渐体力不支,更多的时候处在半睡半醒之间,直到那个人突然出现的时候,才又清醒过来。
是的,那个人随时会出现。即使他不出现的时候,祝晓璇也能时时刻刻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冷峻而低沉的嗓音甚至会出现在她的梦中,让她悚然惊醒:「宝贝,我对你真是失望……」
「宝贝,我蒙上你的脸,在你的身上穿上她的衣服,为什么你仍然不像她?」
「宝贝,这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
「宝贝,别担心,我会放了你的,但你如果能够再配合我扮演一次她……」
「宝贝……」
那些毫无逻辑的、颠三倒四的话语不断折磨着祝晓璇的神经。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折磨会更快地摧毁一个人。
她听不懂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到底要做什么。是要她扮演另一个人吗?那显然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她明白,只要自己能够让他满意,他就不会伤害自己,甚至会放过自己,可是……
「宝贝。」
黑暗寂静的时刻这声恐怖的呼唤让祝晓璇全身一阵战慄。这一次她肯定不是自己的幻听而是那个人又出现了。
可是,祝晓璇等了很久,一切仍然是静悄悄的。也许刚才真的是幻听?
祝晓璇挣扎着坐直了身子。
她的双手被反剪着捆在背后,双脚也是。那个人偶尔会出现,替她鬆鬆绑,带自己去隔壁的洗手间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但这对祝晓璇来说,已经越来越不重要了。因为她的嘴巴一直被封着,没有进食,偶然那个人会让她躺在床上,解开她头上的袋子,往她的嘴巴上洒一些水。那些水渗透了缠在嘴巴上的布条,会渗入她干喝的嘴巴里些许。但这并没有解决她的乾渴,相反,这样的刺激反而让她更想喝水,想得几乎疯掉。尤其,当嘴上的布条一点一点变干的时候,她感觉身体内仅存的一点水分也被吸走了。
这种乾渴的感觉让祝晓璇寻找水源的想法越来越迫切。她知道隔壁是洗手间,那里会有水龙头。祝晓璇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水龙头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现在,水龙头意味着天堂。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个人到底在不在这个房间里,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但她知道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虽然被绑上了,却并没有被绑在任何固定的物体上,仍然有行动的自由,只要自己的身体有足够的体力、耐心和技巧,也许可以找到梦想中的水龙头。
第一个动作,她想从床上站立到地板上,但她失败了。她摔在地板上,地板碰撞身体的力量让她清醒了许多。她缓了片刻,背靠着床,被紧紧束缚的手腕也使上力气,使跪倒的双膝吃力地伸展开来,然后,她终于站了起来。
黑暗中,强烈的眩晕让她险些又栽倒在地。但她撑了下来,开始像兔子一样在地板上一蹦一跳向前走。黑暗中,没有方向,她只是凭着每次出这个卧室的经验判断哪个方向是门。
这样跳了十几步,当祝晓璇筋疲力尽时她的身体终于探索到了墙壁的存在。她靠在墙壁上休息了一会儿,直到又有了力气才开始再一次跳起来。这一次,她顺利跳出了门外。
祝晓璇每跳一次都会胆战心惊,害怕那个人突然开口,虽然声音会很温柔。他可能会说:「宝贝,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帮你吗?」或者说:「宝贝,你这样不听话乱跑,我会生气的。」
这样的语气和腔调,比恶毒的警告或者威胁更让人恐惧。
还好,那个声音一直没有出现,直到祝晓璇确信自己已经来到了那个狭窄的洗手间。她露在外面的鼻孔敏感地闻到了难闻的湿气。可是现在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难闻。没有比这个味道更让她欣喜若狂的了。
祝晓璇背靠着墙壁,用反剪在一起的双手摸索着墙壁上的一切。突然,她的手陷下去。
呆了片刻,她突然意识到:这是窗户!
这个时候,对被囚禁了两天一夜、又喝又饿的祝晓璇来说,如果水龙头意味着天堂,那么窗户意味着什么呢?
祝晓璇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摸着窗户上的玻璃,心里面想了很多问题:这个窗户能不能打开?
打开之后有没有铁条的阻拦?
如果能够从这里跳下去,那么这里有多高?是一楼、二楼,还是五楼六楼,甚至更高?
如果跳下去,即便不受伤,有没有人能够救自己?
还有,现在,那个人真的不是在看着自己吗?
他怎么可能这么大意呢?
这些想法让祝晓璇刚刚产生的激动想法又慢慢地熄灭了。
祝晓璇靠着窗户站立了一会儿,然后,她不再想那么多,开始本能地用自己的胳膊肘撞击那扇玻璃窗。
一下……两下……直到胳膊肘痛到麻木,那扇玻璃窗仍然没有撞开。
祝晓璇停了下来。她想窗户的把手很可能在更高的地方,自己反捆着的手是撞不到的。
她有些洩气却并不甘心,坐在地板上用被捆在一起的双脚和臀部移动自己的身体,两只手在地上摸索着,试图摸到什么。
终于,她抓到了一件冷冰冰硬邦邦、形状古怪的东西。她把这样东西抓在手里摸索了一阵,天啊,竟然是自己刚刚梦寐以求的水龙头!
——不是那种装在水管上,打开就可以流出水的水龙头,而是一只废置的水龙头。
祝晓璇将这只水龙头握在手里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她的内心充满了挣扎。
因为这只水龙头又唤起了她对水的渴望。水和自由,此刻对于祝晓璇来说是一件艰难的选择。
如果抛弃理智,祝晓璇会这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找到可以带给自己水源的水龙头。痛饮一阵水的渴望对她来说甚至已经超过了自由对她的吸引力。可是,如果自己继续找下去而错过这个良机,也许那个人马上就会回来,那样的话……
时间已经不容祝晓璇再犹豫了。她站起身子,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朝窗子蹦过去。然后,她握紧那只水龙头,旋转了半个身子,像扔铁饼似的将那只水龙头砸向玻璃窗。
「砰!」玻璃砸碎了。一些碎玻璃直接落到外面的地上,祝晓璇惊喜地发现落地的声音传回来的时间很短,这说明这扇窗户离地面并不高,可能不超过三层,很可能是二层!
这个发现让祝晓璇斗志昂扬起来。她的手指摸到了窗框上面断裂的玻璃,锋利的玻璃茬刺破了她娇嫩的皮肤,可是她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她把手腕放在断裂的玻璃茬上,尽量小心地磨擦着上面结实的塑料绳。但她的手腕还是免不了被划伤。这一次她感觉到疼了,但这样的疼痛却使她更加亢奋起来。当她的双手终于自由的时候,她喜极而泣。
然后她在地上抓起一片玻璃,割断了脚上的绳子。她的双手和双脚儘管被长时间捆住而变得麻木和僵硬,但这些跟获得的自由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然后,她开始去割缚在头上的袋子。但割了半天根本割不破。这个时候,她已经感觉到手指伤口上的鲜血滴在自己的后颈上了。这种液体又唤起了她对水的渴望。她转过身,随手一摸,摸到了洗手池。
水龙头很快被打开,祝晓璇手捧着喷薄而出的水花向自己的脸上捂去。水透过鼻子处的小洞进入布袋,再浸入布条,于是那些充斥着漂白粉味道的自来水还是如同甘霖一般被她的嘴巴吸进喉咙。
感觉不太喝了之后,祝晓璇站起来,重新回到窗子前面,摸到那只水龙头把窗子上的玻璃全砸开,然后,她把水龙头扔出窗外。
落地的声响非常沉闷,下面应该是土壤而并非水泥地。祝晓璇狠了狠心,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窗台。
刚爬上窗台,祝晓璇就后悔了。她现在身处的窗口虽然可能只是二楼,但摔下去仍然面临着危险。她想到卧室的床上那些柔软的被单,她可以用碎玻璃把那些被单割成条状然后搓成长绳繫在窗框上,然后……但是,时间还够用吗?那个人现在到底在哪里?他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来:「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就好好地待着别动!」
祝晓璇只觉得那声音如同炸弹一般将她全部的思维炸得粉碎。她几乎是出于本能而从窗台上纵身跳了下去。
第43章
米果感觉到沉甸甸的头痛和轻飘飘的悬浮感。这是两个极端,让她既难受又舒服。还好,头痛一直在减轻,身体也在缓缓下落。
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江浩晨打算租给她的那套房子里。因为卧室的床上还没有铺床罩,所以江浩晨将客厅的沙发拉开成床让米果睡着。
这个时候,阳光已经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进房间里。米果用了整整一分钟时间才回忆起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她收到了楚南发来的短信,约她晚上十一点去不分手酒吧听他唱歌……想到这里,米果猛然坐了起来。她呆呆地看着阳光照进来的地方。晚了,晚了……
然后她想起来,江浩晨不准她提前下班,并把她带到了这里……她迅速察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穿得好好的,没有被动过,但是……米果跳下沙发,边揉仍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边大声喊:「江浩晨,你给我出来!」
喊了几嗓子,没有人回答她。江浩晨是什么时候走的?自己为什么会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在这里睡了一整夜?江浩晨真的没对自己做过什么吗?
米果在已经收拾得乾乾净净的餐桌上找到一张纸条,上面是江浩晨的字迹:小米:对不起,请相信我是因为爱你才把你留在这里的。如果你不原谅我也没关係,但你要记得你昨天答应我的事。还有,你的那套秋装我已经替你熨烫好,挂在卧室的衣柜里。先别急着走,今天我会放你一天假来让一切就绪。
还有,第一次跟你说爱你,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关係。记住小米,我不勉强你,你仍然可以选择让我只做你的老闆。
看了江浩晨的纸条,米果明白了一切。一定是他偷看了她的手机短信,然后为了阻止她去酒吧便在饭菜里做了手脚。
理由呢?因为爱?米果哭笑不得,又急又气。江浩晨胸中的城府已经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而自己这个时候怎么办?虽然江浩晨说了不逼自己,但昨天晚上他用了那么下三烂的手段……米果想到这里,记起来自己也曾用这样下三烂的手段对付过那个洪之鹤。罢了,饭菜和酒水是自己吃进肚子里的,能怪谁呢?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对付这么一个城府颇深的老闆?
米果察看了手机,发现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后,并没有收到电话和短信——她不知道,一个跟自己本来素不相识的男人为了楚南给自己打过电话,江浩晨欺骗了他之后,又删除了手机上的通话记录。
米果想,楚南没有再与自己联繫。但自己没去,他一定失望极了,难过极了。米果了解楚南,他是个敏感而且自尊心很强的男人。他从来不会勉强任何一个人做不原意做的事情,特别是他爱的人。他也从来不会当面给某个人道歉,哪怕是他错了。比如三年前他们分手的时候。
想到这里,米果想,或许自己应该给他打电话解释一下,或者发个短信也好?
昨天她接到楚南的短信之所以没回复,是因为她已经决定了,会去听他唱歌。所以她事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当场的惊喜也许来得更浪漫呢。
米果从收件箱里找到楚南的短信,刚刚按了「回复」键,就听到门铃响。
一定是江浩晨。他在纸条上要自己不离开,一定又想玩儿什么鬼花招。好吧,那我就接招,不过一定要狠,不能拖泥带水。
打开门,米果愣住了。外面是几个民工打扮的男人。其中一个穿得稍微体面一些的男人用当地口音问:「请问您是米果吗?」
米果点头:「是的。你们是……」
那个男人说:「您好!我们是喜乔搬家公司的。您的家当已经在楼下了,要现在搬上来吗?」
米果听了差点儿晕倒。她呆了片刻,微微一笑:「好的,现在就搬上来吧,谢了。」
那个男人一挥手:「开工!」
米果靠在浅橙色的墙壁上面,随手整了整自己的长髮。她在想,自己肯搬到这里来住,并不意味着向江浩晨屈服,而是她实在喜欢这个地方。所以下一步,米果不能再做「月光公主」了,她要拚命工作,多多赚钱,把这套房子买下来,这样江浩晨就不再是她的房东了。
然后米果走进卧室,打开衣橱,看到果然像江浩晨留言里说的,那一系列秋装都已经熨烫平整,整齐地挂在里面。她一边用手轻轻抚摸那些质地良好的时装,一边想,毕竟自己的事业跨出第一步,是借助江浩晨之手。但她不能因为这便对他卑躬屈膝,任由他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在江浩晨用无理要求逼自己之前,她还是会拿他当老闆。否则……
手机铃声打断了米果的思路,正是江浩晨:「小米,搬家公司到了吗?」
米果冷冷地说:「到了。可是你不打个招呼就……」
江浩晨「哈哈」一笑:「谁说我没打招呼?你昨天不是同意搬家了吗?你现在是公司的设计总监,不必任何事情都亲自去打理,要有更多时间考虑公司下一步的各项决策……」
米果说:「江总,你必须明白,我只是你手下的员工,而老闆是没有权力干涉员工的私生活的。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以后你还是公私不分的话,我随时会辞职的。」
江浩晨沉默了片刻说:「好的,你说了算。今天你要把搬家的事情处理好,明天要準时来上班,迟到的话罚款从你的薪水里扣。还有,你下来清点一下你的私人物品,我在搬家公司的卡车里等你。」
米果挂了电话之后又有了一丝感动:江浩晨毕竟是公司的老总,却肯一大早亲自跟着搬家公司跑来跑去。不过,有这样的老闆是幸还是不幸呢?
米果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总算把家收拾妥帖。原来租的那套房子里的大部分家俱都没动,因为这套房子的家俱已经配得很齐全。主要是搬来了那间工作室里的设备,一些电家以及生活用品。米果看着焕然一新的家,突然感觉大好。她想:美好新生活即将开始了。楚南,你为我祝福吧!
对,楚南,本来她一早就要发短信向他解释的,不料被搬家打乱了。现在过了这么久再回短信显然很失礼的,好吧,那就在心情大好的时候打个电话吧。为昨天晚上被逼的爽约道歉,更重要的是,告诉他,自己今天晚上会準时出现。
电话接通的时候米果突然感觉非常紧张。已经太久了,不曾因为给某人打电话这样的小事紧张了。她忽然想起来她跟楚南初恋的时候,当他们约会之前,她便会像现在这般紧张,心口「咚咚」跳个不停。
电话接通了,竟然不是楚南的声音。
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米果刚刚怀疑自己是不是拨错了号码,却突然听到那个女孩叫道:「米姐,是你吗?你怎么知道我在楚南这里?你怎么知道楚南的电话?」
是祝晓璇的声音!
怎么会是祝晓璇的声音?
米果拿着手机,张大了嘴巴,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第44章
黑暗之中,巨大的撞击力令祝晓璇全身剧痛,但居然没有晕过去。接着她闻到一阵清新的香气,这是什么花的香气?难道自己跌进了一个花园里?
她想起从窗户跳下来之前那个令自己魂飞魄散的声音。那个人居然在最后的时刻出现了。难道他一直都在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自己吗?他在玩猫和老鼠的游戏?
此刻,逃跑是惟一的出路。那个人如果在房间里,那么他很快就会冲下楼来。祝晓璇想到这里不顾一切地爬起来,甚至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虽然她看不见,但她还是跌跌撞撞向前跑去。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心里面只有一个字:跑!
四周安静得没有任何声响,似乎只有风声。这令祝晓璇非常恐慌。如果自己是被关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那么又怎么可能跑得出那个人的魔掌?祝晓璇跑了几步突然摔了一跤,路面坚硬的撞击让她明白自己已经到了水泥路上。这是一条通往何方的水泥路呢?是生路还是死路?
祝晓璇一边继续向前摸索一边再次试图取下蒙在头上的袋子。而正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和说话声。她倏地停住,心里惊慌万分:是谁?是那个人来了吗?
她慌忙向与声源相反的地方跑去,可是刚一迈步就被不名物绊倒了。祝晓璇摔倒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响声,与此同时,她还听到自己的心绝望地跌进谷底的声音。
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并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两个人的。再后来,她听到了一个让她无法置信的声音。那个声音说:「是个女孩,好像是受伤了。」
祝晓璇想,一定是幻觉,对,是幻觉!
她听到打火机的「卡嚓」声,然后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喂,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让祝晓璇明白这一切不是幻觉。这两个人一定是路人,只是刚才说话的人声音像极了……嗯,一定只是像极了而已。
祝晓璇想喊「救命」,但嘴巴还被绑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然后有两双手帮助她站起来。
那个很熟悉的梦幻般的声音说:「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人说:「快,你把他抱到我的背上。」
祝晓璇感觉自己被一个男人宽阔的脊背托了起来。她彷彿是在濒临溺死的茫茫大海之中上了一条宽大的船。她用两只手臂紧紧地抱住那个人的脖子,好像抱住了整个世界。那个人的一双大手有力地托住自己的腿,背着她迅速往前跑着。
她想,自己这是得救了。她不再去想这个人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脊背很安全很温暖。她想,如果自己永远都能让这个脊背驮着就好了。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再醒来时,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软得抬不起来,特别是眼皮。她费了很大力气把眼睛睁开,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高大健壮,相貌英俊。有男人的阳刚味道,穿着却又很儒雅。他是谁?
这个男人喊道:「楚南,她醒了!」
楚南?楚南!
真的是楚南。当他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时,祝晓璇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她把眼睛闭上,跟自己说:幻觉,还是幻觉。自己会不会已经死了?否则身体为什么软绵绵的动不了,而且也不觉得疼?
「晓璇,你感觉怎么样?你要喝水吗?要吃东西吗?」是楚南的声音。祝晓璇睁开眼睛,发现楚南并没有在自己眼前消失。
「我……楚哥哥,我怎么会在这里?」祝晓璇开口说话时,感觉嘴唇撕裂开来,火辣辣地痛。但这种痛让她清楚自己还好好地活着,而且,楚南不是自己的幻觉。
「哈哈,楚哥哥!」那个高大的男人笑起来,「你怎么不叫我孟哥哥呢?」
楚南瞪了孟原一眼,接过孟原手中的水杯,把祝晓璇从床上扶起来。祝晓璇一口气把那杯水喝乾了,然后听到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她突然觉得很难堪,然后又想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丑极了……天哪!楚南!
楚南又从孟原手里接过一个肉鬆鹹麵包:「你先把这个吃了填肚子,然后想吃什么,让这个机器猫给你变出来。」
机器猫?真有趣。祝晓璇一边把麵包接过来放在嘴里大嚼,一边听到「机器猫」愤愤不平的声音:「机器猫有我这么帅吗?美女你说是不是?」
祝晓璇突然感觉自己的脸红了。她现在才想到,原来那个背自己的男人就是这个「机器猫」呀。
祝晓璇已经把麵包全部塞进肚子里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问道:「有镜子吗?」
两个男人都笑起来。楚南说:「放心晓璇,你现在很漂亮。你的孟哥哥已经替你洗了脸梳了头。」
祝晓璇的脸更红了,声音更小了:「谢谢孟哥哥。」
孟原慢慢收起笑容,靠近祝晓璇坐下:「我是楚南的朋友,叫孟原。我知道你是楚南的朋友,我在酒吧听过你们唱歌。现在请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帮你报警。我们已经带你去医院检查过身体了,你很幸运,没有受什么重伤。」
祝晓璇在孟原的注视下,抬起自己的双手。那只手有好几根指头都缠着胶布,手腕也包了起来。还好不算太疼,应该伤得不重。
可是,祝晓璇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继而整个人都在颤抖。她耳边又响起那个人低沉冰冷的声音:「宝贝,你怎么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
祝晓璇用双手摀住耳朵,却仍然听到那个人在说话:「宝贝,我只能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孟原抓住祝晓璇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好了,乖,别怕。是我不对,我不问你那个问题了。让楚哥哥给你唱首歌好不好?你想听什么歌?」
第45章
米果匆匆洗了个澡,顾不得折腾了一天的疲惫迅速把自己收拾妥贴出了新家。她出门的时候有些奇怪为什么她的上司兼房东一整天都处在蒸发状态。
祝晓璇的神奇出现让米果在放下心的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祝晓璇在电话里告诉米果,她被人拘禁后逃了出来,然后是楚南和他的一位朋友救了她。现在她正在楚南家休息。米果问祝晓璇受伤没有,祝晓璇说没缺胳膊少腿也没毁容,并且连是谁绑架了自己都说不清楚。米果暗骂祝晓璇真是没心没肺的丫头,然后问楚南家在哪里,并开玩笑说自己只是去看望她并不是打算把她接走的。
祝晓璇没说话,只是「嘻嘻」地笑,声音里透出十分的甜蜜和喜悦。这哪是刚遭了劫难的状态,分明是正在恋爱嘛。真是白白枉费了米果这两天来对祝晓璇的担心。
白天的时候陈梦又给米果打了一次电话,说祝晓璇还没有消息。这使米果做出了一个决定:如果明天祝晓璇还是没有下落,就去找那个潘何巖警官,把洪之鹤的秘密说出来。
临出门前米果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玫瑰紫的短袖上衣,黑色荷叶边窄裙。髮梢用电发棒烫了个大卷垂在胸前,刘海用水晶髮夹别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的淡妆几乎看不出来,脸颊比前一阵瘦了一些,倒显得眼睛更有神采。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漂亮的,看起来不比T台上那些形形色色的模特差。
可是她不知道这三年来自己究竟变了多少。她几乎想不起来三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一路上米果都在想:现在的自己会不会让楚南失望?
到了楚南家的小区,倒觉得面貌仿似自己的旧家。她知道楚南这几年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清苦。她了解楚南,他是个简朴的男人,从来不喜欢追求物质上的享受。除了吉他,他可以什么都不要。自己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可是现在,那个喜欢扎简单的马尾辫,不上T台时只会穿牛仔裤和套头衫的小女孩早已经不见了。现在的她,越来越接近标準的白领:百变女郎、衣着光鲜、购买高档化妆品、「月光」一族……表面上只是少了一辆代步的私家车而已。而她知道,只要自己一个暗示,江浩晨便会满足她。
但楚南会因此瞧不起她的!
米果突然明白,许多看起来为了物质享受不顾一切的女人,只是因为她们不懂得爱情或者得不到爱情。
米果在楚南家门前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高个儿男人。这个男人一定就是祝晓璇说的楚南的朋友了。于是米果微笑着跟他打了招呼,说自己是祝晓璇的朋友。
高个儿男人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很灿烂地笑了。他说:「请进吧,米果。我是楚南的朋友孟原。」
孟原介绍自己的时候,把楚南加了进去,是想提醒这里是楚南家,要米果做好準备。说实话,米果的突然出现让他感到很意外。但米果居然说自己是祝晓璇的朋友,这让孟原恍然大悟的同时更觉得匪夷所思。之前祝晓璇那丫头怎么没提到米果会来呢?而且,米果居然是祝晓璇的朋友?而且而且,自己提到楚南米果居然没有意外?
这个前任警察此时此刻的脑细胞显然不够用了。他做到的只是请米果进门,坐在客厅里,自己朝卧室走去,打算先把楚南叫出来。
米果则对于孟原叫出自己的名字不意外。她想祝晓璇一定跟他们讲过了。但是,楚南呢?为什么躲起来不见自己?他在生自己昨天爽约的气吗?自己来这里一方面是看望祝晓璇,另一方面也是想跟楚南当面解释一下昨天的事。
于是她没有坐下,而是跟在孟原身后走到了卧室门口。
门开了,她听到了吉他声和歌声。吉他当然是楚南弹的,歌声却是两个人唱的。
米果站在门外,看到祝晓璇半躺在床上,楚南则坐在她床头,两个人在唱一首很温馨的《依恋》。
米果突然后悔自己这样贸然过来了。她想转身走掉,又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小气。于是米果只好尴尬地站在那里。
屋里的人显然唱得太投入了,直到孟原走到楚南身边用力拍了拍他。
吉他声和歌声戛然而止。米果听到孟原大声说:「米果来了。」
祝晓璇立即兴奋地大喊:「米姐!」
楚南却茫然地站起来,问孟原:「你说什么?」
听到祝晓璇喊自己,米果便走进了房里。楚南已经站了起来,一回头正好撞见米果,一时呆在那里。
米果的目光艰难地从楚南脸上移开,走到祝晓璇床前,摸了摸她小巧的脸蛋:「丫头,你可把我担心死了。」
祝晓璇说:「我也吓坏了,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挂了。还好,楚哥哥和孟哥哥救了我。」
米果转过头问楚南:「你们是怎么救的璇子?」
楚南的回答却是:「小果,我昨天晚上因为一件急事没有去酒吧唱歌,也没来得及通知你,对不起,你别生气。」
米果愣了一下笑了:「楚南,我也因为一些事没去成,本来是打算跟你说对不起的。」
两个人于是都笑了起来。楚南说:「小果,我没想到你会来。我真的很意外,你还……还是那么漂亮。」
米果的眼睛一热,语调轻柔了许多:「是吗,你也还是老样子。」
旁边的孟原和祝晓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人,像是在看两个男女演员在背台词。特别是祝晓璇,呆若木鸡。她看了半天才去看孟原,指指楚南和米果小声问:「他们认识?」
孟原对祝晓璇点点头,自我感觉相当残忍地说:「是的,他们是初恋情侣。」
「什么?你说什么?!」祝晓璇突然边叫边跳了起来,打断了楚南和米果的「台词」。
祝晓璇紧接着就跳下了床,穿着楚南宽大的T恤衫光脚便往外跑。楚南和米果一时没反应过来,孟原追了出去。
孟原刚追到门口,忽然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差点儿把那个人撞倒。他连忙扶住那个人,发现那是个女人。
当孟原看清楚这个女人之后,脸上出现了比刚才楚南夸张好几倍的表情。
「陈梦!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孟原问出这句话后,仍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两天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自己在做梦吧?
第46章
楚南前一晚把孟原送到医院折腾了大半夜也没折腾出名堂。当然没有什么名堂,孟原只是不忍心让楚南「一个人唱情歌」独自伤怀罢了。可怜了楚南前前后后忙了一身汗还担心了大半夜。直到孟原的「急性阑尾炎」莫名其妙好了,医生也是莫名其妙把他们打发走,楚南才鬆了口气。这个时候他才想到自己爽约了,一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只好作罢。他想,一定要在明天打电话给米果好好解释一番,这个时候楚南反倒希望米果没有去酒吧了。
孟原很是虚情假意地对楚南说:「对不起啊兄弟,耽误了你的约会,都怪我。」
楚南说:「只要你身体没事就好。」说是这样说,表情却越来越黯然。
孟原看着楚南默不作声开车的样子,忽然说:「折腾了大半夜,我反而不想睡了。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会儿,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楚南说:「老大,这个时候连十字路口都很安静了。」
孟原瞪了楚南一眼:「当然要找个环境好一点的地方。」
楚南说:「哦。我怎么觉得……我们两个人越来越[断背山]了……」
孟原就差吹鬍子了,只可惜他没留鬍子。楚南使劲憋着才没有笑出来,这让他觉得心情好多了。他没有选择回家的路,而是把车往郊外开。郊外有条河,坐在桥头吹吹夜风,便能够让坏心情化解掉。
两个人在桥头坐了一会儿,天上新月如钩,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夜风清润,身边儘管没有爱人,却有知己,又复何求?
孟原本来是想跟楚南坦白的,认为楚南长痛不如短痛,但看着楚南的心情慢慢好转起来,却又作罢。也许煞费苦心不如顺其自然。
两个人随意地聊着,然后沿着河岸慢慢走。河岸边有一些错落不齐的民房,他们就是那个时候看到在夜色里跌跌撞撞往前奔跑的祝晓璇的。
孟原把晕倒的祝晓璇背到汽车上,跟楚南一起小心地用瑞士军刀割开蒙在她头上的袋子,又解开缠在她眼上和嘴上的布条。
楚南这才惊恐万状地发现这个女孩居然是祝晓璇。
孟原本来想报警,楚南却建议先等祝晓璇醒过来问问情况再说。好在他们把祝晓璇送到医院急诊后经医生检查没有大碍,于是决定先把她安顿在楚南家里。
祝晓璇醒来之后心理状态很不正常,表现在不能询问她被拘禁的经过。孟原知道这是在遭到意外伤害之后的正常反应。好在祝晓璇这丫头看起来很迷恋楚南,只要楚南在祝晓璇似乎就很开心,特别是楚南给祝晓璇唱歌的时候,祝晓璇更是一番幸福陶醉的模样。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情景孟原却隐隐感觉失落。特别是当祝晓璇甜蜜地喊「楚哥哥」的时候,孟原心里更是怪怪的。儘管祝晓璇也因孟原的一句玩笑而喊他「孟哥哥」,但感觉显然不同。
却不料这时候米果居然从天而降。更意外的是,在追祝晓璇的时候见到了自己以前的女朋友陈梦。
然而孟原只是呆了片刻便继续去追祝晓璇。也许对于曾经将自己抛弃的女人,再度相逢时去追别的漂亮女人是一件快意的事。
陈梦的惊讶当然不比孟原少。等到孟原将祝晓璇追回来,几个人坐在楚南家的客厅时,大家才都搞清楚这几个人为什么会这样撞在一起。
孟原想,原来米果是祝晓璇的朋友,陈梦是祝晓璇的同事兼室友。陈梦还是那样漂亮,可是自己真的不想见到她。
祝晓璇想,原来米果是楚南的初恋,陈梦是孟原的初恋。这两对老情人重逢,还有自己什么事儿?
楚南想,自己该不该像孟原撮合他跟米果那样去撮合孟原跟陈梦呢?看起来陈梦似乎很在意孟原,可是孟原呢?
米果想,这下祝晓璇肯定不会原谅自己了,一定怪自己瞒着她那么久。可是自己没必要跟她说明啊。
陈梦想,祝晓璇到底跟孟原是什么关係?孟原的眼神看祝晓璇多过自己……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陈梦问祝晓璇:「璇子,你报警了吗?」
祝晓璇摇摇头没说话。
楚南说:「晓璇现在的心理还很不稳定,我担心警察的询问会再次伤害到她,所以想缓一缓,等她好一些再报警。」
孟原说:「晓璇你要坚强些,你要知道,只有你坚强地面对伤害你的人,才能够早些找到坏人。」
祝晓璇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了,绑架我的人就是绑架秦丹的人。」
几个人几乎都惊骇地站了起来,惟有米果镇定地坐着。她问祝晓璇:「那个人是不是洪之鹤?」
楚南和孟原难以置信地看着米果和祝晓璇。他们的脑子有点卡壳了。
祝晓璇连连摇头:「不是洪之鹤,当然不是洪之鹤,怎么会是他?」
米果仍然很镇定:「嗯,那么你告诉我们,他是谁。」
祝晓璇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我的眼睛一直被蒙着,没有看见那个人的样子,只听到了声音,那不是洪之鹤的声音。」
米果又问:「那你怎么肯定会是绑架秦丹的人?你见到秦丹了?」
祝晓璇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没有见到秦丹,但我肯定他就是绑架秦丹的人。我只能说这么多,别的我不会再说的,你们也别问了……」祝晓璇把脸埋在了胳膊里面,肩膀微微颤抖着。
坐在她旁边的陈梦抱着她的双肩,细声安慰着。
祝晓璇抬起头来,神色迷惘:「我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想不起来了。」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
孟原忽然开口了:「你听过他的声音?他是不是江浩晨?」
米果吃了一惊,低呼了一声。她现在明白了,他们几个人之间有着更複杂的关係。她看了一眼楚南,与楚南的眼神正好对上。楚南轻轻跟她点点头。其实楚南只比她早明白那么一会儿。
只听祝晓璇问:「江浩晨是谁?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孟原说:「江浩晨是米果的老闆,也是林青语的老闆。」
米果张大了嘴巴,这次连惊呼都没有惊呼出来。
楚南向米果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走到阳台上。
彼此看了片刻,同时问:「你也在调查丹青案?」
默契之余,同时微微一笑。
楚南问:「你在怀疑洪之鹤?我唱歌那个酒吧的老闆?」
米果反问:「你在怀疑江浩晨?我工作那个公司的老闆?」
楚南再次微笑:「小果,看来我们需要好好聊聊。」
米果会意:「那要看看你是不是有时间。」
楚南很开心地笑起来:「你是要请我喝咖啡吗?」
孟原向他们走过来,看到楚南的笑容,微微一怔。自从他认识楚南,还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开心地笑过。
可是他必须打断这样美好的画面了。他走到楚南旁边,低声说:「潘队要我们马上过去。」
楚南问:「哦?是案情有进展了吗?」
孟原的表情很複杂:「不是。潘队在江浩晨小区的监控录相里发现我们偷偷去过江浩晨家。」
楚南呆了呆,忽然大笑起来:「我早说我们是掩耳盗铃了嘛……」
第47章
「好吧,」孟原直视着潘河巖说,「我们那天晚上确实在江浩晨家的衣柜里看到了一件黑色吊带晚装,可是并不是丹青案里那件。」
潘河巖的声音硬邦邦的:「不管是不是,请把它交出来。」
孟原说:「我们并没有拿走。」
潘河巖说:「是吗?好像是第二天上午我们就搜查了江浩晨的家,特别注意了他家里有没有黑色晚装。但是,没有。」
孟原说:「为什么你不认为是江浩晨那天夜里把晚装转移到其他地方了呢?」
潘河巖把空无一字的笔录「啪」地往桌子上一扔:「老孟,你要知道,你并不是警察,虽然你过去曾经是。非法入侵他人住所的罪名你不会忘了吧?连我也要拿到搜查证才能进去,并且还要光明正大地进去,而你竟然偷偷摸摸地去了!要不是我们曾经同学一场,我是不会替你保密的。但是你必须让我知道你那晚究竟做了什么!」
孟原猛然站起来,气沖沖地说:「我不要你替我保密,你怀疑我,就拘留我啊,起诉我都行!」
潘河巖看他的眼神有点呆,但只是呆了瞬间。潘河巖的怒气似乎是一下就没了,平静地说:「老孟,你发什么火呢?不做警察了,你的驴脾气还是没改。」
楚南看得清楚,本来是潘河巖先发火的,孟原的脾气是被潘河巖点爆的,但潘河巖的功力确实了得,竟然是收放自如,反而把孟原给撂那儿了。
楚南也站了起来:「潘队,那天我跟老孟本来是建议你们去调查江浩晨的,但是潘队似乎对这个建议没放在心上。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跟老孟就没请示你私自去了。我们还是很有收穫的。我们在江浩晨家的衣橱里发现了跟丹青案一模一样的黑色晚装,而第二天这件晚装不见了,就说明这里面一定有鬼。」
潘河巖对楚南点点头,然后问:「就这些吗?没有别的发现?」
楚南看了孟原一眼,孟原虽然怒气未消,但还是很注意听他们说话的。孟原这个时候也看了楚南一眼,眼神祇那么一挑,楚南就会意了。楚南摇摇头:「没别的发现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潘河巖这个时候也觉得刚才的态度有点儿过分,于是打了个「哈哈」,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刚出警队,孟原就开始在楚南面前发洩了:「这老潘,当了队长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凭什么要领他的人情?」
楚南笑笑说:「他是想激怒你把真相说出来呢,但似乎忘了你的脾气比他想像得更坏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对他保留呢?有些事情也许警方确实能做得比我们多。」
孟原说:「对他有所保留,是想保持我们的优势,我就不信输了潘河巖那家伙。」
楚南沉默了片刻问:「你有下一步的打算吗?」
孟原笑着对他点点头,刚才的怒气无影无蹤。楚南正要追问他的打算,孟原却说:「我建议你先跟你的老情人约会,还是这个重要。」
楚南的眼睛有些发亮。他跟孟原去警队之前,陈梦和米果一起把祝晓璇接回了她的住处。他记得她们上出租车后,米果就坐在窗边,汽车一驶而过的时候,她的眼神分明是看着他的。那副表情竟然跟多年前他送别她时如出一辙。
孟原跟楚南告别的时候说:「约会的时候别光顾着重温旧梦,你要了解一下米果那边的信息,她貌似也在调查丹青案。」
楚南微怔,哈哈一笑:「原来你下一步的打算就是[美男计]啊,我保证完成任务。」
孟原说:「好啊,再下一步的打算我也可以先透露给你,那就是你跟米果组成[神探侠侣],侦破丹青案。」
楚南说:「怎么好像没你什么事儿了。」
孟原说:「我也可以找个美女做搭档嘛。」
楚南眼睛一亮:「你要跟陈梦约会吗?」
孟原脸一沉:「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我们跟你们不一样。」
楚南无语,只是点点头。
孟原忽然拍拍楚南的肩膀:「那个……嗯……祝晓璇的手机号码给我透露一下哈。」
第48章
隔了三年的光阴,一对有情人再度坐在了一起。是一家环境清幽的小茶楼,茶是他们都喜欢的碧螺春。这些年米果喝过许多绿茶:龙井、铁观音、毛尖……可是碧螺春仍然是她的最爱。碧螺春被热水一烫,总会将小小的身体最大限度地舒展开来,令人吃惊。香度也正合适,不像龙井那般含蓄,也不像铁观音那般张扬,而且,无论隔了多久,那感觉总是亲切的,就如同他们此刻的感觉。
米果穿蓝白色细条纹衬衣,白色中裤,白色凉鞋。一头乌髮被蓝色髮带束起,使得素颜的她格外清爽。楚南是黑白镶拼的T恤和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同样的清爽,而且充满活力。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一张芳香四溢的茶桌。直接的交流却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就像他们之间的谈话,看起来随心所欲,却都默契地绕过最敏感的话题。
米果问楚南:「你是怎么救的祝晓璇?」
楚南就将那晚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从孟原突发急病没能去酒吧唱歌,一直说到将祝晓璇安顿在自己家里。
米果释然:「看来这件事真的跟洪之鹤无关,他没有作案时间。」
楚南奇怪:「那么,什么事跟洪之鹤有关呢?你怎么会觉得是洪之鹤绑架了祝晓璇?」
米果就将洪之鹤高价找她做晚装,并知道祝晓璇为她试衣,后来又把晚装「还」给她,她又转送给丁茜,之后又偷窥并潜入洪之鹤家的事情统统告诉了楚南。当然,她没有讲自己跟洪之鹤「亲密接触」那一幕。
楚南恍然大悟:「老天!原来那件晚装是你做的!」
米果问:「你是在江浩晨家里发现的晚装?」
楚南奇怪:「你怎么知道?」
米果笑道:「昨天孟原不是说,你们偷着去江浩晨家的事被潘队知道了嘛。」
楚南点头:「是的,我跟孟原怀疑江浩晨杀了丁茜,并且跟丹青案有关,但潘队刚开始不认同我们的观点,所以我们只好自己去查。在江浩晨家的衣柜里,我们发现了跟丹青案几乎一样的晚装——当时我根本没想到居然出自你手——我们并没有动那件晚装,但是第二天潘队突然就去搜查江浩晨家了,没有找到晚装,因此他怀疑是我们拿走了,为此孟原跟潘队还吵翻了。」
米果想了片刻问:「你们为什么会怀疑江浩晨跟丹青案有关呢?只是因为他曾经是林青语的老闆吗?」
米果提起林青语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也许是她有意令自己平静。那似乎只是一个跟自己不相干的人。
楚南很坦诚:「说实话,我并没有怀疑江浩晨跟丹青案有关,其实是孟原一直在怀疑。你知道,孟原就是当初负责丹青案的警察。他那个时候就一直对江浩晨很感兴趣,可惜的是,他一直没有抓到真凭实据。」
米果说:「祝晓璇肯定绑架她的人就是绑架秦丹的人。那么,我们现在排除了洪之鹤,你觉得会不会就是江浩晨呢?我仔细想了一下,江浩晨是有作案时间的。那天一早江浩晨先是在应付潘队,来后潘队没在江浩晨那里找到什么线索就把我叫过去问话了。而祝晓璇就是在潘河巖离开江浩晨之后不久被绑架的。」
楚南说:「祝晓璇跟江浩晨并不熟,所以她无法确定是不是他。」
米果说:「弄清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我们让他们见个面说两句话就可以了。」
楚南说:「简单是简单,可是我担心晓璇……嗯,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跟晓璇竟然是好朋友。」
米果微微一笑:「其实我们也是最近才要好的,我做好晚装找试衣模特的时候,发现祝晓璇的身材和气质都很合适。我们公司跟她们公司有一些业务上的合作,所以我们互相认识。嗯,我知道她是你的狂热粉丝,每晚都会去酒吧听你唱歌。」
楚南心中一动:「原来你知道我的行蹤啊。那你有没有跟她一起去酒吧听我唱歌呢?」
米果微微一笑:「如果我去的话,你会认不出我来吗?」
楚南哑然失笑。
米果喝了一小口茶水,眼神看着精緻的白瓷杯问:「你这两年一直没有放弃查找杀害林青语的兇手吗?」
楚南说:「我曾经以为我已经放弃了,儘管我心有不甘。但是我前一段时间偶然在街上看到一个很像秦丹的女人……」
米果放下手中的茶杯:「你看到秦丹了?在哪里?」
楚南就把当时的情景,以及他去云城寻求孟原的帮助,之后他们一起「守株待兔」、「刻舟求剑」、「掩耳盗铃」的事说了一遍。
米果说:「真有意思,你们可真是绝佳拍档啊。」
楚南说:「可是孟原準备跟我散伙了。」
米果问:「为什么?因为他要回云城工作了吗?」
楚南看着米果一脸严肃地说:「他说,我要跟你做[神探侠侣]不要他了,所以他也要去找个美女搭档。」
米果忍俊不禁,面若桃花。楚南却还是一本正经:「据说男女拍档的效率要高许多倍呢,我想他是对的,你觉得呢?」
米果喝了一大口茶来掩饰内心的波澜。然后她顾左右而言他:「孟原有目标了吗?」
楚南问:「你知道孟原跟陈梦的关係吗?」
米果没反应过来:「他们是什么关係?」
楚南脸上严肃,眼睛里却在笑:「就是……我跟你的关係。」
米果呆住:「我想起来了,晓璇曾经跟我说过。这么说,他们也要做[神探侠侣]?」
楚南这回没憋住,笑了出来:「[也要做?]看来我俩已经是[神探侠侣]了。」
米果上了楚南的套,却一点儿不恼,相反还很甜蜜。
楚南却说:「不过,他们是做不成[神探侠侣]了。陈梦在孟原最失意的时候离开了他,他早就不爱她了。孟原的目标另有其人。」
米果傻傻地看着楚南:「哦。」
楚南觉得米果这个样子真是可爱,比她聪明的样子还可爱。楚南继续逗她:「这个人你也认识的。」
米果惊叫:「难道是祝晓璇?」
楚南想,看来米果的聪明还是无法被傻气掩盖。当然,傻气只能偶尔显现一下才算可爱。
米果看楚南默认,揄挪道:「不过,据我所知,祝晓璇的梦中情人是你嘛。」
楚南闻到空气中散发出来的酸味了。他笑着说:「你觉得,祝晓璇能竞争过你吗?」
这个问题几乎要令米果晕倒。不管她的答案是「能」还是「不能」,似乎都在楚南的套子里。米果娇嗔道:「自恋狂,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怎么认定绑匪是不是江浩晨这个问题吧。」
楚南说:「江浩晨是你的上司,所以你可以利用这个便利给他录音,然后再找祝晓璇辨别。」
米果说:「你给我分配了卧底的角色,那么你呢?」
楚南说:「我去祝晓璇出事的地方找线索。」
米果说:「我们为什么不报警呢?现在祝晓璇仍然处在极度危险中。还有,祝晓璇讲的情况潘队一定会感兴趣的。」
楚南说:「我跟孟原商量了,暂时不报警。目前由孟原和陈梦保护祝晓璇的安全。一方面,这件事对祝晓璇的精神伤害非常大,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休养一段时间。另一方面,孟原跟潘队闹翻了,他想单干,有点儿跟潘队较劲儿的意思。」
米果说:「这个孟原还挺有趣的。待会儿你有没有时间呢?」
这个时候是晚上九点钟。楚南看了一眼手錶说:「我没有时间啊。」
米果的脸色一黯:「哦,那我只好亲自出马了。神雕单侠似乎也不错。」
楚南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时间,那是因为我把时间都送给你了。」
米果啼笑皆非,瞪了楚南一眼:「那好,你跟我走吧。」
结了账,楚南神情愉快地起身。服务员已经离开,包间里就他们两个人。他们都没有急着走,而是静静地相对而站,这个时候他们中间不再有茶桌,只有空气。
碧螺春的芳香还没有散去。
楚南讲话突然艰难起来:「小果,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调查这个案子,并不是因为对林青语念念不忘,其实……」
米果的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那痛迅速在週身蔓延开来。
她对楚南笑了笑,那笑容里既有温暖又有苦涩。她说:「楚南,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如果彼此能够心领神会,还需要说话吗?
他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可是楚南刚刚往前迈了一小步,把两人的距离缩小到不能再小的时候,米果一转身,打开包间的门就出去了。
楚南的心一沉,但转而又浮起来了。他说了,今晚他的时间都交给她了,不管她会把他带到哪里去,他跟着她走就是了。
第49章
「这是哪里?」下了出租车,楚南对着一大片风景优美、环境幽雅的高档住宅楼问。
米果说:「我家。」
楚南说:「不错啊,小果现在可是标準的单身贵族。」
米果自嘲:「这是昨天才租来的,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
楚南笑道:「超级荣幸。」
门开了,米果像个真正的主人那样说:「请进吧。」
楚南打量着这套房子,有些感慨:「记得我们在学校里那会儿,你最大的梦想就是将来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哪怕是租来的。」
米果说:「人总是很贪心的,有了爱情还想要房子,丢了爱情有了房子又想找回爱情。」
米果转回身看楚南的时候,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那目光里的内容是她所熟悉的,又是久违了的。
楚南说:「小果,我不贪心。你能回到我身边我就很知足了。」
米果忽然很想哭,放声哭,扑到楚南怀里哭,捶打着他的胸膛哭,把她这些年对他的委屈、对他的恨、对他的爱一股脑儿地还给他。可是她没有,她不愿意时隔三年之后,他们第一次单独在一起的情景,在许多年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是被眼泪淹没的。
于是她强忍住没哭。她故作轻鬆地说出了南辕北辙的话:「谁答应回到你身边了?自作多情嘛。」语气却软得快要化了。
楚南急了:「小果,难道你……」他们坐在华丽柔软的布艺沙发上,他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把她揽进他的怀里。这个时候他浑身都在散发着热量,他急于用这些源源不尽的热量包裹她、融化她。他想抱住她好好地亲吻她,把他对她的亏欠加倍地偿还给她。
可是她挣脱了他:「楚南,别急,我们有正经事要做。」
楚南懊恼地看着米果。还有什么是正经事?现在,除了跟她亲热是正经事之外,其余的全都是歪门斜道!
米果笑了:「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楚南狐疑地看着她走进卧室,想跟着进去,米果却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门关上了,楚南一头雾水地傻站着。他搞不清楚米果在玩儿什么花样。刚刚她带他来这里时,他以为她给了他一个鸳梦重温的机会,为此血液沸腾。但此刻,他又像置身于冰窖。米果不可能如此捉弄他,但为什么……
楚南正在胡思乱想,卧室的门开了。楚南顿时呆住。
米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雪纺晚装,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
黑色晚装对于楚南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了,但他却是头一次看见米果穿。不同的衣服由不同的美女穿自有不同的味道。比如这件晚装,由秦丹穿是华丽,由祝晓璇穿是婉约,由丁茜穿是妩媚,而此刻米果穿上,则是高贵。
楚南呆住,一方面是震撼于米果的美丽,另一方面是突然看到这件晚装而产生的惊愕。而他很快明白了,这件衣服并不是出自米果之手,失蹤于江浩晨住所的那件,而是米果在洪之鹤住所鬼使神差穿出来的那件真正的死亡晚装。
想到这里楚南心头顿时浮上一层阴霾。他说:「小果,我觉得你留下这件晚装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是吗?」米果微微一笑:「请跟我来。」
然后去开洗手间的门。楚南莫名其妙看着她。
门开了,楚南一眼就看见马桶上坐着一个人。他大吃一惊,发现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浩晨。
江浩晨是被绑在马桶盖上的,一圈圈的绳索缠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嘴被封住,圆睁的双眼正望着他们。目光里有惊恐,有愤怒,还有嫉妒。
这使他看起来根本不像平日那个温文而雅,使人如沐春风的成功男士了。
而就在这时,米果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她想到许多天之前,她在江浩晨的办公室门外看到他痛苦不堪的那一幕。对比现在,米果忽然觉得也许那个时候的他以及现在的他才是江浩晨无法隐藏的真实面目。
第50章
今天晚上这场约会是白天的时候楚南主动打电话向米果提出的。
楚南原本的计划是,先吃晚饭,再喝茶,最后带米果一起去不分手酒吧唱歌给她听。他要当众向他的歌迷们宣布他找回了他的爱人。他要一首歌接一首歌唱给她,把这些年里一直想唱给她的歌全部唱一遍,一直唱到酒吧从喧闹到冷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米果接到楚南的电话时是下午四点,这个时候她正在上班。挂了电话,米果透过玻璃墙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江浩晨紧闭的办公室。她心里迅速盘算的是:如何脱身。
她想,五点才下班,如果老天保佑江浩晨这一个小时里不出来而且不给她打电话,那么她能够利用这一个小时迅速潜逃回家,用最快的速度换下上班时穿的呆板正装然后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打发一阵时间,最后去赴楚南的约会。
米果觉得自己此刻像是一名地下工作者,这种感觉更加令她热血沸腾。她瞄準时机,趁着没人注意,装作去洗手间溜出了楼层。
像小偷一般逃出写字楼,米果匆忙回到自己的新家。她打开挂满漂亮衣裳的衣橱,一眼便看中了那套蓝白色细条纹的上装和白色中裤。她手忙脚乱地换上,然后洗了个脸,只用了最简单的精华水和保湿乳液,彩妆没怎么用,只涂了一点睫毛膏和接近肤色的唇膏,几乎就是素颜。倒不是她不愿意冒风险花时间打扮自己,而是她喜欢这样清清爽爽地见楚南,就像他们从前恋爱时那样。因为她心中的楚南一直都是清清爽爽的。
而就在米果打开房门準备出去的时候,就像被蛇咬了一口般缩回了身子。——只见江浩晨正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米果的心情由刚才的色彩斑斓迅速转为灰色。这个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后悔。她想,如果自己不是那么追求完美非要换什么衣服,如果自己早上就料事如神随身带一身衣服,如果自己乾脆去商场临时买一套衣服,如果……反正不回这个家,就好。
不过看样子即使她不回家,江浩晨大概也会阴魂不散地跟着她。米果突然感觉很绝望。
她镇静了片刻说:「江总,你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你拦得住我的人,拦不住我的心。」
江浩晨笑了,明明是往日里那种如沐春风的笑容,此刻却只觉得阴森可怖。江浩晨说:「你要去哪里是你的自由,我又怎么能拦得住你?其实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来这里是想拿走我那天落在这里的东西。」
米果说:「好啊,你留在这里慢慢找吧。不过你虽然是房东但似乎并不能随意进出我的房子。」说完就打算走掉。
江浩晨无动于衷地说:「小米,你今天早退,怎么忘了跟我请假呢?」
米果说:「现在请晚不晚?」
江浩晨看了一眼手錶:「还有二十分钟才下班,这二十分钟里,你仍然是我的员工,应该服从我的安排。」
米果抱臂椅着门框说:「好吧,请问领导有什么吩咐?」
江浩晨说:「你设计的那套秋装的发布会方案已经定下来了,你看一遍,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拍板了。」
米果说:「江总觉得没问题就行了,我只管设计衣服,其他的事情不发表意见。」
江浩晨说:「难道你这辈子就仅仅满足于做服装设计总监吗?」
米果说:「不满足有什么用?难道还指望取代你这个老总吗?」
江浩晨仍然是微笑:「难道不可以吗?公司最近打算在附近的城市设立分公司,我正在物色分公司总经理的人选。」
米果看着江浩晨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想了想说:「好,方案在哪里?」
江浩晨指了一下随身携带的手提电脑:「在这里。」
米果说:「好吧,这里就是临时的总经理办公室了。」
江浩晨一边进客厅一边纠正:「应该说是临时的分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江浩晨心想,这话哪个打工者听着不动心啊,偏偏你米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江浩晨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的时候,米果拿了一只白瓷杯给江浩晨沖咖啡。江浩晨一边看着windowsxp启动的画面一边暗自冷笑:以牙还牙的招术吗?你以为我会喝你的加啡?
冒着热气的咖啡搁在电脑旁边的时候,江浩晨刚嗅到咖啡的浓香,便觉得后脑猛地一痛,接着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第51章
米果站在被她五花大绑的江浩晨面前,慢慢撕下他嘴上贴着的胶带。
江浩晨本来有一火车的怒气要冲米果发,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洩了气。他喘了几口气,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他甚至挺直了腰板,就像坐在老闆椅上一样神态自若。
他平静地说:「宝贝,你下手好重啊。你今天真的误会我了,我那天把你弄晕是一时的冲动,过后我很后悔,一直害怕你不肯原谅我。」
米果冷冷地说:「那好,江总,咱们已经扯平了。」
说着就去解江浩晨身上的绳索。因为系得太紧,一时解不下来,楚南就过来帮她。
江浩晨身上的许多地方因为被束缚太久而缺血麻木。他试着站却一下没能站起来。
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一时间因为无地自容而脸色铁青。
米果知趣地走出洗手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楚南随她走出来,她示意他坐在旁边。
她对着他耳语:「你别说话,听我的。」
楚南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你这样做太危险了。江浩晨是个杀人嫌疑犯,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米果微微一笑:「放心吧。好了,他出来了。」
江浩晨缓缓地走出洗手间,他已经对着洗脸镜洗了脸,整理好了头髮,并且把弄皱了的衣服抚平。他的步伐沉稳,面容冷静,谁都不会相信他刚刚被捆在马桶上长达四个小时。
「小米,」江浩晨站在米果和楚南对面说,「你还没有向我介绍你的这位客人呢。」
米果说:「他叫楚南,是我的男朋友。」
楚南觉得有什么又热又柔软的东西撞在了心坎上面,一下被击中了要害。
江浩晨说:「很好。那我就不做电灯泡了。」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
临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扭头说了一句:「小米,你别忘了查看你的邮件。还有,你一定要私下查,千万不要当着你男朋友的面哦。别怪我没提醒你!」
门「光当」一声就关上了。
屋里楚米二人呆了片刻。然后,楚南问米果:「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邮件?」
米果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啊,我现在就看邮件,就当着你的面。」说着就去卧室里拿出来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楚南却连忙阻止她:「不,小果。听我的,等你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米果急了:「楚南,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楚南说:「正是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才不看。我们好不容易见到了,不要被其他的人弄得不愉快。」
米果想了想,默默点点头。她轻轻地说:「不对起楚南,今晚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的家里却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楚南宽厚地一笑:「没事了。莫名其妙的人现在已经走了。不过,」他又露出担忧的神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这样太冒风险了。」
米果有些委屈地看着楚南。她心里想的是,对,我的确是太冒风险了。可是我今天这么做只是想见你一面,就这么简单。我当时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哪怕是杀了江浩晨,我今天也一定要见到你……
可是这些话她都说不出口。她害怕把自己的心思毫无隐藏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楚南似乎没有体会到她的心情,继续说:「还有,你不应该在江浩晨面前穿这件晚装。毕竟江浩晨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露出把柄让我们抓到。这样一来,我们就从暗处转到了明处,打草惊蛇是小,如果江浩晨起了杀心怎么办?——如果他真是兇手的话。」
米果说:「江浩晨是不是兇手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刚才我已经录下了江浩晨说的话,我们马上去找祝晓璇核实。还有,我今晚为什么要在江浩晨面前穿这件衣服,结果你也会知道的。」
楚南说:「这件晚装是你在洪之鹤那里得来的。江浩晨现在看到你穿了,就一定会设法得手的。你会有意给江浩晨机会,然后以这件晚装为道具窥视出江浩晨下一步的举动?」
米果笑了:「大概就是这样。记得我们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总是喜欢一起看侦探小说,然后比赛谁能猜出来兇手。」
楚南说:「我还记得你总是赢我。不过,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你这样做还是太危险了。」
米果说:「就这一次好不好?以后我做什么事会事先跟你商量的。我们现在先去找祝晓璇吧。」
米果换了衣服跟楚南离开住所。他们乘电梯下楼的时候,狭窄的空间里忽然闷热起来。楚南刚才被江浩晨那个不速之客赶走的热情忽然又回来了。
米果也感觉到了异样,可是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便一下子被楚南抱住了。
电梯在疾速降落。在落地那一刻因为猛烈减速引起的眩晕感中,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电梯门开了,他们丝毫没有察觉。他们感觉到的只是彼此的手臂以及唇舌的力度。
这一次拥抱和亲吻,距上一次有多久?是三年吗?还是仅仅相隔于昨夜的梦中?
电梯门合上的声音终于唤醒了两人。楚南反应很快,立刻又按了开启按钮,门又开了。
他们一起走出来,如同重获新生。其实只是那么短的时间,却竟然有那么酣畅的感觉。
小区的路灯很明亮,米果拐弯的时候,偷偷向后瞥了一眼。
一个熟悉的影子在暗影里晃了一晃。
她本来以为他不会那么心急的,不料却想错了。
机灵的楚南也看到了,两人相视一笑。爱情会让人稀里糊涂是非不辨,也会让人耳明目聪心如明镜。
第52章
「不,不是他,肯定不是他!」祝晓璇的头摇得非常坚定。
米果与楚南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里是不约而同的失望和疑惑。
「璇子,你肯定不是江浩晨?」米果又问了一遍。
祝晓璇说:「肯定不是江浩晨。那个人的声音我根本忘不了,因为一直就在我的耳边,赶都赶不走。」
不错,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好像又出现了:「宝贝,你为什么连这个都做不好?」
「宝贝,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祝晓璇突然疯了一般大叫一声,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陈梦抱住祝晓璇的肩膀轻轻拍着安慰,她无意抬头看到孟原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祝晓璇,手便僵住了。
孟原现在成了祝晓璇的专职保镖,昨天晚上他就守在她们家的客厅里。半夜里陈梦睡不着觉穿着睡衣去客厅里,看到孟原仰面躺在沙发上睡着。陈梦走近了,才发现他其实只是在装睡。他的眼皮还在微微抖动,嘴唇紧紧地抿着。
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要崩溃了。事实上,从在楚南家门口撞见孟原她就基本上处于崩溃状态。她突然明白这两年的青春为何会虚度,她为什么不能接受任何一个还算出色的男人。原来她一直无法忘记他。离开他,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就在陈梦低下身想抱住假寐的孟原时,却忽然看到孟原的眉头微微蹙起。陈梦像是被蝎子蜇了一口倏地缩回了身子。
而此刻,孟原看祝晓璇的目光让陈梦如同吞了一把刀子。这把刀子在她身体里面肆意地切割着她的五脏六腑。
孟原开口了:「如果绑匪用技术设备改变自己的音色,仅靠耳朵是分辨不出来的。」
楚南的眼睛猛然亮了:「孟哥,那就是说,我们并不能肯定不是江浩晨?」
孟原点头:「我们辨别某个人的声音主要是靠音色。当然,还有他的语速、口音等特点。不知道你们跟朋友玩儿过通过电话转换音色的游戏没有,我们通过软件把自己的声音变粗或者变细,就能够骗过自己熟悉的人。当然,如果对方是自己最亲密的人,多说几句,敏感的人还是能够察觉的。那就是因为这个人的音色虽然变了,但口音却不容易变掉。」
孟原在说这些话时,祝晓璇看着他发呆。她想了一会儿说:「孟哥哥,你说的这些好像提醒了我,但我现在脑子里很乱,还需要安静下来再去想。」
孟原温和地说:「好的,你慢慢儿想,不要有压力。你想一想,当时那个人跟你说话的时候,你确定是他本人在跟你说话还是只听到他的声音?」
祝晓璇想了一会儿说:「他有时候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是一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感觉。我当时以为是我看不到他的原因,现在想来,的确不对劲。但是,有时候他的确就是我身边,他甚至能……给我换衣服。不过,换衣服的时候他好像从来都不说话。」
孟原说:「那很可能那个人在别的地方,通过电子设备来将自己的声音转换后在你的房间里放出来。」
祝晓璇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能肯定不是刚才那个江浩晨,因为感觉太不像了,即使变换了音色也不像。」
米果说:「好了,你别急,我相信你。不过你再想想,有没有可能是洪之鹤改变了音色呢?我本来已经排除了江之鹤的嫌疑,因为我知道你出事那天上午他就在自己家里。但根据我们现在的推断,如果绑架你的那个人能在其他地方跟你说话,那么洪之鹤完全可以先把你绑架到那个地方之后再回到自己的家中跟你说话。」
祝晓璇茫然地想了片刻,说:「米姐,我不能肯定是不是洪之鹤。有点儿像,又不太像。」
米果跟楚南对视了一眼,希望的火花又出现了。
楚南看了一眼手錶说:「不如这样,现在正是不分手酒吧最热闹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那里放鬆一下……」
孟原抢过了楚南的话:「对,我们一起去,如果洪之鹤在那里,我们就把他的声音录下来。我可以在电脑里通过软件把江浩晨和洪之鹤的声音处理成多个版本,这样晓璇辨别起来就容易多了。」
祝晓璇似乎也很开心:「太好了,我们一起去听楚哥哥唱歌,就像开party一样!」
米果看着祝晓璇开心的样子有些欣慰。她本来还担心祝晓璇知道自己跟楚南的关係会难过,但这件事对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似乎并不是多大的刺激,祝晓璇还会甜甜地喊自己「米姐」,喊楚南「楚哥哥」,就像过去一样。
一行人由孟原开车,十分钟后便到了酒吧。米果下车的时候看到洪之鹤就站在酒吧门口,她的步子开始迟疑。
楚南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米果睛睁睁看着洪之鹤走到自己面前,看了一眼楚南,又看着米果说:「哈,原来楚南说的初恋女友就是你啊。怪不得你那天晚上……」
米果赶紧打断洪之鹤的话:「洪老闆,你今天不欢迎我们这些客人吗?」
洪之鹤也不是一般人,立刻会意了米果的意图,却故意话中有话地说:「当然欢迎,你们几个都是常客了嘛。」
米果对楚南说:「我们进去吧。」
洪之鹤却说:「米果,我有句话要单独对你说。」
米果看了看楚南,楚南对她点点头,然后鬆开了她的手。在楚南几个人的目光里,米果跟洪之鹤走到了不远处的角落里。
洪之鹤穿着黑色和黄色相间的真丝T恤衫,手插在裤袋里,身体挺得笔直。但他脸部的线条很柔和,似乎还有些许的笑意,这令米果放鬆了一些。
「你找我有什么事,洪老闆?」米果先发制人。
洪之鹤平静地说:「你上回来我家里吃消夜,怎么没打招呼就走了呢?」
米果有些尴尬:「对不起,你睡着了,我就自己走了。」
洪之鹤说:「这个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应该负责送你回家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了呢?不过,你拿走的东西是不是应该还给我呢?」
米果心中暗暗叫苦。他一定说的就是那件该死的晚装。她当时真的不是有意拿走的,现在怎么办?
米果假装不在地意笑笑:「我是看到那件晚装跟我做的那件很像,但裁剪和做工都比我那件好,所以想拿走学习一下。」
洪之鹤问:「晚装现在在哪里?」竟还是板着脸,刚才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彻底不见了。
米果只好说:「也许,在我家里。」
「也许?」洪之鹤皱起了眉头。
米果想,难道这件晚装对你很重要吗?可是为什么这几天你不主动来找我要。嗯,这晚装的主人一定便是秦丹,洪之鹤爱屋及乌,所以……
米果说:「如果你这会儿跟我回我家拿,说不定还在,我可没把握哦。」
洪之鹤说:「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米果说:「但是有个条件。」
洪之鹤有些不耐烦了:「还有条件?什么条件?」
米果盯着洪之鹤好看的明亮的,却隐藏着憔悴的眼睛说:「我要见秦丹。」
洪之鹤似乎吃了一惊。他看了米果一会儿,竟然说:「好吧。」
米果掩饰着意外问:「什么时候?」
洪之鹤说:「我答应你就是了,不会反悔的。什么时间我说了不算,要看她了。」说完就迈开脚步,「我们现在就去。」
米果走到楚南面前说:「你们进去吧,我跟洪老闆回家拿点东西。」
楚南说:「我跟你一起去。」
孟原说:「楚南,你进去唱歌吧,我跟他们去就行。」
楚南想想也好,孟原这个前警察的智慧和经验都不是盖的,比自己去还放心。于是楚南对他们说:「你们小心,随时联繫。」
楚南、祝晓璇、陈梦三人进了酒吧。楚南心想,今天小果又听不到我唱歌了,不过来日方长,我们的时间还多着呢。
第53章
洪之鹤看着米果的新家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换了豪宅?是不是升职正总监了?」
米果一边向卧室里走,一边悄悄看了一眼洪之鹤。没错,是那晚她去他家里吃消夜的洪之鹤,她那天告诉他升职副设计总监的事。米果这样想着又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个洪之鹤就是那个洪之鹤这样匪夷所思的想法?
米果打开衣橱的时候竟然有些矛盾——她既希望晚装已经被江浩晨拿走了,又希望晚装还好好地放在这里。
希望晚装好好地放在这里不是因为害怕对洪之鹤无法交待,而是她突然觉得,也许把晚装「交给」江浩晨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应该归还给洪之鹤才对。
衣橱打开了。不出米果意料,刚才临走时挂在衣橱里最显眼位置的黑色晚装,此刻已经无影无蹤了。
米果暗暗吁了口气,不知道应该幸庆还是应该失望。她转回身对洪之鹤说:「对不起,晚装已经不在了。」
洪之鹤剑眉微挑:「[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
米果说:「洪老闆,这样好不好,你给我三天的期限,三天之后我一定将晚装完璧归赵。」
洪之鹤问:「我怎么相信你?」
米果说:「这样吧,我的朋友在这里做个证人,」她指了指身边的孟原,「我给你立个字据,如果三天不还,一定照价赔偿。洪老闆开个价钱吧。」
洪之鹤沉默了片刻说:「不用了,我相信你就是了。不相信也没办法,你以为你能赔得起这件衣服?」
米果问:「这件衣服难道还价值连城吗?」
洪之鹤没说什么,只是冷冷一笑。
洪之鹤走后,米果很是用了一番口舌去平息孟原的疑惑。孟原听完之后沉思了一会儿问:「洪之鹤真的答应让你见秦丹了?」
米果说:「他是这样说的,但我认为他只是为了得到晚装敷衍我而已。但从他的表情看,他似乎真的知道秦丹的下落。」
孟原歎了口气:「我跟楚南两个人还比不过你一个人,原来真正的兔子是洪之鹤。这个洪之鹤,他曾经是秦丹的男朋友。」
「什么?」米果吃了一惊。
孟原说:「秦丹失蹤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开一年了。我当时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还找到过洪之鹤,但并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什么,于是就给忽略掉了。后来我知道洪之鹤是不分手酒吧的老闆,但也没有引起注意。我以为这不过是巧合罢了,现在看来这里面竟然大有文章!」
米果说:「我觉得这个洪之鹤是个很奇怪的人,做事总是不合常理。」
孟原似乎心情大好:「潘河巖一定还不知道这条线索,我肯定能赢了他!」
米果笑了:「我们两对[神探侠侣],一定能赢了老潘一支警队。」
孟原一愣:「两对?哪两对?」
米果说:「我跟楚南是一对,你……嗯,祝晓璇是不是又漂亮又可爱呢?」
孟原这个大男人的脸突然变得通红。他讪讪地说:「嗯,是啊。不过她好像对我没意思啊。」
米果说:「那就看你怎么施展魅力了。听楚南说,你是他最好的哥们,楚南看人是不会错的。璇子那边的工作嘛,就由我来做好了。」
孟原说:「那我要好好谢谢你。嗯,米果,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米果好奇地看着他:「你儘管问。」
孟原犹豫了一下说:「你跟楚南现在是不是已经重修旧好了?」
米果微微一笑,双颊亦是泛红:「是,我们又找到了从前的感觉。」
孟原又问:「那,你跟江浩晨仅仅是工作关係吗?」
米果的笑容猛然僵住,看孟原的目光有了敌意:「看来楚南没说错,你真是够朋友的。」
孟原有些狼狈,但还是坚持他的想法:「那天晚上楚南请你去酒吧听他唱歌,他是满怀期待的,根本没有考虑你如果不去会怎样。我为了不让他伤心,就在去酒吧之前背着他给你打了一个电话。可是电话是江浩晨接的,他说,你已经睡了。」
米果明白孟原的意思了,但是她没有解释,因为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她只是说:「那是江浩晨设计的诡计。如果你相信了,那就说明他的诡计很成功。还有,感谢你没有告诉楚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孟原认真地看着米果的表情,过了一会儿缓缓地点头。他说:「好的,希望你能够处理好你跟你老闆的关係。我觉得你跟楚南这次重逢不容易,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
米果有些感动:「我会珍惜他的。只是你这样提醒我们,你自己呢?听楚南说,你跟陈梦也曾经有一段过去。」
孟原的脸色黯淡下来:「我不希望再提起过去。我们跟你们不同,陈梦是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我的。有些人,只可以同幸福,不能够共苦难。」
他们沉默了片刻。米果这时候想的是,她跟楚南能不能够共苦难呢?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人遇到了坎坷,另外一个人会不会义无反顾地陪着?
孟原说:「我们不谈感情问题了。我在想,你为什么故意让江浩晨把晚装拿走?还那么肯定能够在三天之内还给洪之鹤?」
米果指了指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说:「天机在此。」然后打开电脑,登陆上网,输入密码,不一会儿,打开一个页面。
那是一个GPS定位跟蹤系统。画面显示,定位跟蹤的目标在某个小区。
孟原惊喜地说:「这不是江浩晨住的小区吗?原来你在那件晚装上放了定位跟蹤器?」
米果顽皮一笑:「本神探的水平怎么样?」
孟原歎服道:「真有你的!高科技哇!比起我跟楚南的[守株待兔],简直先进了几个世纪!」
米果笑着从手机里取出存储卡交给孟原:「别夸我了。洪之鹤的声音已经录在里面了,现在该是你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第54章
那天晚上孟原从米果家出来之后打出租车去酒吧开自己的车,然后送祝晓璇和陈梦迴家。在此之前,他跟楚南做了单独和简单的交流。楚南掩饰不住自己的担忧:「我很担心米果的安全。」
孟原坏笑道:「可惜我这个业余保镖今晚要去保护另外一位美女的安全,无法兼顾啊。」
楚南正色道:「孟哥,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跟警方合作?他们除了有便利的办案条件之外,还能够保护我们的安全。」
孟原说:「再给我一晚上时间吧,我现在已经有了洪之鹤的录音,今天晚上就能够判断出他是不是绑架祝晓璇的人,他也许就是丹青案的兇手。然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潘河巖,让他知道我是不能够被小看的!」
楚南有心跟孟原一起寻求今晚的答案,却又觉得去那里不方便,而且也许孟原并不喜欢自己待在祝晓璇身边。还有,他更担心米果的安全。
楚南和孟原告别后就给米果打电话。电话里米果的声音有些迷糊,似乎已经睡下了。
「楚南,你唱完歌了吗?」
「唱完了。我今天心情很好,一共唱了六首歌,可惜你不在场。」
「那你现在唱吧,我听着呢。」
「好啊,你想听什么歌?」楚南此刻一个人走在午夜的街道上举着手机给米果打电话。他身上虽然背着沉重的吉他,脚步却很轻快,更轻快的是心情。
「什么歌都好,只要是你唱的。你现在在外面吗?好像快要下雨了。」
「是吗?哦,真的下雨了,我感觉到一颗雨滴落在脸上了。小果,现在天上都是云呢,我给你唱一首关于云的歌吧。」
雨点开始多起来,路灯下,那些无边无际的雨滴似乎是漫天的音符,欢快地敲打在楚南身上。
我是错过你天空的云
飘呀飘
不肯落入红尘
只因眷念你的的身影
日日夜夜不停找寻
多想你抬头就能看见我
无论我是远是近
多想变成雨落在你窗前
滴沥在你髮梢
滋润你孤单的心
风把我裁剪成你的衣裳
在每一个清晨
夕阳把我染成你的梦幻
在每一个黄昏
无论何时何方
我是你的云
我要守护在你天空
陪你度过风雨一生
雨声中,楚南动情地把这首歌唱完。无边的雨里,米果的面容清晰地在眼前浮现。
「小果?小果你听到了吗?」楚南对着手机呼唤。
「听到了……楚南。」
「小果,你怎么了?你哭了?」
电话那头,米果泣不成声:「楚南,这是我听到的最好听的一首歌,叫什么名字?」
楚南说:「《我是你的云》,你喜欢吗?是我自己写的歌,小果,你是我的第一个听众。」
米果又哭又笑:「知道,我都知道。楚南,雨下得很大了,你淋湿了吗?」
在路边橱窗下躲雨的楚南惊叫:「惨了,我浑身都湿透了,就像从河里捞出来一样!」
米果急了:「你疯了?会着凉的!」
楚南大笑:「没有了,我逗你的。宝贝,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
就在楚南和米果在电话里缠绵的时候,孟原从网上下载了软件,然后把江浩晨和洪之鹤两个人的录音调节音色,变粗或者变细,一遍遍放出来听。
祝晓璇坐在旁边仔细地听着,眼睛几乎都忘记眨了。陈梦在一边冷眼看着他们两个人,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连个电灯泡都算不上。电灯泡还有热度,能让人感觉到它的存在。可是现在的陈梦,完全是多余的、被忽视的。
祝晓璇还是摇头:「孟哥哥,不对,都不对,越变就越不对。根本不是洪之鹤!」
孟原把笔记本一推,失望地看着祝晓璇:「两个人都不是?两个人都不是!怎么可能呢?」
祝晓璇用手掌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孟原:「你为什么会觉得一定是这两个人呢?难道这个世界没有别人了吗?」
孟原的眼睛一亮,但瞬间又暗淡下去。是啊,祝晓璇说得有理,为什么非要认为绑架祝晓璇的人非此即彼呢?他孟原继守株待兔、刻舟求剑、掩耳盗铃之后,又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坐井观天。
这个想法让孟原心烦意乱。他忍不住给楚南打了个电话。
楚南那边刚到家,还沉浸在与米果的浪漫和甜蜜之中,所以听了孟原的无果答案后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在意:「哦,我知道了。我们明天还是去找潘河巖吧。」
孟原愤愤地说:「楚南,我不甘心。我感觉现在就是处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虽然是最看不到希望最难熬的时刻,但是,我觉得光明就快来了。」
楚南很快从恋爱状态转到探案状态了:「孟哥,现在你的答案仅仅是晓璇给你的。或者你可以试试别的办法,让晓璇模仿那个绑匪的口吻说话,然后把她的音色做调整,处理成接近绑匪的声音。」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孟原兴奋地说:「好老弟,真有你的!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有做警察的天分了!」
挂了电话,孟原将楚南的话转告给祝晓璇。祝晓璇沉默了好久,脸色很不安,看来在作剧烈的心理斗争。
孟原担忧地看着她说:「晓璇,要不今天先到这里吧,我们明天再来做。」
祝晓璇却忽然问:「孟哥哥,刚才你把那两个男人的声音变细的时候,都接近女声了。那如果我照那个人的语气说话,是不是也可以处理成男声?」
孟原点头:「对啊,是这样的。」
祝晓璇的脸色猛然兴奋起来:「如果那个坏人用了变音设备,那么也许会是个女人!」
孟原的心头陡然亮起来,就像他刚才跟楚南说的那样,黎明的光亮终于到来了。
孟原兴奋地说:「看来你已经猜到了,绑架你的人真的可能是个女人,她就是秦丹!」
第55章
米果一大早敲开江浩晨办公室的门时,江浩晨正像往日那般端坐在老闆桌后面。他看见米果走进来,立刻微笑道:「小米早上好!你那套秋装的发布会定在明天上午举行,你今天要準备一个精彩的演讲词……」
米果走到江浩晨的老闆桌前,把一页纸重重地放在江浩晨面前。那页纸虽然轻若鸿毛,落下来的姿势却很有份量,以至于浩晨收住了滔滔话语。
江浩晨看到那页纸上面大大的「辞职信」三个字,不由一愣,眼神複杂地盯着米果,半天才说:「小米,你不是在给我开玩笑吧?」
米果冷冷地说:「江总觉得这个玩笑好玩吗?」
江浩晨把手中的笔「啪」地放在桌子上,人已经恢复了镇定。他缓缓地问:「是哪家公司想挖我的墙脚?小米,你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开他们两倍的工资!」
米果说:「江总,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你清楚得很。」
江浩晨摇头:「不,我不清楚,很不清楚。你为了你的这个秋装系列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再过二十四个小时,你将成为时装界的新秀,你的梦想就要成真了,你却选择在这个时候辞职,我想你一定是疯了!」
米果冷静地说:「我没疯。我知道我梦寐以求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可是,有些事情也许比这个更重要。做人不能太贪心,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只能顾此捨彼了。」
江浩晨说:「我明白了,小米,你这是为了爱情放弃事业。女人最大的愚蠢莫过于此了。可悲呀!那个楚南,他真的值得你抛弃荣耀然后依靠终生吗?」
米果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江总不用操心。你如果真为我好,现在就把我的辞职报告批复了。我一身轻鬆离开公司,明天的时装发布会可以照开,谁都可以抢我的功劳,我绝对没意见。这对公司不会有任何损失。」
江浩晨拿起笔,若有所思地捏着米果的辞职报告看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小米,我昨天给你发的邮件你是不是忘记看了?」
米果这才想起来昨天江浩晨离开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小米,你别忘了查看你的邮件。还有,你一定要私下查,千万不要当着你男朋友的面哦。别怪我没提醒你!」
米果心里面突然「咯登」了一下。糟了,她真的把这件事忘了。当时她感情用事,要当着楚南的面收邮件,但被善解人意的楚南阻止了。
米果看着江浩晨好整以暇的样子,知道这封邮件一定是他的杀手镧了。但她仍然故作镇静地说:「我看过了。但这跟我辞不辞职有什么关係呢?」
江浩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别逞强了。你这会儿先回你的工作室看邮件,看完了,你再来我这里,那时候如果你再跟我提辞职的事,我会很爽快地批复你的,绝对不拖泥带水!」
米果想,好,那我就看。我倒要看看我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江浩晨手里!我米果清清白白的……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打开电脑。登陆了邮箱,果然看到一封来自江浩晨的未读邮件。
那是几张照片。当米果一张一张打开之后,先是呆若木鸡,然后差愤至极。强烈的羞愤几乎要令米果冲回江浩晨的办公室把他打死、掐死、砸死!总之,她无法容忍他这样的衣冠禽兽活在人间。
可是,冲动归冲动,理智告诉米果要冷静,再冷静。她关了电脑,跌坐在椅子上,用力地深呼吸,拚命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一刻钟之后,米果脸色灰白地出现在江浩晨面前。江浩晨看到她的表情便明白了,将她的那纸辞职报告拿起来,很夸张地撕成了纸条,然后团在一起,扔在纸蒌里。
嘴上却温柔地说:「宝贝,明天的时装发布会九点整在青城饭店的宴会厅举行。你是主角,要好好地準备一下,千万不要迟到了。」
米果双目喷火地望着江浩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混蛋!」
江浩晨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舒展开来:「小米,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的意图。那天晚上你睡着之后,我只是拍了几张你的照片,但绝对没有侵犯你。嗯,小米,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佔有你的身体吗?」
米果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为什么?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呢?」
江浩晨说:「其实那天我拍那些照片,本意是想佔有你——以照片作为筹码佔有你。我喜欢你,但你却要跟你的旧情人死灰复燃。我嫉妒他,我想独自佔有你。但是事后我冷静下来的时候——小米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冷静下来的吗?就是在你家里的马桶上冷静下来的。」
江浩晨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黯淡,半天才接着说:「我冷静下来的时候,发现你根本就不爱我。我即便用这样的方法得到你的人却也得不到你的心,除了让你更恨我之外,毫无作用。但是你不爱我可以,你爱谁我也管不了,你却在今天早上向我提出来辞职!不管你在这套秋装上花了多少心思,但我可以说,我花费的心思一点儿也不比你少!我花费这么多心思为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公司的效益吗?那我应该很高兴你今天辞职才是。小米,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吶!」
米果呆呆地看了江浩晨一会儿,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她忽然感觉很累很累。其实明天的时装发布会她何尝不想参加?那是她的梦啊!可是她知道,如果参加了明天的时装发布会,虽然获得了一些荣耀,但是她如何面对江浩晨?孟原那天已经很含蓄地提醒她了,要她处理好与江浩晨之间的关係。她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对于对她有觊觎之心并且胸有城府的江浩晨,她将会防不胜防。倘若稍有闪失,她就会无颜以对楚南。楚南是米果失而复得的爱人,她不能够再次失去他。
所以,她只有选择与她的梦想失之交臂,以换来爱情的平安无事。
但是米果没有想到江浩晨竟然在那晚将她迷倒之后脱掉她的衣服拍了照片,还光明正大地发给她。想想昨晚楚南若是与她一起看邮件,那将会是多么尴尬的场景?
然而初一躲过了十五仍然在劫难逃。以江浩晨的心机,楚南终将会看到那些照片的。楚南能够接受和包容吗?
想到这里米果又有杀江浩晨的心了。但是如果这一切终将发生,楚南必然会失去,那么,放弃明天的时装发布会就变得毫无意义。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地对待明天的发布会吧。这件事她还没有对楚南讲,因为她想留给他一个惊喜。
想到明天的时装发布会上,自己将以设计师的身份亮相在T台之上,自己那些美轮美奂的设计作品能够在T台上展示,而那一切,T台下的楚南都能够看到,他一定会为自己开心和骄傲……
米果的坏情绪渐渐地被这样的憧憬所代替。她开始心无旁骛地準备第二天的时装发布会。
快下班的时候米果接到一个电话,她本以为是楚南打来的,没想到是祝晓璇。
祝晓璇要米果单独与她吃晚饭,米果欣然应允。
她想,好久没有跟这个丫头一起吃饭了。凭感觉祝晓璇好像有什么事要跟她说。
米果猜得没错,祝晓璇确实有话要说。但她却没有想到,祝晓璇告诉她的事情会让她对明天的憧憬化为乌有。
第56章
经历了一场劫难,祝晓璇的小脸更瘦了。一件藏蓝色的裙装倒让她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也许经历了这次劫难,祝晓璇真的成熟了。
米果与祝晓璇并肩坐在有空调的小饭馆吃串串香麻辣烫。米果本来想去吃烧鹅仔的,但祝晓璇说太腻了。而且吃麻辣烫的时候她专挑素菜吃,却是吃了几口又打住,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永远吃不够而且吃不胖的祝晓璇。
「丫头,有什么事要对你米姐说啊?」米果这会儿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明天的发布会,有些心不在焉。她挑了一串在麻辣汤锅里煮得香辣鲜嫩的磨菇放在嘴里嚼着。
祝晓璇却没吃,看着米果说:「米姐,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螃蟹。」
米果已经听过祝晓璇好几次说螃蟹了,每次都很奇怪,于是问:「为什么是螃蟹呢?」
祝晓璇笑了:「因为螃蟹向来是横冲直撞的。」
米果也笑了:「那我就在你肚子里横冲直撞好了。嗯,昨天晚上孟原半夜里给我打电话,说那个绑架你的人不是洪之鹤,而是个女人,并且很肯定地说,是秦丹。是吗?」
祝晓璇点头:「是的,这个推断真的是很大胆,但是孟哥哥很是肯定的。我也相信有这个可能。只是我跟秦丹根本就没有恩怨,她为什么要绑架我啊?」
米果继续笑:「孟哥哥?叫得很亲热啊。听楚南说,他现在是你的专职保镖。」
祝晓璇脸有些红:「是啊,孟哥哥人很好的,人长得帅,又热心。那天晚上就是他把我背回去的。」
米果趁热打铁:「我看出来他很喜欢你啊,你们是不是在恋爱?」
祝晓璇愣了一下马上摇头:「不是,当然不是!你知道我,嗯……楚南……」
这句话就像冷水一般,将米果的热情泼掉了一半。是啊,楚南!米果何尝不知道祝晓璇对楚南的心思?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似乎这样撮合祝晓璇和孟原只是为了消灭一个情敌。
祝晓璇说:「米姐,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关于楚南的事。」
米果有些意外:「哦?什么事?」
祝晓璇说:「我前几天给楚南介绍了一家唱片公司的製作人。那个製作人听了楚南的歌很感兴趣,现在已经準备跟楚南签约了。我想,不久我们就可以见到楚南的首张个人专辑了!」
米果惊喜万分:「璇子,是真的?太好了,楚南多年的梦想终于能够现实了!」米果想到,自己设计的服装刚刚出厂,楚南那边又要录自己的专辑,他们的梦想能够一起实现,又是在这样重逢的情形下。命运真是太眷顾他们了!
但惊喜过后,忽然有一点失落:怎么没有听楚南跟自己说过这件事?然后想到自己的事也还没有给楚南说,不由暗自微笑了。忍着不说,要忍到最后给对方一个惊喜,还有什么做法比这更重视对方呢?
米果真诚地对祝晓璇说:「璇子,我替楚南好好感谢你。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跟楚南的关係,是因为我以为我们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提起……」
祝晓璇冲着米果苦涩一笑:「我知道的,米姐。我替你们高兴,我祝福你们……」说着说着却哭起来,一直哭到喘不过气来。米果抱着祝晓璇给她按摩胸背,祝晓璇「哇啦哇啦」将刚才吃的一点点食物全吐了出来。米果也没有胃口了,结了账扶着祝晓璇出了饭馆。
外面天气又闷又热,昨夜一场雨带来的清凉已经无影无蹤。米果扶着祝晓璇在街边走了几步,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全是汗水,神色十分痛苦。
「璇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米果关切地问。
「没事!」祝晓璇挥了挥手,忽然又哭起来,扑到米果怀里哭,直哭得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了。
「丫头,丫头!好了好了别哭了。」米果半抱半扯把她拉到路边小广场的木椅上,让她坐下来。周围路过的人偶尔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一下她们,又漠然走自己的路。
祝晓璇哭了半天,终于安静下来。米果用纸巾把她脸上的泪水擦乾净,内疚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过了一阵米果问。
祝晓璇眼里忽然露出惊恐的神色,摇头说:「不,我不去,我要把孩子留下来!」
「孩子?」米果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祝晓璇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一怔,索性又哭起来:「米姐,我怀孕了,我肚子里面有孩子了!」
米果这回听清楚了,但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丫头一定是受了刺激脑子糊涂了。米果又递给祝晓璇一张纸巾,嘴里责怪道:「你这丫头一定是疯了,你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哪里会有孩子啊?」忽然想到祝晓璇才遭到绑架,难道是……不会的,这才几天,即使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问题的。于是又放宽了心。
祝晓璇却说:「米姐,你既然知道了那我就不瞒你了。孩子是楚南的。」
米果问:「璇子,你说什么?」米果这次真的没有听清楚,因为耳边一片轰鸣。
祝晓璇低着头,脸因为哭了太久一片通红,嘴里低声说着:「一个多月前,有一天楚南唱歌唱到很晚,唱完没有像平常一样立刻就走,而是在吧檯上喝酒。我也没走,就在旁边陪着喝。后来不知道喝了多久,我们都喝醉了,一起走出酒吧,稀里糊涂地往前走,找不到回家的路。后来我们走到了一个公园里,我们在草地上,一直到天亮……」
米果傻傻地看着祝晓璇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她说的是真的?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楚南和祝晓璇发生过关係?祝晓璇怀了他的孩子?
还有,祝晓璇给楚南介绍了一家唱片公司?那还有她米果什么事?自己还傻傻地替楚南感谢祝晓璇?
可是,这一切怎么可能?她跟楚南刚刚重新开始,他在她心目中依然是乾净清爽的,她刚刚释怀了他三年前对自己的伤害……哦,三年前,伤害……
米果的脑海里又晃动着播放了千万遍的镜头:昏暗的街头,楚南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他用力吻着她,空气里满是腐朽的情慾味道……
是的,楚南依然是个花心的男人,一个长年累月泡在酒吧里的帅哥歌手,外表乾净,内心混浊。
祝晓璇还在继续说着,米果却一个字也听不到。她摇摇晃晃站起来,神情恍惚地向前走,脑子里一片空白。
祝晓璇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把手伸进包里摸了半天才把手机掏出来,接了,是孟原。
「晓璇,你在哪里?」是孟原温和关切的声音。
「我?在哪里?」祝晓璇惊慌地抬起头来,茫然四顾。
第57章
米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又是怎么在大半夜的无眠之后终于睡过去的。睡前楚南来了电话,米果拒接,然后回短信说自己已经睡了,语气平淡。
儘管心中也有疑问,怀疑祝晓璇说的话并不可靠,很想跟楚南问个究竟。但是米果害怕楚南证实祝晓璇的话是真的,哪怕是默认。
虽然冷静下来再想,纵然祝晓璇说的是真的,他们的事情也是发生在自己跟楚南重逢之前。祝晓璇这么一个青春美丽的女孩,有谁能够在形单影只的状况下拒而远之呢?
但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为何楚南能够做到视一切未发生过呢?然而米果又想起楚南和祝晓璇一起在台上唱《你的眼睛》的时候,一起在楚南家唱《依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那纠缠在一起的暧昧。
米果越想越纠结。人最怕的就是自己与自己作斗争,所以人生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最后,米果艰难地做出了决定:暂且将与楚南的感情放一放,祝晓璇如果真的怀孕了,那么楚南迟早是要知道的。无论如论,最后的决定总是楚南做出来的,其余的人怎么做都不算数。
第二天一大早江浩晨便打来催醒电话,米果头痛欲裂地起床,勉强打扮一番下楼,见江浩晨的汽车停在楼下。
江浩晨一身簇新,神采奕奕地坐在奥迪车里。米果默默无语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米果今天的打扮很令江浩晨满意:一件飘逸的女人味十足的半透明白色中袖衬衣,里面黑色的抹胸半隐半现,下身是一条灰色长裤,配上动感的长髮,显得英气十足。嗯,他即将登上舞台的服装设计总监就是如此。
可是她的气色并不好,虽然有高档化妆品的润饰,仍然能够看出几分苍白。他没有介意,他想一定是昨天的那几张照片令她元气大伤。好吧,我的设计总监,你总有一天能够看出我的良苦用心来。我给你的,是楚南永远也给不了你的。
米果以这套秋装系列的主设计师身份收穫了她人生第一枚果实。当她看到自己设计的服装在T台展示时,那一刻的充实感令她忘记了所有的不快。
黑色小晚装外套深灰色厚毛背心,既浪漫又温暖;有珠片和刺锈设计的大V领白色中袖针织衫加有花边的针织短裙缤纷且大气;线条明快的米色针织上衣配光滑的土黄色皮裤俏丽而华贵,银光针织西装上衣配黑色亚麻及膝裙古典亦时尚……米果的这套针织题材的秋装以古朴的高雅、低调的华丽赢得了阵阵掌声和肯定的目光。当她以主角的身份在台上讲话时,人们看到一个长相英俊、一身白衣的男人手捧一大束香水百合走上去。
米果微微一愣,看到洪之鹤迷人的微笑。洪之鹤在米果耳边低语:「恭喜米副设计总监,贺喜米副设计总监……」米果极为优雅地笑起来,向全场致谢。
米果确实没有想到洪之鹤会出现在发布会现场。她曾经无数次梦想过这一幕,梦想中送花的人除了楚南,还是楚南。
米果心情複杂地下场,然后应付各路商家及记者。江浩晨陪在一旁,看米果的神色喜悦而且温柔。
米果忙碌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回家。当她拿出遗忘了一整天的手机时,发现手机已经被楚南的未接电话和短信撑爆了。
前面那些短信都是表示担心和疑虑,最后一条短信是:「小果,我去你们公司了。原来你一整天都在忙碌你的时装发布会。向你表示祝贺!」
米果没有回复。
米果在洗手间一边卸妆一边哭。「你的时装发布会」,「向你表示祝贺」,谁都能够体会到其中的失落和无奈。
米果洗完澡,擦乾身体和眼睛,上床的时候顺手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GPS定位系统。
她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定位系统显示,晚装已经不在江浩晨家里,而是在离江浩晨家小区不远处的位置。那是一片旧城区。
米果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小宇宙的爆发赶走了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
二十分钟之后米果已经到了旧城区。这里人口密集,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盖起来的四层或者六层居民楼。这些楼群大都没有物业公司的管理,治安很差。米果在午夜时分一个人走在灯光不足的楼群之间,偶尔那些没有熄灯的单元房里传出一些声响来,让她心里稍稍踏实一些。
这些楼群都差不多,很难分辨,又不是白天可以找人问。米果很是迂迴曲折了一番才找到定位系统里显示的那座楼房。
是一座四层的红砖楼房,三个楼洞里黑乎乎的像是野兽的喉咙。定位系统只显示晚装是在这座楼上,但具体是哪户人家无法判断。按每层六户计算,这座楼房里共有二十四户人家。虽然并不算多,但米果还是感觉无从下手。
也许应该化装成推销员挨家挨户探查一番,但现在是午夜显然不合时宜。而就算明天白天再来,人家如果不开门也是没辙。
正当米果犹豫不决的时候,寂静的小楼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米果赶紧找了一棵粗大的树躲起来,眼睛盯着楼房的出口,心跳如鼓。
没过多久,从里面出来两个人。他们是并肩走的,从举止看是一对亲密的男女。
幸好一楼的一家住户尚未熄灯,光线正好照在他们身上。那个女人正巧去拨弄额前的刘海,头一偏,脸正好在亮处晃了一晃。
米果心里猛然一跳,几乎要窒息了。秦丹,这个女人的一张脸正是秦丹的!
虽然米果只见过秦丹的照片,但她的模样已经印在了脑子里:圆润的脸、黑亮的眸、性感的唇。虽然只是那么惊鸿一瞥,米果已经肯定了,这个女人正是众人苦苦寻觅的秦丹。
而秦丹身边的那个男人,虽然身在暗处,米果还是一眼便分辨出来他是谁。
——正是她的老闆和房东,兼追求者和要挟者江浩晨。
米果尚未回过神来,两人已经蹤影不见。
米果的手伸进牛仔短裤的口袋里,捏住了一枚硬邦邦的钥匙。
——此刻不行动,更待何时?
第58章
孟原把楚南约出来吃晚饭的时候,发现他闷闷不乐。
楚南不说,孟原就忍住不问,看着楚南大杯大杯喝酒,往日清澈的眼神变得迷离。
不用问,肯定是跟米果发生不快了。——难道是因为江浩晨?
孟原故意把话题引向别处,当然,这也是他约楚南出来的目的:「我今天去老潘那里了。」
楚南问:「服输了?跟他合伙了?」
孟原笑道:「我没那么容易认输吧,我是要充分了解他那边的情况嘛。知己知彼才能赢到最后。老潘那边有进展了,找到了丁茜案的新线索。」
楚南把杯子一放,明显来兴趣了:「快说说。」
孟原说:「丁茜案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像自杀,但其实疑点很多。老潘带着助手反覆勘查了现场,发现了比较关键的问题,你猜猜看。」
楚南问:「找到兇手留下的痕迹了?」
孟原说:「恰恰相反!老潘之所以一直怀疑是他杀,就是因为现场太乾净了。」
楚南看着孟原,显然不理解他的话。
孟原说:「丁茜是死于氰化物中毒,如果她是自杀的话,现场一定会留有氰化物的包装物或者残留物,但事实上,现场什么也没有找到,那杯牛奶里的毒药像是从天上掉进去的。」
楚南迷离的眼睛有了神采:「那说明当时兇手在现场,当丁茜死亡之后,那个人把现场清理乾净然后才逃走。而正是因为他清理得太乾净了,反而露出了马脚,是不是?」
孟原说:「事实上,兇手比你高明了很多。兇手当时并不在现场。」
孟原看着楚南费解的样子继续说:「老潘很仔细地检查了那杯残留的牛奶,发现里面除了氰化物,还有一种成分,你猜是什么?」
楚南今晚的脑袋显然不够用,于是只好做摇头状。
孟原说:「牛奶中除了牛奶的成分和氰化钾之外,还有葡萄糖。」
楚南问:「牛奶的成分里没有糖吗?」
孟原说:「牛奶里含糖的,但不是葡萄糖,而是乳糖。丁茜喝的牛奶是奶业公司生产的纯牛奶,是不添加糖的,这说明丁茜喝牛奶的时候自己加了糖。老潘在丁茜的桌头柜里找到了一盒葡萄糖方糖,里面少了一块。」
楚南问:「老潘在这些方糖里查出了氰化钾?」
孟原一个劲儿地摇头:「老弟你今天怎么了?脑袋让门夹了?」
楚南这才反应过来:「呃,这些方糖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当晚丁茜放进牛奶里的那一块是有问题的!」
孟原这才点头:「这就是老潘的推测。可惜那块方糖早已经溶解了,装方糖的盒子也没问题,而且只有丁茜一个人的指纹。」
楚南说:「说了半天还是不靠谱啊。老潘的想像力倒是很丰富,可以去写侦探小说了。」
孟原说:「老潘的想法倒不是没道理,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丁茜那晚恰巧就吃了那块有毒的方糖呢?是偶然还是必然?」
楚南说:「如果真有一块有毒的方糖,那么那晚一定是必然。因为江浩晨是最大的嫌疑人,而他那天晚上恰恰在外地,有不可动摇的不在场证明!」
孟原说:「这是很可能的,但江浩晨是如何做到必然的呢?」
楚南说:「当天晚上丁茜死之前不是接到过江浩晨的电话吗?如果江浩晨在电话里暗示丁茜找到一块做了标记的方糖……」
孟原猛地一拍桌子:「你小子脑袋真的太灵光了!老潘让我看过那只盒子,盒子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心形贴纸。我敢说,那张贴纸本来一定是贴在那块方糖上的!」
楚南开心地笑着:「江浩晨一定先问丁茜喝没喝牛奶,牛奶里放没放他送给她的糖,然后就说那盒糖里有一块特殊意义的糖,要她找到。于是丁茜就找到了那块贴着心形贴纸的糖块,揭下贴纸,将糖块扔到牛奶里。糖块化掉的时候,里面的氰化物也化掉了……」
孟原又拍了一下桌子:「有道理!可是那个贴纸虽然小,毕竟是个小小的破绽,为什么江浩晨不乾脆指挥丁茜把贴纸处理掉呢,比如贴在别处,只要远离那盒糖便可。」
楚南说:「老潘当时说过,丁茜的手机在接那个电话的时候没电了。我想,江浩晨可能还没有来得及说这个吧,这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或者说天意如此……」
孟原没听完楚南的话便掏出手机拨潘河巖的电话,因为激动,手指有些抖。楚南却说:「你急什么?难道你不觉得我说的这些也很不靠谱吗?」
孟原停止了拨号,呆了一呆歎道:「虽然楚南老弟的推理精彩绝伦,但还是不得不说,很不靠谱!我们一点儿能放在桌面上的证据都没有啊。」
楚南说:「而且,我的推理还有一个漏洞,就是丁茜的那封遗书。警方肯定遗书是丁茜本人的笔迹吗?」
孟原点头:「是丁茜本人的笔迹。所以就算江浩晨用电话遥控丁茜将遗书从某处拿到手里,但遗书本身是怎么来的呢?」
楚南不再说话,继续闷头喝酒。孟原自己思考了一会儿案情,还是觉得找不到突破点,只好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楚南身上,于是忍不住问:「老弟今天不开心吗?米果呢?」
楚南抬头苦笑:「米设计总监今天举行了她的首场时装发布会,工作繁忙。」
孟原说:「哦?时装发布会?米果很有才华啊,你一定去现场观看了吧,怎么了?看着她成功你应该高兴才是,这样失魂落魄的可不算男人啊。」
第59章
楚南继续苦笑:「我是那种没度量的男人吗?来,咱们哥俩乾一杯,算是为米果庆祝了。」
孟原端起酒杯突然明白过来了:「原来是米果并没有邀请你去参加她的首场时装发布会,而且她居然都没有告诉你。」
楚南默认,举杯一饮而尽,把胸中的烦恼咽进肚子里,更觉得憋闷。
孟原浓眉紧蹙,略假思索,似乎便了然于胸。——从目前的状况看,楚南和米果似乎并没有重修旧好,只是楚南这边一厢情愿而已,米果那边仅仅是逢场作戏罢了。
如果是逢场作戏也算好,就怕是她假意复合,真正的意图是打算报复楚南,也让他尝尝受伤害的滋味……
孟原有心提醒楚南,但看他愁绪满腹的样子又不忍。他无法告诉楚南那晚江浩晨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这就是男人对待这类问题的方式,倘若换作女人,也许便不同了。
楚南喝了一会儿酒说:「其实我现在考虑更多的并不是米果对我的感情,而是她现在的处境。如果刚才我们的推测都是真的,那米果……」
孟原说:「我倒觉得不会,呵呵。」
孟原无法解释楚南的质疑,于是把手提电脑打开,楚南好奇地凑了过去。
是一个定位系统,孟原指着上面的标识对楚南说:「你看,祝晓璇和江浩晨这会儿都在各自的家中。」
楚南惊叫:「老大,你什么时候把守株待兔,啊不,刻舟求剑升级成高科技了?」
孟原说:「我还是跟你们家米果学的呢,米果的跟蹤目标是那件晚装。」
楚南自言自语:「我可不会学你,把自己的追求对象的行蹤搞得一清二楚,人与人之间,特别是恋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
孟原说:「什么信任不信任的,我监控晓璇可是经过她同意的,这是我这个私人保镖应尽的职责。」
楚南说:「嘿嘿,你这是假公济私嘛。怎么样,跟晓璇的关係有没有实质性进展?」
孟原的脸色黯淡下去:「我觉得晓璇这两天有点儿不对劲儿。昨天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街心花园的椅子上抹眼泪呢。我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她也不说,而且语言颠三倒四的。」
楚南说:「那你更要好好呵护她……」话音还没落,孟原便叫起来:「二号目标开始移动了!」
是江浩晨离开自己的住所了。孟原为了给江浩晨安装微型定位追蹤器很是动了一番脑筋。那个纽扣形跟蹤器虽然很小但放在哪里是个问题。像江浩晨这样讲究形象的成功男人是会每天都更换衣服的,所以不能像祝晓璇一样放在衣服上。但是孟原了解到江浩晨的老闆包是从来不离手的,于是买通了江浩晨手下一个机灵的员工借请示工作之机放在了江浩晨的老闆包夹层里。虽然江浩晨随时都可能发现,但孟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二十分钟之后,二号目标终于停止了移动。那是这座城市里的一处旧城区。二人商量了一下,驱车赶至那里。
他们找到了江浩晨目前所处的一座居民楼之后,将汽车停到不引人注目的位置,然后找了一个拐角处潜身。从那个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座楼房里进出的人,却不会被发现。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们忽然看见一个人影接近了那座楼。
熟悉的人影。
「是米果!」楚南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听起来充满了兴奋。
孟原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声说:「看来那件晚装现在也在这里了。我们暂且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不一会儿,他们便看见了从楼里出来的一对男女。男的不出意料是江浩晨,女的则让他们陷入突如其来的强烈兴奋中——他们踏破铁鞋苦苦寻觅的秦丹,她终于浮出水面了!
两个人来不及交流更多的想法,便作了分工:孟原跟上这对男女,楚南则留下来保护米果。
孟原用了相当专业的跟蹤手法跟着他们一直走出旧城区,来到公路上。他们在路边等了一会儿,招来了一辆出租车。江浩晨临上出租车的时候在秦丹的腮边蜻蜓点水般一吻,这让孟原心潮沸腾。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江浩晨居然与秦丹一直保持着如此暧昧的关係!
同时孟原还庆幸自己比较明智,他是把微型定位跟蹤器放置在江浩晨的老闆包里而非他的汽车里。
出租车走远后,秦丹一个人向回走,看样子是要回到住所。这个时候孟原看不清秦丹的衣着和容貌,但她那美好的身段和婀娜的走姿已经令孟原赏心悦目。她并没有穿高跟鞋,但脚步却比穿了高跟鞋更富有弹性,轻盈和飘逸。
孟原与秦丹保持了充分的距离,然后拨通了楚南的手机,小声说:「秦丹回去了。米果呢?」
楚南低呼:「糟了,米果这会儿正在秦丹家里掩耳盗铃呢!孟哥,你快想办法拖住秦丹!」
第60章
楚南在秦丹家楼下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米果正在秦丹家里找那件晚装。
楚南已经打过米果的手机,但她的手机关机了。米果用那把钥匙开门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很确定这就是秦丹家。她只是模糊地记得当秦丹和江浩晨下楼之前,三楼一户人家是有灯光的,但后来就是一团漆黑了。出于谨慎,她还是先按了门铃,当确定里面没人的时候才打开房门。
但米果很快便发现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她看见那间朴素而整洁的卧室里贴满了秦丹的大幅照片,有生活照、艺术照以及舞台照。按说像秦丹这样被警方列入失蹤人口的,而且与一件陈年旧案关係重大的女人应该不会在家里如此张扬的。所以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秦丹是个极度自恋的女人;二,秦丹根本不担心被人发现。
第二个结论还有别的证据,那就是秦丹并不是二十四小时足不出户的奼女,虽然现在是夜晚,但她毕竟出门了,而且还是跟江浩晨一起出的门。
其实看到江浩晨与秦丹在一起米果并不觉得意外。这也能够解释江浩晨为何两度拿走晚装:一次是从丁茜住所里,是新晚装;一次是从自己家里,是旧晚装。江浩晨真的需要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去讨好秦丹吗?江浩晨很爱秦丹吗?那为什么还要跟自己纠缠不清呢?难道男人们真的是贪心的雄性动物?
这个时候米果想到了楚南,心里猛然一缩,那是痛。
果不其然,米果轻而易举地在秦丹的衣橱里找到了黑色晚装。米果仔细地看了,是江浩晨从自己家里偷走那件,而自己在晚装的下摆处缝上的纽扣形微型定位跟蹤器还在,那是米果精心选择的位置,既有装饰作用,又不引人注意,可谓是浑然天成。
米果迅速将晚装叠放在自己的大号黑色背包里。她本想就此离开的,却又心有不甘。毕竟潜入秦丹家里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或者,还能够发现别的线索。
但是米果很快失望了。秦丹家里除了黑色晚装并没有让她感兴趣的东西,比如日记本、电脑、书信、影集什么的。一刻钟后,一无所获的米果悄悄溜出秦丹家。出了那片旧城区之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既幸运又满足。
可是,当米果站在路口等出租车时,却感觉到背后一阵异样——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这种感觉让她一阵心悸。她回头张望了几下,黑漆漆的夜幕下一幢幢楼房以狰狞的姿势矗立着,看不到人影。她想,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出租车直奔洪之鹤家。这个时候是凌晨一点,极度疲倦的米果很想先回家睡一觉,明天再把晚装交还洪之鹤。然而夜长梦多,秦丹也许很快就会回到住所,然后就会发现晚装不见,这样也许还没等到完璧归赵今晚的行动便暴露了。
米果事先没有打洪之鹤的电话,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这个时候虽然酒吧还在夜生活中绽放着,可是按通常的情况洪之鹤这个很懂得爱惜自己的男人已经回家睡觉了。
果然,洪之鹤穿着睡衣一脸倦容站在门后,看清是米果,眼睛一亮,立刻微笑道:「在这个花好月圆的良宵,美女竟然不请自来了。」
米果进了房门,也不多言,从背包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晚装往洪之鹤手里一递。
洪之鹤收敛了笑容,手迟疑着伸出来:「这是什么?」
问完之后已经将晚装拿到手里,抖开,先是讚歎:「好漂亮的衣服啊!」然后「表情严肃」地问:「美女,你把这给我作甚?」
米果因为赶路而加快的呼吸还未平稳,听了这句话差点儿噎住。洪之鹤在干嘛?是开玩笑还是装糊涂?
洪之鹤突然换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
米果刚想缓口气不料洪之鹤却说:「我那天借你的裙子是送你的,你用不着还我的。那件裙子我当时是买了两件,因为我的一位朋友托我给她的女朋友捎件衣服,但还没等我给他,两个人就分手了。所以你把那条裙子送给祝晓璇之后,我打算把另外一件补给你的,可是发现另一件裙子找不到了……」洪之鹤说到这里,露出迷惘的表情,但很快便释然一笑:「小果,你还是不用还我的,你看,黑裙子换白裙子,岂不是黑白颠倒?」
米果像个傻瓜一般盯着洪之鹤——他一副似笑非笑、故作幽默的表情倒不像是装的——那么,眼前的洪之鹤并不是那个洪之鹤?还有,如果一模一样的白裙子洪之鹤真的有两条,那么另一条就在洪之鹤家的衣柜里,而并非祝晓璇失蹤时穿的那件。
这些念头险些令米果晕倒,怎么又会产生这样荒唐的想法?可是……
米果说:「这件晚装是我那天在你家不小心拿走的,前天晚上你追着我要我还,可是当时晚装不在我家里,于是我答应你三天之内完璧归赵。现在才过了两天,我还算守信吧?」
洪之鹤这个相貌英俊的大男人穿着杂色印花睡衣,光脚站在客厅的地板上,手里来回抖动着那件诡异的黑色晚装,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看了一会儿米果,犹豫着问:「米设计师,你是不是白天开时装发布会太累了,脑子出问题了?」
米果听到时装发布会,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今天白天在发布会现场,给我送花的是不是你?」
洪之鹤微怔之后说:「小果的脑子总算没有彻底坏掉,还记得花是我送的。不过,你似乎自己都不能肯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还在失眠?我早说过,我治失眠很有效果的,你不肯试……」
等等,米果的思路忽然清晰起来了。洪之鹤还记得她失眠,她拿走晚装的那一晚,他不是也提到过要为自己治疗失眠吗?不过治不治失眠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前的洪之鹤,他好像……怎么说呢,他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洪之鹤,而只是半个,或者,连半个都不够。
米果呆呆地看着洪之鹤,看着他一贯明亮的眼睛,回想着与他相识的一幕幕。熟悉的眼睛,有时候只是明亮如同一泓倒映月光的湖水,有时候那湖水里却有着阴郁的倒影。
而此时,面前的双眼只是一味的明澈,并不见阴霾。米果继续呆呆地看着洪之鹤,忽然发现他这样的目光跟他手里的晚装是那么的不搭调。
米果终于明白了:洪之鹤身体里面那些阴暗的部分是与这晚装有联繫的。可是,那阴暗的部分此刻在哪里呢?
米果转过身,看到了那个紧紧关闭的房间。对,就是这扇门。在这扇门里,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物,米果曾经几度探寻到,而且就是在那个房间里,她与洪之鹤险些……
想到这里,米果週身都感受到了异样,再看洪之鹤的目光多了一些她自己都把握不住的内容。那些内容是什么?如果不是爱,那就是迷恋,如果不是迷恋,那就是心动,如果不是心动,那就是好奇,反正,总会是些什么,是关于她对他的。
米果忽然有一冲强烈的冲动,就是把洪之鹤此刻丢失的那一部分找回来。所以只有一个办法……
米果指着那扇门对洪之鹤说:「打开它,你就会明白一切。」
洪之鹤目光迷惘:「明白什么?可是,这扇门是不能打开的。」
米果说:「你手里的这件晚装便是我从那里面拿出来的。那里面有什么东西,难道你从来都没有好奇过吗?」
洪之鹤突然后退了两步,目光惊恐:「不,我不能打开!」
米果不再多言,迅速用那把特殊的钥匙打开了门。
洪之鹤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事实上,此时的洪之鹤反应相当迟钝,他看到米果打开房门之后,原本往前奔跑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甚至还向后退了几步。
所以,当洪之鹤终于鼓起勇气走进那个房间时,米果已经打开了衣橱。
米果的钥匙本来是打不开衣橱的,但她拉开那扇门时才发现,衣橱居然没有锁。也许是洪之鹤忘记锁了吧。
那个酷似秦丹的模特就站在衣橱里,全身赤裸,头髮散乱,对着洪之鹤妩媚地笑着。
「啊……」
第61章
孟原挂了电话,脚上加快速度,很快接近了秦丹。而这样静谧的夜里,任何轻微的脚步声都会传出去很远。所以当秦丹意识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可是孟原的脚下也加了力,很快便距秦丹咫尺之遥。终于,秦丹猛然停下来,惊恐地一回头,看见孟原就在身后。
秦丹刚要大声惊呼,孟原便极有绅士风度地开口了:「小姐,你是不是掉东西了?」说着伸出胳膊,手里捏着一个钱包。当然,这个钱包是孟原自己的。
秦丹慌忙摇头:「不,你搞错了,我没有掉东西。」说着就欲继续赶路。
这是孟原第一次跟传说中的秦丹打照面。虽然调查丹青案的时候他没少研究过秦丹的照片,但因为秦丹太过美貌,又下落不明,所以她在孟原的心中一直是个非真实的、虚幻的女人。而此刻,当秦丹真的出现在孟原面前时,孟原竟然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她真的太美了。虽然此时是深夜,但远处还有彻夜明亮的路灯将光晕打在她的身上。这个时候孟原才看清她穿了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无袖上衣,下身是一件印花七分裤,脚上是一双细带平底凉鞋。她的头髮并没有像大部分年轻女子那样被美发店刻意打造出时髦的造型,而只是用白色绢花随意地在颈后繫住。
如此朴素的衣着,更不用说化妆了,所以她完全是素颜。现代都市女性有很多也是勇于以素颜示人的,但大都不是真正的素颜。她们其实只是让人看起来是素颜罢了,私底下除了柔肤水和精华素,还用隔离霜、粉底液、甚至遮盖霜、遮暇笔之类的化妆品使皮肤产生洁白无瑕的视觉。所以,千万不要以为她们真的没有化妆。
这一点孟原是了解一些的,因为他曾经有一个精通化妆的模特女朋友陈梦。那时候孟原常去看陈梦的演出,看那些年轻的模特化妆。恰当的化妆可以使一个姿色平庸的女人变得光鲜靓丽,更可以使一个天生丽质的女人惊为天人。
而此刻,近距离注视秦丹,孟原可以肯定她完全是素颜的。因为,再高超的化妆术都不可能达到如此天然的效果。
真正的美女,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是美丽的;真正的美女,任何的化妆都是弄巧成拙。
秦丹刚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了,对着原地发呆的孟原说:「看起来你好像不是坏人,所以你别再跟着我了。」
这个时候孟原才发现秦丹的声音非常好听,这声音使得他五脏六腑都舒坦无比。孟原想,如果没有丹青案,如果自己在数年前遇见秦丹,也许……不容多想,孟原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请问这里是西苑村吗?」
很自然的问路。秦丹点点头:「是的。」脚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孟原说:「我想找西苑村十九号楼,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我好多年没来了,竟然迷路了。」说着还拍拍自己的脑袋,似乎脑袋真的很不好用。
秦丹竟然笑了笑:「十九号楼不该朝这边走的,你应该过了那个拐角,然后直走就是了。」边说边举手指了下远处。笑容之美,姿态之媚,令孟原赏心悦目。
按说这个时候,两个人一个该说「谢谢」,一个该说「不客气」,然后就是分道扬镳了。却都是鬼使神差地站着不动,将两个陌生人的交谈进行了下去。
孟原当然是千方百计要稳住秦丹,直到楚南给他发来米果离开的信号。不过,在这样诡异的时间和场合,与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女人进行谈话,似乎不只是为了稳住她。当然,秦丹的美丽是一方面,孟原虽然不是好色之徒,到底也是个正当盛年的男人。但是,此刻比秦丹的绝色姿容更吸引和刺激孟原的,便是她失蹤的前因后果,以及这两年的经历。
曾经在云城,孟原为了丹青案废寝忘食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后来儘管不再是警察了,秦丹的下落却成为他长久的心病。当楚南去云城告诉他见到秦丹的时候,他内心做了激烈的斗争。理智告诉他现在的处境和身份已经不合适再去寻求答案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结果,损失的不仅仅是时间。但感情上,他恨不得当时就飞到青城。所以,他还是答应了楚南的邀请。
现实已经证明了,此番的辛苦没有白费。然而,此刻面对着秦丹却无法得知那些答案,更不能去问,这对孟原来说,是相当残酷的折磨。
他们只是站在原地说了很多废话。比如孟原来这里是找谁,比如这片旧城区什么时候会改造,比如这么晚了秦丹为什么一个人出来。
直到孟原收到楚南发来的短信「没事了」,他才偷偷地鬆了口气。他想,米果这会儿已经离开这里了,她得到晚装了吗?在秦丹家,米果还有别的收穫吗?孟原迫切地想知道这些。
于是他晃着手机说:「我朋友催我了,我要赶快过去了。很高兴认识你,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秦丹微微摇头:「我的手机卡刚停掉,準备换个号码。不如你把你的号码告诉我,我回头找你吧。」
看起来就像一见锺情的男女庸俗的套路,孟原是主动的男方,秦丹是矜持的女方。可是,这个时候孟原的心头却是一惊。秦丹为何如此谨慎?对了,她是陈年旧案的女主角,是不能够随便将自己的电话告诉旁人的。想到这里,孟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孟原说:「真不巧,我也打算换个手机号码。不如明天白天我到你家里拜访吧。」
秦丹仍是微笑:「不必了,我喜欢清静。」
两人讪然一笑,各自分手。看起来像是一对有情却无缘的男女,萍水相逢,如此而已。
而事实上呢?
秦丹转过头来,脸上的微笑瞬间冰冷。
孟原走后,秦丹回想刚才的经历,才明白她为何会鬼使神差地跟一个「陌生男人」说那么多话,甚至看起来恋恋不捨。
这是因为,两年了,她几乎日夜潜伏在这片旧城区,很少与别人交流。而在这样的夜晚,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阳光帅气而且温文而雅,看起来不像是坏人的男人,潜意识里她是渴望交流的。
她渴望正常人的生活,像正常人一样跟别人交流,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
而这在冥冥中注定了,秦丹想起了什么。
是的,这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男人,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警察孟原。两年前,江浩晨曾经给她看过照片。
当秦丹确信孟原没有跟上来,并且周围无人的时候,迅速打通了江浩晨的电话。
江浩晨沉默了片刻说:「那个地方你不能再回去了,你现在立刻坐出租车离开那里,多换几辆车,注意安全,保持通话,我随时会出现在你身边。」
第62章
天亮了。
米果睁开眼睛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不是自己的家,却有乾净柔软的床。还有阳光,似乎是久违了的。
米果坐起来,才发现周围的一切并不陌生。她想起来了,这是洪之鹤的卧室。上一次自己酒醉之后曾经在这里睡过。
清醒之后的米果迅速回忆起来昨夜发生的一切:找到秦丹的住处,潜入秦丹家偷走晚装,然后直接来洪之鹤家归还。
但是洪之鹤竟然对于晚装反应异常,那似乎与他毫无瓜葛。于是米果灵机一动,当着他的面揭开了他的秘密,然后他就晕倒了。
后来米果把洪之鹤拖到客厅的沙发上,自己也靠在上面昏昏欲睡。再后来发生的事她就没有印象了。
洪之鹤呢?难道是醒来的洪之鹤将自己抱到了这张床上?米果下意识抚摸脸颊,水润光滑,看来洪之鹤昨晚又给自己洗过脸。不过身上的衣服倒是原样,还是昨天的黑色无袖衫和灰色牛仔裤,虽然是乾净的,但是洪之鹤今天一定又要洗床单了。
——如果洪之鹤是「正常」的。正常的?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
米果边想边走出卧室,然后她的脚步滞了一下——洪之鹤正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客厅里。
洪之鹤的脸正对着米果,但是目光却是空洞的。像是看着她,又好像不是。然而米果很渴望从他的眼睛里找到答案:他现在的状态是什么样的?是完整的洪之鹤,还只是半个?
他的眼睛里虽然没有阴郁,却不再明亮。这让米果有了一种陌生感。
米果试着开口跟他说话:「早上好!谢谢你的床,睡得很舒服。」
洪之鹤还是用空洞的目光看着她,不说话。
米果没话找话:「你吃了吗?我好饿,有吃的吗?」
洪之鹤仍然不说话。
米果只好说:「那你别客气,先坐着,我去洗脸了哦。你是不是不喜欢跟不洗脸的人说话……」人已经到了洗手间,用洪之鹤的洗面奶洗了脸,用洪之鹤的毛巾擦乾,又用洪之鹤的润肤露涂了脸。不理会这都是男士专用的,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她甚至还喷了一点儿男士香水,就算是苦中作乐吧。米果很佩服自己此刻居然还有这种心情。其实,她只是在洗手间里多利用一点时间,让自己的思维活动起来,来考虑怎么样对付洪之鹤。
她相信,昨夜的「以毒攻毒」还是非常有成效的。
米果重新回到客厅时,洪之鹤仍然是那副样子。米果靠近他,在他身边坐下来,用温柔的语气问:「洪大哥,你在想什么呢?你上回答应我如果我把晚装还给你,你就带我去见秦丹。你可要说话算数哦。」
洪之鹤终于有反应了。他全身一震,望向米果,眼睛里既有无助又有戒备。可是他仍然没说话。
米果又说:「我昨天晚上见到秦丹了。那件晚装就是在她那里拿过来的。」
洪之鹤突然开口了:「你、见、到、秦、丹、了!」一字一顿,艰难无比,就像刚学会说话一样。
米果平静地说:「是的,我见到秦丹了,她与江浩晨在一起。」
洪之鹤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嘴唇又闭上,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去,那是绝望与痛苦。
米果说:「洪大哥,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说出来,你就会觉得好受点。」
洪之鹤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脊背靠在沙发上,双手举起来,手掌贴住两边的太阳穴。他的目光渐渐地平静下去,然后望向米果:「小果,我会把我的秘密告诉你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为我保密。」
「好的。」米果真诚地望着他,手握住了他的手,洪之鹤没有拒绝。这个时候,米果就像一个朋友,更像一个心理医生。
洪之鹤就要打开他的话匣了。
然而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两个人都是一惊,手鬆开,眼睛下意识望向房门。
门铃又响了,并且大有主人不开就一直响下去之势。
米果对洪之鹤说:「你坐着,我去开门。」
门开了,米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楚南和孟原。
两个男人一脸的焦灼都在看见米果之后烟消云散。
楚南说:「小果,我打你手机无法接通,一早去你家里,你不在,这么早你也不会去上班,所以就找到这儿来了。」
楚南说话的时候,孟原则透过米果身旁的空隙朝里看,那个角度恰好能够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洪之鹤。
洪之鹤也看到他们了,于是起身相迎。这个时候的洪之鹤一如往常,是那个「完整」的洪之鹤。米果心里暗暗叫苦:洪之鹤「正常」了,刚刚千载难逢的时机就这么错过了,真是不甘心。
楚南虽然一直在洪之鹤的酒吧里驻唱,却也是第一次来洪之鹤家。楚南想,自己大概还不如米果了解这个酒吧老闆。洪之鹤一直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级人物,既觉单调,又似乎变幻莫测。
米果的视线丝毫不触及楚南,只是对孟原说:「孟哥,我来这里是还洪老闆东西的。另外呢,我还有些事要跟洪老闆谈。你们既然亲眼见到我很安全,那么就先回去吧。」
洪之鹤却说:「小果,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够赶走我的客人呢?两位不必客气,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餐呢?我这里有很多好吃的,如果两位不见外……」
洪之鹤在餐厅里摆早点的时候,几个人才都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抗议。趁洪之鹤不在,孟原小声对米果说:「我们知道你昨天夜里去秦丹那里了。我们也见到秦丹了,并且把她的声音录了下来。一会儿我们就去晓璇那里请她鑒别声音,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楚南在旁边暗念:大哥,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虫子,你真是我的好大哥。
米果说:「你们来得不是时候,我要继续待在这里,一定会有收穫的。我们各忙各的,回头碰面吧。」
「小果,」楚南满腹的委屈和疑惑终于憋不住了,「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是的,米果还没有跟楚南说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
米果终于把视线投向楚南,虽然眼中的幽怨浓重,声音却平静:「楚南,你什么都别问我,我也不会问你什么的。有些事情我们把它交给时间吧。只要时间足够,一定会有答案的。」
楚南心中的迷惑更深了,再想问什么,孟原却在背后偷偷拽了他一下:「楚南,我们先走吧。」
洪之鹤从餐厅探出了头:「各位请入座吧,尝尝我的手艺。」
孟原说:「洪老闆,改天吧。我们已经吃过早饭了,先告辞了。」说完,硬是把楚南给拽走了。
米果站在原地,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极力忍住要决堤的泪水。
却忽然听到一阵异响。一回头,却见洪之鹤已经撞开了那扇紧闭的门——门是昨天夜里洪之鹤昏倒之后米果关上的,没锁,只是虚掩着。
接着,又是一阵「卡嚓」、「扑哧」的动静,声音虽然不大听起来却毛骨悚然。
米果奔进房间,看见洪之鹤正用一把水果刀疯狂地切割着那个充气娃娃。
充气娃娃早已瘪得只剩一张皮,这张皮正在洪之鹤锋利的刀刃下支离破碎着。
脸也已经瘪了,但那双仿真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好像在看着米果,漾着诡谲的笑意。
第63章
祝晓璇早上什么都没吃。吃了也白吃,吃什么吐什么。陈梦担忧地看着她说:「丫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的。孩子到底要不要,你得快点儿做出决定。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楚南说?」
祝晓璇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摇了摇苍白瘦弱的小脸儿:「你别再逼我了,我是不会跟楚南说的。」
陈梦急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啊!楚南他敢做就要敢当。不然,男人一时快活了,女人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楚南如果负不起这个责任,孩子你是不能要的!」
祝晓璇说:「不管楚南负不负责任,孩子我都会要的。所以我不会告诉楚南。」
陈梦说:「你这是逃避现实!如果孩子不打掉,楚南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
祝晓璇说:「我不是逃避,我是为了楚南好。还有米果,他们好不容易又碰到一起了,不能因为我而再错过去了。」
陈梦不解地问:「璇子,你这些都是真心话?你真是这么想的?你一点儿也不为自己考虑?」
祝晓璇用力点头:「我真这么想。我那天在米果面前不小心说出来了,她已经知道了。但我想,只要我在楚南面前什么也不说,他们最终不会因为我而分开的。」
陈梦很惊讶:「米果知道这件事了?」
祝晓璇歎气:「我现在是没脸见她了,呜呜……」说着就哭了。
楚南和孟原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孟原见祝晓璇脸上有泪痕,忙问她怎么了。祝晓璇擦乾泪水笑了:「孟哥哥,我没事。我就是想家了。」
孟原拍了拍她的脑袋:「长不大的丫头!嗯,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一旁的陈梦见状扭过了脸。楚南看在眼里,心中歎了口气,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什么?」祝晓璇开心起来。
孟原从手机里把存储卡取出来:「我拿到了秦丹的录音。我们来听听到底是不是她。」
祝晓璇一遍遍听着孟原用软件处理过的,变成男声的秦丹的声音,头摇得越来越厉害:「不是的,肯定不是!」
「不是?!」孟原满腔的期盼瞬间化为乌有。
祝晓璇仍然摇头,然后说:「都不是,都否定了。那到底是谁?」
孟原也呆呆地重複她的话:「都不是,都否定了。那到底是谁?」
一直不说话的楚南突然说:「也许绑架祝晓璇的人,根本就和丹青案无关。我们的出发点就错了,才会被全盘否定。」
孟原神情沮丧:「楚南,你在现场真的没发现什么线索吗?」
楚南说:「这几天白天我抽空去了两次,可是去了才知道那是大海里捞针。晓璇当时的眼睛一直是被蒙着的,也提供不出来有价值的线索。老孟,你别固执了,我们还是把这件事交给警方吧。」
孟原神色铁青,一言不发。陈梦轻轻走到孟原身后说:「孟原,我能单独跟你谈谈吗?」
孟原犹豫了片刻,跟着陈梦走出去。
「你要跟我说什么?」楼外的空地上,阳光炽热,孟原有种窒息的感觉。
陈梦低着头,不敢看孟原的眼睛,半天才缓缓地说:「这些天你都在躲着我。」
孟原冷冷地说:「我和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陈梦抬着起,眼里噙着泪水。这个时候孟原发现陈梦憔悴了许多,儘管身上有价值不菲的时装,脸上也化了精緻的容妆。平心而论,陈梦的外表一点儿也不比祝晓璇或者米果差。当初他曾经深深迷恋过她的风情万种,可是,那都是过去。
陈梦深深地吸了口气,好让自己不至于失态地哭出来。然后她终于将心里面一直想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孟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想让你知道,离开你是我这辈子做得最糟糕的事。」
孟原一点儿也不为之所动:「那又怎么样?」
陈梦的泪水终于不可遏止地掉了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面有了别的女人,才会对我无动于衷。」
孟原说:「那跟你有什么关係吗?」
陈梦大声哭起来:「孟原,你真不配做男人!你是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的家伙!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后悔离开你了!」
孟原这个时候只是觉得,天气太热了。好想找个凉快的地方,嗯,只要不是站在这里就好。
面前的女人,她为什么外表美丽而内心愚蠢?
「对不起,我该走了。」孟原机械地说完这句话就要离开。
陈梦在身后冷笑道:「也许在祝晓璇面前,你可以做到心怀宽广,甚至连她肚子里怀了别人的孩子都能够容忍。」
孟原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那样转回身来:「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陈梦说:「你去问你的楚南兄弟吧,问问她跟祝晓璇做过什么事,问问他知道不知道他就要当父亲了。」
孟原一把抓住了陈梦的胳膊:「这样的事情你可不能够乱说的!」
陈梦不但没甩开被孟原抓住的胳膊,反而扑进了他的怀里:「孟原,我说的是真的,只有我是对你好的。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想一想祝晓璇为什么一脸病容,她那是妊娠反应。再想一想楚南为什么神情失落,那是因为米果不理他了。米果为什么不理他了,那是因为米果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孟原因为太过惊愕以至于忘记了把怀里的陈梦推出去。他就像木头一般站在那里,任凭陈梦的眼泪打湿自己的前胸。这个男人强壮的身体和敏锐的大脑因为炽热的阳光和陈梦的话而丧失了所有的功能。
第64章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着,疯了一般,并且有越来越快之势。
楚南数次警告孟原,孟原却丝毫不予理会。楚南比任何时候都渴望交通警察从天而降,将这辆发疯的车早些拦住。他悲哀地想,自己还年轻、还有梦想没实现、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孩子(如果孟原听到他的这条心声,一定会立刻把车撞在隔离带上车毁人亡才会解恨)……呜呼哀哉,自己的一切就要断送在这个疯狂又冷血的家伙身上了!
到后来,楚南乾脆闭上眼睛听天由命。这个时候他才省悟过来,刚才几番努力试图阻止孟原不但是徒劳反而令他产生了逆反情绪。所以,扣紧安全带、保持安静、默默祈祷才是上策。
闭上眼睛之后,楚南的思绪简单多了。他想的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家伙丧失了理智呢?想到刚才孟原与陈梦迴来时陈梦的眼睛又红又肿,而孟原那件原本很有型的米色衬衣湿了一大片……
想到这里,楚南不由感歎道:「癡情女泪湿无情郎衣衫,无情郎心中另有佳人!」
话音还未落,只觉得伴随着刺耳的剎车声,猛然间天旋地转,楚南的身体完全失去平稳。若不是繫好了安全带,他的脑袋一定会被撞成两半。
但是这一切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楚南刚睁开眼睛,汽车便完全停了下来。
原来是孟原刚才急打方向盘,汽车拐上了一条无人的岔道,然后在这条道上剎住了车。
很显然,孟原是听到楚南的这句感歎而突然终止飙车的。
儘管车内开着空调,楚南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却是觉得浑身冰凉,看着旁边那条车水马龙的公路,楚南不敢相信他们的车子刚才就是在那上面以超过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奔跑的。
短暂的后怕之后,楚南刚想鬆口气,孟原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车,然后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抓着楚南的一条胳膊将他用力拉出汽车。
楚南猝不及防,跌倒在地。还没等他爬起来,甚至没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孟原的拳脚便劈天盖地砸向他。
一时间,楚南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剧痛。楚南一边徒劳地招架一边大声喊叫:「快停手!你疯了!……出人命了啊!……来人啊!」
孟原一直打到楚南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了,话也喊不出来了,才慢慢地停手。他高大的身影站在躺在地上的楚南身边,看着楚南的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才觉得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楚南用青紫的手臂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喘了好几口气才虚弱地问:「你为什么打我?都被你打死了!快打120救我,要不你得偿命的,我是为你好……」
孟原气乎乎地说:「行了,别装死了。我才用了三成力,打的都是肉多不致命的地方。起来吧,如果我打算打死你,你今天肯定活不成!」
这么一说,楚南觉得身上虽然到处都痛得要断裂了但手脚还是能活动的。他试着慢慢地站起来,手扶住孟原的汽车说:「告诉我一个打我的理由。如果我觉得有道理,会自绝于人民,不烦劳你动手。」
孟原说:「好,我要是告诉你理由,你一定会觉得你这一顿没有白挨。晓璇怀孕了。」
楚南一听,险些吐血,差点儿真的自绝于人民了。他啼笑皆非:「老大,你莫名其妙啊!晓璇怀孕了,这跟我有什么关係啊?」
「跟你有什么关係?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对她做过什么事,你心里清楚。」孟原看着楚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模样,觉得很解气。
楚南都快哭出来了:「我知道了,你是把我当情敌了。天地良心,我楚南要是动过祝晓璇一指头,我自己从人间蒸发掉,不再烦劳你们。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啊,天哪!」
孟原愣住,他没想到楚南居然矢口否认。他说:「刚才陈梦告诉我的。」
楚南原地打了个转儿,然后仰天长歎,其灵活性一点儿也不像刚挨过一顿狂揍的人。这让孟原怀疑自己如今的身手真的不行了。他刚才估摸着楚南这样子得老老实实在家里躺三天。
楚南把身上的灰尘弹乾净,钻进汽车里,招呼孟原:「大哥,上车,咱们一块儿去找祝晓璇和陈梦对质。」
孟原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真的搞错了?或者,陈梦是不是搞错了?再或者,陈梦在故意造谣?但是陈梦说米果也知道了,对,米果!
想到这里孟原钻进汽车。这一次是楚南坐在驾驶座,孟原坐副驾驶座。孟原从驾驶台上拿了一包湿巾递给楚南:「把你的脸擦乾净,要不警察会以为我在劫持你。」
楚南擦脸上的血迹和汗水的时候,孟原说:「你想想看,米果为什么不理你了?那是因为她知道了这件事。那是祝晓璇亲口跟她说的,还能错了吗?」
楚南的手忽然停下来,两秒钟之后以更快的速度将脸擦乾净,然后立刻发动汽车,重新融入滚滚车流之中。
这一次轮到孟原抓狂了。楚南虽然不常开车但是大有车技高于孟原之表象,因为他开车的速度好像比孟原刚才还快。
孟原沖楚南大声说:「你现在先去找米果说清楚是不理智的,只能越描越黑。你还是应该先去找祝晓璇,如果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的话,让她跟米果解释才比较靠谱。」
楚南的车速明显减缓了。孟原觉得眼前的黑暗在一点一点消失,终于看到希望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如果真的有什么误会,刚才那顿狂揍算什么事儿?怎么样才能让楚南原谅自己?
第65章
米果站在离洪之鹤三米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彻底毁坏那件精緻的充气娃娃。最后,连充气娃娃的脑袋都成为了碎片。这个时候,洪之鹤像一个魔鬼更像一个孩童,赌气毁掉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洪之鹤做完这件事情,回头看到米果竟然轻鬆地笑了。他取来一个垃圾袋,把那些碎片装好,然后丢到小区的垃圾箱里。
这幢房子里,再也不会有秦丹的气息了。
然后,洪之鹤与米果一起吃早餐。
早餐的丰盛超出了米果的意料:熏洪鳟鱼、凤梨火腿蛋焙果、扒牛肉、草莓杏仁奶昔、芒果酪乳……米果的胃口大开,没有好心情的时候,如果有好胃口,也是幸福。
这个时候的洪之鹤,复又变得明亮俊朗。他说:「谢谢你,米果。」
米果问:「为什么谢我?」
洪之鹤说:「因为你帮我除掉了心中的魔鬼。」
米果说:「你是指秦丹的替身吗?我以为,那对你是精神的抚慰,灵魂的寄托,没想到却是魔鬼。」
洪之鹤说:「我曾经很爱她,也许现在我的一部分灵魂还爱她。但是,只有除掉她,我才能够恢复正常。」
米果问:「一部分灵魂?就是说,你还有一部分灵魂其实是不爱她的?」
洪之鹤说:「岂止不爱,根本就意识不到她的存在。就像昨天晚上你来还我晚装,我根本就不记得晚装的存在。同理,那个时候的我,一直到你打开那扇门,都感觉不到秦丹的存在。」
米果好像已经抓住问题的核心了,思索了片刻又问:「那什么时候你的那部分灵魂会甦醒?并且你的那部分灵魂甦醒时,能够感觉到这部分灵魂的存在吗?」
这是一个很令人费解的问题。这个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米果到现在为止对于洪之鹤所有了解的基础上总结出来的答案。而这个问题如果有了答案,那么米果便可以弄清楚洪之鹤那些离奇行为背后的原因。
这个问题似乎也难住洪之鹤了,他开始似乎没听明白米果的问题,所以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米果。米果又重複了一遍她的问题,这时洪之鹤似乎领会了一些,慢慢地说:「我也不知道我那部分灵魂什么时候甦醒……当那部分灵魂甦醒的时候,我想,我是可以感觉到这部分灵魂的存在。」
米果似乎比洪之鹤的思维更清晰,紧接着问:「那么,现在你的那部分灵魂是清醒着喽。那是因为我替你打开了门,你看到了那部分灵魂才会记得的东西?平时的时候,你是不是因为自己打开门而唤醒那部分灵魂呢?」
洪之鹤摇头:「不是的,这一半灵魂不会主动打开那部分灵魂感应的内容。似乎是,我每次睡醒之后,那部分灵魂是否甦醒是随机的。我这么说你理解吗?」
米果点头:「这就对了,那部分灵魂的甦醒是非常自然的,而我採用了人工的干预,所以刺激了你这部分灵魂,才做出了毁灭的极端举动。」
洪之鹤迟疑了片刻点头:「应该是这样的,所以我要谢谢你。你知道吗?虽然我的这部分灵魂在那部分灵魂沉睡的时候对那个房间里的事物一无所知,却一直对那个房间怀有恐惧。我一直都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物存在,这对我是一种莫名的困扰。」
米果微微笑了笑:「你这种情况真是闻所未闻,可惜我不是心理医生。其实,我觉得你说[灵魂]不是很恰当,也许用[人格]更合适一些。我们应该寻求专业一点的人……」
洪之鹤急切地说道:「你答应我不会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的!」
米果点头:「我记得,我会遵守诺言。」见洪之鹤放下心来,又问:「你为什么会对我讲这些呢?是因为我了解你秘密的一部分?」
洪之鹤说:「原因之一,是你帮助我唤醒了不正常的灵魂,嗯,按你的说法,是唤醒了我不正常的人格。原因之二,我那部分不正常的人格爱的是秦丹,而我这部分正常的人格,爱的是你。」
米果完全惊呆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是说,一半的你在爱着整个的我?」她觉得这么说很滑稽,但实事就是这样的。就像昨天晚上,他感觉到的洪之鹤就是不完整的。
那是因为,他的一半人格在沉睡。
洪之鹤说:「其实在我感觉不到那部分人格的时候,我是幸福的。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简单,我是一个很纯粹的好人。我喜欢上了一个聪明美丽的女孩,我想去追求她。可是你知道吗,当我那部分人格醒来的时候,我就沉迷在一个只有思念和痛苦的世界里。一切是虚假的,而我是个坏人。」
米果不解:「为什么说你自己是坏人?」
看洪之鹤不回答,米果又问:「那么,当你以这部分美好的人格感受那部分不美好的人格时,你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
洪之鹤说:「你让我明白了我痛苦的根源。那是潜伏在我心中的一条毒蛇,我把它挥刀问斩,重获新生。」
米果又明白了一些。她刚刚想继续挖掘洪之鹤精神世界,忽然想到,自己的手机从昨天晚上回到家就一直关机。
于是就随手打开了。她收到了几条短信,其中有一条是祝晓璇发的:米姐,我对不起你。楚南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说要娶我。
手机从米果手里滑了出来,掉在地板上。洪之鹤看米果神情不对,替她捡起手机,也看到了那条短信。
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装作轻描淡写地说:「小果,你也不要太难过。祝晓璇这半年来一直泡在我的酒吧里,就只为了听楚南唱歌。发生这种事也不用奇怪,你要想开点。我知道楚南是真的爱你,但是他愿意为他做的事负责任,说明他是个好男人。现在好男人不多见了。」
米果不悲反笑:「那你是好男人吗?你刚才说过了,你是一个坏人。是怎么个坏法?就是因为你的人格分为两半,各自爱一个人吗?是不是很多对爱不专一的人都是这样的,就像楚南……只不过你特殊一些,其中一部分独立了?」
洪之鹤说:「我说过了,我是一个坏人,更确切地说,我的过去是一个坏人。这也是我那部分人格甦醒后痛苦的根源。你相信吗,过去的我,是一个杀手。」
「杀手?!」米果摇摇头,「你杀了谁?」
洪之鹤说:「你不是一直想弄清楚是谁杀死了林青语吗?我现在告诉你,就是我。」
第66章
回到祝晓璇和陈梦的住处,只见到了祝晓璇一个人。
「陈梦呢?」孟原这个时候希望陈梦也在,这样这件事才能快速彻底地解决。
但是陈梦去参加公司的时装秀排练了。而祝晓璇自从绑架事件发生后就暂时停止了模特公司的工作。一方面是经历了那件事心中留有阴影,另一方面孟原也认为祝晓璇待在家里安全一些。除了经常打电话问平安,孟原的笔记本电脑全天二十四小时实时监控着祝晓璇的位置。即使是夜里,他也要醒来好几次查看定位系统。只有看到祝晓璇平安无事才会安心睡去,但只是睡一会儿又会醒过来。
他在全心全力地保护着她,他多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女朋友,这样她就可以睡在自己身边。不只是为了得到她美好的身体,而是那种真实的存在,不仅仅是电脑显示器里的那个标誌。
而现在,他则是希望迅速弄清楚真相。孟原这个性急火大的男人,他永远都做不到遇事先冷静下来分析。所以,他做不了一个称职的警察。
祝晓璇看到楚南伤痕纍纍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楚南苦笑着说:「是你孟哥哥打的。」
祝晓璇睁大了眼睛问孟原:「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打楚哥哥?」
「这个……」孟原语结。他在想,即使祝晓璇真的怀了楚南的孩子,他这样打楚南似乎也没道理啊。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楚南则认真地问祝晓璇:「璇子,你最近的身体有不舒服吗?」
孟原心里感歎:看看人家,问得多有水平!咱永远都学不来。
祝晓璇听了这句话脸一下子就红了,低下头说:「米姐是不是不理你了?楚南,我不是故意想告诉她的。这件事我本来不想你们知道的。」说着抬起头,目光诚恳:「你放心楚南,我不会让你负任何责任的,等米姐冷静下来也会理解的。」
楚南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天旋地转中,身上被孟原打过的地方一齐开始疼。
孟原的一颗心瞬间跌入了深谷,刚才出现的一点希望化为比黑暗更黑暗的东西。
楚南看着祝晓璇,像是从来不认识她:「晓璇,你说清楚点,不用我负什么责任?你到底是怎么了?」
祝晓璇期期艾艾地说:「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在酒吧里喝酒,我们都喝醉了,后来在公园里……这几天我发现我身体不舒服,才知道有你的孩子了。」
楚南目瞪口呆:「哪天晚上啊?晓璇,你是不是糊涂了?我什么时候跟你……」
祝晓璇偏过了头:「你忘了也好,那就当作没发生过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以后我不会再去酒吧听你唱歌了,哦,你以后也用不着在酒吧唱歌了,你就要出专辑,当大歌星了。」
楚南更奇怪了:「出什么专辑啊?你这是听谁说的?」
祝晓璇秀眉微蹙:「楚哥哥,你怎么连这个也忘了?李卫还是我介绍给你的啊。」
楚南问:「李卫是谁?」
祝晓璇说:「李卫是美声唱片公司的製作人呀,好多大牌歌星的专辑都是他做的。他听了你的歌,很赏识你,要你去做他们公司的签约歌手。」
楚南身体的疼痛再次消失,这样使得他的脑子能够勉强转过弯来。他想了想问:「你说的这个李卫,他怎么联繫?」
祝晓璇呆住了,想了想抓起自己的手机说:「号码在这里面,一定在的。」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旁观者清。孟原虽然情绪在低谷中,但理智尚存。他悄悄对楚南做了个手势,楚南随他走出房门。
孟原用手机拨打了114,查询到美声唱片公司的电话。
可是打过去,公司的接线员说,他们公司没有一个叫李卫的人。
挂了电话,孟原对楚南说:「你向我发誓,第一,你跟祝晓璇真的没什么,第二,你没有跟美声唱片公司联繫过。」
楚南点头:「我发誓真的没有,如果有的话……」
「好了,打住。」孟原阻止了楚南恶毒的自我诅咒,「我分析,晓璇的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其来源是她的潜意识。她喜欢你,渴望得到你的身体,也希望能够帮助你取得事业上的进步。而这些内容原本是以潜意识存在的,经过了那次意外,她的大脑受到外界的刺激,所以这些幻想由潜意识转换成了显意识。这就是我们平常说的妄想症了。」
楚南恍然大悟,继而又担忧万分:「那该怎么办呢?」
孟原说:「我先带晓璇去医院检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怀孕了。然后,如果有必要,我带她去看精神科医生。」
楚南问:「那我们今天不去秦丹那里找线索了?」
孟原说:「追蹤系统显示,江浩晨今天还没有离开他的住所。还有,秦丹那里,我觉得晚上行动比较好……」
孟原的话还未说完,楚南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孟原大惊失色,俯在他身上问:「你怎么了兄弟?」
楚南夸张地呻吟着:「哎哟,痛,我全身都痛得不行了!你应该先带我去医院检查才是……」
第67章
米果听到洪之鹤说是他杀了林青语,心中大惊。她第一感觉是,洪之鹤在跟她开玩笑。
她认识的洪之鹤,无论是用何种人格出现,其性格都有玩世不恭的一面。儘管米果觉得他的玩世不恭并不是内外一致的,但洪之鹤平日里十句话,一般有七八句都不必当真。
而从今天早晨起,洪之鹤与米果之间的谈话便是颇为严肃的,两个人居然坐下来极其认真地讨论洪之鹤的「人格分裂」问题,而且彼此都浑然不觉。所以此情此境,洪之鹤绝对不会是在开玩笑。
米果掩饰着内心的波澜,不动声色地问洪之鹤:「你为什么要杀死林青语?」
洪之鹤说:「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我曾经是一个杀手。」
米果问:「那么,是有人出钱让你杀死她喽?」
洪之鹤缓缓地摇头:「错了,杀手杀人,并不都是为了钱。」
米果问:「那你为的什么?是为了秦丹?」
洪之鹤却反问:「你们已经找到秦丹了是吗?警方是不是也知道了?」
米果说:「是的。你知道她跟谁在一起吗?」
洪之鹤面无表情:「还会有谁?只有江浩晨!」
米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小一些,怕是会惊动洪之鹤,使他中断这样「坦率」的谈话。
她问:「江浩晨和秦丹是什么关係?江浩晨和林青语又是什么关係?」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和秦丹是什么关係?你和林青语又是什么关係?」但既然洪之鹤提到了江浩晨,不妨暂且绕个弯吧,何况,这亦是她渴望知道的。
洪之鹤却似乎在所答非所问:「秦丹和林青语是一对情敌。」
米果问:「她们都喜欢江浩晨?所以是情敌?」
洪之鹤颇有意味地说:「她们是一对天生的情故,这与江浩晨没有关係。」
米果不解:「怎么会没有关係?如果没有男人,两个女人又怎么会成为情敌?难道……她们是因为你成为情敌的?」
洪之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开始兜圈子:「据我所知,你跟林青语也是情敌,是吧?」
米果的心跳似乎停顿了一下,她深吸了口气说:「对,我跟林青语是情敌,但我们是因为楚南而成为情敌的。所以我还是说,两个女人成为情敌,一定是因为男人。」
不料洪之鹤却说:「你又错了!你与林青语成为情敌,也是跟楚南无关的。」
米果的反应这一次非常激烈:「你这是什么奇谈怪论?如果没有楚南,我们怎么可能成为情敌?我又怎么会被她打败?」米果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呆了半天,惊歎道:「好奇怪!」
「怎么了?」洪之鹤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式,目光里却有了讚许,似乎感知到米果明白了什么。
米果说:「林青语为什么这么多的情敌?难道是她喜欢与人为敌,而并非一个具体的男人?是这样吗?」
洪之鹤笑了:「看来我没有爱错人,你的确是一个漂亮而且聪明的女人。林青语也好,秦丹也好,都远不及你这么聪明。」
米果的脸颊微微有些红,她知道洪之鹤这么说是发自内心的,但她的思路并没有因此而混乱。她微笑了一下表示谢意,然后把他们的话题继续下去:「林青语抢了秦丹的男朋友,不管这个男人是江浩晨,或者是其他人,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青语得罪了秦丹,所以你为了秦丹杀死了林青语。我说得对吗?」
洪之鹤说:「对,但并不全对。这里的关键其实还是江浩晨。秦丹是个过度癡情的女人,她不能容忍任何人染指江浩晨。失蹤案是她自己一手策划的,她失蹤后就藏匿在江浩晨周围。人们都以为秦丹死了,其实她还活着,只是,她只活在江浩晨的世界里。」
米果的脑袋突然「嗡」地一响。她突然问:「你为什么要找我做那件晚装?是因为我也列入了你的杀人对象是吗?」
洪之鹤一愣:「小果,你为什么要这样理解?你以为我……」
米果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说了,秦丹不容许任何人与江浩晨保持暧昧关係。但据我所知,江浩晨与丁茜的关係并不一般,所以秦丹就像除掉林青语那样除掉丁茜,而接下来是我了!虽然我跟江浩晨之间清清白白,但别人却未必这么认为。」
米果想到了公司上上下下的那些关于自己和江浩晨的流言蜚语,这也是米果那天向江浩晨提出辞职的重要原因。虽然清者自清,但米果不能确保不失足于泥沼。
洪之鹤却问:「丁茜是谁?」
米果疑惑地看着洪之鹤:「你既然已经向我敞开了心扉,那为什么还有所保留?」
洪之鹤说:「我确实不认识丁茜。而且我请你做晚装并不是有心害你。然而,也许……」
米果问:「也许什么?」
洪之鹤说:「你先告诉我丁茜的事情。」
米果说:「丁茜是江浩晨的助理,也是他的情人。我把你退还给我的晚装送给了丁茜,第二天她就死了。警方一直认为江浩晨是嫌疑人,现在看来,兇手一定是秦丹!」
洪之鹤吞吞吐吐地说:「找你做晚装其实是秦丹的意思,衣料、宝石和劳务费都是她给的。也许,她真的有意害你……」
米果一摆手,意思是洪之鹤不明真相不必道歉。她问他:「那后来,秦丹让你把晚装退还给我也是有意这么做喽?而我把晚装送给丁茜,她便将计就计……奇怪,秦丹是怎么知道晚装在丁茜那里的?难道是江浩晨看到之后告诉她的?」
洪之鹤说:「这很有可能。而且我还知道,秦丹虽然白天把自己藏得很深,但晚上却喜欢开着车四处游蕩。她把跟蹤江浩晨作为她惟一的游戏,她的乐趣好像并不是游戏的结果,而是游戏本身。」
米果思考着洪之鹤的话:四处游蕩……跟蹤江浩晨……她忽然想起来,就在洪之鹤找她做晚装前不久,她喝多了,在江浩晨的车里寻求安慰,就是那一次把银手链遗落在他的车上。也许就是那次,被跟蹤江浩晨的秦丹看到了。
所以,如果现在不主动出击,自己迟早会像丁茜那样死于非命!
可是,要怎么主动出击?也许报警是上上策。只要警方找到秦丹,所有的一切就会真相大白,这场罪恶便会终止。只是如果这样……
米果看着洪之鹤,心潮翻涌。如果这样,洪之鹤也将落入法网。他毕竟是因为爱秦丹才去杀人的,而且杀的是米果的情敌林青语。那样一个以抢别人的男朋友为乐趣的女人死了,便会有多少女人能够逃避失恋的痛苦啊!
但是米果又想到,林青语之所以会屡屡成功,其实是因为那些男人——包括楚南——意志不坚定!
楚南……想到楚南,米果再次陷入绝望。她们被时空分隔了三年,终于又重逢时,他却因为一时贪欢而要与别的女人奉子成婚了!
米果忍着心中难以形容的疼痛问洪之鹤:「你真的爱秦丹吗?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你爱的地方?」
洪之鹤说:「我是爱秦丹,但那只是曾经。我一度因为得不到她的人,只好弄来一个替身……」
米果插嘴问:「你最后一次见到秦丹是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洪之鹤说:「几天之前,在我家里。」
米果回忆起望远镜里的画面:洪之鹤的正面,白衣女子的背影。他们好像有了争执,然后米果接了陈梦的短信,白衣女子就不见了。
米果问:「是祝晓璇失蹤那天吗?」
洪之鹤点头:「是的。」
米果若有所思:「那就不是她啊!」
洪之鹤不解:「你说什么?」
米果摇头说没什么,心里面想的是,如果绑架祝晓璇的人是秦丹的话,那个时候秦丹在洪之鹤家里出现的可能性极小。
洪之鹤却突然说:「小果,你跟我走吧!秦丹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为过去。我现在想全心全意用我整个人来爱你,好吗?」
米果的心砰砰直跳。用整个人来爱……此时此刻,只有这两个人才知道其中的深意。
那就是,洪之鹤爱米果的这一半人格,已经战胜了爱秦丹的那一半人格。
然而,米果却微微地摇了摇头。
洪之鹤问:「是因为我杀过人?小果你放心,没有人能够找到我杀人的证据。两年了,丹青案不是还没破?就算秦丹落入警察的手里,没有证据,那些警察还是拿我没办法。」
然后,不容米果再拒绝,洪之鹤已经抱住了她。
米果全身一震,身体还没有鬆弛下来,洪之鹤已经开始吻她。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接吻,但意义完全不同。
好吧,楚南,我不要再想你。我们都有新生活了,昨天就要过去。
第68章
「医生,她真的没有怀孕?」孟原与其说不相信医生,不如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正是因为太在乎,才会这么患得患失。
那是个中年女医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她是你女朋友吧?」
孟原说:「嗯,算是吧。」
女医生看孟原的眼光像看外星人:「亏你们看着还蛮像有文化的人,竟然连男女之间的事都不懂。你们回去要好好学习一下性知识,你女朋友还是个处女呢,怎么可能怀孕啊?」
孟原呆了呆,脸忽然红了。他一点儿也没介意女医生的嘲笑,一个劲儿地跟她说谢谢,然后出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说,孩子好不好?」祝晓璇有一点儿害羞,低着头问孟原。
孟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带祝晓璇去医院检查,孟原的借口是,不管祝晓璇要不要这个孩子,都要先去医院做个检查,排除一下宫外孕的可能。他还跟祝晓璇讲了宫外孕的危险,吓得祝晓璇直吐舌头,乖乖地跟他去了医院。
祝晓璇好像并不介意第一次去进行「产检」陪同的竟然不是「孩子」的「父亲」。她还责怪孟原不该打楚南,说这个孩子虽然是楚南的,但只要楚南不点头,她不会要他负责。
他们事先商量好了,祝晓璇在医院装成一个聋哑人,所以由孟原直接和医生交流检查结果。
出了医院,孟原问祝晓璇:「晓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怀孕的?」
祝晓璇说她两天前不舒服,陈梦说怎么看着像是有喜了?还给了她一张早孕试条要她测试。她本来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但想到例假确实没有按时来,于是就按陈梦说的方法检测了尿液,竟然真的怀孕了。
孟原疑惑地问她:「试条上显示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祝晓璇说:「是两根红线,代表是有了。这个我以前听模特队的朋友们说过的,不会错。」
孟原又问:「你跟楚南,你们,有过几次?有哪里?」
祝晓璇说:「就一次,在公园里。」
孟原又问:「楚南进入你的身体了吗?」这个时候,他觉得那些年做警察的时候练出来的,问那些当事人的隐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事真是有用。儘管这个时候孟原还是觉得非常难堪,但他尽量想像自己是一名警察,祝晓璇只是他的当事人。
「啊?你说什么?什么进入?」祝晓璇的脸上混合着羞怯与迷惘。
孟原看着祝晓璇天真的小脸蛋,真想伸手去捏一捏。这个天底下最傻最笨的丫头,她居然无知成这样!这个时候孟原真的想把祝晓璇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抱进怀里,小心地呵护着她,然后、然后让她知道什么是……
可惜这个时候他们正走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孟原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她的手。孟原刚刚拉住她的手,还没有来得及体会心跳的感觉,祝晓璇便猛然挣脱了他。
孟原的心一沉,刚有沮丧的感觉,便看到祝晓璇突然跑进一座写字楼里。
孟原不明究竟,跟着她跑了进去。
他看到祝晓璇在跟一个陌生男人说话。那个男人中等身材,相貌普通,戴一副眼镜,身上背了一个大背包,背包上印着四个字:神通速递。
祝晓璇一把抓住了那个男人的背包,看着他的脸,惊愕地问:「你是荣华老师?」
那个男人的表情很不自然,眼神胡乱地躲闪着:「小姐,你认错人了。」
没有认错,绝对没有认错!祝晓璇放开了那个人,看着他匆匆消失在写字楼里。《美裳》杂誌社的荣华编辑,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送快递的人?
孟原追过来问:「那个人要不要我追上他?」儘管那个男人已经不见影蹤,但对于孟原来说,找出他来不是太难的事。
祝晓璇摇摇头:「不用了!」
然后她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说话,甚至不眨眼睛。她身上穿的那件鹅黄色双排扣连衣裙令她的身材更加挺拔,加上黑色细带高跟鞋和专业模特的站立姿势,使得写字楼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对她行注目礼,甚至有人驻足不走。
经验丰富的孟原没有理会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并且示意想对她表示关切的人无事勿扰。
祝晓璇的大脑里混乱无比,就好似一颗巨石扔进了平静的湖水,那颗巨石就是荣华。
不管他倒底叫什么名字——暂且就叫荣华,他是陈梦介绍给自己的,以《美裳》杂誌社编辑的身份对自己做他们的封面女郎进行了否定。这严重打击了祝晓璇的自信。
而彻底摧毁祝晓璇自信的,便是那一场劫难。
那个拘禁她的人对她说,只要她按照自己的指令行事就不会伤害她,并且放过她。
「宝贝,你往前走几步,想像你现在正在T台上,身上穿着一件全世界最漂亮的衣服,衣服上缀满了耀眼的宝石,每个人都对你发出讚歎。」
祝晓璇在无边的黑暗中心慌意乱地往前迈了几步。
「不对宝贝,不是这样的,你这样看起来就像一个贼。你应该像一个公主,知道吗?公主!秦丹就是这样的,你怎么就做不到呢?」
那个人的声音似乎又响了起来。正是那个人嘴里不断地重複秦丹的名字,使祝晓璇认定了这个人就是绑架秦丹的人。
而祝晓璇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令那个人满意。虽然那个人没有骂她,她却无数次在心里面骂自己是猪。
儘管逃出了那个魔穴,但她短时间里已经无法再上T台了。她跟着陈梦去过一次排练场,当她站到T台上时,便觉得自己正站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无论她怎么做,都不会让那个潜在的人满意。
那个潜在的人是谁?米果曾经怀疑过是洪之鹤,楚南曾经怀疑过是江浩晨,都被否定。后来他们大胆猜想那是个改变了自己音色的女人,孟原认为正是秦丹,然而也错了。
那是谁?
「是陈梦!她是陈梦!」祝晓璇就像突然从梦中惊醒,对着孟原大声叫起来。
第69章
孟原在送祝晓璇去医院检查之前,先安置好了楚南。孟原送楚南回家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给他的伤处涂上云南白药膏。楚南挂念米果,便要孟原给她打了个电话。那个时候,米果正在跟洪之鹤分析他的「人格」问题,接到孟原的电话,知道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也知道楚南一定在场,于是只说「我正忙着,回头联繫」便挂了。
孟原走后,楚南沉沉睡去。因为脸上有一块瘀青,他晚上也不打算去酒吧唱歌了。
可是刚躺下不久,孟原的电话就来了。那个时候孟原正在医院等待祝晓璇的检查结果,趁空打开笔记本电脑,发现二号目标江浩晨竟然还没有移动,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
他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如果昨晚秦丹发现晚装失蹤,江浩晨一定会警惕并且採取措施的。而他完全有可能匆忙中没有把老闆包带在身上。
苦于此时无法脱身,于是只得打电话给楚南,提出这点顾虑。
楚南说:「这样吧,我去秦丹那里看看。」
孟原说:「也好。你注意安全,随时跟我保持联繫。我那天给你的钥匙记得带上。」
云南白药膏的功效似乎不错,楚南起床的时候身上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同时也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畅。
也许偶尔被人适度痛打一顿活络一下筋骨也不错?楚南苦中作乐地想。
楚南敲秦丹家房门的时候,手中拎了好几大瓶洗髮水。这是在路上买来的,以便临时客串一下洗髮水推销员的角色。如果发挥失常没有推销出去,那么就留着自己用好了。楚南一年四季每天都会洗澡洗头换衣,所以一个人若要长期保持乾净清爽的外表是坚决不能偷懒的。
楚南按了好几声门铃都没有动静。后来邻居家的房门开了,一位中年女人探出脑袋问:「你找谁?这家今天一早就搬走了。」
楚南心中大憾,跟中年女人道谢之后佯装离开,过了一会儿又偷偷溜上来,悄悄用孟原给他的钥匙打开了秦丹的家门。
出现在楚南眼前的景象比料想中更坏:不但人去房空,一张纸片都未留下,而且墙壁重新粉刷过,木地板也拆除了。
那个老奸巨猾的江浩晨,他的行动竟然如此迅速!现在,这间房子一点儿秦丹的气息都没有了。
孟原接到楚南的电话时,已经跟祝晓璇走出了写字楼。于是,三个人很快在楚南家会合。
孟原和楚南对于祝晓璇说出绑架她的人是陈梦都很意外。
祝晓璇说:「是陈梦,就是她!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她的声音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因为她故意利用了声音转换器改变成男人的音色,迷惑了我。」
楚南给祝晓璇倒了一杯水:「别急,晓璇,你慢慢儿说。」
祝晓璇喝了口水,情绪稍缓,接着说:「前一段时间我们公司的老闆突然很器重我,有好几场时装秀都换我做主秀,而陈梦表面上虽然对我还是很好,实际上却在摧毁我。」
祝晓璇把「荣华编辑」和被陈梦拘禁的更多细节以及由此产生的后果讲述一番。
孟原这个时候已经相信了这一切真的是陈梦所为。他对祝晓璇说:「你已经明白了这一切,那么,你还相信陈梦给你的试条出现的检测结果吗?其实你并没有怀孕。而且,你告诉我们的与楚南在公园里的事以及你给楚南介绍唱片公司製作人的事,都是不存在的。刚才医生告诉我,你还是,还是处女。而且,我给美声唱片公司打过电话,他们并没有一个叫李卫的人。晓璇,你想想看,你的这些记忆都是怎么产生的呢?」
祝晓璇看看孟原,又看看楚南,露出了痛苦和迷惘的神色,继而哭了起来,孟原和楚南越安慰她,她就哭得越凶。
她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我真的没用,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楚南,对不起……」
楚南说:「这不怪你晓璇,我们都不会怪你的。你不要有负担。」
孟原说:「老弟,都怪我糊涂,我太冲动了。这样吧,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边说边向楚南眨了眨眼睛。
楚南会意,扑上去对孟原又打又踹。孟原立刻就被打翻在地,嘴里喊着:「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晓璇,快来救我!」
祝晓璇停止了哭泣,先是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想阻拦楚南却无从下手,因为孟原满地打滚,楚南则跳来跳去,像拍电影一样施展着中看不中用的花拳锈腿,倒也蛮像回事。
于是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表演,不顾脸上泪迹未乾,捂着嘴偷乐,但还是不小心笑出了声。
最后楚南一脚踩在孟原的胸膛上:「小子,你知错了吗?」
孟原喊道:「大哥,我知错了!」
楚南说:「那你说说,你做错什么了?」
孟原说:「昨天晚上我不该跟秦丹打照面。她一定是认出我来了。我的错误就是:打草惊蛇。」
楚南收了脚说:「起来吧,我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对策比较好。老孟,这个时候如果你还不打算跟潘河巖合作,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孟原起身点头:「好,我们现在就一起去找老潘,一方面告诉他秦丹的下落,另一方面就是祝晓璇的事情。晓璇,你跟我们一起去揭发陈梦吧,她罪有应得。」
很巧,这个时候楚南的手机响了,接起来,竟然是陈梦,说祝晓璇把手机忘到住处了,有急事找她,问他们是不是在一起。
孟原沖楚南点点头。楚南说:「她在啊……孟原?」看到孟原又摇头,就说:「老孟他不在。」
孟原对祝晓璇耳语道:「你接起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祝晓璇接了电话,陈梦说要立刻见到祝晓璇,有很重要的事跟她说。祝晓璇看着孟原暗示的眼神,同意了。
挂了电话,孟原说:「这样,我先跟晓璇一起去见陈梦,我们想办法说服她自首吧。」
楚南说:「这样也好,如果自首罪名会轻一些。那我自己去找潘河巖了,老孟你没意见吧?」
孟原笑了:「我有什么意见?太小看我了吧!楚南,其实我昨天晚上在秦丹面前露脸,都是为了你们家米果。」
楚南说:「我知道,谢谢你。」
孟原说:「其实我打你,也是因为米果。如果不是她,我绝对不会跟你……」
楚南心里一热,他知道孟原的意思是,如果没有米果,他绝对不会跟自己「抢」祝晓璇。
第70章
楚南去警队前,先给潘河巖打了个电话。
潘河巖的心情听上去似乎很好:「哦,是楚南啊。你找我有什么事?」
楚南说:「潘队,我想马上见到你,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潘河巖说:「现在吗?现在不行,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楚南说:「我想告诉你的事情也很重要,不但重要,而且紧急。」
潘河巖似乎有些动心了:「什么事?在电话里不能说吗?」
楚南说:「是秦丹有下落了。我跟孟原昨天见到秦丹了。」
潘河巖说:「哦,是吗?这样吧,一个小时后,在警队对面的咖啡馆见,让老孟也去吧。对了,老孟呢?」
楚南倒是觉得,潘河巖对他提起秦丹根本没有意外,倒是想起为什么不是孟原跟自己联繫,觉得很不解。
楚南说:「老孟这会儿正上班呢,所以让我跟你联繫。一会儿如果他有时间一定会去的。」
他想,半个小时后,不知道孟原能不能够说服陈梦自首。如果孟原成功了,那么就直接可以一起见潘河巖了。
楚南只用了十分钟时间就赶到了警队对面的咖啡馆。他找了个临街且靠窗的座位,正好可以看到出入警队的车辆。时间还早,他貌似悠闲地喝着味道浓郁的摩卡咖啡,实则细心留意警队出入的车辆。他记得潘河巖的汽车牌号。
其实潘河巖已经说好一个小时后见他,像他这种职业的人一般都会比较守时,自己大可不必这么警惕。如果听着柔和的音乐,拿下书架上一本休闲杂誌,再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书消磨这段时间更好,楚南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也许是潜意识告诉他,就应该盯着那个地方。
事实证明,楚南的直觉是对的。楚南的大脑有与生俱来的敏锐和淡定,这一点也是孟原相当讚赏的。
跟潘河巖约定的时间还差十分钟的时候,楚南终于看到潘河巖的车子回来了。警队门前是一条很狭窄的街道,楚南那双足够达到飞行员标準的眼睛不但清楚地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潘河巖,而且看到了后排座位上坐的人。
靠窗是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坐姿端正,其实那个警察长得什么模样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边坐的人。
是的,当敏锐而淡定的楚南几乎大声惊叫的时候,他还根本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楚南从咖啡馆向外狂奔的时候,还在庆幸自己先付了咖啡钱,所以不会出现服务生从后面追出来的情形。
楚南敏捷的身子横穿了那条街,跑到警队门口的时候,被门卫拦住了。
他跟门卫解释自己是和潘河巖约好的,然后便看到潘河巖坐的车子已经在院子里停好。车门打开,潘河巖第一个走了出来。
「潘队!我是楚南啊!让我进去!」楚南向潘河巖大喊。
潘河巖听到喊声,回头见是楚南,向他挥挥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就见汽车里走出四个人来。
两个是警察,另外两个是他们押解的「犯人」,準确点叫,应该称为「嫌疑犯」。
可是楚南根本不会用这一类的字眼去称呼其中的一个人,虽然那个人的双手已经被珵亮的手铐铐住。
「米果!」楚南向那个人大喊一声,专业歌手极富穿透力的嗓音使得在场的人都听得真切。
米果回头,看到楚南,脸上露出了複杂的神色,有吃惊、委屈、怨恨、无助,以及许多无法形容的情绪。
米果身边的那个「嫌疑犯」正是洪之鹤。洪之鹤也看到了楚南,但没有什么表情,很快扭回了脸。
后来,那些人都不见了,只有潘河巖向他走过来,问他:「老孟没来吗?」
楚南说:「老孟马上就来。潘队,现在已经到我们约定的时间了,我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说。」
潘河巖说:「这样吧,既然你已经到这里了,去我的办公室吧。」
楚南这个时候,天大的疑团只能暂且憋在肚子里,跟潘河巖向办公室走去。
他心里想的是,谁陷害了米果?
多年之后,楚南还在为这时候能这么想而骄傲。第一念头并不是潘河巖为什么要抓米果,而是谁陷害了米果。
但楚南跟潘河巖说的第一句话还是:「潘队,你为什么要抓米果?」
潘河巖说:「这个,我暂时不能够透露给你。我们也需要进一步调查情况之后才会得出结论。」
楚南冷笑:「调查情况?调查情况需要戴上手铐吗?你们这已经是拘留了,你们拘留她的理由是什么?」
潘河巖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好吧,看来即使我这会儿不告诉你,一会儿老孟来了也会不打破沙锅不罢休的。米果涉嫌毒死丁茜,还有那个洪之鹤,涉嫌在三年前杀死林青语。」
第71章
虽然孟原反应迟钝,但还是猜对了。江浩晨那晚接了秦丹的电话匆忙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他那个从不离身的老闆包了。
有时候,忘记做什么是一种幸运。或许是天意。
不过那天晚上楚南和孟原在一起谈论丁茜案的时候,江浩晨没有忘记打开监听设备。
监听设备终端安放在楚南的吉他包里。就如同江浩晨的那个老闆包一样,楚南的吉他几乎也是不离身的。何况,往吉他包里做一点手脚,在人来人往的酒吧里不算是难事。
他原先的目的只是想听一听楚南和米果是怎么谈恋爱的。这个说是了解敌情也好,说是满足个人的窃听慾望也好,总之,江浩晨很有兴致。
可他绝对没有想到,楚南和孟原的谈话竟会让他冷汗直冒。
还好他们只是凭借想像和猜测得出设想,并没有抓到真凭实据。
可是这足够动摇他稳坐钓鱼台的决心。
他甚至还没有听完楚南和孟原的谈话就中断了窃听,去见秦丹。
——如果他当时没有那么心急,再听一会儿他们的谈话,就会知道他也被他们监控了,这样他和秦丹的关係可能不会那么快地暴露在他们面前。就也不会出现楚南和孟原深夜追蹤江浩晨那一幕了。
是牺牲自己还是牺牲爱情,这本来是个答案明朗的事——如果自己的性命都不保,爱情还有存在的意义吗?但是江浩晨还是不忍心亲手毁灭他的爱情,或者说,他最爱的人。
他目前最爱的人并不是秦丹,而是米果。
并不是在他心里秦丹不如米果,而是因为许多时候,爱情更倾向于对他若即若离的那个人,而不是对他死心塌地的那个人。江浩晨即使得不到若即若离的米果,也不会离开死心塌地的秦丹。但正是因为秦丹的死心塌地,江浩晨才喜欢在秦丹之外玩儿追蜂逐蝶的游戏。比如林青语,比如丁茜,比如米果。
所以,也许说他爱米果,不如说他更迷醉于追逐米果的过程。或者说,米果是他最难征服的,惟一失败的目标。正因为这样,才更令他迷醉。
但是当生存受到威胁的时候,游戏便失去了意义,到了终止的时候。这对江浩晨来说,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遗憾。
但他同时也知道,毁灭米果的行动很冒风险。所以江浩晨才会连夜再见秦丹一面。而也正是因为这一面,秦丹暴露了,所以又出现了紧急转移秦丹那一幕。江浩晨现在相信,除了他之外,任何人也找不到秦丹。
潘河巖在办公室里见到江浩晨的时候很意外。在此之前,江浩晨在他面前总是摆出一副拒绝骚扰的姿态,似乎跟他说句话就已经是天大的冤屈。
所以江浩晨今天来一定不是自投罗网的,而是别有目的。
果然,江浩晨一开口就是大义凛然的模样:「潘警官,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替死者伸冤。我相信我提供的线索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潘河巖打开录音笔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沉着地问:「江老闆,不知道你今天来找我,是深思熟虑呢还是一时冲动?」
两者都不是,是迫不得已。
但江浩晨却说:「不满潘警官说,其实作为一个普通百姓,我真的没那么高的觉悟。所以我想潘警官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也一定会理解我的苦衷,不至于给我安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吧。」
潘河巖微微一笑:「有罪没罪可不是我说了算,是法律说了算。江老闆别跟我兜圈子了,我时间有限,你有什么情况赶紧说吧。」
江浩晨说:「好,潘警官知道,丁茜死的那天晚上,我跟我们公司的一个设计师一起在柳城。」
潘河巖说:「嗯,这个情况我们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当天晚上你们住在柳城酒店,整晚都没有离开。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忘记跟我们说了,现在才想起来?」
江浩晨觉得潘河巖很聪明,很给他面子,但还是很「诚实」:「其实是当时我不敢告诉你们,也不是不敢说,是害怕我提供的情况对你们造成误导。于是我希望自己先调查一下再跟你们说,这样不但不至于冤枉了好人,也不会影响你们侦查案情的思路。」
潘河巖问:「那么你的调查已经有结果喽?」
江浩晨说:「那当然,我已经能够肯定杀害丁茜的兇手是谁了。」
潘河巖沉着地问:「是谁?」
江浩晨说:「米果。就是跟我一起去柳城出差的设计师。」
潘河巖仍然不露声色:「哦?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米果是兇手呢?我要的是证据。」
江浩晨说:「证据自然有,你先听我说。首先,有一点我要推翻我原来的口供。其实你们第一次找我调查情况的时候,我没说,第二次,我说的情况并不属实。」
潘河巖略微点头:「嗯,接着说。」
江浩晨说:「其实丁茜临死前接的那个电话不是我打的,而是米果打的。那天晚上米果并没有喝醉,她是装醉的。她装睡后不久,我便趴在她的床边迷糊起来。后来我才明白,我没有回我的房间而是因为她喝醉了留下来陪她,打乱了她的预谋。但她还是趁我睡着了,冒险从我的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机,到房间外面打电话。」
潘河巖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江浩晨接着说:「我当时只是感觉她走了出去,并不知道她拿着我的电话。我当时很奇怪,米果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半夜里溜出去是去做什么呢?还要瞒着我?所以,我就偷偷跟了出去。我看到米果没有走电梯而是拐进了步梯间。我站在步梯间门外,听见她在跟别人打电话。」
潘河巖问:「电话内容你听清楚了吗?」
江浩晨说:「虽然米果的声音很小,但是夜深人静的步梯间回音很大的,所以我基本上听清楚了电话的内容。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她是打给丁茜的。即使知道是打给丁茜的,我也绝对不会想到米果正在谋杀丁茜。」
潘河巖终于表示了一点疑惑的情绪:「江老闆在开玩笑吧。一个电话就可以谋杀一个人?我这个警察可是闻所未闻。」
江浩晨附和道:「就是嘛,谁能想到呢?所以第一次调查情况的时候我就没跟你们说,以为那个电话跟丁茜根本没关係。我当时还以为米果是在给她男朋友打电话呢,后来我在我手机的通话记录里查到了她打的那个电话,才知道米果的电话是打给丁茜的。」
潘河巖问:「那么,我们第二次找你调查情况的时候,你为什么承认电话是你打的?」
第72章
陈梦接到「荣华」的电话之后,亦是冷汗直冒。
青城那么大,就偏偏撞见了。祝晓璇的记性又那么好,就认出来了。「荣华」偏偏又缺乏随机应变的本事,露出了破绽。
什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个计策虽好但还是不够稳妥。本来,「荣华」演完那场戏就会回家乡跟女友结婚的,从此绝少会在这个城市出没。可偏偏那个女友家里嫌贫爱富,不同意他们的婚事,那个女友意志也不坚定,所以婚事就告吹了。于是「荣华」就留了下来。
这是陈梦不知道也没有料到的。现在再埋怨也于事无补了,必须快点想到补救的办法。
陈梦思考了一会儿,决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祝晓璇。那丫头这些天总是跟孟原泡在一起,而孟原又在千方百计查找绑架祝晓璇的人。所以得赶在孟原知道之前打消祝晓璇的怀疑。如果祝晓璇有所察觉,那么就只得……虽然陈梦并不愿意这么做,但事已至此,无路可退了。
可是祝晓璇的手机没带在身上,该怎么找到她?祝晓璇会跟谁在一起呢?楚南还是孟原?但愿不是后者。
陈梦在祝晓璇的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楚南的手机号码,打过去,竟然真的找到了祝晓璇,并且,孟原不在场。
如果还有一条路可以全身而退,那么陈梦现在会毫不犹豫地回头。可惜,从被憎恨和妒忌蒙蔽双眼的时候,陈梦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陈梦出门的时候,选择了与平日迥异的装扮:中性化的灰色T恤衫和黑色长裤、运动鞋。这身打扮既与平时优雅妩媚的穿着风格不同,也不引人注意。更重要的是,如果遇到意外,逃跑的时候比较方便。陈梦上学的时候曾经是运动会上的短跑名将,一百米和二百米赛场上无敌手。
约定的地点也是陈梦花费了心机挑选的。那是一处开发了一半的广场,原先是个封闭的公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工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停工了。所以那里的地势既能够遮掩,又方便逃跑。而且,不会让祝晓璇察觉到危险。
陈梦到达的时候,祝晓璇已经在那里等她了。陈梦不知道是孟原开车送祝晓璇来的,更不知道孟原此刻就潜伏在公园那道尚未拆除的围墙背后。陈梦下了出租车,一眼看到身穿鹅黄色连衣裙的祝晓璇正袅袅婷婷地站在围墙前的草地上,傍晚的斜阳洒满了她的一头长髮。围墙边开着一丛粉红色的芍葯花,给这幅画卷增添了缤纷的颜色和芬芳的气味。
陈梦的心突然间有些柔软了。这么美的画卷,如果画卷中的人从未与自己相关,那么只这样静静地走过去该有多好。
可惜……
祝晓璇看到陈梦,微笑着叫道:「梦姐!」
陈梦走过来,手插在裤袋里,右手戴着手套,掌心握着一把折叠刀。那把刀虽然小但是足够锋利,用来切水果实在是大材小用了。有一次陈梦切橙子的时候不小心划伤手指,领教过它的厉害。
陈梦的脸上却是歉意的表情:「璇子,你梦姐今天来找你是给你赔不是的。」
祝晓璇似乎不明白:「怎么啦梦姐?出什么事了?」
陈梦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祝晓璇的脸,似乎要深入她的大脑。
「丫头,别装糊涂了。我知道你今天碰见荣华了。实不相瞒,他的确不是《美裳》的编辑。不过,他也不是专门送快递的,他是个骗子,骗子你懂吗?他连我也骗过去了,我后来知道了,但不敢跟你说,怕你误会我。」
祝晓璇拍拍脑袋:「啊,是这样啊梦姐,我还以为我今天是认错人了,呵呵。」
陈梦一颗高悬着的心猛地落在了原地。可是,只是瞬间,又反弹起来。
祝晓璇是真的糊涂还是故意装傻?这个当真不能大意。
陈梦的右手仍然插在裤袋里,左手伸出来抚摸着祝晓璇的秀髮:「丫头,你没有认错。不过下次你看见那个滚蛋,可以找人揍他一顿!」
祝晓璇点头:「对,让孟哥哥揍他,孟哥哥揍人最厉害了。」
陈梦的表情有些古怪,手伸进挎包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祝晓璇:「璇子,你今天出门的时候手机忘记带了,我顺便给你带过来了。」
祝晓璇接过手机:「谢谢梦姐,看我最近,总是丢三落四的。」
陈梦说:「很正常,孕妇就是晕妇嘛。你现在应该多在家里休息,不要到处乱跑,还有,高跟鞋也不能再穿了。」
祝晓璇笑了:「梦姐,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根本没怀孕,你是知道的。」
陈梦一愣:「什么?没怀孕?我们当时一起测的,不可能出错啊。」
祝晓璇说:「孟哥哥今天带我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我根本没有怀孕。」
陈梦的脸色突变,伸在裤袋里的手将刀子握得更紧,她能够感觉到手指里的血液因为快速流动带来的颤慄。
祝晓璇突然激动起来——儘管孟原交待她千万不要激动,只要引诱陈梦把真相说出来即可,但祝晓璇此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突然间便泪流满面,哽咽着说:「梦姐,我祝晓璇原本与世无争,你为什么接二连三害我?做不做主秀我根本不在意,楚南的爱我也没奢求,还有孟原,我根本就没有与你争夺过。而你为什么自己得不到,也不允许别人得到呢?」
陈梦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你还说没跟我争?这几次时装秀都是因为有你,我才丢掉了主秀的地位。还有,我跟孟原好不容易重逢了,又是因为你而无法重归于好!你……」
祝晓璇哭着说:「所以你先是借用荣华编辑来否定我,然后拘禁我,摧毁我的自信,后来又骗我怀孕,这样孟原就不会要我了是不是?」
陈梦说:「很好,没想到你这个丫头并不糊涂。孟原是不是也知道了?」
祝晓璇问:「你害怕孟原知道你做的事吗?你既然害怕他知道,又何必去做?」
陈梦反问:「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告诉孟原,或者乾脆告诉警察,是这样吗?」
祝晓璇说:「梦姐,你去自首吧。本来你的错误也不算很严重,如果自首那就更轻了。」
陈梦微微怔了一下,笑了:「你这丫头果然很聪明。我自首了,你就彻底没有竞争对手了是不是?主秀和孟原都是你的。」
祝晓璇说:「梦姐,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即使你不自首,即使我们放过你,主秀和孟原也不再是你的了。」
陈梦听了,突然全身一震。是啊,即使他们都原谅自己,主秀和孟原也不再是自己的了。好吧,祝晓璇,既然没有我的份,那么你也别想……
陈梦藏在裤袋里的手悄悄伸了出来,放在背后。左手在后面一拉,刀刃便出来了。然后,她突然将手中的刀子刺向祝晓璇。
祝晓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她横向推了出去。她跌跌撞撞了几步,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她刚刚摔在地上,便听到了她此生听到的最可怕的声音。
她惊恐地转过头,看到陈梦正将手中的刀子刺向孟原。
一刀、两刀、三刀……祝晓璇几乎失去了一切意识,眼前只有漫天的血光。她突然倾尽全力大喊了一声:「杀人了!快来抓兇手!」然后的一切便恍惚如梦。
后来,她感觉自己被人群重重地包围起来,她抱住孟原想把他抱起来,可是用尽了力气也没有成功。
她身上的黄裙子染成了红裙子。而他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孟哥哥!你不能死!」祝晓璇抓住他的手,在他的耳边大喊。
他的眼睛睁开了一下,可能是听到了,但紧接着又闭上了。
天突然间塌了下来。
孟原,我突然明白自己错过了最该珍惜的人。孟原,如果有来生,你一定要等我,不能再这样离我而去……
第73章
米果的「新生活」刚刚拉开序幕,便被从天而降的警察砸了场子。
见到潘河巖,米果本来以为他是来抓洪之鹤的。她想,事情并不像洪之鹤说得那样天衣无缝,如果潘河巖没有真凭实据,一定不会来抓他。
可是米果万万没想到,潘河巖手中的那把手铐竟然会铐在自己的手腕上。她意外,她震惊,她愤怒,她委屈,可是都无济无事。谋杀丁茜的嫌疑犯?这些警察忙活了这么多天,居然找到她身上?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可是这就是现实!
而这并没有完。潘河巖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扔在沙发上的那件晚装。然后,洪之鹤以谋杀林青语的嫌疑犯身份同样被警方带走。
上警车的时候是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如果说是楚南关上了那道门,那么洪之鹤便是替她打开窗户的那个人。而现在,这扇刚打开的窗户也关上了。在这样的情境之下,竟然是孤立无援的局面。
那只有靠自己了。
坐在警车里的时候,米果这么对自己说。然而,这是多么艰难又无奈的决定啊。这个时候她已经明白,一定是有人在陷害自己,而那个人一定是她的老闆江浩晨。那个老谋深算的男人,她又怎么能是他的对手?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她无法想像。
然而,就在最彷徨无助的时候,米果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蓦然回首,米果竟然看到了楚南。
她以複杂的表情(吃惊、委屈、怨恨、无助,等等)看着他时,他同样以複杂的表情看着她,那表情里有震惊、迷惑、焦灼,而这些负面的表情很快地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信任、怜惜和支持。
在那一刻,他们竟然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够读懂彼此的心意。
就是楚南那一刻的神情,像阳光照进米果的心房。而她更明白的是,不管以前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管未来他们还有没有可能走在一起,楚南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助她脱离困境。
楚南当然是这样想的。如果说之前他为丹青案和丁茜案所做的一切是因为林青语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则是为了米果。所以,他只能更加努力和用心。
出了警队的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即联繫孟原。这个时候孟原是惟一能够帮助他的人,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当他还没有掏出手机的时候,手机铃声便响起来。与平日无甚差别的铃声,在这刻他听起来竟然觉得特别急促。直觉,一定是坏消息。
是祝晓璇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楚南好不容易让祝晓璇冷静下来之后,才弄清楚她那边发生了什么。
——疯狂的陈梦用刀子捅向祝晓璇的时候,孟原在最后的时刻冲上来将她推到一边。警察说,如果孟原在那个时候先制服陈梦一定不会出现如此惨烈的结果,可是孟原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竟然用了最愚蠢但对祝晓璇的伤害可能性最低的措施,这种以死相拼的做法使孟原竟然在那个时候失去了还手的能力。结果是,他的腹部被捅成了马蜂窝。
陈梦在逃跑的途中被警察抓获。如果不是那些路人听到祝晓璇的呼救围拢过来,陈梦一定也不会放过祝晓璇。
孟原被送到医院急救。医生说这种情况基本上没有存活的可能了,除非是奇怪发生。
楚南在赶往医院的途中,脑子里面一直反覆出现「奇迹」二字。奇迹、奇迹、奇迹……奇迹会出现吗?
祝晓璇一见到楚南便扑进了他的怀里。急救室门外,楚南怜惜地抱着她,心和她一样痛。
祝晓璇浑身颤抖着说:「楚南,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和米姐,更对不起孟原。他都是因为我……」
楚南等她平静一些,把她扶到椅子上,看她浑身血迹斑斑,头髮凌乱不堪的样子说:「我先送你回去换下衣服,休息一下,好吗?」
祝晓璇望了一眼急救室紧紧关闭着的门,眼里满是挂念。
楚南说:「手术不会这么快做完的,我们来得及。」其实楚南现在也一刻不愿意离开孟原,但他害怕祝晓璇继续在这里守候下去会崩溃掉。所以他必须让她暂且离开一会儿,缓解一下情绪。
祝晓璇听话地点点头。
祝晓璇到家里洗了脸换了衣服,在楚南的安抚下才惭惭从极度的惊恐中缓过神来。她问:「米姐呢?她在哪里?我要见到她,跟她解释清楚我们的事。」
楚南苦笑着说:「米果被江浩晨陷害了,她现在已经被警察拘留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样找到江浩晨的破绽,还米果清白和自由。」
祝晓璇睁大了眼睛:「我们?我能够帮助你吗?」
楚南微笑着点头:「当然了,晓璇,你现在是惟一能够帮助我的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祝晓璇脸上的阴郁一点一点地消散了。她变得坚定了:「楚哥哥,我会帮助你的,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楚南认真地说:「谢谢你,晓璇。」
祝晓璇感到无地自容:「楚哥哥,我……」她低下头去,抬起来时问:「孟哥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楚南无比艰难地给了祝晓璇一个笑容:「我们一起在心里呼唤他,他一定会听到的。这样,他一定会捨不得离开我们的是不是?」
祝晓璇眼里噙着泪点点头:「我已经决定了,如果孟哥哥能够挺过来,我……我一定再也不会离开他了。我是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楚南拚命点头:「明白,我都明白。我们现在回医院去,你把你的决定告诉他吧,我跟你一起守着他醒过来。」
祝晓璇破涕为笑:「这些话,我在送他去医院的路上就跟他说了。他的眼睛虽然闭着,但他的耳朵没有闭上,他一定听到了!」
第74章
楚南和祝晓璇在医院的急救室外守了整整一夜。孟原的伤势非常严重,大量失血,多个脏器破裂。医生在进行脏器修复手术的时候,他的心脏停跳了两次。祝晓璇的精神濒临崩溃,每次都是楚南在手术通知单和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第二天早上,医院的楼道里挤满了孟原单位的同事、媒体记者以及普通市民。这个时候,尚未脱离危险的孟原已经成了英雄。祝晓璇的眼泪本已哭干,但她看到那么多人送的鲜花把医院变成花的海洋时,眼睛又开始湿润了。
她第一万零一次呼唤孟原。每呼唤一次,她对他的感情便更重几分。那感情虽然才破土而出不久,却已经迅速成长,开出美丽的花,结成沉甸甸的果实。
这份感情能够令她坦然面对楚南了。祝晓璇对楚南说:「你不必再对我有任何的愧疚,过去我对你的感情是非常值得的,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可是从现在开始,有更值得我爱的人了。」
楚南听了欣慰无比。天快亮的时候,祝晓璇靠在楚南肩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是被孟原从急救室推出来的声音惊醒的。她睁开眼睛,看到还在昏迷之中,面色苍白的孟原躺在救急车上,浑身插满了管子。
管子的存在证明了生命的存在。祝晓璇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
医生说,孟原能够挺过手术这一关已经是奇迹了。虽然他现在还处在极度危险之中,随时会因为术后併发症失去生命,但他能够感觉到孟原的求生慾望很顽强,两次恢复心跳已经说明了问题。
是的,孟原捨不得这个世界,捨不得祝晓璇,所以这个硬汉在与死神顽强斗争。
昨天晚上在医院里,警察已经给祝晓璇做了笔录。今天一早,潘河巖就给楚南打了电话,要他和祝晓璇尽快去警队继续配合陈梦案的调查。
潘河巖之所以决定亲自负责陈梦这个案子,不仅是因为受害人是他的老同学孟原,也因为祝晓璇的笔录中,不但详细记录了陈梦拘禁她的过程,还涉及到了秦丹和米果两个人。
米果,这个丁茜案目前的嫌疑犯,在陈梦的案件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这是潘河巖感兴趣的。
而在潘河巖面前,楚南似乎更关心米果的案子。这个精灵古怪的男人总是想旁敲侧击套出潘河巖的话来。
昨天在潘河巖面前,楚南就毫不客气地指出,一定是江浩晨陷害了米果,他才是真正的兇手。潘河巖不置可否,就只一句话:法律面前,要想证明任何问题必须拿出证据。
楚南明白,潘河巖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因为他掌握了米果的证据。他现在要做的是,推翻江浩晨陷害米果的证据,继而找到江浩晨谋杀丁茜的证据。
可是这谈何容易?一切都蒙在鼓里,无从下手。楚南想到的是,为什么江浩晨突然陷害米果?丁茜案发生的时间已经不短了,难道是因为江浩晨利用米果开完时装发布会才对她下手?江浩晨公司的秋季新装刚刚推出,其计设师便成了杀人犯,江浩晨想用这个来炒作他的商品?
还是因为秦丹的暴露使江浩晨乱了分寸,为求自保不得不找个人顶罪,而米果是最好的人选?
为什么米果反倒是最好的人选呢?那天夜里远离现场的人,除了江浩晨就是米果。
那么,这里面可有玄机?
这是楚南在医院急救室门前彻夜守候孟原时找到的切入点。
于是这个时候,楚南便开门见山地问潘河巖:「潘队,我还是想跟你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米果那天晚上根本就不在青城,怎么可能杀了丁茜呢?」
潘河巖说:「惟其如此,她才是兇手。一个谋杀者,他(她)要做的最重要的功课便是为自己製造一个高明的不在场证明。」
楚南从容地说:「潘队说得很有道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米果真的很聪明。杀人不一定非要在现场,甚至不一定要在那个城市。也许,一个电话就能够解决问题了。」
潘河巖虽然不动声色,但看楚南的眼光多了几分警惕。他说:「所以嘛,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抓错人了呢?」
楚南继续发挥:「那天夜里,丁茜临死前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江浩晨的手机打过来的。其实,这个电话并不是江浩晨本人打的,而是米果。她趁江浩晨睡熟了之后悄悄用他的手机打的。所以说,米果很高明,不但给自己製造了一个不在场证明,而且连通话记录都跟她无关。」
潘河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楚南:「楚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难道米果可以在电话里投毒吗?」
楚南说:「移动通信好像还没有这个功能吧?但是毒药可以事先设置好,米果在电话里指挥丁茜找到就够了。只是,米果却没有想到,丁茜的手机在那个时候偏偏没电了,所以她没能指挥丁茜将那个小贴纸放在别处,所以那个小贴纸便成了重要的线索。」
潘河巖暗中吃惊。他还从来没有把丁茜的手机没电跟那个没处理好的心形小贴纸联繫起来过。于是潘河巖「哈哈」一笑:「听起来似乎很有创意。或许米果真的是被冤枉的,是受人指使或者有同伙。那主谋……」
楚南乐了:「潘队的判断能力真的很强,这个主谋就是我嘛!」说着,将手里的一个东西轻轻地放在潘河巖的桌子前面。
「这是什么?」潘河巖刚刚看清楚那东西,就明白了。
「是窃听器?」潘河巖没有动那东西,眼睛重新看着楚南问。
楚南微笑着说:「对,这就是物证。我没有忘记潘队昨天给我的告诫——法律面前只讲证据。」
这一次,潘河巖是真的不懂楚南了。也就是这个时候,潘河巖才第一次领教了楚南的厉害。这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帅哥(据说是个酒吧歌手),他的智商和应变能力都是一流的,至少要超出孟原。孟原其实只是经验多一些罢了,论天赋,他肯定不及楚南。
他与楚南刚才的一番争辩完全是反了。他在说着楚南的台词,而楚南则在说他本不会说出来的台词。
潘河巖也是个厉害人物,只是疑惑了片刻就明白了:「有人在用这个东西窃听你吗?」
楚南说:「这个是在我的吉他包里找到的。潘队不必问我窃听的人是谁,我想,你一定会比我更明白了。」
潘河巖此刻真是无语,这个时候连糊涂都装不下去了。
楚南说:「前天晚上我跟老孟在一起吃饭。」说到这里楚南心里一阵难过,他在想,自己还有机会跟孟原一起吃饭吗?
顿了一下楚南继续说:「饭桌上,我们分析了丁茜案。当时老孟告诉了我丁茜案的新线索——那盒葡萄糖方糖。于是,我就跟老孟猜测了一番。本来我们也只是猜测,即使这种猜测被认定了也毫无意义,因为,法律需要证据。」
潘河巖说:「你是说,江浩晨听到你们的猜测心虚了,于是将计就计,嫁祸于米果是吗?」
楚南夸张地做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动作。他想,跟潘河巖交锋真费劲,但是真的很过瘾!
潘河巖的表情却很严肃:「楚南,我对你和米果之间的感情有所耳闻。如果你真的想替她洗清罪名,这个窃听器是毫无用处的。」
楚南点头:「这个我知道,但是它已经起到我希望的作用了。我只是想知道,江浩晨是用了什么证据陷害米果的。情况是不是对她很不利?」
潘河巖含糊其辞地说:「目前的证据,还只是间接证明她有罪。如果真的定罪的话,证据还不够充足。」
但是这句话对楚南来说已经足够了。「证据还不够充足」,他还有反击的机会!
「我建议,」楚南斗志昂扬地说:「潘队不应该把精力放在如何提审米果上,而应该对江浩晨实施控制,而且很有必要审一审他跟秦丹的事情。」
关于对江浩晨实施控制,昨天楚南已经跟潘河巖建议过了。楚南已经将江浩晨与秦丹的关係告诉了潘河巖。只是秦丹被转移得太快了,事情又一出接着一出,否则如果能很快抓到秦丹,局面将大有转机。
潘河巖点头:「这个我们已经有了安排。」
这是他能够对楚南说的。他不能对楚南说的是,他高调拘留米果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江浩晨的一个战术,这当然不表示潘河巖认定米果是被陷害的,他只是觉得有可能罢了。
既然江浩晨能够打印到米果的网上交易记录,那么就一定掌握了米果的交易账号和密码,所以用那个账号购买方糖的人,也可能是江浩晨自己。
所以潘河巖的战术是,将计就计,视情况的发展随机应变。
第75章
陈梦案的审讯进展倒是很顺利。
陈梦的精神几度崩溃。虽然她的语言十分混乱,但所有的细节都交待清楚了,与祝晓璇的笔录大致吻合。
惟有一点潘河巖还没有弄明白,那就是祝晓璇关于楚南的两个并不存在的记忆是怎么回事。这两个记忆都非常容易被证实是不存在的,孟原已经证实过了。而潘河巖更倾向于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是祝晓璇信口编造的。虽然这与案子的关係并不大,但潘河巖还是找来了心理医生替祝晓璇诊断。
诊断的结果表明祝晓璇的精神确实有些异常,一系列事件对于她的精神伤害十分严重,表现为焦虑、紧张、恐惧,不排除产生妄想的可能。但祝晓璇的思维却很正常,说明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较强。这种情况需要一定时期的休养和安抚便可以恢复正常。
楚南对祝晓璇说:「你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吧,医院里有老孟的同事在呢。」
祝晓璇却说:「在家里待着反而会胡思乱想,在医院里守着孟原我心里才觉得踏实。他一定能够感觉到我在还是不在,我希望他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我。」
这个时候,祝晓璇穿着橘色迷幻印花吊带连衣裙,黄色高跟凉鞋,头上带着金色髮箍,整个人透着成熟迷人的风情,楚南简直看直了眼睛。爱情的力量真是巨大,让昔日那个简单乖巧的小女生一夜之间长成了小女人。看她哪里还有半点「精神有些异常」的迹象?心理医生根本就是小题大做嘛。
楚南说:「也好,老孟现在确实需要你的精神支持。你呼唤他醒来的时候,别忘了经常替我喊几句。你就说:孟哥哥,你跟楚哥哥的账还没算清呢,你还欠他一顿饭、三杯酒、七盒烟呢,你一天不还他就会一天不开心的……」
祝晓璇笑弯了腰:「真的还是假的?你真能编!」
楚南认真地说:「当然是真的,这都是我跟他打赌的战利品。」
祝晓璇好奇地问:「你们的赌注是什么啊?」
楚南说:「赌他能不能把你追到手。我赌能,所以老孟不管赢还是输都是赢家,很划算。」
祝晓璇脸色潮红,轻声说:「楚哥哥,医院里有我,你放心地去找江浩晨的证据吧,不过一定要提防他,米姐说过他那人很阴的。还有,我答应过帮助你,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儘管开口。」
楚南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交给她:「这是老孟的电脑,我教你怎么使用定位追蹤系统,你在医院里可以替我监视江浩晨的行蹤,一旦目标出现变化第一时间跟我联繫。」
楚南与祝晓璇分开后,各行其事。他打算先去找一个做律师的朋友,不惜代价寻求最专业的帮助。
他还没有走到朋友的律师事务所,祝晓璇的电话就来了:「楚哥哥,江浩晨的位置从他的公司,花了二十分钟到了警队。是不是警察把他抓走了?」
楚南说:「应该是,但也不排除他自己去那里的可能。我要了解一下才知道。」
挂了电话,楚南改变了计划,决定先去江浩晨的公司。
他找到了上次帮他忙的姓何的保安,小何一见他眼睛就亮了,说上次跟楚南的合影迷倒了很多小姑娘,其中的一个已经跟他确定了恋爱关係,所以他一定要请楚南吃饭。
没想到他们的「守株待兔」,自己没逮着兔子,倒无意间成全了别人。
楚南说:「吃饭的事我答应你,但不用急。你先告诉我……」
小何抢过话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刚才警察来过,带走了那个江老闆。」
楚南道了谢,离开江浩江公司的写字楼。果不其然,潘河巖听了他的建议,对江浩晨採取了措施。不过,也许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也未可知。那么,潘河巖大张旗鼓地抓走米果就是为了麻痺江浩晨吗?这一招果然高明,对潘河巖来说可谓是双保险。
事情好像已经朝着楚南所希望的发向发展下去了。只是楚南一直想不明白,洪之鹤为什么成了丹青案的兇手了?
洪之鹤被江浩晨带走之后,不分手酒吧就暂时关门了。这也意味着楚南失业了。不过楚南在当地娱乐圈是小有名气的,想请他去驻唱的酒吧还有好几家。
当初他只答应在不分手酒吧驻唱,一是因为洪之鹤打算「垄断」楚南而开价颇高,二是因为楚南喜欢这家酒吧的名字。
如今,他只有跟这家酒吧分手了。心中有些惆怅,不知道明天又会在哪里唱歌,不知道明天还有谁会听他唱歌。
正在伤感之时,楚南的手机又响了,还是祝晓璇打来的。
难道是孟原醒来了?或者……楚南一阵紧张,接通了手机。
祝晓璇的声音有些兴奋:「楚哥哥,你在哪里?你最好能现在过来一下。」
楚南一阵心跳:「老孟醒了?」
祝晓璇说:「孟哥哥还没醒过来,而且刚才的情况很不好,差点走了……是我在心里一直呼唤他,他又挺了过来。楚哥哥,我要你过来是别的事,我找到了丁茜的博客!你快过来一起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第76章
因为对你的念念不忘,我变得不再是我自己。可是你不知道,我是如此地憎恨这样的自己。
只因你的一盒方糖,就把我所有忘记你的念头毙掉。你是我的氧气,没有你我就不能活;你是我的毒药,越吃就越无法挽救。所以这糖,是多么大的讽刺——甜在嘴里,苦在心上,不如不吃。
华灯初上,轻烟瀰漫了整座城市。为什么今天是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序幕拉开的时候,总是两个人;幕布合上之时,却只有一个人。
整座城市都被轻烟笼罩,除我之外,我看不到任何一个人。没有人能够听到我的哭泣,曲终人散,你在离我最远的地方,从此听不到我的哭泣。
竟然在这花红柳绿的地方,我踩到了你早已埋好的地雷。不设防,所以被炸得遍体鳞伤。
而你,却像看一出早已编排好的戏,我能想像你内心是怎样的冷笑,而你却装作若无其事。
从此名存实亡,这份爱情。
这是丁茜博客上最近的几篇博文。
《突然想起你》就写在楚南和孟原看到丁茜那天。果然江浩晨是突然提出去丁茜家的,丁茜毫无防备,就有了盛妆购物那一幕;《该忘了你对不对》提到了江浩晨送丁茜方糖!这是个很有利的证据,已经讲得不能再明白了。而丁茜并没有心情去吃糖,所以才有了江浩晨电话「摇控」丁茜吃毒糖那一招;《曲终人散》记录的应该是他们分手那天。所以可以断定江浩晨是在他们分手之后把糖送给丁茜的。出于某种尚不知晓的原因,计划送糖的时候,江浩晨便起了杀心;《背叛》这篇博文,记录的应该是丁茜发现江浩晨有了其他女人的心情。那么这个女人是谁呢?是秦丹吗?或者也有可能是米果?楚南知道江浩晨一直在追求米果,而那个时候,自己跟米果还没有重逢,所以他们亲近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再往前翻,那些博文的腔调则与这几篇迥异,都是讲述爱情甜蜜和温馨的内容,时间跨度是一个多月,博文大致有七八篇。楚南看了一遍,除了发现江浩晨是个情场老手,把这个癡情又单纯的丁茜玩弄于股掌,还发现丁茜的所有博文全是用歌名来作题目的:《突然想起你》是萧亚轩的歌,《该忘了你对不对》是周蕙的歌,《曲终人散》是张宇的歌,还有,这个《背叛》的歌曲有好些版本,张信哲、伍佰、张惠妹等知名歌手都唱过,而且还远远不止他们……
这本是楚南作为歌手的职业敏感。可是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有什么隐藏在博客里的东西将要呼之欲出了。
他一边试图抓到什么,一边随意地问身边的祝晓璇:「晓璇,你是怎么找到丁茜博客的?」
祝晓璇说:「我呆在医院里无聊时上网,随便点开我们模特公司一位模特的博客,发现她的博客里有个友情链接叫[倩影香魂],链接的注解是[倩影已逝,香魂何处],我觉得怪怪的,似乎是说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于是好奇之中点开了,一看博主的头像,居然就是丁茜!」
茜——倩,丁茜是用自己名字的同音字来取网名的。而「倩影香魂」本身就有一些「鬼气」,也许是丁茜冥冥之中知道自己不久就会香销玉殒吗?
楚南说:「晓璇,你真是帮我的大忙了。我得仔细研究这些博文,找出更多的线索来。」
每篇博文后面都有丁茜网友的一些留言,虽然每篇博文后面留言不少,但丁茜都会对那些留言一一回复。楚南开始认真读这些留言和回复。
终于,还是在《背叛》这篇博文中,楚南看到了丁茜对一个叫深海繁花的网友评论的回复内容是:我从来不曾感觉如此绝望。我今天听到这首歌,觉得太符合我的心情了。我在纸上写下这句话,却被他看到了。他说我的字写得漂亮,他要留着。后来,我发现我写字的铅笔也不见了。繁花,我总觉得我会出事,我是不是在发神经?
楚南看到这里简直要惊呼了。
「我从来不曾感觉如此绝望」,这不是张惠妹版本的《背叛》里的第一句歌词吗?
而这句话,不就是丁茜死时手里握着的那纸「遗书」吗?
这就是楚南刚才试图抓住的东西。见祝晓璇还没有明白,楚南乾脆轻轻把这首歌唱给她听:我从来不曾感觉如此绝望拒绝你的陪伴我只想安静想一想
女人比男人容易为情癡狂,为情伤
谁在你身旁,左右你的眼光
为何你总是在我面前撒谎
爱无处分享,眼泪无处躲藏
难道一切都是我的想像
爱不能有一点点背叛
你眼里的迷惘
只教人心伤
爱不该有一点点勉强
我不会再留恋你的关心,你的臂弯
也许我们最好将彼此遗忘
此时此刻,他们正坐在医院后面小花园的木椅上。大概在旁人看来,他们是一对热恋的情侣,男的在给女的唱情歌,可是,却不会知道此时他们是多么的心潮澎湃。
祝晓璇说:「楚哥哥,我明白了,江浩晨看到丁茜在纸上写的这句歌词,觉得可以利用,然后又偷偷把她的笔偷到手,伪装成自杀。」
楚南说:「对,就是这样,这纸遗书就是我跟老孟在推理时遇到的瓶颈。这个一解决,整个推理就无懈可击了。江浩晨在前一晚悄悄把铅笔和丁茜的遗书放在丁茜一时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在丁茜喝下牛奶之后,又[遥控]她拿到[遗书]。这样,似乎就天衣无缝了。」
第77章
一天以后,楚南开着孟原的私家车带着祝晓璇去看守所接米果。
虽然江浩晨面临着诸多不利的证据还是拒不认罪,但米果已经撇清罪名了。
米果是衣着光鲜地被潘江巖送上楚南的汽车的。
那是楚南几个小时之前特意去商场里给米果挑选的一套衣服:散发珍珠光彩的香槟色丝绸短袖衫和米色纽扣一步裙。他知道米果一向爱美,绝对不希望穿着髒衣服见他。
楚南看到了他希望中米果的样子。虽然她的脸颊更显消瘦,但头髮乾净整齐,那套衣服更是令她焕发出华丽高贵的神采。
米果看到楚南时眼中的光亮因为他身边的祝晓璇而立刻黯淡。即使是这样,米果在上车之前还是对他们说:「楚南,璇子,谢谢你们。」
祝晓璇一把将米果抱住:「米姐,我想死你了!」
米果轻轻地回应着她的拥抱,然后对着祝晓璇也对着楚南说:「我都知道了,恭喜你们。」
楚南跟祝晓璇相视一愣,又去看米果,异口同声问:「恭喜什么?」
米果把刚回到自己手边的手机掏出来,翻到祝晓璇的那条信息让他们看。
祝晓璇看后愣了半天,突然明白过来:「一定是陈梦偷偷用我的手机发的!孟原出事之前,是她拿着我的手机。」
这回轮到米果发愣了。祝晓璇把米果摁进汽车里:「米姐,我们别在这里说,换个地方我们把事情的经过慢慢儿告诉你。」
楚南对潘河巖挥挥手:「潘队,您辛苦了,咱们晚上见!」
潘河巖微微点点头。从他的眼睛可以看出,他已经很多天没睡过好觉了,并且还要继续辛苦。
还是上回楚南跟米果约会的茶楼。又闻碧螺春的气息,却又是一番情境。
米果先是对他们所说的事情半信半疑,但看到他们的表情和语气一个比一个认真,才慢慢儿地信了。
这个时候,米果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惊,是因为绑架祝晓璇的人,绕了一圈都被否定,最后居然是祝晓璇的同事兼室友陈梦!而陈梦居然在事情败露之后行兇时将孟原刺成重伤,他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喜,是因为祝晓璇不但与楚南没有瓜葛,而且终于倾心于孟原,更因为祝晓璇的千呼万唤,孟原才能够跟死神抗争下去;愧,是因为她对楚南没有足够的信任。即使三年前楚南背叛过她,但三年的时间足够楚南认清楚自己的感情,而她,居然还要对这份经历了重重考验的感情持怀疑态度,甚至不敢去证实真相;痛,是为了祝晓璇和孟原。孟原能以自己的生命换取祝晓璇的安全,这样的男人太难得了。这一对刚刚擦出火花的小情侣,可不要转眼就阴阳相隔呀;恨,是恨江浩晨。他心狠手辣地杀害丁茜,又处心积虑地陷害自己,真是一个笑里藏刀的伪君子;慰,是因为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楚南能够百分之分信任自己,并且帮助自己洗清罪名。这份感情弥足珍贵,多么值得珍惜!还有祝晓璇,这丫头没有任何芥蒂地跟楚南一起帮助自己,这份友情同样珍贵;惘,是因为洪之鹤。在楚南「背叛」自己的时候,她把洪之鹤当作救命稻草。虽然两人没有承诺,但毕竟有了那一刻的缠绵。即使洪之鹤因为杀害林青语即将被定罪,但这份感情又该何去何从?
于是轻轻啜一口碧绿香甜的茶水,歎了口气:「我的心很乱,也很累。真像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楚南握住了她拿茶杯的手。米果的手一颤,水险些洒出来。楚南替她把水杯放好,又倒满茶递上去:「小果,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
米果接过茶杯,看着他温暖又清澈的眼睛,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来。
祝晓璇慌起来:「米姐,你别哭,我现在遇到再伤心的事都不哭了。因为我知道孟哥哥的眼睛虽然闭着,但他什么都能够看到。他希望我笑,不希望我哭。你看,楚哥哥就在你的面前,他也希望你笑不希望你哭是不是?」
楚南笑着点点头,眼睛里却隐约有泪光。
米果边用纸巾擦眼睛边说:「你这丫头什么时候长大的?会劝解你姐了。」
楚南说:「是啊,我们都长大了,只有你还是小女孩,没事就哭鼻子。」
三个人全笑起来。
米果突然问:「楚南,刚才你跟潘队说什么?晚上见?你们还有什么事情?」
楚南说:「潘队今天接到了一封匿名信,要我们晚上去青城饭店的宴会厅看一家时装公司的时装秀。信里说,在时装秀的最后会有神秘的人现身,公布当年丹青案的真相。」
米果立即兴奋起来:「是真的?我们都去?」
楚南说:「对,都去。我们三个人,潘队带着他的手下,还有两个人也会去。」
米果没反应过来:「谁?」
楚南说:「一个是江浩晨。匿名人指名点姓要他在场,所以潘队也会押着他一起去。」
米果反应过来了:「另一个是洪之鹤对不对?」
楚南点头:「就是他!所以今天晚上会很热闹。如果老孟回头知道了,一定会懊悔自己没赶上这场好戏的!」
——全书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