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杀小霸王
第一章金梭夺命
彤云密盖,宛如一块沉铅,凛列的朔风,在旷野中呼号,黄昏时分,漫天飘絮,忽然下起一场鹅毛大雪!
这雪一直下个不停,整整下了一晚!
清晨,大地披上了新装,但见群山装粉,峰峰白头,把这世界点缀成水晶琉璃,冰清玉洁!
山麓一片梅林以内,有袅袅炊烟升起!
这是一座大庄院,庄院的黑漆大门,正迎着南来的官道,但此时已被积雪掩盖,极目望去,是片汪洋的银海!
庄院高大的围墙以内,有一排精致的楼房,但见明窗亮格,覆以綉帷,虽非画阁连云,倒也气派十分!
此时楼上,正有一紫衣少女,秀发垂肩,凭栏远眺!
她眉黛远山,秋水凝眸,琼瑶玉鼻,配以朱唇贝齿,看上去约摸十四五岁,娟秀的脸庞上,虽是稚气未脱,但已出落得羞花沉鱼,好一幅美人胚子!
此时正值寒梅吐蕊,幽香阵阵,看来她是在欣赏这隆冬雪景。
不!只见她眉峰紧锁,眼角含愁,恍似心事重重!
怪啦!以他这样年岁,如何识得愁滋味?莫非怪那雪不够白?花不够香?还是那刺骨的晨风,吹破了她的嫩脸?
不!不!都不是,她俏立伫望,像是有所期待!
蓦地玉首疾抬,那对翦水双瞳之内,光辉一闪!
只听一粗放歌声自雪地尽头响起:“爱人呀!我块叫你,你不知有听见无;自从咱离别了后,时常思念你;一片真情望你不通来袂记;期待一日搁一日,可爱的爱人,………”
只见那无垠的雪地尽头,和灰白色的远天接合处,出现了一个黑点。
随着歌声,那黑点越来越近!
终于可以辨清是条人影!
楼上少女两眼睁得圆大,那被雪风一吹,越显红白的俏脸上,浮现出一种迫切期待之情。来人奔进庄门不远,此时面目清晰可见,原来是个剑眉朗目,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少年人长得俊,一身打扮却令人不敢恭维!
披头散发,身着“布袋”怪装,光着脚丫子,无视于冰天雪地之酷寒,沿途高歌,欢笑着……
楼上少女正欲开口叫下人开门,却见两个青衣大汉好像在“救火”一般,争先恐后的冲向大门!
少女摇摇头,自言自语的笑道:“丹哥,你实在有几把刷子!呸!我怎么也跟着他在说这种‘怪话’呢?”
两扇黑漆庄院大门“呀”然而开,两个青衣大汉一起冲了出去,欢声叫道:“扯蛋!(胡说)你来啦!”
怪装少年双眼一瞪,右手食指一勾,“咚!”“咚!”连敲两位青衣大汉脑勺子,叱道:“哇操!你们这两个混球叫我什么?”
右面大汉抚着头,愁眉苦脸的道:“扯蛋呀!妈的!好痛!”
怪装少年双眼一瞪,出手如电,再敲他一记,骂道:“哇操!牛就是牛,牵到北京还是牛,气死我了!”
右足一提,“砰!”“砰!”连蹬二人屁股!
两位青衣大汉摔个“狗吃屎”哼哈叫痛不已!
“立正!”
两位青衣大汉闻令猝然一惊,再也顾不得身上疼痛,立郎毕恭毕敬的挺立在冰天雪地之上!
“两眼向前平视,头要正、颈要直、双唇紧闭、收下颚、挺胸、收小腹、两膝靠拢,双脚打开八十度!”
“哇操!阿贵,你这‘油鱼肚’越来越大了,收小腹,收!收!收!”
“阿富!你这对‘鸭母蹄’张那么开干什么?”
“稍息!”
“一样米饲百样人,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呢!我姓车,名车丹,你们怎老是叫我‘扯蛋’呢?”
“哇操!阿富!”
“有!”
“阿贵!”
“有!”
“车丹,叫一遍!”
“车……丹……”
“哇操!娘娘腔!真把我气得‘鼻仔空壳!’”
“哈哈……”
“算啦!解散!”
车丹正经八百的手一挥,就欲入庄!
阿富一把拉住他,急道:“扯蛋!不!车丹!让你神气够了,老规矩,说个笑话来听听,才准过关!”
阿贵附声道:“对!对!快说呀!”
车丹搔着头道:“哇操!被他们一气,没灵感了,下同再补吧!”
阿富急拦道:“不行!不行!你是‘猴齐天’会七十二变,拜托啦!动动脑,想一想呀!”
车丹双眼一瞪,叱道:“哇操!你才是猴子哩!”
阿富察言观色,急忙闪开!
阿贵弯腰作揖道:“车丹,方才咱们捧你的场,让你抖够威风,现在你该赏个脸,说个笑话吧!”
车丹往他一瞪,抿嘴不语!
阿富知他心意已软,自己只要再“拍”一下“包通!”立刻笑道:“车丹,你方才唱的歌,叫什么曲名呀!挺好听的!”
车丹神色一松,双眼“咕噜”一转,道:“人爱得摸腩!”
“人爱得摸腩?”阿富阿贵百思不解的对望着!
车丹见状,不由会心的一笑!
阿富阿贵一见车丹笑颜既开,心知自己马上又有笑话可听?心中一乐,不由“哈!”笑了出声!
“哈哈哈……”三个人便在冰天雪地上大笑特笑着……
好半晌,车丹止住笑声,挥去眼中泪水,道:“哇操!被你们这两头牛逗得笑出了两滴眼泪,真无彩!”
阿富和阿贵顿住笑声,凝神倾听!
车丹轻咳一声,道:“从前有一位老翁,在他七十六寿喜宴上,他对三位媳妇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希望你们各讲一句贺辞,来祝贺一番!’大媳妇已育有二女,她手牵二女,走到公公面前,贺道:‘公公,我们有三个女人,我就用奸字来祝贺你。’老翁双眼一瞪,闷不啃声!”
“二媳妇育有一子,她也带着儿子趋前贺道:‘公公,我们母子二人就用好字来祝贺你!’老翁欣慰的直点头!”
“三媳妇不争气,膝下无儿女,只见她思索片刻之后,道:‘公公,我没有儿女,无法向你说些祝贺辞……’然后,走上前去向老翁行个礼,把右脚抬到椅子上,用手指指两腿张开之处,道:‘我以可字向公公敬一杯酒。’”
“老翁看看,点头道:‘嗯!有理!两只脚加上一个口,变成可字……不过,此口非彼口……’”
阿富二人捧腹大笑着!
车丹得意的迈开四方步就欲入内。
阿贵急拉住他道:“扯蛋!慢着!我还有……”
车丹怒目一睁“嗯!”了一声。
阿贵忙打揖道:“好车丹,失礼!失礼!拜托!再来一个!”
车丹佯怒道:“哇操!再来一个,你以为我在跳脱衣舞吗?”
阿富阿贵慌得直道歉不已!
车丹手一挥:“罢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听着!”
“方才那位老翁一听三位媳妇,各讲贺辞,兴致一来,又道:‘你们三个人以尖,连眠三个字为韵,各吟一首诗吧!’”
“大媳妇思索片刻,吟道:‘春笋生长细又尖,竹皮掉落后重连,风吹竹叶摇,竹根泥中眠。’”
“二媳妇接着吟道:‘莲花生长细又尖,莲花开时连又连,风吹莲叶摇,莲根泥中眠。’”
“三媳妇看她们各吟了一首诗,心里一急,脱口而出:‘我的十指柔又尖,公公摸来软又绵,先生肚上摇,我在肚下眠!’”
扯到这儿,车丹右手食指一勾,身子一动,出手如电,又在阿富、阿贵后脑匀“咚!”“咚!”扣了一下,扬长入庄!
留下阿富阿贵二人又笑又叫着!
楼上紫衣少女对于车丹和阿富阿贵之胡闹情形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但她却不会去凑热闹!
这并非她在端大小姐架子,不与下人打成一片,实因车丹每次所说的“笑话”,都会令她脸红老半天!
莫怪人说:“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但是她又特别喜欢听车丹的语音,因此,每当车丹在“扯蛋”时,她总是运起内功凝神倾听着!
每当他们三人为笑话而得意畅笑之时,她亦会边脸红边微笑!
她真佩服车丹有那么多的“鬼笑话”让人笑痛肚子!
她真感谢老父自幼即授她高深武功,使她可以“偷听”!
此时,一见车丹入庄,只见她从那朱漆雕栏以内,一纵娇躯,宛如一朵紫云,冉冉而起,腾身横飘三丈五六,风一般扑向车丹。
车丹止住身子,笑道:“哈罗!朱朱!你早!”
紫衣少女白了他一眼,佯怒道:“你怎么又叫人家‘朱朱’呢,又不是在喂鸡,实在难听死了!”
“喂鸡?哈哈哈哈哈……”
车丹一笑,紫衣少女顿悟语病,又羞又急的上前追捶着!
车丹边闪边唱道:“无论是好天,也是落雨天,你有对我约束,一定着来去,洗温泉,爬山岭,咱二个已经是真情配真爱,心心相爱相爱……”
紫衣少女追得喘呼呼的,却又摸不到车丹的衣角,心中暗喜心上人轻功又增进了不少,便止住身子直喘着!
阿富却边拍手边叫道:“扯蛋!你这首歌又叫什么名字,既轻快又有趣,比方才那首‘人爱得摸腩’还要棒?”
紫衣少女轻叱道:“住口!什么‘人爱得摸’,根本就是‘难忘的爱人’,真是土包!还不快下去!”
阿富阿贵心不甘情不愿的嘀咕着退了下去!
紫衣少女杏眼一睁,双手往腰一插,叱道:“你呀!怪不得阿富他们呼你为扯蛋,你呀!真是名至实归!”
车丹嘻皮笑脸道:“不敢!不敢!”
紫衣少女气得一窒,旋又道:“喂!你今天怎么来得如此晚呢?”
车丹抬头望望天色,故意道:“早也三个囝,晚也三个囝,急什么,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解决。”
“你……唉!真令人受不了!”紫衣少女摇头道:“爹爹已托人带信,告知将于近日返家,你以后……”
车丹那嘻皮笑脸顿时冻住,大声道:“好啦!好啦!我的大小姐,拜托你别提那位老顽固好不好?怪不得会下雨!哇操!”
“你……你……你太不知好歹……你……”
未待言讫,紫衣少女早就掩泣着入内而去!
“哇操!女人心,海底针,真是令人不可捉摸,每次一提到那老顽固,整个气氛马上变,真是‘怪胎!’”
望着紫衣少女身子消失在门后,车丹突然低吼一声:“阿……达!”就在院中不成章法的挥拳动腿着。
原来,车丹口中之“老顽固”乃是紫衣少女潘紫环之父,当年“三才剑”之一的“天剑”潘威元。
当年叱咤风云的三才剑,就是天剑、地剑、人剑。
这三位在剑术上造诣极深的一流剑手,虽然门派不同,却是志同道合,联袂行侠江湖,作了一番事业。
正当三人声誉方隆之时,突然发生一桩意外。
那地剑一天在青城山下,突然遇上一个瞽目盲女,那盲女竟然要求和这位名震江湖的一流好手比剑。
地剑未置可否,只是淡然一笑!
那盲女虽盲,却具有超人敏感,就在地剑一笑之下,她似乎已辨出地剑脸上的那种鄙夷和不屑之色。
当下折竹为剑,一点青光,向地剑飞刺而到!
盲女就仗一枝青竹,在短短的三招之内,便把这位如日方中的一流剑手的那柄宝剑,震飞丈余。
地剑原是高傲之血性汉子,对这种挫败之辱,如何能忍?当时拾回宝剑,骈指一弹,折为两断!
地剑是谁?就是车丹之父车英,他于十五年前向这位三剑之首的天剑潘威元驰书托孤之后,便自飘然远引,迄今不知所终!
从此三剑折翼,另一个人剑,却隐退在北海之滨。
为了专心抚育调教车丹,天剑潘威元便在豫南卧龙岗下,选择这片梅林,起造了一座庄院,号曰“万梅山庄”。
车丹资赋优异,悟性绝高,惟个性浮滑,虽经天剑潘威元百般训诲,但本性难移,稍敛一阵子后,便又旧疾复发!
天剑潘威元对他真是“伤脑筋”!
※※※※※※
车丹在院中胡打乱劈一阵,出了一口气后,一见潘紫环仍未出来,心中一火,道:“哇操!查某人(女人)真是歹作阵(不好相处),算啦!还是先出去透透气再说,若继续在此耗下去,准会‘气瘦’的!”
谁知,当车丹一出庄院大门,却见大门之上,黄光灿然,钉着一支金梭,那金梭的尾端,飘垂着一张字柬。
“哇操!还没过年,就有人在送红包啦!这么大一支金梭,要值不少钱哩!我看看是那个‘土老包’送的!”
车丹走过去取下那只金梭,首先入目的,是那金梭正面的四个小字,刻着“招魂金梭”,背面又有三个字“如律令”。
再看那张字东,正是写着“天剑潘威元”,下面并列有两行小字“南行十里”及“左转五里”。
“哇操!招魂金梭!‘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居然敢打老顽固的脑筋,待我去瞧瞧是何方神圣!”
往南疾行十里,再左转奔行五里,只见四周一片空旷,车丹不由嘀咕道:“哇操!半只苍蝇蚊子也无,搞啥玩二(意)?”
车丹不由怒吼道:“哇操!没有那种屁股,就别吃那种漏屎药,既敢下条子,安怎不敢出来见‘你老头’!”
吼完,朝地连呸三口痰!
陡闻远远响起一种奇异的乐章!那声音难听透顶,宛如狼噑鬼叫,但可判出是从一种什么东西里面吹奏出来的,抑扬顿挫,高低有节……
“哭爸!你们光会吹这种难听的声音,不会吹一些猪死渴(迪司可)比较好听的哩!”
乐章逐渐远去,车丹好奇的跟了下去……
不知奔了多久多远,乐章倏然停止!
往四周一打量,车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洪荒未开,飞鸟绝迹,古木阴森,乱石狰狞如鬼,毒烟袅袅的神秘幽谷前。
谷口用白石堆砌成宛如两座牌楼的巍巍巨门。
右边是“神门”,左边是“鬼门”,中间立石为碑,高约丈二,其上镌着三个斗方大字“不归谷”。
神门两侧,各立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红衣少女。
两女手中,各自托着一只水晶玉盘,玉盘上面是一把长嘴银壶,另一个是一只琥珀玉盏。鬼门却是迥然不同,两侧分立着两个黑衣瘦长之人,头上乱发如草,鬓发边各飘垂着一串纸钱。
两只深陷的眼眶内,射出惨惨绿光,宛似两个勾魂恶鬼!
其中一个,双手捧着一幅略带长方,两端装有横轴的黄绢,绢头上用朱笔加圈,写着三个大字:“勾魂榜!”
另一个手持长竿,竿头上系着三尺黄旄,随着惨惨阴风飘展,黄旄之上,也有三个朱红大字:“引魂旄”。
车丹面对阴森恐怖,心中暗暗叫苦,道:“惨罗!惨罗!没歹没志(无缘无故的)跟着那鬼声音来到这鬼地方,麻烦可大啦!”
心虽在叫苦,却又装作一付毫不在乎的模样,大步一迈,来到“神门”前,对右侧红衣少女热情洋溢的道:“哈罗!你号(你好)好毒又毒(英语:你好吗?)小姐,你真水,咱们做个好朋友,好不好?”
那少女白她一眼,啐道:“神经病!”
左面少女低骂道:“七月半鸭仔不知死活!”
车丹故意又叫又跳的怒道:“恰查某,神气什么,说!快说!你们凭什么说我‘神经病’,骂我不知死活?”
右面红衣少女不屑的瞄他一眼,道:“瞧你这身奇装异服,满嘴胡说八道,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车丹吼道:“哇操,你这查某真是‘吃米不知米价’,你老头身上这套衣服名叫‘布袋装’,制作简单,宽大舒适,多凉快!”
说完,双手将衣摆往上一掀。
“啊!要死啦!”
两位少女齐声尖叫,蒙眼塞耳,身子直往门后躲!
“砰!砰……砰……”盘杯摔破声不绝于耳!
“哈哈!破啦!破啦!报应!恰查某!哇操!”
“鬼门”那两位黑衣汉子见状,急叱:“小兔崽仔,你到底有完没完,睁大你那对珠子看看这是什么所在?”
车丹破口大骂道:“哇操!你们是什么东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光在那儿鬼叫,有种就放马过来!”
二人相对而视,迟疑半天,硬是不敢“擅离职守”!
车丹见状,胆子更壮,更是破口大骂:“来啊!过来啊!你老头早就算准你们这两个龟孙子不敢过来!呸……呸!”
二人气得暴跳如雷,偏偏不敢擅离一步,亦开口骂道:“猴囝,你既然不想活,你家大爷就送你上路吧!”
二人联手之势,声势不凡,恍似狂风暴雨。
车丹轻松一闪,笑道:“天气这么冷,你老头又穿这种‘轻便服’,你们又来掮凉,哇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此时,那二位少女正神色慌张的收拾着地上之碎片,车丹故作关心的近前,道:“小姐,需不需要我帮忙呀?”
只见二女花容倏变,面带肃煞,气道:“走开!暴露狂,神经病,你最好滚远一点,你家姑奶奶的耐性有限!”
车丹哇哇怒道:“哇操!哇操!哇操!你们这对恰查某,睁大那对遮住的猪眼,好好的给我看清楚以后再说!”
言讫,再度弯腰掀衣!
“啊!”“啊!”二女再度尖叫出声,但是由于心理上已经有了准备,二女只是闭上眼睛,双手仍紧紧的拿着那些盘盏!
车丹见状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骂道:“哇操!你们这对闷骚的‘恰查某’别假正经吧!放心看吧!我另穿着一条短裤!”
二人眯眼一瞧,果然看见了一条红色的短裤,稍高的少女低声啐道:“神经病,男人也在穿红短裤!”
车丹耳尖,立即驳道:“哇操,你们真是‘古井水鸡’不知天高地厚,我经常下海潜水,穿着红短裤,大鲨鱼便不敢咬我了!”
二女恍然的俯首不语!
车丹指指身上那件“宝衣”,笑道:“我找了一块布料,剪了三个圆洞,头一顶,手一伸,着装完毕,真爽!”
二女低骂一声:“神经病!”
车丹不由叫道:“哇操!我一忍再忍,你们却一直骂我是神经病,我看你们二人才是‘脓化堂’的‘堂姐’及‘堂妹’哩!”
二女不解的问道:“错了!我们二人是不归谷谷主的弟子,你少再自作聪明了,真是神经病!”
只听得车丹哈哈大笑!
二女尚欲出言相讥,“鬼门”右侧之黑衣人沉声道:“银花!杏月,别在出糗了,‘脓化堂’乃是收容精神病人之场所!”
二女杏眼圆睁,似欲喷火!
车丹笑得又叫又跳着!
右侧那位黑衣人叱道:“小兔崽仔,别再胡闹了,赶快选一道门,好好的滚进去,生死全看你的造化了!”
车丹左瞧瞧,右看看老半天,始道:“喂!相好的,这‘神门’及‘鬼门’究竟有什么不同?那一门此较好玩呢?”
左边那黑衣人冷笑道:“好玩?嘿!一入鬼门,永不见天日,你若想入,先在勾魂榜签名,再随引魂旄来吧!”
车丹吐吐舌,道:“老虎拉车,谁赶(敢)呀!小生怕怕!”
杏月脆声道:“只要满饮一杯银壶中琼浆玉液,你便可进入神门不但得以活命,而且可以过着神仙般生活。”
车丹叫道:“哇操!真棒!”
旋又摇摇头,道:“不!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有这么容易的事,算啦!我可不可以通通不选呢?”
左面黑衣人狠声道:“小子!怕了吧!来时容易去时难,你就乖乖的选一选吧!妈的!看你再扯蛋吧!”
车丹右眼一闭,对那黑衣人,道:“瞧你要死不活,鬼气森森的,想不到却这么聪明,居然知道我叫车丹!孺子可教也!”
言未讫,身子一转,往来路奔去!
谁知,远方却突然闪出一群黑衣人!
“哇操!惨罗!冲呀!”
赤手空拳,冲入黑衣人群中。
黑衣人闷不啃声,挥剑疾攻!
车丹虽已尽获天剑潘威元真得,一手奇诡万变的“流波乱云”剑法更是年青一代之翘楚,如今却施展欠畅!
因为那些黑衣人不但剑法不同,而且全是攻式,悍不畏死,一番混战后,那“布袋装”已成条条碎片,混身挂彩了!
“哇操!我一向皮厚不怕疼!不怕死!你们这些家伙却更凶悍,根本不把‘阎老五’放在眼里,我得找机会开溜了!”
陡闻:“丹儿!别慌!为师来了!”
剑势如虹,灰衫一闪,天剑潘威元已杀入场中!
但是谷中援手不断涌出,杀不胜杀!车丹师徒二人已气喘如牛了!
“丹儿,你先走!”
“不!师父!我来断后!”
“痴儿!咱们犯不着一起死在这儿!大鹏冲天去!”
天剑潘威元震飞车丹,车丹含泪使出“大鹏冲天”,叫声:“师父!多珍重!丹儿去了!”
※※※※※※
日头赤炎炎,每人头生命,车丹展足飞奔,在雪地上一路狂驰,顾不得身上之伤疼,落荒而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窜入了一片高山峻岭之间!
他趴伏在地,气喘如牛:“哇操……真累……你们这些鬼……好好的给你老头记住……我……我会让……你们更累的……”
峰回无径,乱石奔云,琴音歌声时隐时闻!
“哇操!荒郊野外,竟然还有人在奏乐歌唱,好大的兴致!”
跄跄踉踉的寻着声源走去!
“不!不啦!老爷偏心!我不来啦!”
“格格!甲纯又在耍赖了!快!快脱!”
“哈哈……乙荃说得好!甲纯动手吧!”
悉悉索索,甲纯卸下了那件红肚兜,双手抱住双峰,双褪紧夹,红着脸,低着头,忸怩不安!
场中另外三女乐得拍手直叫:“哇!好白喔!”
“哇!好圆喔!”
“哇!真水!大方点,放下手啦!格格!”
甲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哈哈……你们三人别笑甲纯,每人三题,万一答不上来,也是一样,先脱肚兜,再放下手,接着是张腿投降,哈……”
车丹掩身于三丈外之树后,向场中一瞧!
但见树林中一片草地上,食物、酒壶到处都是,一男四女正嘻闹着。
那男人浓眉大眼,谈不上十分俊美,脸中却白中透红,身披十锦罩袍,腰束金带,袍上大襟并扣着一朵碗大的鲜花。
车丹不由暗奇道:“人妖?哇操!艳福不浅哩!”
除了那位全裸的甲纯外,另有三位身材迷人,冶艳万分,仅着肚兜之妙龄女子,此时正紧张的瞧着那中年男人!
只见那锦袍人,笑道:“乙荃,注意听着:有一个男人,乘船欲往对岸工作,当船与别的船要交错时,他刚巧把手放在船舷上,结果,一根指头被夹断了。”
“回家后,太太边为他敷药,边叫道:‘哎呀!好危险呀!从明天开始,凡是船要交错时,不管有多急,你决不可小便哦!’”
“乙荃!我问你!那太太为何要如此吩咐?”
车丹听了,暗暗心服这位老兄妙!
“计时开始!”
“一、二……”
乙荃虽知那太太是担心他先生的“命根子”被船在交错时被夹断了,“大势”一去,终生便要“守活寡”了!
她尚在迟疑如何作答时,甲纯已叫道:“八、九、十,时间到!乙荃!你也脱了吧!快些呀!”
敢情,甲纯是急着要找个伴。
在哄闹之下,乙荃亦“曝光”了!
锦衣人更乐了!
“丙彤,注意听:一个女子出嫁后回娘家,母亲很担心的问她:‘你婆家的习惯,跟我们家有何不同?’”
“没什么不同,娘!只是枕头的使用方法不同而已,我们家的枕头部放在头下,他们却把枕头放在臀下!”
“丙彤,为什么?”
“一、二、三……”
丙彤心中一急,玉唇一掀,方欲回答,甲纯却叫道:“九、十时间到!”
乙荃接道:“丙彤,脱呀!”
丙彤抗议道:“那有这么快的!”
甲纯取笑道:“把枕头放在臀下,比较舒服些,当然快些完事,别拖了!乾脆点!脱啦!”
“你们……”
“脱!脱!脱!”
“好啦!催什么!好像在讨会钱似的!”
“棒!丙彤那臀部又圆又翘,若垫个枕头……嘻……”
“少贫嘴!”
锦衣人强忍心中欲火,对丁香道:“丁香,听清楚啦!”
“从前有个糊涂皇帝,想拜一位僧侣为国师,可是,他想近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僧侣中一定也有不少是好色之徒。”
“嗯!我必须考验他们!”
“于是,他请来了十几位德高望重的僧侣,命令他们围成一个圆圈,脱个精光,腰下各绑一面大鼓。”
“不久,数名宫中美女裸着上身出来,在圆圈中翩翩起舞。各位僧侣后面各站立一名小太监,专听有否鼓声。当美女们露出下半身时,鼓声‘咚!咚!咚……’不断响着!那是一首美妙的大合奏!”
“可是,其中一面大鼓却久久不出响声。皇帝非常高兴,笑道:‘广悟大师!你是道行最高的法师,可以做我的老师,来!把鼓拿下来吧!’”
“那名僧侣却红着脸,直念‘鸭米豆腐’(阿弥陀佛),不敢起身。”
“丁香,为什么?”
丁香红着险,想不出答案来。
怪的是,另外三位裸美女亦顾不得“计时”了,三人均在苦思,显然她们四人皆被这道题目难住了!
锦衣人朗笑道:“丁香,服了吧!脱呀!”
丁香乖乖的卸下了肚兜,返璞归真!
“老爷!说说谜底吧!”
“哈哈哈……”
“嘻嘻嘻……”
“谁?出来!”
“老长寿,老长寿,不是老不修,大家好歹着研究,紧来恰我学风流,划拳饮烧酒开查某四处游,二八连乙果,楼仔厝总倒,解着人生的忧愁!”
四女一见突然出现一位冒失鬼,尖叫连连,忙着穿衣服!
一时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各位好!我叫车丹,请多指教!”
锦衣人怒颜叱道:“猴囝,你来干啥?”
抓起地下饭盒,车丹一阵狼吞虎咽,稍杀饥火后,道:“老兄,你好大的雅兴,好点子!人生风流,莫过于此!”
“少扯蛋!”
“哇操!又碰上一个扯蛋,唉!我车丹实在是顶头有名声,下港搁出名,好像每一个人都认得我似的!妙!”
甲纯着好装,叱道:“喂!你是那里来的叫化子,还不快点走,还赖在这里干什么?走!走呀!”
车丹斜睨她一眼,学女音道:“赖!别赖啦!快脱,脱呀!脱呀!”
“大胆狂徒!看招!”
四女羞急之下,联袂欲上!
“慢着!待我先把你们老爷方才那道题目的谜底告诉你们以后,咱们再拼一下也不迟!”
瞄了锦衣人一眼,见他不语,好似不信自己答得出来,车丹笑道:“老兄,是不是那位和尚一开始便把鼓顶玻了,所以才一直没有声音!”
四女“唔!”恍然大悟!
锦衣人颔首道:“不错!你可以走了吧!”
车丹摇摇头,道:“不!难得碰上一个喜欢‘扯’的,咱们比一比!”
“哼!谁跟你比!”
“怕我啦!”
“呸!比就比吧!”锦衣人气道:“好!”
“相骂无好言!”
“相打无好拳!”
“万事皆备!”
“只欠东风!”
“蜡烛脾气!”
“不点不亮!”
“换你先!”车丹笑道:“灯草打鼓!”
“不响(想)!”
“脱裤子放屁!”
“多此一举!”
“光屁股坐豆腐!”
“有板有眼!”
“钝刀破竹!”
“想不开!”
“一、二、三、四、五!”
“青菜煮豆腐!”
“韩信用兵!”
“多多益善!”
“棉花店失火!”
“免弹!”
“嗯!不错!小伙子,该你啦!”
“好!听着!张献忠进四川!”
“这个……通杀!”
“妙!和尚娶老婆!”
锦衣人猛搔耳抓头,直念着“和尚娶老婆”,硬是想不出个“对词”来,丙彤娇声道:“说说而已!”
“大闺女生小孩!”
丙彤傻眼啦!
乙荃叫道:“私货!”
“对!将相本无种!”
锦衣人忙道:“男儿当自强!”
车丹笑道:“对!男儿当自强,靠那些查某妹枪(不行!)”
锦衣人为之脸红!
“该我啦!鼓不打不响!”
“话不说不明!”
“曹操逃进华容道!”
“心慌意乱!”
“头上长疮,脚底流脓!”
“坏透了!”
“张飞杀岳飞!”
“杀得满天飞!”
“梁山上的军师!”
“吴(无)用!”
“姜太公在此!”
“百无禁忌!”
“老兄,怎么啦?还要想呀?不如换我来!”
“好!你来就你来!”锦衣人怒道。
“请人哭!”
丁香忙道:“没目屎!”
“狗拿耗子!”
丁香续道:“多管闲事!”
车丹笑道:“就是你啦!好!我就问你!大便后洗澡!”
“这个……”
“里外乾净啦!以后少鸡婆!还有谁要来?”
乙荃笑道:“我!”
“马尾巴拴豆腐!”
“甭提!”
“老和尚办嫁粧!”
“下辈子见!”
“咦!罩得住!再来!”
“皇帝的娘!”
“太后!”
“千穿!万穿!”
“马屁不穿!”
“便所看报纸!”
“这个……”四女相对无以为答!
锦衣人好似变成观众,在旁含笑不语!
车丹叫道:“‘多见多闻啦!’再来,‘上司管下司!’”
“锄头管畚箕”啦!再来!“路边便所!”’‘众人用啦!不来啦!老兄,我过足了瘾啦!再见!’锦衣人仰天大笑,道:‘少年人,稍候!丁香!上菜!伺候!’车丹方才只是稍煞腹中之饥火,经过一番‘扯蛋’,心神一愉快,腹中一阵怪叫,食欲大开!便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四女对车丹早已心服口服,服侍得无微不至,车丹自出娘胎至今,可说吃得最爽,喝得最乐了!
宾主酒足饭饱后,锦衣人笑道:‘少年人,老夫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不知你是否愿意?’拿人手软,吃人嘴软,何况车丹今天特别‘爽’!只听他‘哈哈!’大笑一声,道:‘老兄,有何指教,尚祈明言!’四女闻言,‘噗嗤’一笑!
方才一直胡言乱盖的车丹突然吐出斯文字句,怪不得四女会为之一笑!甚至连他自己也暗暗的微笑哩!
锦衣人满意的颔首道:‘少年人,我见你思维细密,反应灵敏,根骨极佳,想要收你为徒,不知,你意下如何?’车丹闻言一怔,当下立身抱拳一拱道:‘对不起!我已有师父了!’锦衣人微一失望,问道:‘令师是谁?’
‘家师天剑潘威元!’
锦衣人‘哈哈’笑道:‘太巧啦!方才我接到飞鸽传书,你师父已死在不归谷中了,你就放心的拜我为师吧!哈哈!’车丹闻言,仰天悲啸一声!
方才被天剑潘威元推出重围后,车丹便知师父将是凶多吉少,但难免尚抱有一丝希望,如今绝望了,难怪他要伤心!
锦衣人嘉许的拍拍他的右肩,道:‘别伤心,今后,只要你好好的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保证不会让你吃亏!’车丹挥挥那被拍之处,叱道:‘哇操!别自作多情了,谁要跟你啦?今日吃你一顿,不便动手,日后那里碰见那里算!再见!’身子一纵,即欲离去!
锦衣人出手扣住他的手,傲然道:‘我肯收你为徒,算是你的造化!你可听过“锦袍双戟,脂粉情魔”这个大名?’话完之后,一付骄矜自满之色!
车丹只觉怒火中烧,但身子被制,眉头略皱道:‘好名号,可惜在下一直是孤陋寡闻,不曾听过!’脂粉情魔纵声大笑说道:‘自然!凭你小小的年纪,又是初出茅庐,怎会知道为师大名呢?’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如电,直注在车丹脸上续说道:‘我既收你为徒,这点芝蔴小事,我是不会见怪的!’他一厢情愿自称为师,车丹委实难忍,冷笑一声道:‘家师尸骨未寒,血仇未报,在下并无背师另投之意!’脂粉情魔赫然震怒喝道:‘哼!在我“锦袍双戟,脂粉情魔”欧阳垢面前,敢说“不愿”的人,今天还是初见,好小子!不怕我拆了你的骨头?’车丹天生傲气傲骨,岂肯轻易服人,当下仰天一声冷笑道:‘哇操!真鲜!普天之下,还有恃强收徒之事吗?’脂粉情魔欧阳垢脸色一寒,冷冷的说道:‘哼!普天之下没有,我这里却有,不信的话……’就在他盛怒将发,忽又语音轻和,缓缓地说道:‘小子!你仔细想想,有人要作我的徒儿,我还不要呢!’车丹见他语气转和,忽动豪情,剑眉一轩道:‘相好的,你有没有估量一下,你凭着什么奇异功夫,要做我的师父?’车丹如此一说,欧阳垢不但不怒,反而回嗔作喜,大笑说道:‘对对对!我还没有想到,我若不露几手,你怎么会心甘情愿呢,而且你又不知我“锦袍双戟,脂粉情魔”欧阳垢的大名!’蓦然回头喝道:‘戟来!’
‘是!’
香风一阵!只见甲纯四女肩头上银光灿然,四人合扛两只方天画戟,那只画戟粗逾人臂,长约六尺!
这两只画戟,虽然较一般画戟略短,但却粗逾数倍,两戟合起来,至少也有三五百斤重量!
车丹瞧在眼里,不禁暗暗咋舌,心想:‘哇操,看来这家伙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要抡动这两只画戟,岂非天生神力?’思忖未了,甲纯四人款步轻盈,来到欧阳垢两侧。
只见脂粉情魔两臂一伸,已经将那两只画戟抡到手中,双目中精芒一闪,哈哈大笑说道:‘我凭双戟,独霸天南,在这勾漏山中,逍遥为乐,小子,你竟不知“脂粉情魔”之名,难道你那死鬼师父,从未对你提过?’车丹暗忖:‘你能抡到这两只画戟,只不过是凭着一点蛮力,何必夸口?’当下哂然一笑说道:‘先师乃是中原武林一流剑手,出身堂堂正派,当年叱咤风云,名动天下,当然不会提及你老兄啦!’脂粉情魔欧阳垢双目一瞪,喝道:‘好个倔强小子!竟敢一再和老夫顶嘴!’他本要发怒,忽又忍了下来,满脸不屑之色,哼了一声道:‘一流剑手?哼哼!一流剑手,却会死在’不归谷中的那个玄云鬼女一支‘夺命神钩’之下!”
车丹全身一震,问道:“玄云鬼女是谁?你知道不归谷?”
脂粉情魔欧阳垢一阵哈哈大笑,笑完之后,答非所问,岔开话题说道:“小子!你看我大约几岁了?”
说完,含笑盯着车丹。
车丹一本正经的将他礁个仔细,庄容道:“四十岁上下!”
欧阳垢哈哈大笑道:“错矣!错矣!老夫已六十有三矣!”
车丹跳起叫道:“哇操!老妖道!”
欧阳垢不以为逆的续道:“阴阳调和,其妙无穷,小子!你能拜我为师,算是旷世奇缘,我除传你绝世神功之外,并授你采补炼气,驻颜养生之术……”
说到此时,双臂一振,两只亮银画戟,映月生辉,又复大笑说道:“来!仔细瞧瞧双戟神技,够不够格作你的师父!”
车丹连忙摇手止住道:“且慢,你先说说谁是玄云鬼女?”
他虽明知杀害他师父天剑潘威元的,一定是“不归谷”中之人,却不知谁是玄云鬼女,用的什么“夺命神钩”。师徒宛若父子,父仇不共戴天,他要问清仇人到底是谁!
脂粉情魔似是一时说溜了嘴,此时显得满脸诡笑道:“你不必问长问短了,先看我一套戟法,教你心服口服,等到定了师徒名份之后,那就无话不可说了!”
不待车丹再次发问,双戟一抡,寒风四起,但见锦袍飘闪,银光闪耀,口中一声喝道:“站开!”
戟风虎虎,排云荡气,车丹本就有点摇摇晃晃,拿桩不稳,闻言之下,登时借势倒闪丈二!
定睛再看,欧阳垢人影已失!
锦袍不见,只有一片银色光圈,笼罩丈余方围,但觉罡风四射,劲飈狂飘,卷得砂飞石走,黄尘蔽日!
“哇操!这老鬼牛劲真大!”他本已站在两丈开外,但仍觉有点不支,暗暗移桩换步,悄悄向后退了一丈!
抬眼看去,甲纯等四女,也都退在两丈以外,一个个衣袂飘飘身子晃晃,宛如风中之烛。当中那团银色光圈,就像一股龙卷旋风,愈圈愈大,劲厉狂飈,愈加强猛,车丹眼花撩乱,不禁怵然大惊!
陡闻银色光圈中一声断喝,银光顿饮,两道白虹,冲天而起!
原来脂粉情魔欧阳垢,把一套戟法使完之后,奋起神力,又把一对亮银画戟,振臂抛上半空!
车丹怵目惊心之下,又是骇然一凛!
一双银戟,映着皓月清光,在十余丈高空倏又一转,但见银彩泛空,宛如两条游龙般舞爪下扑!
脂粉情魔,又一声大喝,一纵身形,穿空拔起五丈,展开缚龙双臂,刚好把两只画戟接在手中。
锦袍兜风,正好落在车丹身前八尺远近,浓眉一扬说道:“小子!凭我这双戟神招,还不能做你的师父吗?”
车丹瞠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但却哑口无言!
他脑中电转,暗忖:“哇操!这头蛮牛功力的确非凡,他说独霸天南,看来不假,我要报血海深仇,投他……”
想到此时,忽地心头一凛,悚然暗道:“哇操!不对劲!他既号‘脂粉情魔’,又带着这些‘三八查某’,其邪可知,纵有绝世神功,我岂可拜他为师?”
心念一决,摇头冷笑说道:“哇操!你只不过仗着几式花招以及一点蛮力,那里算得上奇功异能?正派武学,讲的是轻灵妙用,达到炉火纯青之时,便可飞花穿扬,摘叶洞金,凭你这对笨重的银戟,只合去跑跑江湖,骗骗村妇顽童而已!”
他滔滔不绝,把个脂粉情魔,说得一文不值!
冷不防脂粉情魔欧阳垢脸色一沉,震雷一声叱道:“好小子!你还在扯呀!我我一戟把你砸成稀烂!”
银光一闪,照定车丹,兜胸点到!
这一戟若被砸上,纵然车丹是铜打铁铸之人,也休想活命!
但戟发如风,距离又近,他岂能闪避得了!
只怪车丹逞口舌之快,不该顶撞太过!
然则,他是死了?
不!没死!
但是好险!就在银戟点近胸口,只差寸余光景之时,脂粉情魔欧阳垢,忽然沉腕收招,眼迸精光喝道:“快说!你是拜师不拜?”
莫看这位花花魔头,却是强中之强,(大杠头),车丹愈是不依,他愈要把他降服,显然,他要收徒,也不喜欢脓包之货!
车丹面色苍白,侧闪了一步,巨震之下,不禁心念乱转,暗忖:“哇操,看来今天是葛屁(死!)定了,别说我此时手无寸铁,就是身边有剑,凭师父他老人家的那套‘流波乱云’剑法,也未必敌得过他这双戟。”
念头倏闪:“哇操,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溜吧!”
当下暗暗丹田纳气,双腿蓄力!
车丹方待转身开溜,忽又心头一沉,暗道:“不行!那老鬼那身凌空接戟,矫捷如龙的绝顶身法,我逃得了吗?”
哇操,与其逃走时,被他一戟贯胸,不如死得“好看”一点!
心头一定,好个车丹,只见他蓦又向前跨一大步,嗔目叱道:“老怪,凭你这点牛劲笨力,我不服你!”
其实,他对脂粉情魔的一套戟法,早已惊得五体投地,只因他对那付淫邪之态,心存厌恶,故作违心之论!
邪门的是,脂粉情魔欧阳垢在听了车丹把他比喻为牛的话之后,并未动怒,反而纵声大笑说道:“好小子,你真是眼高于顶,也罢,就教你见识见识摘叶飞花……”
霍的掷下双戟,自锦袍大襟之上取下那朵鲜花,一扬腕喝道:“瞧!”但见一道红光,疾射如电,打向右侧,两丈以外的削壁之上。
车丹骇然睁目,只见那石壁上,端端正正嵌着一朵鲜花,不禁大奇,闪身扑近石壁,伸手一摸之下,几乎惊呼出声。
原来那朵鲜花丝毫未损,平平陷入石壁之内,深及三分!
就在他惊得目瞪口呆之时,脂粉情魔欧阳垢,业已缓缓的走近,伸掌贴近石壁,猛地运功一吸!
好端端的一朵鲜花,重又托在掌心之上,那石壁却宛如精工雕琢,轮廓分明,留下了一朵碗大的花痕!
脂粉情魔笑道:“小子!还有何话可说?”
这下子没话可说了,车丹愕然片刻,不住沉思道:“这老鬼如此的紧逼,难道漂撇的我,真的要拜他为师?”
车丹尚在沉思,欧阳垢却已脸色微变!
他原以为只要绝技一露,车丹必心服口服的翻身拜倒,口称师尊,那知车丹竟毫无恭谨之状,不知在转些什么念头?
他就是耐性再好,此时也已忍无可忍了,禁不住怒从心头起,勃然喝道:“小子!你肯是不肯,赶快说……”
接着冷哼一声道:“只要你说个不字,莫想再有半丝活路!”
说完,扬掌作势,功力暗聚,双瞳中精光进射,炯炯生寒,宛如两柄利刀,直射在车丹脸上!
“操你奶奶的!你就死鬼神气个什么劲?”
车丹越想越火!
热血狂涌,双目一睁喝道:“你老头就是不肯!”
一招“五丁开山”照定欧阳垢兜胸打去。
他明知凭本身功力,绝非欧阳垢之敌,却想一拼,掌力才吐,借势一纵身形,最后一个“肯”字出唇,人已飘出二丈之外!
那知欧阳垢除了硬接一掌,一动未动之外,反而把那扬起的掌势缓缓垂了下来,脸上挂着一丝冷笑道:“大胆!”
似是不屑自己动手,回首喝道:“拿人!”
身后的甲纯及乙荃宛如一对穿花蝴蝶,从欧阳垢左右两侧分掠而出,就在相距车丹五步远时,突然停了下来。
甲纯睁着那对水汪汪的妙目,在车丹的身上转了转,微微一笑道:“扯蛋,识相些!要我们动手吗?”
车丹冷然答道:“最好谁都不要动手!”
甲纯横波一笑道:“方才是你先动手的呀!跟咱们走吧!”
车丹微微一愕道:“跟你们走?”
蓦地剑眉一挑道:“哇操!你们少打如意算盘,你老头为什么要跟你们走?我看还是各走各的吧!”
乙荃口角一哂道:“这么说,是要动手了?”
车丹斜睨欧阳垢一眼,暗忖:“哇操!你老头打不过那个老鬼,难道还会怕你们这些查某?”
当下脸色一沉道:“要我跟到那里去?”
乙荃又笑了笑,轻声道:“只要你乖乖的跟我们走,就算是你被拿下了,我们也好交差,用不着动手啦!”
“哇操!女人纵然会飞,也要蹲下撒尿,女人就是再强,放尿也不能射过溪,神气什么?哇操!”
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之感,倏上心头,自尊心受到强烈伤害,睁目叱道:“动手就动手,好男不与女斗,哇操!”
破衫一飘,撇开二女,闪电扑向欧阳垢。
这是一桩大出意外的举动,两女同时“啊!”了一声,娇躯一拧,凌空飞起,探手腰间一抄一抖!
但见一红一黄,宛如两道彩虹,飞卷而出!
原来抖出的是两条绫罗彩带,各长一丈五六,正好各把纵出去不到的车丹,悬空绕了三匝!
欧阳垢哈哈一笑道:“好个倔强的小子!”走了几步,拾起地上亮银双戟,顾盼自豪地大声说道:“回宫!”
车丹一共被那两条彩带绕了六匝,甚至连双臂一起缠绕在内,暗暗运劲一挣,竟然没有挣动分毫。
那两条绫带愈来愈紧,车丹暗暗叹了一口气道:“这下子死翘翘了。”一丝悲哀之感,油然而生,缓缓闭上双目!
不知是两女中何人挟起他,只觉耳畔生风,奔行甚速!
软玉温香,呵气如兰,忽觉一个略带发烫的嘴唇,在自己脸上亲了一下,一缯柔发,打从额头轻轻拂过,似蚁般酥痒!
他闭目咬牙,只当不知!
忽听一声轻笑道:“装死!”
“哇操!三八查某,闷骚!”车丹低叱着!
“嘻!”
身子忽沉忽升,可见正驰行在崎岖山径上,车丹暗暗发急,忖道:“被她们捉了回去,,不知要怎么修理我了!”
心念转动间,忽觉在起落颠簸之间,绕在身上的那两条绫罗彩带松了不少,心中一动,悄悄腾出一只手来!
“哇操!老天爷总算戴起眼镜,看清我在受苦受难,赐我脱逃良机,你们这些三八阿花给你老头好好记住这笔帐吧!”
猛地睁目,双指骈出,向乙荃腰眼穴上点去!
他这两指,使尽了吃奶力气,乙荃闷声一声,娇躯一软,倒了下去!
突闻身后欧阳垢暴吼道:“好小子!你敢使鬼?”
手提双戟,大步冲了过来!
明月略斜,清光未灭,但觉山风冷厉,原来是在一处绝岭之上!
“哇操!这老鬼杀气腾腾的,脸已结霜,这下子我可要去‘苏州卖鸭蛋’找阿公吃咸龟了!”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一条绫罗彩带,仍然绕在身上,一时站立不起,他心中一急,身形猛旋,拼老命向左侧一路翻滚而出!
欧阳垢忽然停了下来,急声大叫道:“小子!快停!那是悬崖!”
说时迟,那时快,车丹一翻落空,身子疾坠而下!
他不禁惊叫道:“完了!要摔成肉饼了!”
明知这一坠了下去,准是脑浆涂地,血肉模糊,在这生命垂绝之际,他不愿限睁睁看着自己的殒没,重又闭上了双目!
但觉耳畔风声呼呼,遍体生凉,约莫盏茶时光,还未到地,心知距死已近,幽幽地发出了一声凄凉的叹息!
这是生命完结的悲鸣,余音在深谷中散播……
猛觉身子一弹,悬空被什么东西挂了起来。
第二章二世为人
急忙睁眼一瞧!
原来是绕在身上的那两条绫带,绊住一株从削壁间横生出来的虬松枝干之上,大喜过望之下,暗呼:“鸭米豆腐,阿弥陀佛!”
回头往下一看,不禁心头一沉!
明月西偏,下面黑黝黝深不见底!
虽是暂免粉身碎骨之厄,但倒悬在半空,岂不生生饿毙?他略定心神之后,心道:“何不先攀上那株虬松再说?”
幸好虽被两条绫罗彩带周身绕住,此时业已伸出一手,他手握绫带,身形上提,然后慢慢挣开另一只手。
饶是如此,却不免胆颤心惊,生怕那绫带一断,或是那虬松上的另一端绕得不牢,重又坠了下去!
因此,双手一伸出之后,迅速双手并用,攀了上去!
本就只有七八尺距离,两三下便已一手搭住松干,拼力一翻,人已登上一枝杯口大小的横桠之上。
他长嘘一口气,忖道:“总算检回一条命了!”
心情稍松,自言自语道:“哇操,大难不死,唱个歌庆祝一下吧!”
“心所爱的彼个人,给伊来打碎的这个心肝,若是流出伤心目屎,看破来离开,行到他乡的天边亦海角,再会故乡!再会啦……”
“哇操,肚子饿啦!高不成,低不就,会死罗!天公伯呀……”车丹张口高呼“天公伯!”之际,陡觉黑忽忽地迎面飞来一物,正好撞入口中,在喉间一滑,“咕噜!”一声,便已滚入腹中。
方自一惊,顿觉满口生津,饥饿立止,不禁心中大奇!
既然此物可以疗饥,一定不会是毒物,于是便不再去管它,此时着急的倒是如何才能生离此地?
明月虽非正照,半壁之上,倒还有清光一抹,隐约可辨事物!
但见绝崖壁立,石光如镜,惟有此处孤零零长着一只虬松,不禁叹道:“天公疼憨人,幸好挂上这唯一之虬松上!”
但怎能在这株孤松上一直耽搁下去呢?
他皱眉苦思,目光四探,仰首但见绝壁千寻,俯视幽深渺渺,重又摇头叹道:“看来除非胁下生翼,我是难以生离此地了!”
思潮起伏,不自觉的向那虬松部瞧去!
蓦见浓密松针掩盖之下,竟有一口石洞!
敢情这株虬松,乃是从洞口伸出来的!
车丹顺着松干踏入洞口,不禁奇道:“这地方上不沾天,下不着地,怕是盘古至今,只我一人来过而已!”
当下仔细打量,但觉洞壁四周,石理晶莹,蓦见人影一晃!
方自大吃一惊,立又发觉那只是自己的影子从光泽如镜的石壁上反映出来,不由暗暗好笑道:“哇操!自己吓自己!”
他自吞下那黑忽忽之物后,不但饥饿立止,此时并觉精力陡增,“金光强强滚”,一挺胸,举步向前走去!
这座石洞洞口虽不太大,但却愈走愈宽,走了几十步陡见迎面竖立一方石屏,屏上四个隶书大字:“离尘别府!”
这四字一入目,车丹不由微微一惊,暗忖:“哇操!我原先以为此处无人可到,想不到还有人在此题书镌字,自己原是被那老鬼硬逼,才失足堕崖下来,这位在此镌字之人,究竟是怎样来的?”
脑际灵光一闪,忽然悟道:“这‘离尘’二字,含有避世之意,莫非这洞中栖隐着一位世外高人不成?”
陡闻石洞深处,琴声悠扬而起!
“哇操!太棒了!果真有人哩!有礼貌点吧!”
思忖既毕,车丹面向石屏,拱手施礼说道:“你老头,不……在下车丹被人迫落悬崖,误闯仙洞,有扰清修,尚祈恕罪!”
杳无人声,只有琴声!
琴声不辍,忽抑忽扬,低沉处,宛如怨妇夜泣征人遥远,蓦转高吭,又如天风海雨,鼓角齐鸣!
车丹渐为琴声所感,不由怔怔出神!
那琴声忽又一变,直如梵音叹唱,车丹顿觉心境一片空明,不由盘膝跌坐下来,双目一垂,渐入忘我之境!
琴声若断若续,彷佛有只手从后面伸来,掌心抵住自己的元宫穴上,一股热流,打从脑门直冲而下,流转周身,旁通奇经八脉,直攻十二重楼!
※※※※※※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丹忽觉琴声已止,百脉奇畅,霍然睁目一看,只见面前摆着一只山藤编成的篓子。
篓里满盛着一些松仁山果之类,想起方才的事来,暗暗提功运气一试,内力绵绵不绝,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他何等聪明之人,心中一喜,迅速爬了起来,向那石屏翻身拜倒,恭声道:“在下车丹,承蒙前辈栽培,敢情现身一见!”
话音甫落,宛如隔着几重山岳,飘来一个金石铿然之声道:“不必!”
语音不高,却满洞嗡嗡,久久始息!
车丹微怔,又恭声道:“既然在下无缘得睹前辈风采,那就请前辈赐告尊号,也好承铭肺腑!”
那金石之声,重又飘到,并略带微笑说道:“不必!”
对方一连两句“不必!”弄得车丹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心想:“莫非这位前辈素性不喜多言,所以……”
目光瞄向摆在面前的那篓生果,又禁不住问道:“这些果子,可是前辈赐给在下吃的?”
那金石之声哈哈一笑道:“自然……”
但这次,他略为一顿后,又道:“你饿了就吃!”
此时,车丹果然有些饿了,便一连吃了好几个。
忽又听得那金石之声,说道:“你吃了之后,可以转过屏风,那屏风反面有字,你就把它念熟吧!”
车丹听了,三两下把手中余下的半个果子吃完,举步绕过屏风。
顿觉眼前一亮,他也不管亮从何来,一看石屏之上,果然镌有字迹,开头五个大字是:“龙虎金刚经!”
再看下去,七字一句,共三十六句,二百五十二字。
略一过目,便知是些关于武功修炼方面的玄宗妙旨,不禁大喜过望,跪了下来,一句一句的读了下去。
车丹因为与这位洞中高人,并无师徒名份,因此只好跪着来念,藉此表示自己的一点虔敬之心!
念了一遍后,凭他的智慧,只解得二成,其中竟有八成难解。
但是,就这二成,他已觉得经文含义,简直是玄奥莫测,虽名“龙虎金刚”,刚中却有柔。
又从头慢慢推论,渐渐解得了三成,顿觉这篇经文,要旨精微,有点仰之弥高,钻之弥深之感!
又念了几遍,诀语已熟,只是理解之能,却无法再进一步。
苦苦萦思,终是不得要领。
陡听那金石之声又起,大笑问道:“记熟了吗?”
车丹恭谨答道:“在下业已记熟!”
那人“咳”了一声,道:“好……”
他沉吟半晌,忽用一种严肃的语音说道:“孺子,你能来到我这座‘离尘别府’,即是缘份不浅,你且把那篇‘龙虎金刚经’熟记于心,将来自有妙用,另外我传你三招剑法!”
车丹闻言不由一阵狂喜!
又听那金石铿然的语音说道:“你身边不是没有带剑么,那壁间有柄剑,就算赠送于你吧!”
车丹举目四顾,这才发现石屏之后,石几桌櫈,陈列井然,靠东并有张石榻,榻顶悬着明珠一颗,耀眼生花,照得四周通明!
左壁间果然挂着一柄带鞘长剑!
剑柄古色斑剥,决非常物!
车丹走过取下,左手执鞘,右手握柄,“呛当”一声,但见蓝汪汪的一片光华起处,清越龙吟之声,不绝如缕!
不禁自语道:“哇操!好剑!要是落在普通江湖人手上,说不定会引起一场杀劫,这位前辈,竟轻易赠送于我?”
语音才了,石洞深处又传来哈哈大笑道:“孺子何以颠倒其说?这柄‘巨灵剑’虽不比普通凡铁,难道还抵得上那篇‘龙虎金刚经’,和我将要传你的‘降龙三剑’?”
“哇操!猪脑袋,自己真笨!”当下惶然答道:“前辈栽培在下之德,天高海深,浩浩无涯,自问难以言报,在下只好心领了,不过前辈尊号……”
那人突然带着一种伤感的语意说道:“孺子一定要问,我只好告诉你了,佛门无姓,我号离尘……”
他略为一顿之后,嘘唏一叹又道:“我自从寻得这座‘离尘别府’之时,便有永离尘世之意,孺子学我三招剑法之后,武林之中如有识者,只可说传自离尘大师,绝不可说出我这‘离尘别府’在于何处,切记!切记!”
车丹躬身答道:“在下誓必紧记!”
那离尘大师又道:“这三招剑法,谅可称绝武林,但不知她……”他忽然哼了一声道:“我自皈依佛门,已无争名之心,孺子!你凭这降龙三剑,先去闯荡一番,设或……”
车丹一听到“谅可称绝武林”一语,无比高兴之下,早已忍不住问道:“前辈,你说这三招剑法,真能称绝武林?”
远远又飘来离尘大师,哈哈大笑道:“孺子!你不必多问,我说的只是剑法,这三招剑法,如果能胜过于她,足可消除一场武林浩劫……”
笑声一落,忽又一声浩叹道:“可惜!你来得晚了!”
言下之意,似乎是惋惜浩劫已临!
车丹惑然问道:“前辈说的是谁?”
离尘大师苦笑道:“别急!你总会遇上的,即使你不去找她,她也自会找你,你这降龙三剑一出江湖……”
他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改变话题道:“咱们练剑吧!”
车丹一听“练剑”,兴趣立生,再也顾不得去追问自己一出江湖后,将会发生何种事情,当下真气略凝,紧了紧手中“巨灵剑”,心想:“这位离尘大师既然要教我练剑,总该出来了吧?”
那知等了好久,才飘来离尘大师铿然金石之声,宣了一声佛号,接着缓缓说道:“第一招‘伏龙于天’!”
车丹微微一慌道:“大师要教弟子练剑,怎么不现金身法相?”
车丹乃是绝顶聪明之人,他已揣知这位自称业已皈依佛门的遁世奇人,虽要传他武功剑法,并无收他作徒之心,何况自己亦无另投师门之意,当下改口称他大师,自称弟子,自忖这称呼倒颇恰当!
但他也自知,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忽听离尘大师笑了笑道:“孺子何必一定要见我?我自觅得此处之后,曾发誓永脱尘缘,不见任何人,而且我虽皈依佛门,并无度碟法器,只是个自封的和尚?”
“那岂不是假和尚,莫非是‘失恋吃香蕉皮的’”车丹暗忖着!怔了怔后,车丹问道:“大师莫非曾有什么伤心之处?”
话出如风,说完之后,车丹不由有点后悔,心想:“哇操!鸡婆,由他自己去说多好!我怎可以提起他的伤心往事?”
果然听得离尘太师凄然一叹道:“孺子聪明!我……唉!想起那些伤心之事,如今恨海难填,情天难补……”
言至此,突然一顿,响起了一声宏亮的佛号:“阿弥陀佛!我出家之人,怎可再谈儿女情长之事,孺子!不许再提!”
车丹闻言,吐了吐舌头,暗忖:“这位大师,虽未露面,不知究是怎么样的一派庄严法相,但他显然尘念未泯,六根未净,这和尚当得十分勉强!”
“他说并无渡牒法器,只是个自封的和尚,想来不假!”
“也许他只剃了一颗光头,甚至未剃!”
“这半壁之上,假如他不是自己携有戒刀,何处剃发!”
想至此,车丹不由暗暗好笑道:“我只说了一句,他便情天恨海,嘘息嗟叹,此时却来怪我,看来这位大师,慧剑难挥,必有重出江湖之日!”
莫看车丹一向“胡扯”,此事却让他料中了,此是后话,暂时不提。
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弟子不敢再提!”
离尘大师似已摒绝尘念,灵台复明,传来朗朗一声大笑道:“好!我们练剑!……”
接着念道:“第一招‘伏龙于天’!”
车丹点头说道:“这个弟子已经知道了!”
离尘大师缓缓说道:“龙行天上,乘风云而变幻莫测,这招伏龙于天,应以轻灵奇诡见长,闪电疾出,如雷霆震岳,野马怒奔之势!”
车丹躬身道:“弟子明白了,但不知怎样出手?”
离尘大师接着笑道:“孺子别急!我光解说三剑奥旨,教你了然于胸,至于运用之妙,另有图式……”
他重重咳了一声,又道:“第二招‘屠龙于渊’!”
车丹突然灵珠一握,笑道:“大师!龙在渊中时,应该是静伏之物,这一剑大概是要缓缓进招了!”
离尘大师传来一声爽朗大笑道:“不错!不错!这一招是徐进疾攻,那龙一惊觉之时……孺子!凭你这份聪明,倒用不着我多作解释了!”
车丹会意的笑道:“那第三招呢?”
离尘大师念道:“第三招‘龙兮龙兮’!”
“龙兮龙兮?被车拢死!”拢死(撞死!)车丹微微一愕道:“大师!这是什么招式?挺怪的!”
离尘大师纵声大笑说道:“孺子!你得天独厚,反应机灵,想像力丰富,不过,诗歌中只有‘麟兮麟兮、凤兮凤兮’,那有‘龙兮龙兮’的?”
车丹点头笑道:“大师谬奖,弟子那里是想像力丰富,只是喜欢瞎扯而已,弟子只觉得其中有两个‘兮’字……”
离尘大师发出一种莞尔微笑之声道:“那兮字乃诗歌之余音,寓有感叹之意,我这一招‘龙兮龙兮’也是……”
车丹大笑接声道:“悲龙之将死,其吟也哀!”
离尘大师反问道:“何谓其吟也哀?”
车丹心领神会,躬身答道:“剑发悲啸,风云变色!”
石洞之内,传来离尘大师一阵附掌之声,大笑赞道:“好好好!孺子良材异禀,闻一知十,我也不必多说了,你就练剑吧!那剑谱在石几之上!”
车丹闻言回头一看,果然看见一张石几上面,叠放着三方略呈烟黄的绢图,不由大为骇异!暗忖:“刚才我分明看过这些石几桌櫈之上,根本就空荡荡的,毫无一物,这片刻之间,又从那里来的?”
但他立刻想到洞中奇人神功绝世,立又释然了!
伸手取过绢幅,发现上面绘的是一个手持长剑的人物图像,第一幅“伏龙于天”,第二幅“屠龙于渊”,各有四个图像。
惟有第三幅“龙兮龙兮”,绘的却是六个图像,显见这第三招,精微奇异之处,又高一等!
车丹逐幅揣摩,恍然顿悟!提剑步出石屏,移开那篓还未吃完的松仁山果,便照式施展起来。
他自蒙离尘大师在琴声奏出梵音呗唱,使他盘膝入定,然后用本身真力打通他的奇经八脉,功力业已骤增数倍!
他原先还不十分注意,此时运剑如风,只觉内力绵绵不息,宛如长江大海般滔滔滚滚,无尽无休!
此时,但见满洞中青芒点点,幻起千层剑浪,施展到第三招“龙兮龙兮”之时,顿觉悲风四起,隐夹雷霆之声!
一柄三尺青锋,竟能发挥如此威力,连车丹自己也暗暗咋舌!
三剑一气使完,青光一黯,剑影遽收!
车丹一阵狂喜之下,忽然想到自己机缘凑巧,获此旷世奇逢,凭这身功力,和三招绝顶剑法,要报师门血海之仇,看来是没问题啦!
想到此时,思潮起伏,蓦地转身拜倒地上,口中说道:“弟子承蒙大师栽培之德,恩同天日,估量凭这三剑,可以报得不归谷中血海之仇,如天之恨了!”
话音甫落,忽听离尘大师厉声喝道:“废话少说,练剑!”
车丹满头玄雾,忖道:“哇操!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不知那条筋‘短路’了,忽然变得如此疾言厉色?”
离尘大师忽又语音转和,缓缓说道:“孺子!你如莫向我提起尘世之事……”又重重咳了一声,续道:“你那恩怨之事,你自去找她就是,我可不管!”
车丹顿又一愕,心道:“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我只提报仇之事,并没请他重出尘世之意,谁要他管?哇操!臭美!”
他本待再问,蓦然转念道:“他叫我练剑,我就练剑吧!”
当下便把“降龙三剑”,反覆演练,果然每练一遍,似乎又多了一分心得,剑势威力,也愈来愈强!
渐渐觉得三招剑法,业已圆心于心之时,车丹这才欣然停剑问道:“大师,弟子还要再练下去吗?”
离尘大师严肃道:“练!你满意了,我还不满意呢!”
车丹诺诺连声,只好再练。
※※※※※※
光阴似箭,转眼七天,他练一回剑,打一回坐,饿了就吃篓里的生果,果然这三招剑式,愈练愈精,愈演愈奇!
这天,车丹练过一回,剑势方收,忽然飘来离尘大师一声充满喜悦之情的哈哈大笑道:“好了!”
车丹不禁心花怒放,问道:“大师!真的好了?”
离尘大师轻喟了一声道:“去吧!去闯荡江湖,扬名立万,报仇雪……”他终于把最后一个“恨”字咽了回去,语音愈戚道:“走吧!”
车丹不禁动了依恋之情,黯然道:“弟子就此一走?”
离尘大师奇道:“你不就此一走,还想……”
他毕竟悟出了车丹的孺慕之情,带着激动的语音,安慰道:“孺子!快走吧!你总不能跟我这和尚住一辈子!”
车丹咬牙暗道:“我该去不归谷算算那笔血帐!”
当下伏身拜倒,热泪夺眶而出,悲声道:“弟子走了,不知何时……”后洞传来离尘大师幽幽一叹道:“我皈依佛门一十五载,不知莽莽尘寰,又出了些什么高手,假如降龙三剑,仍然难以降龙,许你再来……”
言至此,沉声叱道:“不必多言了,快走!”
车丹伏地三拜,怏怏而起,他心知离尘大师,忽然怒声相向,并非真怒,却是一番苦心,盼自己不要留恋误事!
抬袖一擦泪眼,颤声道:“大师!弟子走了!”
还剑入鞘,斜背肩后,缓缓向洞口步去!
但见虬松之外,朝阳满谷,蓦惊道:“这千寻绝壁,我如何下去呢?”
忽听洞里传来离尘大师铿然金石之声道:“用那卷山藤吧!”
车丹果见洞口之侧,堆着一卷山藤,约莫姆指粗细,用手一试,坚韧异常,好似许多山藤,相互连结起来,卷成大大一堆!
低头下瞰,但见绝壁之下,乱石峥嵘,约有五六十丈高下,心想:“有了这卷山藤,大概下得去了!”
当下找出山藤一端,牢牢地缚在那株虬松根部,然后把那卷山藤双手抱起,直向崖下抛去!
“哗啦”连响,山藤顺着石壁,一路翻滚而下,直垂崖脚!
轻拍山藤,车丹低声道:“好家伙,我这条命全交给你啦!”
返顾洞里,无话可说,怀着无限依恋之情,握住山藤,脚尖轻点,滑出洞口,双手交替着缓缓下降!
不到一盏茶功力,便已降落谷底,车丹才一松手着地,便见那根山藤摇摆着徐徐地缩了回去……
车丹心知是离尘大师收回那条山藤,不禁呆立当地!
及至那条山藤隐没不见,这才抡目四顾,好一派高峰插云,危崖壁立,只见向西是一道狭谷!
一纵身形,向西奔去!
※※※※※※
路转峰回,奔行了好一程,仍然是在一条狭谷以内,车丹皱眉,暗忖:“那欧阳垢说这是勾漏山,我这奔到那里去了?”
缓下步伐,正待打量一下山势方位,猛听右面石壁上“砰!”的一声。
车丹吓了一跳:“哇操!是什么怪声?”
霍地抬头向右一瞧!
只见半壁上一个小小的圆孔中,伸出一个乱首飞蓬的人头,对着车丹挤眼歪嘴,做着鬼脸!
车丹定下神,方待发问,突闻一种粗犷语音:“喂!把我放出来好吗?”
“哇操!还好!会说人话,我以为见到鬼了哩!”
目注那人头,车丹方待沉声发问,陡听左面石壁之上,又是“砰”的一响!
只见也是一颗毛森森的人头,从那石壁上伸了出来,一裂嘴,露出满口黄牙,粗声粗气的道:“喂!别放他,放我!”
这种深山幽谷之间,突然从石壁上面,冒出两个人头来,同样一副狰狞怪相,任何人见了,也不能视为平常之事!
“真是活见鬼!”
车丹霍地探手肩头,“呛”的一声,撤出那柄“巨灵剑”,目光左右一抡,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左面一个抢道:“我左奇酆浩!”
他目光炯炯,注视在车丹手中的那柄“巨灵剑”上,满是希冀之色,欣然道:“不错!果然正是这柄剑!”
右面一个不甘落后,忙道:“我右怪韦丙!”
左奇酆浩突然桀桀一声怪笑,颇有几分自得之色!
右怪韦丙大怒喝道:“你笑什么?”他哼了一声,蓦地怪眼一翻道:“呸!抢先报了个臭名号,有什么了不起!”
左奇酆浩用鼻孔冷“嗤”了一声道:“哼!我笑我的,如果你不爱听,不会把耳朵塞起来呀?”
右怪韦丙,双眼一瞪,滋了滋牙道:“妈的!我为什么要塞住耳朵?难道你还没尝够我的厉害?”
左奇酆浩霎了霎眼皮,大笑说道:“哈!你吹什么牛,我们两人多的不说,至少也斗了十万八千招,你几时损过我的半根鸟毛?”
右怪韦丙狠狠道:“妈的!你也没伤过我呀!”
车丹在二人对吵之时,仔细打量!
原来在两面石壁之上,各有一个圆孔,刚好伸出一个头来,显然在石壁之内,另有容身之处!
此时听他们说,已经互斗了十万八千招,并没损掉半根汗毛,不禁大感惊异,暗寸:“哇操!任何功力悉敌的绝顶高手过招,至多三百五百招,便可以分个胜负下来,那有斗了十万八千招一点都没损伤之理?”
当下真气略凝,扬声喝问道:“喂!左奇‘封好’,右怪‘胃病’,你们到底是两个什么怪人?”
“封好?胃病?哈哈哈……”
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一听车丹将他们二人的名字胡扯成“封好”,“胃病”,心中大乐,不由连连高叫:“封好!”
“胃病!”
“哈哈……”
车丹随着他们二人大笑特笑着……
这一笑把车丹和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好半晌,左奇右怪同时转过脸,同时说道:“你先放了我吧!”
车丹眉头一轩问道:“谁把你们两个禁在此地的?”
但见两颗毛头的怪脸上同时神色一戚,左奇酆浩道:“他自己说是个和尚!”车丹才自心中一动,右怪韦丙接道:“看来一点也不像个和尚!”
左奇酆浩怒声叱道:“他自己说是和尚!”
右怪韦丙怒目横眉,猛喝一声道:“我就说不像!……”他似乎要把这件事争赢,头上乱发一抖又道:“难道我没有见过和尚?”
左奇酆浩一声冷笑道:“见过了又怎么样?”
右怪韦丙忿忿说道:“当年几个少林寺的和尚,被我一顿风雷掌打得飞跑,以后他们掌门和尚出来了也只接了我三掌,到第四招上就不济了!”
左奇酆浩嘿嘿冷笑道:“这有什么好吹的!当年八派掌门人,同会岷山,谁也没有在我风雷掌下走完三招!”
右怪韦丙反讥道:“可有少林掌门人?”
左奇酆浩怒道:“就算没有少林掌门,但……”
右怪韦丙冷哼一声道:“没有就是没有,还但个屁!”
车丹静听二人对吵之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这是两个什么浑人,一个说少林掌门,在他风雷掌下,第四招便已不济,一个说八派掌门人,都没在他掌下走过三招,这岂非瞒天大谎?”
但细味两人争吵之言,又像十分顶真!
正在心下狐疑,两人已愈吵愈烈,猛闻右怪韦丙一声断喝:“放屁!”
两颗人头突然缩了回去,从两个圆孔中,闪电般各伸出一条臂膀,掌发如风,向对方打去!
两崖对峙,至少有五六丈距离,但听隐隐风雷,两股强劲掌力一接,两崖之间发出“轰隆”一声巨响,激流廻荡,嗡嗡震耳!
车丹骇然一凛,霍地倒飘八尺,惊道:“哇操,好强的掌力,欧阳垢那老鬼跟这两位怪人相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看来他们方才所说之言,一点不假!”
禁不住大声叫道:“哇操!你们别打啦!”
两颗毛头,又倏地从两个圆孔中伸了出来,同时抢着说道:“好!我听你的,只要你肯放我!”
车丹眉头一皱,道:“也许两个全放,也许一个也不放……”
其实,他好生不解,凭两人的功力,一层石壁,那会囚禁得住?偏要求自己放了他们,那是怎样的放法?但此时只好顺着他们的话说去。
猛听左奇酆浩怒目一睁喝道:“不放就不放!谁还稀罕!我左奇酆浩,求人之事,还是第一遭儿呢!”
乱发一抖,别过脸去,生气不看车丹!
右怪韦丙也接着一滋牙道:“别拉风了!你就不放,至多再熬三年,我也自会出来!……”话到此时,忽地哼了一声道:“呸!那个死和尚!”
左奇酆浩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毕竟他还是个和尚吧!”
右怪韦丙被顶得无屁可放,怪眼一翻,装作没有听见!
车丹细察二人神色举动,浑噩中带着几分天真,不禁好奇心想:“哇操,这两个怪胎究系何方神圣,功力如此之高?”
笑了笑,缓缓说道:“两位被囚禁此地,有多久了?”
两人同时叹了一声,默不作声!
车丹暗暗好笑,又道:“我倒很想放了两位!”
左奇右怪霍地掉过脸来,急声问道:“你肯放了?……”同时露出满脸希冀之色道:“十五年了!”
一听“十五年了”,车丹业已确定这两个怪人,准是被离尘大师囚禁于此,当下微笑道:“我愿放二位,但又怕放错了两个坏人!”
车丹口中如此说,心中也的确是如此想,既然是离尘大师囚禁于此的人,他怎好随便释放?
左奇酆浩急忙分辩道:“我是好人!”
右怪韦丙“呸”了一声道:“不要脸!你是什么好人,你杀了师父还能算是好人?我才是好人!”
左奇酆浩勃然喝道:“分明是你杀了师父,你反而一再赖我?”
双瞳之内,几乎要喷出火来!
车丹奇道:“喔!原来你们还是同一师门的师兄师弟?”
左奇酆浩向对崖怒目瞪了一眼之后,转向车丹道:“他胆敢杀师,早已经就不是我的师弟了!”
右怪韦丙咬牙说道:“你说我?……”他一副滋牙裂嘴之状,恨不得马上把左奇酆浩吃了下去!
车丹摇了摇头道:“你们真把我搞糊涂了,到底谁杀了师父?”
他目光一抡,打从两个毛头脸上一掠而过,又道:“既然你们都是好人,那和尚为什么要把你们囚禁起来?”
左奇酆浩恨声道:“那个讨厌的和尚不许我们打架!”
右怪韦丙接声怒道:“我就偏要打!……”他那怪脸上,突然神色一黯,似要哭了出来道:“我不能白饶了他!”
车丹默察二人,一片浑浑噩噩,绝不像虚伪作假之人,不禁心中泛起了一团疑云,苦笑了一声问道:“假如二位肯听我一言,暂且别吵,我问到谁,谁就答话,问清楚了之后,我就放人,要是再吵,我就走了!”
二人同声说道:“好!你就问吧!”
车丹把那柄“巨灵剑”,缓缓纳入鞘内,仰脸崖上,俊目一闪英光,先向左奇酆浩问道:“你们的师父是谁?”
左奇酆浩微微一愕道:“师父是谁?……:”
他想了想道:“就是师父呀!”
车丹叫道:“哇操!我问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左奇酆浩愠道:“你这人怎么有这多废话,我从来只管叫他师父呀……”说到此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加了一句道:“不过,他是有胡子的!”
右怪韦丙纠正道:“白胡子!”
车丹抓抓乱发,道:“哇操!一对傻鸟,伤脑筋!”
想了一下,车丹转过脸来,微微一笑道:“好吧!就请你说说,别人对你师父到底是怎么叫法?”
右怪韦丙怔了怔道:“我师父从来不见外人!”
“哇操!绝透了!”
车丹连连摇头,忍不住苦笑几声,暗忖:“这两个傻鸟,看来我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思忖之间,突听左右二怪同时喝道:“喂,你问好了没有?”
车丹抬头抡目一扫,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好!我再问问!”
手指左奇酆浩道:“你说!你师父是怎样被杀的?”
左奇酆浩忽然仰天一叹,凄然说道:“说也无益,那天我一跨进室门,师父胸前插着一柄利刃,我就看见只有他在,他却还赖我!”
右怪韦丙大怒喝道:“放屁!我进去时,正好碰见你!”
车丹吼道:“哇操!吵什么?到底是谁先在里面?”
左奇酆浩怪眼一翻道:“是他!”
右怪韦丙钢牙直挫,叱道:“分明是你!”
车丹大声叫道:“看来二位不像说谎之人,但这一点却是说谎了,不!至少你们之中,总有一个是在说谎,要不然……”
左奇酆浩勃然怒道:“你是指我?我在说谎?呸!”
他一怒之下,索性把颗乱发如草的人头缩了回去,“砰!”的一响,正好有块大小相仿的石板,重重的把那圆孔盖了起来。
车丹方自一怔,左崖上接着哼了一声道:“难道你是说我?”
话昔甫落,又是“砰”的一响!
车丹掉头一看,右怪韦丙也已不见了!
“哇操!不知好歹的怪物,神气什么?你老头一念慈悲要设法放你们,你们却如此待我,自生自灭去吧!”
车丹骂了几句,忽觉背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了一下,蓦地间头一看,只见数丈之外石壁转弯之处,衣角一飘!
探手肩头,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那柄“巨灵剑”竟告不翼而飞!
望着自己一身破碎衣条,想起“不归谷”群魔残杀师父,不由又气又急!凭他车丹,莫说这次奇缘凑巧,闯入离尘别府,遇着一位绝世异人,替他打通了奇经八脉,功力业已突增数倍!
就当日在师父天剑潘威元门下之时,纵令是在夜暗之中,也莫想有人能在二三丈以内,瞒过他的耳朵!
但如今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近身盗走宝剑。
他吓了一跳之后,冷汗亦随而一淋,所幸来人只是盗剑,若是猎取脑袋,那他如今岂有命在?
只怪他方才想得太出神,功力虽高,江湖经验却不足!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巨灵剑”他怎肯白舍?
脑际念头一闪,一溜烟般,疾追而出,口中一声怒叱道:“哇操!臭贼子,不还我剑来,莫想逃走!”
谁知,待他追到转角之处,人影已失!
一柄“巨灵剑”方到手不久,便又失去,不论自己空学得“降龙三剑”,眼下无所施展,并且,怎对得起离尘大师?
心中一急,猛提丹田真气,拼力猛追!
他轻功造诣本就不错,如今八脉奇经一通,展足之间,人如奔马,快疾星疎,一盏茶工夫,业已追出谷外!
抡目四顾,莽莽森林,那有半丝人影?此时,丽日当空,但却空山寂寂,看来那柄“巨灵剑”是丢定了。
万分丧气之下,车丹不由跌足叹道:“丢了这柄巨灵剑,教我如何去不归谷,报那血海之仇二局山之恨?”
当下咬了咬牙道:“哇操!你这狗盗奶奶的,你最好给你老头躲得远远的,若被我碰上,非恰破你的卵蛋不可!”
但他都没有想一想,凭他的轻功造诣,回头瞥见那人衣角一飘之时,只不过数丈之遥,他却追不上,对方岂是等闲的鸡鸣狗盗之徒?
说不定他的“卵蛋”反被人“恰”破哩!
愈想愈气,愈气愈骂,抬头之处,突见前面一株大树枝哑之上,映着当空日色,只见蓝光一闪!
哇塞!定睛一瞧!挂在那枝哑上摇摇荡荡的,不正是那柄方才被人盗走的“巨灵剑”,那是什么?万岁!
大喜过望之下,一纵身形,扑到树下,双足一点,拔起三丈有余,采臂便把宝剑摘到手中,飘飘然落地。
他抡剑在手,不由疑云大起,自言自语道:“这个盗剑之人,到底什么意思,是存心开我的玩笑不成?哇操!”
话音甫落,林子里突有人哈哈一笑道:“那里!那里!宝剑如今既已归还,少年人且莫见怪!”
车丹霍地掉头看去!
只见一个灰衫老人,露着一脸滑稽的笑容,从林中缓步而出,点头说道:“这柄巨灵剑来头不小!”
剑既到手,气已消去,车丹眉头略轩问道:“尊驾何人?”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常伯翦,人称圣手空空的便是!”
车丹暗暗好笑,心想:“圣手空空,敢情他们剪钮(扒手)之中还分等级的,‘圣手空空’可能此‘妙手空空’高一等?”
那老人似已从车丹神色猜知其心意,莞尔笑道:“其实我这浑号,那圣字本来用得不妥,一些江湖知己,武林同好,偏要如此称呼,我也只好受之有愧了!……”
车丹姆指一竖,道:“老兄,赞!高明!”
老人哈哈一笑道:“少年人尊姓?”
“车丹!”
“扯蛋?这……”
“哎呀!人一老,耳就蹩!我叫车丹,马车的车,灵丹的丹,那里会是扯蛋!哇操!又被吃了一次豆腐!”
圣手空空目闪精芒,笑了笑道:“假如老朽猜得不错,老弟的师尊,必是一位隐逸多年的武林奇人!”
车丹朗声答道:“家师天剑潘威元……”
蓦然想起师父业已惨死在“不归谷”的玄云鬼女之手时,顿时神色一黯,悲愤之情,几乎难以自制。
圣手空空却微微失望,因为他猜错了!
但他老于江湖,不露声色,点头含笑道:“令师大名,老朽久仰,当年也曾有过一面之雅,但不知这柄巨灵剑?……”
车丹鬼灵精,先听对方说“令师必是一位隐逸多年的武林奇人”,现又问到这柄“巨灵剑”,当下恍然大悟,暗忖:“喔!看来他必知此剑来历,但离尘大师曾经吩咐不可说出他那离尘别府所在之处,我最好少胡扯些!”
当下欠身笑道:“你是说这柄巨灵剑呀?在下只是随便得来,难道老人家识得此剑?”
圣手空空连连摇头说道:“真是扯蛋,这柄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巨灵剑,岂有随便得来之理?”
言至此时,忽然纵声大笑不止!
车丹自觉“歹势”(不好意思),不敢插话!
圣手空空笑完之后,稍顿,又复大笑道:“车老弟!凭你也能把这柄宝剑随便得来,我常伯翦这个‘圣手空空’之名,岂不要一笔勾销了?”
车丹先是一怔,及至会过意来,也不禁哑然失笑道:“哇操!你老兄果然够格称‘圣手’,方才我几乎一点不觉呢?”
圣手空空常伯剪打了一声哈哈道:“何不就称妙手?那比起称我‘老偷儿’要强得多啦……”
他笑容一饮,忽然正色道:“车老弟,依老朽推断,这柄巨灵剑一出江湖,可能会引起一场大大的麻烦,如果老弟对于获得此剑之事,的确有难言之隐,老朽不便相强,否则,何妨为我一道?”
车丹微愕道:“麻烦?会吗?”
忽然豪情一动,想起离尘大师曾说“降龙三剑”足可称绝武林,当下眉头一轩道:“哇操!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惊啥米!”
圣手空空忽地一翘大姆指赞道:“车老弟豪情壮志,委实令人钦佩,只怪风萍偶聚,既然交浅难以言深,老朽就不问也罢!”
圣手空空如此一说,车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大笑说道:“哇操!一时‘便所弹吉他’(臭库,吹牛),真是‘歹势’不好意思!”
圣手空空笑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老弟,有够力!”
车丹摇摇头,道:“老兄,我是‘死鸭硬嘴’,让你见笑了,不错!在下果然遇上了一位世外高人,赠了此剑!”
圣手空空双瞳炯炯顿射奇光,霍然问道:“除了赠剑之外……”忽然自动收住话头,笑了笑道:“凡是老弟不愿出口之言,老朽未便……”
请将不如激将,车丹年轻气傲,圣手空空这招用对了,只见车丹,眉梢一挑,接道:“那高人并传了在下降龙三剑!”
“降龙三剑?”圣手空空反覆吟哦着。
蓦地神色一朗,附掌大笑说道:“是了!好个降龙三剑!老朽且看老弟如何降‘龙’吧!”
他最后一个“龙”字,说得特别响亮,车丹心中一动,愕然问道:“莫非这个龙字,尚有所指?”
圣手空空轩眉大笑说道:“假如老朽推断不错!这个龙字吗?一定是隐射着一位人物!”
他缓缓扬起头来,目光凝注远处,用着一种肯定的语气续道:“一点也不错!左奇右怪玉玲珑,准是她!”
车丹讶道:“左奇右怪?可是那左奇酆浩?右怪韦丙?”
圣手空空常伯翦点头说道:“正是那两个浑人,这两人天赋异禀,武功深不可测,依老朽估计,当今之世,除了一、二个隐逸奇人之外,谁也不是这二人对手!”
车丹叹道:“可惜心术不正!”
圣手空空奇道:“老弟此话怎讲?”
车丹肃然道:“他们二人中,至少有一人杀了其师!”
圣手空空常伯翦忽然仰天一叹,苦笑说道:“岂有此事?杀害天残老人的,乃是那玉玲珑啊!”
圣手空空方才便已提到“左奇右怪玉玲珑”,车丹只注意到左奇右怪,却忽略了最后三个字“玉玲珑”。
这时才愕然一惊问道:“谁是玉玲珑?”
圣手空空常伯翦仰天打了一声哈哈道:“车老弟,你枉自学成降龙三剑,却不知谁是‘玉玲珑’,那却要如何降法?老朽说的这句‘左奇右怪玉玲珑’,在二十年以前,曾经传遍武林,那玉玲珑也就是天残老人门下的一个得意女徒。”
“谁知她貌美如花,心却如蛇蝎,乘天残老人炼一种奇门武功,走火入魔之时,她弑师犯上后,反施巧计,嫁祸到两个师兄头上!”
车丹剑眉一轩,道:“怪哉!那婆娘是怎样嫁祸的?那左奇右怪分明互相指说,一跨进那室门就见……”
圣手空空常伯翦截住话头笑道:“他们说得不错!那天残老人炼功的那间石室,本就有两扇门,那玉玲珑先杀死师父后,转身外出,分别怂恿那两个傻瓜同时闯入石室。就这样师兄弟阋墙,互相缠斗了五年之久,终因功力悉敌,掌法相同,谁也奈何不了谁!”
车丹乃是少年盛气之人,平常虽喜“胡扯”,但善恶分明,一听得玉玲珑杀死她自己的师父之事,不禁双目怒睁,忖道:“哇操!果然最毒妇人心!这种欺天灭门之事,她也做得出来,哇操!最可怜的是那对傻鸟一直胡斗了二十年……”
想至此,车丹心中一动,奇道:“老兄,这种隐秘之事,甚至连那左奇右怪自己都不知道,你从那里听来的?”
圣手空空常伯翦被车丹如此一问,那张老脸之上,登时露出一种尴尬之色,讪诺着期期艾艾说道:“不怕车老弟你见笑,我这圣手空空之名,原非江湖上所凭空揑造,当年,嘻嘻……”
他说到此时,眼珠一转,又低声笑了笑道:“据说那天残老人藏有一副万妙图,究竟那万妙图中记载的是些什么,江湖上人言人殊,有的说是一种旷绝尘寰的武功图解,有的说是一种左道邪门之术,有的则认为不过采阴补阳,僻谷炼气之法。虽然此事纷传武林,但谁也不敢存有染指之心,天残老人不提,就他那三位徒弟,谁敢去虎口拔牙呢?”
他说到此时,车丹已明白了一半,含笑问这:“老兄去了?”
圣手空空点头笑道:“老朽也并非存心窃为已有,只是想见识见识,证实江湖上的传说谁是谁非,那天就在老偷儿我……”
车丹忍不住大笑接道:“穿帮啦?”
圣手空空老脸一红道:“差不多,就在老偷儿我悄悄摸进岷山玄阴谷,天残老人行功修炼的那间石室……”
说到此时,圣手空空不禁皱眉道:“那玉玲珑实在够毒!她花枝招展,满面春风般走了进来,媚声嗲气的道:‘师父!我替你揉揉!’”
“哼!她在老人家胸前揉了两揉,大概是找准了部位,花容陡变,纤腕一翻,一柄明亮的匕首,已戮进那老人的胸膛。”
“哇操!毒查某!”车丹听得双瞳喷火,剑眉一扬道:“她为什么要杀天残老人,竟然毫无师徒之情?”
圣手空空苦笑道:“还不是为了那幅万妙图?”
他顿了顿之后,又接道:“那时老偷儿我正藏在一架屏风的后面,目睹此情,几乎当场惊叫出声,车老弟,不是我圣手空空常伯翦夸口,我平生就算那一次失风,所想之物,终于未曾到手!”
车丹却急道:“老兄,那玉玲珑现在何处?”
圣手空空仰首看了看天色,缓缓说道:“从那次以后,玉玲珑突然失踪,只剩下左奇右怪一对浑人,这两个宝贝拼死拼活,走到那里,打到那里,一直到十五年前,这两个浑人突然失踪,想不到今天……”
车丹忍不住催道:“老兄,你先说玉玲珑吧!”
圣手空空点头笑道:“车老弟是要急于一试降龙三剑吗?老朽原本也是个有心之人,一直就在留心玉玲珑的下落。”
“虽然近几年老朽已起疑心,估量就是她在暗中兴风作浪,但却不敢断言,现在证明我猜想不错!”
车丹急问道:“唉!快说她究在何处?”
圣手空空笑了笑,目注车丹,方待说出玉玲珑现在何处之时,蓦听一种宛如狼嚎鬼叫的奇异乐章,隐隐飘传而到……
圣手空空凝神略听,不禁悚然一惊道:“勾魂魔音!”
车丹恍然道:“哇操!这种声音原来叫做勾魂魔音呀!怪难听的,听了真令人迷迷糊糊的,老兄,注意了!”
圣手空空迅速自袋中取出二物,迅速分塞二耳,然后急道:“车老弟勾魂魔音会迷人心神,不可不防,你快……”
车丹禁不住一股复仇之火涌上心头,蓦的眉梢一挑,咬牙说道:“哇操!看来这柄巨灵剑,今天要‘开彩’见红了!”
也不管圣手空空说什么,一纵身形,越上林头,手中的一柄“巨灵剑”,映着当空日色,精芒打闪,直向西北角寻去!
“哇操!有种的就别跑!”
此番他追踪魔音,与前次从“万梅山庄”中追出,心境大是不同!
那时只是一股好奇之心,如今绝艺在身,雄心万丈,但见“布袋装”破布条猎猎作响,起落如飞,又是一番气概!
只见那条“红短裤”忽隐忽现,未免不太像话?
车丹在树梢身如游龙,眨眼间,已穿越森林,只听魔音仍缭绕不绝,但不知那吹奏魔音之人,还有多远!
忽的心头一沉,暗忖:“哇操!不归谷这些贼崽子真会闪!只听声音却不知人在何处,真是要活活累死你老头不成!”
边暗骂边想道:“圣手空空不知来了没有?”
魔音若断若续,像是渐渐远去,忽又一扬,漫空缭绕,车丹纵目四望,但见层峦列嶂,林木苍苍,惟不见那吹奏魔音之人。
掉头一看,只见左侧一条山陵小径上,宛如一条长鞭,一串走出六七个人来,其中有僧有俗,每人手中,都紧握着一柄长剑!
车丹微愕愕暗忖:“这是些什么人?”
他此时心豪胆壮,就那树头上足尖轻轻一弹,斜斜地拔空穿起三丈半空中身形一滚一翻,向那几人落去!
他这一起一落之间,已是五六丈之遥,相距那几人只有二三丈光景!
说也奇怪,那几人就像浑然不觉一般,而且每人都是双目半净半闭,简直没把迎面飞掠而到的车丹放在眼里!
照说这几人既然身边带剑,自是会武之人,走在这深山绝岭之内,突然迎面扑出一人来,那有不理不睬之理?
“哇操!似这样走法,不怕撞到树木呀!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哩,活得不耐烦了,待你老头仔细瞧瞧!”
心中一奇,细看之后,不由恍然大悟!
“哇操!这些人准是不小心着了勾魂魔音的道儿!”
“看样子准是往不归谷的,不是闯入鬼门送死,就是要喝下一杯什么玉液琼浆,去作不归谷主的哈巴狗!”
脑中电转,暗忖:“我该如何阻住他们?”
“哇操!那鬼声音目前并没有多响,我若是大叫一声,既可阻断魔音,又可叫醒这些迷糊蛋,试试看吧!”
真气略凝,待那几人走近,猛地一声喝道:“站住!”
他怕自己的功力不够深厚,喝不醒那几人,因此,这一声“站住!”气发丹田,送出了十成的功力,连吃奶劲也挤了出来!
其实他奇缘凑巧,得蒙离尘大师,打通奇经八脉,此时功力,虽未必跟得上脂粉情魔欧阳垢,但也相差无几!
这声大喝,宛如晴空霹雳,震得群山嗡嗡廻响不绝!
前面一共七人,霍然张目!
走在最先的一泣,年纪约在四十开外,身着天蓝罩袍,腰束黄绦,大耳浓眉,方面海口,相貌十分威猛。
只见他两限一睁,精芒四射!
一见满头乱发,奇装异服,神情诡黠含笑的车丹,不由一怔,蓦地浓眉一轩,喝道:“难道是你找我们不成?”
手中长剑一挥,招发如风,照定车丹分心点到!
“哇操!狗咬吕洞宾,好心没好报呀!”
眼见银虹一闪,来势奔电,不由心头一凛,身形一闪,横飘七尺,口中急急叫道:“错了!错了!……”
那人盛怒之下,我还容得车丹分辩,而且仅仅一句“错了!错了!”岂能立刻把一场误会冰释?
车丹第二声“错了!”未完,那人一个“怪蟒翻身”,又是一剑攻到,口中并自一声狂叱道:“鼠辈!既然用招魂金梭,把我铁面孟尝南宫朔邀请而来,还有什么好说的,看剑!‘车丹料不到对方心急似火,自己有口难辩,侧身又避过一剑,大声叫道:“哇操!老乌龟,你就暂时住一住手不行吗?”
铁面孟尝南宫朔两剑落空,怒火更铁,那还把他的话听在耳里,一声怒吼,剑演“花雨飘空”,手中长剑一震,幻起点点寒星,照定车丹!
忽听一声宏亮的佛号道:“南宫施主!咱们先问他好吗?”
发话之人,乃是个身披百衲僧袍的清癯老和尚,众人都紧握长剑,惟有他的一柄剑,背在背后,斜斜的从右肩头,露出一个剑柄,双瞳之内,闪射出炯炯精芒,注视着车丹,脸上一派庄肃之色!
他话音甫落,铁面孟尝南宫朔还未停手,猛又跳出一个虬髯大汉,一抡手中长剑,怒声喝道:“还问个屁,我霹雳神龙裘景,可不信邪!”
斜刺一剑,向车丹左胁攻到!
“哇操!一群牛民,不讲理!”
车丹刚好闪过铁面孟尝的一招“花雨飘空”,那防得这突然而来的一剑,一时间几乎躲闪不及!
幸亏他自学成“降龙三剑”之后,闪纵腾挪之间,无形中已变得心灵身巧,匆忙中贴着剑风来势,一滑而出,又避开了五尺!
忽听铁面孟尝南宫朔大声叫道:“裘兄这样瞧我不起,谅他一子,料非正主儿,还用你来?”
那霹雳神龙裘景,闻言脸上一红,乾笑了一声道:“对!倒是我老裘鲁莽了!”一腾身闪了开去!
车丹抽个实儿,又待扬声发话!
铁面孟尝早已一招“火树银花”,幻起千层剑浪,宛如几百只宝剑一起出手,但见银光闪闪飞刺而至!
他三剑空耗,这一剑大概是使出了最后绝招,剑挟锐啸,虎虎生风,果然凌厉惊人,威猛无匹!
车丹虽明知这位铁面孟尝,准是中原武林知名之士,但他一再相逼,简直不容自己分说!而且出手辛辣,剑剑指向要害,他不禁撩起心中怒火,进发一声叱道:“哇操!不知好歹!看你老头修理你!”
蓦地丹田吸气,功行周身,劲贯右臂,剑发“伏龙于天”,宛如长虹贯日,挟着天风海雨之声,振臂狂挥而出!
他虽发怒,并未存心伤人,只向那千层剑影之上荡去!
两剑微接,光华骤灭,但听铿然一声龙吟,双方一震而开,铁面孟尝退了三步,车丹挫后一尺!
幸好铁面孟尝手中的一柄长剑也不是普通凡铁,未被当场削断,总算保全了一点体面,但却禁不住虎口酸麻,心头狂震!
那边的老和尚又宣了一声佛号道:“好剑法,可惜老衲一时想不起来小施主请报个名号!”
车丹接着道:“在下车丹……”
一语未毕,霹雳神龙裘景暴吼而前,震天一声吼道:“扯蛋,什么意思?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来!”
虬髯倒张,剑光霍霍,抢步一剑攻到!
此人浑号“霹雳神龙”,名下无虚,果然有些霹雳性儿,来势奔马,吼声如雷,那柄长剑,宛如毒蟒吐信,划然生风!
车丹恨他刚才突然进手,斜攻一招,几手令自己闪避不及,此时见他又来逞强,不禁怒从心起,暗道:“哇操!冒失鬼!要你好看!”
肩头微晃,飘身横跨二步,冷喝道:“你来也不济事!”“巨灵剑”精虹一闪,侧递而出,用了“粘”字诀,缓缓向对方剑上贴去。
这是“降龙三剑”中第二招“屠龙于渊”。
他精心苦练,运剑之道,业已圆妙于心,待两剑贴实之后,猛地运功一挑一震,并且一声狂叱道:“丢手!”
霹雳神龙手中的一柄长剑,果然应声脱手,被抛空两丈有余,掉头下落,颤巍巍地插在八尺以外!
霹雳神龙面色变紫,急得抓耳弄腮,连声叫道:“罢!罢!我老裘今天栽跟斗了……”蓦地间头喝道:“你们……”
他本待说:“你们还不快上!”但想想委实难以开口,霍地倒飘九尺,垂头丧气,也不去拾那柄长剑!
他虽不曾把话说完,余下的几人,果然立即一拥而上,四柄长剑,耀眼生花,一齐闪电攻到!
这四个人,一个是须发花白的矍铄老者,一个是中年文士,与一个劲装疾服的紫棠脸大汉,和一个身高不满四尺的矮瘦人物。
只有那老和尚未动,合掌高声道:“众位施主且听老衲一言,这位小施主,看来不是那用招魂金梭,邀约我等之人!”
四人闻言,方自剑势一缓,霹雳神龙裘景嗔目大叫道:“是与不是,拿下再说,他一个人在这穷山恶岭之中鬼鬼祟祟,拦路截住我们,难道还是好货?”
围住车丹的四人,互相对看了一眼,似为霹雳神龙的言词所动,并存着几分炫耀之心,四柄长剑一抡,又复怒卷而出!
车丹连挫铁面孟尝南宫朔,和霹雳神龙裘景,心知“降龙三剑”,果然妙绝尘寰,不由为之狂喜。
便不把四柄廻环攻到的长剑,放在眼下,登时展开身法,剑走轻灵,人似柳絮,只想游走一阵,好教众人知难而退。
那知那黑衣瘦小之人,突然嘿嘿一声冷笑道:“诸位何不让我一试,凭我崂山一矮史高,估量还对付得了个把黄口小子!”
中年文士大笑接声道:“史兄不可夸口,此人剑法……”
话犹未了,车丹愤然叱道:“你自称一矮,何名史高?既然不识进退,小心丢人现眼了!”蓝光乍涌,“巨灵剑”疾荡如风,照定崂山一矮手中的那柄长剑之上贴去!
粘定之后,猛地沉腕一带。
但听崂山一矮“啊”了一声,跄踉跌出两步,但手中的一柄长剑,终告脱手,飞出一丈以外!
只怪他无端口出大言,自讨没趣,弄得满面羞惭,闪避一旁!
另外三人,同时心头一震,攻势顿缓。
车丹豪情勃发,扬声大叫道:“哇操!诸位还不住手,定要我车丹一个个得罪,弄得灰头土脸,然徐甘心?”
那三人原非等闲身手,在中原武林道上,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被车丹如此一说,反而不好下场。
那须发花白老者,突然沉声喝道:“你不是那个用那招魂金梭,邀约我们之人吗?”
车丹方待答话,忽见左侧一团草丛以内,闪出一个人来,哈哈一声大笑道:’不是!不是!老偷儿可以作证!”
车丹掉头一看,正是圣手空空常伯翦,只见他笑容满面,一翘大姆指道:“车老弟,果然好剑法,可以降龙了!”
那须发花白老者双目一睁道:“常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圣手空空常伯翦抱拳笑道:“自燕北翠云庄上一别,寒来暑往,倏忽三年,沈庄主你风采依旧啊!我老偷儿早已来啦!”
那须发花白老者,指了指车丹续问道:“常兄可识得这位少年人?”
圣手空空常伯翦点头说道:“这位车老弟,乃是新交,他……”
话未说完,那被称为“沈庄主”的老者,突然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道:“你既识他,又早来了,却偷偷摸摸的藏着一声不响,坐山观虎斗,原来是存心看笑话的吗?……”
圣手空空连忙拱手陪笑道:“沈兄言重了,在场都是十年旧雨,我常伯翦岂有存心看笑话之理?只是想见识见识这位车老弟的降龙三剑!”
刚才在车丹手下吃了亏的铁面孟尝南宫朔,崂山一矮史高,都已面露不悦之色,只因技不如人,落了下风,也就无话好说。
惟有那霹雳神龙裘景,登时双瞳喷火,暴怒如雷道:“老偷儿!你要见识,怎不自己去见识?我老裘可栽跟斗啦!”
圣手空空禁不住心里好笑,也只好打躬说道:“胜负乃兵家之常事,裘君纵令输了一招半式,何必放在心上?这位车老弟,也是自己人啊!”
铁面孟尝眉梢一挑道:“什么?自己人?”
圣手空空点头笑道:“豫南万梅山庄,天剑潘庄主门下高足!”
从圣手空空现身之后,一直不曾开腔的那老和尚,突然喧了一声佛号道:“常施主没打诳语?”
圣手空空方待答话,车丹抱拳一拱,抢先说道:“在下先师,正是天剑潘威元,有什么诳语好打!”
众人听得“先师”二字,都微微一怔,老和尚却摇了摇头道:“别人不知,老衲倒是知道,那天剑潘威元,乃是武当门下弟子,武当一派,几时有过降龙三剑?”
崂山一矮史高双眼一翻,首先附和道:“准是骗人!”
车丹恨他刚才骂过自己“黄口小子”,蓦地掉头喝道:“我就骗尔,又待怎样?哇操!……”
崂山一矮败军之将,不敢夸口,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圣手空空常伯翦皱了皱眉头,转向车丹道:“这位是少林寺静心院主持惠云大师,车老弟自己说罢!”
车丹点了点道,正待分说,惠云大师合掌高声道:“老衲虽不敢自夸慧眼,但看车丹小施主,却不像乱打诳语之人,纵然令师真是天剑潘施主,但你除师门学艺之外,必然另有奇遇!”
车丹躬身说道:“大师法眼无差,在下果然是遇上了一位旷世奇人!”
惠云大师双目一亮道:“尊号?”
车丹略一沉吟答道:“也是一位佛门弟子,法号离尘!”
惠云大师微微一震,但随即换了一副安祥神色,问道:“小施主没有记错?”
车丹心中暗忖:“这个我怎会记错?就算我把名号记错了,那洞中的石屏上,不分明刻着四个字离尘别府吗?”
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受了那位离尘大师传艺之恩,今生今世永铭肺腑,错不了的!”
惠云大师又朗朗念了一声佛号道:“老衲相信小施主!”
双目一垂,低声自语道:“本寺离字一辈,硕果仅存的,只有师叔祖一人,这事太奇!”
蓦然双目一睁,精光迸射,又道:“老衲再烦小施主一言,那位离尘大师,如今禅栖何处?”
车丹早料到他必然有此一问,正色答道:“林木隐晦,深山云迷,那离尘大师禅栖之所,连在下如今也难以记忆了!”
惠云大师脸色微沉,但一瞬间又复开朗,微微一笑道:“小施主不愿出口之言,老衲不敢相强!”
忽然慈眉一轩道:“令师几时作古?”
他因听到车丹刚才口称“先师”,是以有此一问。
车丹闻言之下,神色顿戚,黯然说道:“家师就是毙命在刚才那吹奏魔音之人的一只夺命神钩之下!”
在场众人,除了惠云大师,圣手空空常伯翦以外,都为之同时一惊道:“什么?魔音?”就在众人口说“魔音”之时,那种狼嚎鬼叫的奇异乐章,忽又飘扬而起,回荡峰巅树梢,高响澈云!
车丹扬声大叫道:“心灯守一!”
他怕众人重又被那“勾魂魔音”所迷,忘形之下,竟然把那“龙虎金刚经”上的一句,叫了出来!
凭这四个字,众人那能参解?只有惠云大师,目射奇光,向他看了一眼,脸上显出了一种异样之色!
车丹环目一扫,发现众人果然都已着迷,自自然然地摆成一串,向前面走去,连惠云大师,也随在后面,缓缓举步。
只有圣手空空常伯翦没动。
车丹心中大急,他实在不忍眼睁看着这几人,去“不归谷”中送死,但又无法可施,只好跟着叫道:“你们不能去呀!”
他叫别人不能去,自己心神一分,也忽觉脑中发胀,有些昏迷起来!
总算他慧基深厚,再加已领悟了“心灯守一”之理,赶忙镇慑心神,摒除杂念,顿又恢复清明!
抬头一看,只见那七个人,已经走出了一箭之远,惠云大师走在最后,僧袍飘拂,缓缓而行!
车丹心中大奇:“别人不说,惠云大师少林高僧,必通妙宗妙旨,怎的这‘心灯守一’,他会不知?”
车丹秉性仁厚,终有不忍之心,一纵身形,重又追上前去。
绕圈儿兜头截住,蓦又想起刚才一声大吼,把他们叫醒之事,心道:“我何不再来试上一试?”
丹田凝气,震雷一声叫道:“你们不能去了,死的人已经不少啦!”
那知他这一叫,魔音也随着高亢起来,不但没把几人叫醒,反而见他们步履加速,直冲过来!
车丹只好闪身倒退,蓦又一声叱道:“还不站住!”
魔音划然过空,声波震耳,众人对他喝叱之声,恍若未闻!
不但如此,自己又有些恍恍忽忽起来。
他心头一凛,蓦地向左侧一闪,盘膝跌坐,盏茶时光,才算静了下来,再次张目,前面七人,已走近一片密林边缘!
忽然一点灵光,闪过脑际,心头一朗,闪电流星般追了上去!
走在最前面的,仍然是那铁面孟尝南宫朔,车丹追到之时,霍地指发如风,南宫朔应指而倒!
魔音一迷,自然武功无所施为,任凭车丹挨次发指,一连点倒六个!
最后轮到惠云大师了,车丹一指点出。
只见惠云大师在有意无意之间,僧袍大袖微微一摆,一股潜劲涌来,直把车丹震得倒挫三步!
车丹心头一沉,不禁暗暗纳罕,忖道:“哇操!这是怎么间事,他人被魔音所迷,竟还能施展武功防身?”
跨步而前,又是一指点出!
惠云大师仍旧袍袖一摆,大步越过倒在地上的众人,迳向林中走去!
车丹第二指未能奏功,又被震退了数步,心道:“哇操!我究竟要试试看,这一代高僧,怎可让他去白白送命?”
掠身追到林边,方待再次发指,蓦见惠云大师回头双目一睁,低声道:“小施主!莫管老衲之事!”
话完,僧袍飘闪,掉头穿林而去!
车丹惊得目瞪口呆,半晌,猛然大悟,暗忖:“原来他并没着迷,那双瞳中神光湛然,那像着迷的样子,只是装做着迷,想追踪魔音,探个水落石出!”
想到此时,忽又眉头一皱道:“不行,他显然不知道不归谷中之事,去了还是有去无回,我可以告诉他呀!”
他自己虽不全然了解“不归谷”之事,但自信举世之中,别人没有比他知道更多,决定要把那个年高德劭的老和尚,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紧了紧手中“巨灵剑”,一纵身形,穿林而入!
那知刚好闯入林中,蓦听前面繁枝密叶以内,阴侧侧一声冷笑道:“小鬼头!坏人好事,还不纳命!”
但见乌光一闪,快疾流星,兜胸打来!
那东西来势奔电,霎眼已到,车丹闪避不及,霍地一抡手中“巨灵剑”,运功一震,抖开一团剑花,迎面封去!
但听“当”的一响,把那打来之物,砸飞一丈以外。
注目一看,原来是一只长约五寸的钩儿,不由骇然一凛,暗道:“莫非就是夺命神钩?”
想还未了,前面森然冷笑又起:“好哇!神钩不能勾命,这还是第一次呢!”
车丹抬头一看,前面两丈以外,并排站着三个身着青衣,脸蒙黑纱的少女,但见体态婀娜,织腰楚楚,要不是黑纱蒙面,定然美极!
车丹抡剑一指喝道:“谁是玄云鬼女!”
站在中间的那蒙面少女“咦”了一声道:“什么?你知道我玄云师姊?”
车丹眉峰一耸,怒声道:“原来你不是玄云鬼女?我要碰上她,哼哼!定要把她碎尸万段,先消消我心头万一之恨,然后……”
他愈说愈气,咬了咬牙道:“把你们不归谷中主人,杀个精光!”
他先说“玄云鬼女”,那少女已是微微一惊,重又提到“不归谷”,那少女不禁香肩一抖,愕然问道:“谁告诉你不归谷?”
显然,“不归谷”三字,举世无人知晓,因为那神鬼二门,只要进去了的人,就从没有回来过。
凭车丹,居然知道:“不归谷”,又能叫出玄云鬼女的名号,教她如何不惊?车丹一声冷笑道:“要谁告诉我?我自己去过!”
说完,冷笑连连!
车丹藉着其师天剑潘威元之拼死掩护,方得以负伤逃出“不归谷”,此时愈想愈恨,口头上自然也不客气起来了!
那少女一听他说自己去过,惊诧中并带着几分不信,冷哼了一声道:“凭你……哼!少吹牛了!……”
车丹眉头一轩道:“臭查某!不信拉倒!我不和你计较!”
那少女气得身子一抖,突然自蒙面青纱以内,发出一声娇叱道:“哼!你少打如意算盘!你不计较,我要计较呢!”
霍地纤腕一扬,探手肩头,撤出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冷笑连声道:“是别人告诉你的,交出人来,若是你自己知道,我要灭口!”
第三章降龙三剑
车丹听得怒火直腾,瞠目叱道:“你好大的口气!我还没有发作,你倒来了!……”他紧了紧手中剑,用鼻孔一哼道:“我就说这柄巨灵剑,今天要开彩了,可惜不是玄云鬼女!”
那蒙面少女抡剑作势,剑尖斜向上指,忽又问道:“我那玄云师姐,到底与你有何深仇?”
车丹厉声说道:“他用一支夺命神钩,杀了我师父!”
那蒙面少女闻言,嘿嘿冷笑道:“我说到底是什么大事,原来只不过如此而已,杀了个人也要记仇,我玄雪岂不是仇满天下?……”
话到此时,冷阴阴的一声叱道:“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记仇了,除非去向阴司地府告状!”
本来相距两丈有余,但见她并没怎样作势,香肩一晃,动如飘风,已欺进到五步以内,长剑扬腕一抖,震开一轮剑花,万点剑尖,齐向车丹迎面飞袭而至!
车丹渊停岳峙,“巨灵剑”横护胸前,双目如炬,瞪视着那团剑花之上,却自端然不动。他自刚才初试身手,连挫铁面孟尝南宫朔,霹雳神龙裘景,崂山一矮史高等三人之后,深信自己在那离尘别府的一段奇遇,委实非凡,不但本身功力业已大进,三招“降龙剑法”,更是奇奥无方,妙到毫巅。
尤其那篇“龙虎金刚经”,经过了一场打斗之后,似乎又领悟了一分,玄窍一开,心灵生慧,顿觉自己又高了一筹!
有此成竹在胸,眼见那自称“玄雪”的鬼女,震开一团剑花迎面刺来,并不立刻闪避或还手。
他倒想先观察对方的招术和路数,暗忖:“要向不归谷讨还血债,岂可不先明白对方的武功?”
因此,他巍然屹立,双目炯炯。
那玄雪鬼女震剑生花,旨在迷惑车丹的眼神,然后好乘机施展辣招,那知车丹不为所动,不禁心中奇道:“难道你就这般沉着?”
她虽口说大话,教车丹去向阴司地府告状,但那支“夺命神钩”,没把车丹制倒之后,心下也有几分顾忌,只是长剑既已出手,自无收回之理?心想:“我就真的刺你一剑试试!”剑光一合,万点剑尖并而为一,直向车丹咽喉点到!
好个车丹,果然动如脱兔,闪电滑步,让开一缕银虹斜肩而过,手中“巨灵剑”一抡,翻腕下压!
玄雪鬼女原要把他杀却灭口,但他只存心先把这鬼女制服,问明有关“不归谷”中的一切,然后再加处置!
他虽到过“不归谷”,所见并不太多,究竟那谷主何人,他也并不知晓!两剑轻接,方待运功一震,说时迟,那时快,玄雪鬼女倏地左手疾扬,指挟劲风,向他肩井穴上点到!
这一着委实出他意外,眼见双指如剪,凌厉无伦,他心头一凛,只好先求自保,一晃肩,闪身倒飘而出!
但这一下,他可激发了盛怒,飘出虽快,进手更快,猛喝一声道:“玄雪鬼女!小爷不能饶你了!”
蓝光陡进,剑发“伏龙于天”,幻起千层剑影,万朵寒蕾,觑定那蒙面鬼女,搂头狂罩而下!
这一剑,车丹自以为招发绝学,必教玄雪鬼女飞魂断命,稍泄心头之忿,那知剑光未合,眼前人影顿杳,后身却发出一声冷笑道:“好剑法!那里学来?”
冷笑声中,但觉剑气森然,惊风刺耳。
车丹功力骤增之后,更是耳聪目明,感应锐敏,登时心知不妙,来不及回头察看,身躯一侧,捷如猿鸟般横飘五尺,振腕运剑,招发“屠龙于渊”,照定一剑走空了的玄雪鬼女斜肩劈落!
玄雪鬼女仗着诡妙轻功,脱出了车丹的一招“伏龙于天”,轻若飘絮般转到车丹身后,长剑出手如电,剑锋快要叩近车丹后心之时,这才开声发话,她也是自信这一剑必可得手。那知车丹并不是省油之灯,避开不算,同时闪电翻身,招演绝学,一片蓝光飞罩而下了!车丹在那“离尘别府”,练这“降龙三剑”之时,整整苦练了七天,每练一遍,便又觉又多了一份心得,运用之妙,更是圆熟于心,这掉臂一剑,几乎凝足了十成真力,威势委实不同凡响!
玄雪鬼女万没料到他闪身发招,动作如此之快,不禁悚然失神,此时剑气罩笼丈许周围,遁形无方,只好进发一声娇叱,长剑一引,拼力上迎!
这一硬劈硬架之下,但听“呛当”一声脆响,那鬼女被震得虎口涔涔出血,惊叫一声,长剑落地!
但她终于忍住疼痛,弃剑求生,一声惊叫之后,纤腰拧处,逝如飞鸿,一飘一闪之间,已在两丈以外!
车丹气发丹田,厉声喝道:“恰查某!别逃!要想活命,先替我供出不归谷中实情!”
“巨灵剑”旋起一片蓝光,闪闪生寒,腾身追去!
另外两个青衣蒙面少女,原本静立一旁,此时眼见玄雪鬼女受挫,同时一声娇叱,双双齐出。
一个“斜飞乱燕”,一个“廻风舞柳”,两柄长剑银光耀眼,从车丹左右两翼,抢攻而到!
车丹怒火狂炽,暴起一声叱道:“你们想是找死!”
剑发怒啸,猛地左转右旋,一撩一荡。两女手中的两柄长剑,齐告脱手,震飞丈余,同时一声惊呼,青衫飘闪,逃入密林而去车丹抬头一看,那玄雪鬼女业已不见,心知这两个蒙面少女功力如此不济,在“不归谷”中,决非重要角色,说不定便是玄雪鬼女的丫环婢女之类,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之后,便也不追!
忽听身后一声哈哈大笑道:“车老弟!降龙三剑,果然旷世绝学,老朽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不过,我还只见了两招呢!”
车丹回头一看,正是圣手空空常伯翦,不由心中一动,奇道:“老丈竟不怕勾魂魔音?”
圣手空空益发大笑说道:“我那里是不怕,不过我有宗法宝呢!……”探手掏出两撮略带水渍的棉絮团,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我就凭这个!”
车丹也不禁大笑说道:“老丈倒是好法儿,幸亏只有勾魂魔音,老丈可以塞住耳朵,假如还有勾魂魔色,老丈除了塞住耳朵之外,还要闭上眼睛了!”
圣手空空挤眉弄眼,扮了一个鬼脸道:“是啊!要是塞了耳朵,又闭了眼睛,只好任由人家拿宝剑来抹脖子啦!”
话完,又复大笑不止!
车丹目光一瞥,发现林外铁面孟尝南宫朔等六个人,仍然横三竖四,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便大踏步走了过去,想解开他们的穴道,那知走了两步,忽又听得那魔音若断若续,重又飘入耳鼓!
不禁忽动豪情,眉头一轩道:“老丈!那几个倒在地上之人,就请老丈替他们解开穴道,在下想去把那惠云大师追了回来!”
不待圣手空空常伯翦答话,猛一纵身形,重又穿林而入!
他已发现那位少林寺静心禅院的长老惠云大师,并未被魔音所迷,显然这位老和尚是个有心人,要追踪那魔音,去看个水落石出。
老实说,这七年之中,中原武林道上,多少顶尖好手,突然失踪,或者人在家里,突来奇祸飞灾,一颗六阳魁首被人悄悄取去,起先还怀疑是仇家暗害,因为炼成了一身武功之人,有几个肯韬光自隐?闯荡江湖之间,就是再能谦恭自持,也难免有眦睚之怨,因此,起先是互相猜忌!
到得后来,无故失踪之人,愈来愈多,而且包括各门各派,连领袖武林的少林寺,也有两位云游外出的高僧,一去五年不返。
这样一来,自是引起了各派掌门人的注意,暗暗派出甚多好手,明查暗访,那知失踪之人,照样失踪,一直就没探出半点眉目。
车丹不但年岁尚轻,从来未涉江湖,并且他师父天剑潘威元,又是业已封剑归隐之人,那怕是武林中业已引起了轩然大波,他所知道的,却是有限。
倒是刚才惠云大师回头一声:“少年人!你别管老衲之事!”却使他灵珠一朗,已明白了那位老和尚的用意,原来是想混在铁面孟尝一帮人中,假装着迷。
此时他穿入密林,一心想要追上惠云大师,把自己在“不归谷”中所经历之事,告诉于他,要那位老和尚,不可轻易涉险!
他原见惠云大师僧袍飘闪,举步从林中而入,那知一直把一片密林穿越而过,竟没发现那老和尚半丝人影!
就连刚才隐隐约约,若断若续的“勾魂魔音”,也告寂然无闻!
但他仍不死心,放眼看去,但见山势愈险,万山丛中,倒有一条羊肠小径,沿着一排削壁,蜿蜒如带。
不禁心中暗忖:“我正要找上不归谷,凭三剑绝学,清算师门血债,就这样跟踪那魔音而去,也是一样!”
主意打定,猛提了口丹田真气,展动身形,一路发足狂奔。
这一追,也不知追了多远,果又听得魔音隐隐,若有若无,像是在东,忽又在西,当下急刹身形,举目一看。
丹崖流翠,峭壁飞云,前面是一处山口,侧耳细听,那魔音顿又中断,车丹略一凝注,重又向前奔去!
刚好近得山口,猛听前面响起一声宏亮的佛号道:“小施主且住!”
车丹微微一怔,满以为是惠云大师,那知抬头一看,只见树草掩映下,一共闪出五个僧人。
当中一个年岁较长,但也不过四十开外,身着月白僧袍,满脸严肃之色,手横禅杖而立,余四人却是空手。
当下停步问道:“大师父有何指教?”
那手持禅杖的僧人又喧了一声佛号道:“别无甚事,小施主请回!”
车丹不禁微微动静,口角一哂道:“大师父此话何意?难道此地我不能走?”
那手持禅杖的僧人苦笑了一声说道:“并非贫僧有意阻拦,却是一番好意,小施主何苦蹈险?”
车丹领悟了他所指的,可能就是“勾魂魔音”,不由暗忖:“你这和尚忒也瞧不起人了!”
忍不住剑眉轩动,微微一笑道:“既说蹈险,你们怎的不怕?”
那僧人不料车丹有此一问,半晌,才摇了摇头道:“这个吗,贫僧难以答覆,贫僧只知道奉命行事,不许任何人通过此处山口,小施主何必……”
车丹忽然截住话头,眉梢一挑道:“不知大和尚奉了何人之命?”他把“大师父”突然改成了“大和尚”,显见已经微有怒意了。
那手持禅杖的僧入神色一肃道:“本寺掌门方丈!”
车丹冷冷问道:“那一寺?”
那僧人浓眉一扬道:“少林!”
车丹本待问他惠云大师之事,但此时却按不住少年盛气,仰天一声冷笑道:“大和尚须知此处乃是勾漏山,并不是嵩山少林,贵寺掌门之命,恐怕是不见得有效吧?”
那僧人先是脸色一沉,但随又恢复了一片和祥之色,笑了笑道:“小施主好犀利的词锋!但方丈有命,贫僧只得遵守,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小施主请原谅了!”
车丹纵声大笑道:“大和尚说得不错!但是在下非少林弟子,大可不必遵守了!”一抡手中巨灵剑,跨步向前走去。
五个僧人忽然一字儿摆开,那手持禅杖的僧人,眉头一皱道:“小施主要硬闯吗?”
车丹忽然心中一动,停步问道:“贵寺掌门方丈,现在何处?”
那手持禅杖的僧人,又摇了摇头道:“这个贫僧难以奉告!”
车丹心头电转,暗忖:“那惠云大师乃是少林寺静心院主持,在少林寺中地位颇高,他只是假装着被魔音所迷,一路追踪而来,此地忽又出现了五个少林僧人,把守这处山口,莫非少林僧人,业已大举出动?”
想到此时,蓦又眉头一扬道:“贵寺掌门,可是来了勾漏山?”
那手持禅杖的僧人有些不耐道:“小施主不必问长问短,贫僧一概不知!”
这一下可真撩发了车丹的怒火,登时嘿嘿一声冷笑道:“哇操!你原说奉了掌门之命,如今又不知掌门何在,显然乃是撒谎了,而且和尚不去寺中念经礼佛,却跑来这勾漏山中剪径拦路,这是何说?让开!”
“巨灵剑”横护胸前,大步向山口走去。
那手持禅杖的僧人,顿又脸色一沉道:“任凭小施主怎么说,要想通过这处山口,贫僧不许!”
一抡手中禅杖,就在那山口上,当路而立!
车丹怒聚眉峰,愤然喝道:“不许,你就试试!”
相距只有五步远近,车丹扬腕一振,龙吟起处,巨灵剑已经旋起一片蓝光,抢步冲了上去!
他原没存心伤人,只想争一口气,暗忖:“凭你这几个和尚,真想拦得住我?”出手如电,剑雨缤纷,直向那手持禅杖的僧人当头罩去!
那左右四个僧人,同时向两翼一分,中间手持禅杖的僧人,大喝一声道:“小施主还请三思,真要硬闯,那就休怪……”
话犹未了,似已看出车丹的剑招诡异,不由微微一惊道:“小施主何派高足?”
车丹轩眉冷笑道:“你此时问得迟了!……”
剑光一合,迳向那僧人斜肩劈落!
那僧人巍然不动,哈哈一声大笑道:“贫僧不过随便问问而已,小施主莫非就眼高于顶了?”
手中浑铁禅杖霍地向上一引,旋起一团乌光,登时劲风骤起,幻起满天杖影,封得风雨不透!
车丹出手原是虚招,只想把那僧人迫退开去,自己好闯过山口,那里存心去与少林僧人为敌?
但此时却怒火渐起,忙地撤招变式,猛提了口丹田真气,振臂运剑,但见剑光打闪,直向那僧人下盘攻去!
须知少林武学,独步天下,那僧人岂是省油之灯,但见他杖头一掉,劲气廻荡,响起一片锐啸,向车丹的巨灵剑上撞来!
车丹如何肯以一柄三尺青锋,去与他粗逾兄臂的浑铁禅杖相碰,剑影一收,单足一弹,但见蓝衫飘闪,凌空拔起一丈七八!
人到半空,身形一滚一翻,蓦地一声喝叱,招发“屠龙于渊”,掉头下扑!“降龙三剑”绝学,果然巧夺造化,威势无伦,那怕那僧人将手中一根浑铁禅杖,舞得虎虎生风,只见杖影,不见人踪,但巨灵剑遇隙而钻,宛如千万点剑尖,森寒凛凛,电旋倒转而下!
那僧人暗吃一惊,收杖倒退三步,愕然问道:“小施主到底那位高人门下?”
车丹也自飘身落地,怒声说道:“问这个有什么意思,你是许不许我过山?”
那僧人脸色一寒道:“小施主定要过这山口,前往何处?”
车丹轩眉说道:“去不归谷!”
那僧人微微一愕道:“那里是不归谷?”
车丹哂然一笑道:“谅你也不知,如果是见了你们掌门方丈,我就说了!”他话中既然带刺,脸上也挂着几分不屑之色!
那僧人眉头一皱道:“出家之人,虽戒妄动无明,但小施主凭几招剑法,便作如此盛气凌人之态,委实教贫僧忍无可忍!……”
话到此时,一抡禅杖,沉声说道:“小施主单身一剑,不听贫僧劝告,定要闯过这处山口,怕是……”
车丹截住话头,冷哼了一声道:“只要大和尚不许,在下就闯闯看!”
话音才落,剑发如风,一招“伏龙于天”,幻起朵朵寒蕾,无边剑气,觑定那僧人上中下各路要害,飞刺而出!
那僧人果然动了无明,觑得亲切,闪电横飘五尺,猛一拧腰,展出少林绝学“三十六式龙虎杖法”。
但见乌光连闪,一招“横扫千军”,照定车丹,拦腰狂挥而到!
这一招力沉劲猛,杖头过处,划然生风,威势无伦!
车丹辨风知警,真气猛提,拔高五尺,刚好让开那杖头带着急啸之声,平贴脚底,滑足而过!
车丹心头一凛,已测出了这僧人果非易与,落地之后,紧了紧手中巨灵剑,口中一声怒喝道:“你就再试我一剑!”
一招“屠龙于渊”缓缓刺出!
他渐渐又领悟了不少“降龙三剑”的精微诡妙,但见剑尖打颤,幻成无数小圈,徐徐递了出去,但功力却运足了十成!
那僧人目注车丹震颤的剑尖,忽然觉出不对,猛地倒闪了一步,一抡手中禅杖,便待封架。
但说时迟,那时快,车丹剑如灵蛇一抖,蓝光陡炽,漫天剑气,业已把那僧人整个身形,团团罩住!
蓦地剑光一合,在那僧人左乳下轻轻划了一条血槽,登时血染僧衣,涔涔而下!一直站在两旁未动的四个僧人,同时狂叱一声,四掌齐飞,四股凌厉劲风,齐向车丹前后左右急袭而到!
那负了伤的僧人,忽然喧了一声佛号喝道:“住手!”
四僧闻言,如奉纶音,各各垂手而立,忽又同时合掌躬身道:“师叔伤得不重吧!”
那僧人摇了摇头道:“这位小施主剑下留情!……”蓦又转向车丹道:“小施主可以过山了,贫僧自向掌门人谢罪!”
事到如今,车丹反而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显出满脸尴尬之色道:“在下一时收招不及,伤了大师父,委实于心难安,只因在下也是血仇在身,追踪那魔音而来,未能听从大师父劝告!”
那僧人神色一黯道:“贫僧也有不是之处,岂能全怪小施主?不过,小施主定要过山,前面恐怕还有敝寺之人阻拦,比之贫僧,自足又高一筹,小施主要小心留意了!”
车丹顿又触动豪情,微微一笑道:“这个不须大师父嘱咐,在下届时量力而为就是了!”
那僧人忽然双掌合十,高念了一声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请!”
车丹眼见无话可说,抱剑微一拱手,转身向山口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心中一动,回头高声问道:“大师法号怎么称呼?”
那僧人低眉肃立,缓缓答道:“贫僧悟法!”
车丹凝注那僧人一会,方大步向山口走去!
“哇操!跟少林寺那些秃驴料缠了老半天,弄得口乾舌燥的,前面那潭水挺乾净的,先去喝口水再问吧!”
弯下腰,喝了两口水:“哇操!真痛快!”
这一下,一口气喝了个痛快!
“哼!多喝些,免得死得死后做渴鬼!”
车丹只觉背脊一凉,心知大意之下,已遭人制住!
“哼!再喝呀!”
“哇操!这查某到底是谁?剑尖顶住背脊,显非善意,若是我要动手,我就再快,那及她顺手一送?”
想至此,方才所喝的几口冷水,马上就发了一身冷汗,浑身一颤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后面冷哼一声道:“我就是玄云,你把我的名字之下,还加了个鬼女!”
一听对方是“玄云”,车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问道:“你要怎样?”
后面玄云鬼女嘿嘿一声冷笑道:“你好个聪明人啊!连这点事,还不明白?”
车丹心头一寒道:“难道你杀了我师父,又要杀我?”
后面玄云鬼女得意地笑道:“这也难怪,一则我杀人成性,不杀人,心里怪不舒服,再则你报仇之心,如此强烈,我不杀你,岂不留下祸根?”
车丹豪情顿馁,带着一种凄凉的语音道:“你这话果然不错,你不杀我,我定会杀死了你的!”
他目注潭水,那潭水虽未静止,但可映出自己身后,是个糊糊不清,随着水纹零乱的一个黑黑的影子。
当下幽幽一叹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你就杀罢!”一种死亡的悲凉,袭上心头,缓缓闭上双目。
车丹双目一瞑,只等一柄利剑,从背后直贯前胸,去追随师父天剑潘威元于地下,撇下血海深仇,九泉含恨!
那知过了半晌,还未见身后玄云鬼女下手。
不禁心下狐疑,闭目问道:“你怎么还不杀我?”
忽听后面玄云鬼女,发出一声哂笑道:“反正你已经落在我的手里,迟早要杀,其权在我,你忙个什么?”
车丹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了,你是要我在临死以前,多受点痛苦,想着死亡的可怕!”
玄云鬼女一阵格格大笑道:“我还没想到这个呢,你倒会替我出主意啊……”她顿了顿,缓缓说道:“其实,我那有这等黑心?只不过想问你几句话!”
车丹微微一愕道:“问我什么?……”
他忽然心中一动,大声接道:“就怕你所问之事,正好是我不愿出口之言,你就再问也是枉然!”
玄云鬼女一声阴阴冷笑道:“那倒未必,凡是落在我手里的人,我想要问他之事,很少有问不出来的,且让我先问问看吧!”
车丹听得打了一个冷颤,暗忖:“看来她所问之事,我如果不说,她这话中之意,像是要在我临死之前,施用什么酷刑的了!”
当下眉头一皱道:“你就问吧!”
玄云鬼女冷冷说道:“好!我就问,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
车丹眉峰略竖,激愤地说道:“我至多不过一死,你用这等命令的口吻对我,也许你问了十句,我半句也不答呢!”
玄云鬼女道:“喝!你倒使牛脾气啦!你要怎样才答?”
车丹道:“这很难说,先要听你问的什么!”
玄云鬼女道:“你真要不说,我有法子的!”
车丹道:“你要怎样整治于我?”
玄云鬼女阴侧恻一声冷笑道:“这也很难说,要你尝过了之后才知道啊!”
车丹闭目寻思,暗忖:“想不到我刚好学成降龙三剑,便落得如此下场,真要被她所杀,委实于心难甘!”
他心情一阵激动,紧了紧握在左手的“巨灵剑”,牙根一咬,暗道:“你想用什么酷刑来整治于我,那是笑话,我只要抡剑翻身……”
忽听玄云鬼女道:“你在想些什么?”
车丹道:“我什么也不想!”
玄云鬼女笑道:“怕死之心,人之常情,你能作到不想,那也很难啊!”
车丹默然不语。
玄云鬼女又道:“不归谷剑术之妙,独步天下,据我那玄雪师妹说,她竟敌你不过,你这几招剑法,何人传授于你,还有这柄巨灵剑?”
车丹道:“你有很多的事,要问我吗?”
玄云鬼女道:“不!很少,你不耐烦吧?”
车丹怒声道:“我也要问你!”
玄云鬼女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也要问我?哼哼!今生休想啦!来世你用一柄剑,顶住我的背脊之时,再问不迟……”
话到此时,手中青锋,微微着力一震,剑尖不停颤动,突然用着一种冷峻的语音道:“你还不快说!”
车丹只觉得那不停颤动的剑尖,在背脊上升起一股寒意,暗忖:“莫非她要下毒手了?”就在此时,猛听玄云鬼女一声惊叫道:“什么人?”
车丹霍然张目,从潭水中看去,只见玄云鬼女身后,又发现一个零乱的影子,随着水波纹动,看来不甚分明。
夜幕已垂,西方天际,挂着半弯新月,银星万点,在闪着眼睛。
突听那后面的人影,哈哈一声大笑道:“我没有用剑顶住你的背脊,只凭一只肉掌,但我只略一着力,便可震断你的心脉!”
车丹微微一愕,暗忖:“这是谁,语音好熟啊!”
忽听玄云鬼女道:“你要怎么样?”
那人又打了一声哈哈道:“现在我该有资格问你了吧?”
车丹心里一喜,暗道:“鸭米豆腐!(阿弥陀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我有救了!”
但觉那剑尖,仍然冷冰冰地顶在自己的背上,不禁心头一沉,暗忖:“这还不知是祸是福呢!”
又听玄云鬼女道:“你这人胆子不小!竟敢偷偷地来计算于我?”
那人道:“你的胆子也不小,少林寺数百僧侣,已在这座勾漏山中,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也还敢偷偷计算别人?”
玄云鬼女哼了一声道:“那些和尚们作死!”
那人道:“但如今你却在我掌下!”
玄云鬼女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也没有用剑尖顶住我的背脊,你凭什么问我?我这贱名,大可不必告诉你了!”
玄云鬼女恨声道:“原来你是个银样蜡枪头,不敢通名报姓?”
那人大笑道:“你别妄动心机,想用言词相激,我这人从来就没有争名好胜之念,不敢就是不敢,但眼下……哼哼!我只要掌上微一着力,便可制人死地!”
玄云鬼女微微一震道:“难道你真敢制我死命?”
那人冷冷说道:“我有什么不敢?……”他重重咳了一声,接道:“这种空山寂寂的地方,我把你两个一齐震毙,丢在这潭水之中,料想石头不会说话,星星只会瞪眼,人不知,鬼不觉,我还怕了谁来?”
车丹听得心头一寒,暗忖:“我以为来了救星,原来是个煞星,他到底是什么人,我和他无寃无仇,怎么连我也不肯放过?”
玄云鬼女的狂傲之气顿挫,但听她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为什么偷偷摸摸,干着杀人的勾当?……”
她顿了顿,像是恍然省悟,接道:“我身上并没有值钱的东西啊!”
那人忍俊不禁,笑道:“你没有,前面那小子却有!”
车丹急忙分辩道:“我也没有啊!”
那人不理,玄云鬼女接道:“他有,你杀他好啦!”
那人冷冷说道:“不行!我杀了他,而不杀你,我怕你口风不紧!”
玄云鬼女急道:“你放心,我从来就是守口如瓶的啊!”
那人笑道:“你说得虽好,教我怎能相信?”
玄云鬼女道:“你真要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蓦地哼了一声道:“你定要杀我?”
那人缓缓说道:“不!除非你割下自己的舌头,我就放心,那时你就是要说,也没法说了!”
玄云鬼女惊道:“你要逼我割下舌头?”
那人道:“怎么?你割下一根舌头,保住一条命,这种便宜之事,你还不干?”
玄云鬼女恨恨说道:“你这等逼我,纵令我割下了舌头,我手中宝剑,也不肯饶人的啊!”
那人霍然说道:“不错呀!幸好我还没有收掌,原来你存着报仇之心?……”忽然厉声道:“快!割下舌头之后,把那柄剑也交给我!”
玄云鬼女暗暗失悔,埋怨自己不该说溜了嘴,透露了自己心中之事,当下眉头一皱道:“我既不想割下舌头,也不打算交给你剑!”
那人大笑反问道:“宁为玉碎?”
玄云鬼女道:“你要三思而行,我死了,你可惹下了大祸!”
那人愕然道:“我有什么祸?”
玄云鬼女道:“我要被人杀害,我师父一怒之下,必要把中原武林斩尽杀绝!”那人欢然说道:“正好啊!中原武林中,我正有不少仇人!……”玄云鬼女虽然生性冷傲,至此也一筹莫展,渐渐对杀死车丹之心,也起了动摇,因为那人刚才说过,要把两人一齐震死,投在潭水之中。
半弯眉月,淡淡清辉,映着三条人影。
那人突然问道:“你师父是谁?”
玄云鬼女哼了一声道:“你最好不要知道!”
那人沉声道:“为什么?难道她是条毒蛇?”
玄云鬼女大声道:“放屁!”
那人忽又笑道:“既然不是蛇,那准是一条龙,玉玲珑!二十年前,岷山天残老人之徒!”
玄云鬼女香肩一抖,惊道:“你是什么人?竟知道我师父名讳?……”话语略顿,接连哼了两声道:“祸从口出,你是死定了!”
车丹忽然心中一动,暗忖:“左奇右怪玉玲珑,原来那玉玲珑,便是不归谷主?难怪圣手空空常老丈……”
一想到圣手空空常伯翦,心头一朗,霍然忖道:“我真是糊涂了,这发话之人,不是常老丈是谁?他那笑声……”
忽听圣手空空又打一声哈哈道:“你用不着吓我,我不怕玉玲珑!”
车丹心里喜道:“正是他!正是他!他在想法儿救我!”
又听玄云鬼女道:“大概你还不知我师父的厉害!”
常伯翦道:“她也不知我的厉害!”
玄云鬼女道:“你有什么厉害?”
圣手空空常伯翦道:“反正各说各的厉害啊!”
玄云鬼女道:“你可听得中原武林中,好些人忽然失踪?好些人黑夜飞头?”
常伯翦淡然一笑道:“这些杀人之事,值不得拿来夸耀,何况也是偷偷摸摸,并不敢明目张胆呢!”
玄云鬼女冷笑道:“我可以回头瞧瞧你吗?”
圣手空空常伯翦道:“自然可以!”
玄云鬼女道:“我一回头瞧清楚了你的面目之后,你是不是就要下手?”
常伯翦道:“不打紧,我脸上蒙上了黑纱!”
玄云鬼女道:“假如我能记住你的身形?”
圣手空空常伯翦大笑道:“也不打紧,我会装各种不同的姿势!”
玄云鬼女道:“你真的不下手?”
常伯翦微带怒声道:“我既不怕你师父玉玲珑,可知是何等身份之人,说了的话,岂会不算?”
玄云鬼女娇声道:“原来是位前辈啊!你老人家既然知道我师父的名讳,今年多大高龄?”
圣手空空微微一愕道:“好甜的嘴!我可要小心了!”
玄云鬼女道:“老人家!我要回头啦!”
车丹脑际灵光一闪,暗忖:“我还不趁此脱身,更待何时?”
睁目向水中看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玄云鬼女映在潭水中的影子,话音甫落,垂肩秀发一飘,掉过脸去!
车丹霍地剑交右手,身形疾俯,闪电般就地一滚,人如车轮,从左侧翻腾而出,一挺身站了起来,厉声叱道:“鬼女纳命!”
一时愤怒之情,难以自制,招发“伏龙于天”,掉臂狂挥而出!
他此时功力,已然大非昔此,出手一剑,划带起凌厉的剑风,在昏黄月色之下,寒光闪闪,幻开千层剑幕。
玄云鬼女发觉车丹脱出了她的剑尖之下,登时心头一震,她机伶无比,未待看清圣手空空究是何等之人,早已滑步飘身,斜刺闪出丈二!
车丹一剑虚耗,抡目扫处,只见圣手空空常伯翦,果然面蒙黑纱。
再看那站在一丈以外的玄云鬼女,青衣窄袖,外罩玄色披风,秀发如云,面目姣好,只是眉心带煞,神色冷傲。
车丹抡剑一指叱道:“暗中计算于人,算得什么?你这鬼女刚才自夸不归谷剑术之妙,独步天下,可敢和小爷斗上三招?”
圣手空空常伯翦,从蒙面黑纱以内,透出一声爽朗大笑道:“车老弟!我只见过两招,正要看你第三招呢!”
玄云鬼女一惊道:“原来你们是认识的啊!”
常伯翦点头笑道:“要不然,我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玄云鬼女圆目一瞪道:“你这老鬼!我迟早要把你一剑穿胸!”
圣手空空常伯翦大笑说道:“哈哈!刚才你还连呼我老前辈,老人家哩!怎么?一忽儿就变卦了?……”
右手微抬,缓缓揭开面上黑纱,笑容可掬说道:“认清楚,别杀错人了!”他这蒙面黑纱一除,车丹目光一接之下,不禁大吃一惊,暗道:“怎么?他不是圣手空空常老丈?”
原来圣手空空常伯翦,乃是一副慈眉善目之相,须发花白,但此时揭开面纱之人,却是浓眉大眼,左边眉心,并生着一颗豆大的黑痣,虽然年纪也在五旬上下,但却两鬓未霜,须黑如墨。
车丹大感惊奇,不由双目炯炯,愕然瞪视。
那人微微一笑道:“车老弟!我们相交一场,我真要被她一剑穿胸之后,你得替我收尸啊!”
顿了顿,忽又便了一个眼色,接道:“我虽长了几根胡子,尚未花白,这样一死,岂不作了短命之鬼?”
车丹目射奇光,暗忖:“哇操!看他衣着,听他语音,分明是常老兄,怎的面形却……”
心念乱转,忽然大悟,暗道:“哇操!对了,他分明是在拿话提醒于我,他大概有易容之术啊!”
猛听玄云鬼女一声娇叱道:“好个老鬼!你竟敢一再激讽于我?……”蓦地织腕一扬,喝道:“看我夺命神鈎!”
圣手空空常伯翦,既有神偷之誉,自是机智无此,而且轻功超绝,口中说话,目光并未离开玄云鬼女。
就在鬼女纤手一扬,神钩尚未出手,灰衫闪动,快拟电飘,业已横飞九尺,纵到车丹一起!
好厉害的“夺命神鈎”,但见乌光一线,快疾星流,竟然绕圈儿飞来!车丹一声狂叱,巨灵剑盘顶飞漩,划出一片光幕。
但听“当”的一声脆响,五寸长短,黝黑生光的一支“夺命神钩”,被震得斜飞一丈四五,落地有声!
玄云鬼女一钩虚耗,秀眉聚煞,一纵身形,破空飞来!
但见她手中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光华流转,划然生啸,宛如一匹横泻的白练,怒漩急卷而至!
车丹目光如剪,注视着鬼女的凌厉来势,猛地一声喝断:“哇操!来得好!”脚踏子午,巍如山岳,巨灵剑抖手震开一片光圈,宛如几百只宝剑在手,剑锋疾转如轮,森寒凛凛!
玄云鬼女来势迅疾,一柄长剑,闪电飞刺而到!
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嗡嗡震耳不绝!
两人一震而开,车丹收剑看时,巨灵剑完如无伤,目光抬处,只见玄云鬼女,满脸惊诧之色,也在检视手中长剑!
车丹猛地想起师父天剑潘威元,正是死在眼前的玄云鬼女,一支“夺命神钩”之下时,不禁热血狂涌,进发一声厉叱道:“鬼女!偿我师父命来!”
剑发“屠龙于渊”,缓缓递出!
剑势方张,玄云鬼女忽然织腰一拧,倒飘七尺,眉峰一耸,问道:“谁说我杀了你师父?”
车丹停剑叱道:“难道你不敢承认?”
玄云鬼女冷笑道:“杀一个把浪得虚名的老鬼,我岂有不敢承认之理?当时我还想杀你呢!”
车丹双瞳喷火道:“你怎不杀?来呀!一节八百!快杀呀!”
玄云鬼女道:“我想留下活口,带回去审问于你,谁知……”她忽然改变话题,抡剑问道:“我的名字,究竟谁告诉你的?”
车丹剑眉一剔道:“你定要知道吗?”
玄云鬼女道:“假如你有胆……”
车丹截住话头,愤然喝道:“什么胆不胆,我还有蛋哩!你可没有呢!你以为自己还活得多久?”
玄云鬼女口角一哂道:“有胆就说!”
车丹大声道:“哇操!我就教你死后作个明白之鬼,告诉我的,是那脂粉情魔欧阳垢!”
玄云鬼女“哦”了一声道:“是他?……”脸色微微一沉,蓦又问道:“他还对你说些什么?”
车丹心中一动,暗忖:“看来那脂粉情魔欧阳垢,与不归谷中定有勾结,不归谷中之事,显然不愿外泄,管它灵与不灵,我何不放把野火?”
当下眉头一轩道:“他说了很多……”俊目一闪英光,顿了顿接道:“要不然,我怎知你是个鬼女?”
玄云鬼女怒声道:“还有呢?”
车丹冷笑道:“反正你们不归谷中之人,个个都狐臭,全无人味,他还说玉玲珑……”
玄云鬼女哼了一声道:“该死!他敢呼我师父的名讳?”
车丹道:“他自称双戟神技,独霸天南,有什么不敢?……”话语略顿,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接道:“他敢的还多呢!”
玄云鬼女道:“你说说看!”
车丹道:“说什么?”
玄云鬼女道:“他说我师父怎样?”
车丹道:“他说玉玲珑贱妇,二十年前,为了夺取一幅万妙图,杀死了她师父天残老人!”
这话分明出自圣手空空常伯翦之口,举世之中,也只有常伯翦一人知道,车丹因恨极脂粉情魔欧阳垢要收他为徒,一再威逼,决定要嫁祸于他。
他认为光明磊落之事,只合用于正派武林,对这些混世魔头,和凶毒作歹之人,何妨用点心机?
他虽不知脂粉情魔欧阳垢,与不归谷中,关系如何,但举世不知不归谷中之事,独欧阳垢知道,其中岂无瓜葛?
就在他话方出唇,玄云鬼女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显然,这种隐秘之事,连她也不知道:那不归谷主玉玲珑,怎肯当着她自己的徒儿,提说起她自己曾经杀过师父的事?她不怕徒儿将来有样学样?没样自己想?
玄云鬼女一惊之后,蓦地摇头道:“我不要听啦!”
车丹厉声叱道:“你不要听,谁教你问?”
玄云鬼女道:“因为我不相信!”
半晌不曾开腔的圣手空空常伯翦,忽然接道:“大概是那脂粉情魔欧阳垢,凭空胡编揑造的吧!”
车丹知他故意帮腔,冷笑说道:“难道脂粉情魔欧阳垢,和那玉玲珑有仇?”圣手空空道:“脂粉情魔,原是花花太岁,和玉玲珑……哈哈!”他乾笑了两声,接道:“那种之事,谁去管它!”
车丹道:“什么事?”
圣手空空哈哈一笑道:“听说玉玲珑美艳无双,又兼风流成性……”玄云鬼女怒叱一声道:“老鬼住嘴!”
显然,她对她师父玉玲珑,还是一片忠诚,不愿听她师父的短处。
但见她蓦地采手怀中,取出一物,就口吹起一种狼嚎鬼叫之声!
车丹微微一怔,喝道:“你想干什么?”
腾身一剑,飞刺而出!
玄云鬼女一身武功,果非等闲,眼看车丹一剑刺来,娇躯一侧,移开两步,手中长剑横里一挡,一阵龙吟虎啸之声,封开了车丹攻来的剑势!
但口中吹奏之物,却未稍停!
那种狼嚎鬼叫之声,也愈响愈厉。
车丹挫腕收招,第二剑还未攻出,陡觉脑中微微发胀,有点晕眩之感,心知不妙,闪身倒飘一丈五六,闭目而立。
玄云鬼女冷笑一声,长剑一挥,方待进手。
却是圣手空空双目炯炯,立在车丹身侧,不由停剑问道:“你不怕我这勾魂魔音?”
圣手空空常伯翦连理也不理,只瞪着双目,显然他又用那水渍的棉花团,塞住了耳朵,因此未听见玄云鬼女的问话。
魔音稍停,车丹忽然张目,双瞳之中,精芒闪闪,神光湛然,抡剑一指玄云鬼女叱道:“鬼女!你再吹那魔音试试!”
玄云鬼女微微一愕,接着笑道:“你觉得好听吗?”
车丹脸色一沉道:“很好听,不像是人吹的声音!”
玄云鬼女道:“自然,是要命的声音啊!”
车丹眉头一轩,大声说道:“但我已经不怕了!”
原来他刚才闭目之间,是在思索那篇“龙虎金刚经”,对“心灯守一,百邪莫侵”那两句,居然又悟出了一层道理。
玄云鬼女道:“你真的不怕?”
车丹怒道:“我不是叫你吹吗?……”接着哼了一声道:“不归谷中,尽是些没人味的东西!”
玄云鬼女圆目一睁道:“你骂谁?”
车丹冷笑道:“骂你算什么?我要杀你!”
玄云鬼女口角一哂道:“只怕未必!”
迅速地把那形如鹿角,长仅三寸,乌黑闪光之物,放在口中,一种狼嚎鬼叫之声,又突然大作。
车丹双目平视,手抡巨灵剑,剑尖斜指,果然毫不动容。
此时一弯眉月西沉,星光幽淡,车丹突然大喝一声道:“恰查某,我不怕你魔音之后,你就要遭殃了!”
巨灵剑振腕划出一道寒光,厉声道:“看剑!”
人如奔马,剑气如虹,蓝衫闪动,挟着精芒万缕,宛如天风海雨般,直向玄云鬼女疾袭而至!
玄云鬼女取下口中角形之物,长剑一挥,也是一声厉叱道:“你不惧魔音,未必就可保命,我就斗你一斗!”
鬼女说不归谷中剑法,独步天下,果然不是夸大之言,长剑起处,划带起虎虎剑风,两剑微接,又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登时两条人影,此起彼落,虎吼莺叱,战做一团。
车丹运剑如风,剑随身转,但却只用了“降龙三剑”绝学中的“伏龙于天”和“屠龙于渊”两招。
他自得知那不归谷主便是玉玲珑之后,最后一招“龙兮龙兮”,已打定主意,决不轻用。他藏锋不露之意,目的在对付玉玲珑。
但就凭这两招廻环并用,也不等闲,十招不到,玄云鬼女夸说独步天下的剑法,已渐居下风,猛地银牙一咬,狠狠攻出三剑!
这三剑大概是不归谷中的剑法绝招,但见银花朵朵,剑雨缤纷,袭向车丹周身各处要害。车丹心头一凛,暗道:“哇操!好厉害!难怪甚多武林高手,一到不归谷,便无生还之人!”
一紧手中巨灵剑,神威大发,左撩右荡,又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封开了玄云鬼女凌厉逼攻的长剑。
此时星斗惨横,夜风飒飒,景象凄迷,带着一种肃杀之气!
忽听响起一声宏亮的佛号:“阿弥陀佛!在这里了!”
这一声佛号,宛如金石裂帛,缭绕夜空,嗡嗡震耳不绝!车丹和玄云鬼女,同时收剑飘身,各各退后三步。
抡目看去,只见三丈以外,并排站立着十几个少林僧人,各执戒刀禅杖,满脸凝重之色。其中一位老僧越众而前,面向车丹,双手合十,打了一个问讯道:“小施主尊姓大名?”车丹抬眼一看,只见那老和尚身着百衲僧袍,银须飘拂,面如苍松古月,双瞳炯炯,神光闪烁,显然是位有道高僧。
当下抱剑拱手道:“在下姓车,单名一个丹字,老禅师法号?……”老和尚合掌当胸,低念了一声佛号道:“老衲惠空,少林圣心院住持……”蓦地目光一瞥,向玄云鬼女看了一眼。
迅即收回目光,重重咳了一声道:“刚才有种奇异的声音,好像在此处发生,不知小施主……”
老和尚话犹未了,车丹抡剑一指道:“就是这个鬼女!”他剑尖指着玄云鬼女,眉峰聚怒,脸如寒冰。
玄云鬼女虽明知举目皆敌,但却毫无惧意,反唇喝道:“是我怎么样?”十几个少林僧人,众目如电,齐向玄云鬼女看去,只有惠空大师不看,又低念了一声佛号道:“女施主仙乡何处?”
他不问名问姓,只问她仙乡何处,问得颇有深意。
车丹暗忖:“假如他知道”不归谷,就不必如此问了!“忽听玄云鬼女道:‘老和尚问谁?’
惠空大师道:‘问女施主!’
玄云鬼女冷笑道:‘既是问我,怎不转过脸儿来,难道我很难看?’车丹冷哼了一声道:‘你很好看!你美得就像是’便所中的阿花,哇操!臭美!臭死了!”
谁知,玄云鬼女格格大笑道:“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莫非你看上了我?”惠空大师脸色一沉道:“老衲不听玩笑之言,女施主放尊重点!”
玄云鬼女索性放声大笑道:“啊呀!你这老和尚惯会做作,你不看我,如今有人看上了我,你倒又吃飞醋?”
“哇操!三八查某,厚脸皮,火箭也穿不破!”车丹叱道:惠空大师高喧了一声佛号,突然合上双目。
群僧中有人抢步而出,一抡手中禅杖喝道:“女施主休要装疯,今晚之事,要不说个明白,怕是难以善了!”
车丹举目看去,只见那手横禅杖的僧人,年纪约在四旬以上,神态威猛,满脸冰霜之色。玄云鬼女只轻轻一笑道:“说什么?”
那和尚厉声道:“说你的窝在什么地方!”
玄云鬼女道:“你也是少林寺的和尚?”
那和尚道:“不错!贫僧惠真!”
玄云鬼女冷笑道:“那准是半途出家?”
惠真怒道:“你胡说八道,贫僧九岁皈依佛门,剃度已三十余年了!”
玄云鬼女佯装诧异道:“这就奇了,怎么一点也不像个和尚啊……”话到此时口角一哂道:“我知道了,大概是个只会担柴挑水的和尚!”
惠真环目一睁道:“放屁!”
玄云鬼女笑道:“我没说错啊!看你……”她甩手指了指惠空大师道:“那才像个和尚呢!”
惠真腾步上前,抡起手中禅杖,大吼一声道:“鬼丫头!你说是不说?”玄云鬼女微微一笑道:“你又是问窝吗?”
惠真叹目喝道:“不错!问你们的狗窝!”
玄云鬼女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窝,我单身一人,四海为家!”
车丹冷笑接道:“变成落翅仔孤魂野鬼了!”
玄云鬼女嫣然一笑道:“你不是看上我了么,我们的事,以后再谈,让我先同和尚们打打交道,你且不要插嘴!”
车丹眉头一轩道:“难道我要听你的?”
玄云鬼女道:“你先听听我的,等会儿我听你的呀!”
车丹冷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玄云鬼女妙目流盼,又冲着车丹笑了笑道:“小兄弟!难道我的意思,你至今还不明白吗?”
车丹心中一动,暗忖:“这鬼女如此作态,莫非使什么诡计?”
只见惠空大师忽然张目,神光炯炯,锋利如剪,问道:“车小施主,果是天剑潘施主门下?”
车丹暗吃一惊,忖道:“他怎知道的?既然知道了,又如此发问,莫非对我动了怀疑之心?”
当下拱手答道:“天剑正是家师……”
蓦又想起在那山口上,伤了悟法之事,躬身接道:“在下一时收招不及,在前面误伤贵院首座弟子悟法大师,还望老禅师海涵!”
惠空大师道:“小施主虽自称是潘施主门下,剑法却非武当一派!”
车丹方待解说,玄云鬼女冷笑接道:“我等剑法独步天下,妙绝尘寰,岂是武当派可以比拟!”
车丹睁目叱道:“什么我等?难道……”
惠空大师忽然高喧了一声佛号道:“老衲想请两位,同去见见本寺掌门!”玄云鬼女道:“你们掌门在那里?”
惠空大师道:“不远!”
车丹道:“正好!见了贵掌门,在下还有下情见告!”
玄云鬼女瞟了他一眼道:“你就这么容易答应了?我可不去!既然不远,他不会自己来吗?”
车丹怒道:“三八查某,你最好别扯上我!”
玄云鬼女道:“和你商量呀!他是请我们两人啊!”
车丹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去我的,你不去……”蓦地双眉怒轩,大声道:“你不去,也别想走!”
玄云鬼女道:“你生什么气,我怎会走,只是你一个人去了,我不放心啊!”惠真大怒喝道:“鬼丫头!你不去,我请你去!”
一抡手中浑铁禅杖,便待进手!
玄云鬼女倒闪了一步,冷笑说道:“你这只配挑水担柴的和尚,快别使凶,我要不去,凭你请得动我?”
惠真一声断喝:“我就请你了!”抡动手中浑铁禅杖,乌光连闪,划带起一片惊风,觑定玄云鬼女,搂头下砸!
好个玄云鬼女,眼见惊风盖顶,端然不惧,人似柳絮,霍地闪身横跨一步,一招“金丝绕腕”,剑发如风,顺着铁杖一滑,直向虎口反削而到!
惠真心头一凛,收杖倒闪五尺!
这位惠真大师,在少林寺辈份不低,原是惠云,惠空两位大师的师弟,只是生性鲁莽,在武林中原有莽大师之称。
此时气得哇哇怪叫,额头上青筋直目,杖头一掉,又是一招“横扫千军”,腾身进步,狂挥而出!
惠空大师扬声叫道:“惠真师弟且住!”
莽大师虽听在耳里,但杖发如风,那肯收招?说时迟,那时快,一杖落空。但见玄云鬼女身如游龙,穿空而起,一声娇叱,银光暴射,剑如灵蛇,点向惠真肩胛要害!
莽大师肩头一晃,然而终未避过,只觉左臂一凉,划破了一片僧衣,连带着三寸长一条血口!
站在两丈以外的十几个僧人,同时高喧了一声佛号!
玄云鬼女错步而立,剑尖上指,目光却斜睨着车丹。
显然,她怕车丹出手。
车丹却另有想法,他存心想见识见识领袖中原武林的少林绝学。
此时惠空大师面寒如水,重重咳了一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敝寺已出动三百弟子,分布在这座勾漏山各处要隘,女施主凭几手剑法,还请三思!”
他果然是位有道高僧,虽眼见师弟惠真大师,伤在鬼女剑下,但话语之中,仍然不带丝毫火气!
玄云鬼女“哦”了一声道:“你们出动这么多人干吗?”
惠空大师道:“女施主是明知故问吗?”
玄云鬼女道:“莫非这勾漏山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惠空大师陡现一片肃穆之色,缓缓说道:“大事早就发生了,这七年来有人无故失踪,有人黑夜飞头……”
蓦地掉过脸来,双瞳以内,精芒如电,注视在玄云鬼女脸上沉声道:“女施主难道不知?”
玄云鬼女傲然而立,眼珠一转道:“你们真的出动了三百人?”
惠空大师道:“老衲不惯作欺人之言,还有敝寺掌门亲临!”
玄云鬼女仰脸望天,笑道:“那可好啊!”
惠空大师微微一愕道:“女施主之意,可好什么?”
玄云鬼女阴侧恻一声冷笑道:“三百颗人头,够杀一阵子的了!”
惠空大师虽是一位有道高僧,至此也忍无可忍,气得银须一抖,厉声叱道:“女施主出口好毒!你就先杀老衲!”
玄云鬼女道:“你以为我的宝剑不利?”
长剑一震,颤开三朵剑花!
惠空大师双掌交胸一错,念念说道:“老衲这双肉掌,二十年未用,今天就试试女施主独步天下的剑法?”
僧袍飘闪,避开玄云鬼女分心一剑,口中喝道:“老衲还招了!”掌立如刃,划空带啸,一式“金雕剔羽”,照定玄云鬼女,斜肩下劈!
玄云鬼女哼了一声道:“好掌法!”香肩一晃,左滑三步!
她身法妙曼,闪纵轻灵,动作美极!
车丹瞧在眼里,不禁暗道:“哇操!好鬼女!难怪她敢目中无人!”
霎眼之间,玄云鬼女一连攻出五剑,惠空大师还了三掌,但见人影倏合倏分,剑风虎虎,掌影如山,打得激烈绝伦!
车丹不禁暗赞了一声道:“少林武学,果不虚传!”
此时那惠真大师,已敷用了随带的止血药物,并扯下一角僧袍,裹住了伤口,单臂擎着那根浑铁禅杖,怒目而立。
车丹忽然想起圣手空空常伯翦,回头一看,却已不见,暗忖:“那位常老丈,不知何时,悄悄溜走了?”
当下移前两步,走到那惠真大师身边,问道:“五百烛光的,在下还有一个随行之人,大师可曾看见?”
莽大师惠真眉峰一竖道:“我管你什么随行之人!”
车丹见他火气很重,只好不说什么。
掉头看去,只听惠空大师猛一声喝道:“且看老衲这招云封五岳!‘但见僧袍一闪,掌影千重,挟着雷霆万钩之势,向玄云鬼女搂头劈下!’就在此时,忽又听得那种狼嚎鬼叫之声,隐隐飘传而到!
玄云鬼女就势一纵身形,脱出千层掌影之下,冷笑一声道:‘我走了!’一袭玄色披风飘闪之间,飞掠而起!
车丹原是想看看惠空大师的少林武学,此时见玄云鬼女抽身遁走,那里肯放,一抡手中巨灵剑,大喝而起道:‘要走?先留下命来!’但见剑光打闪,猛提了口丹田真气,腾身追去!
玄云鬼女人在半空,扭头嫣然一笑道:‘你来啊!’语音柔和娇脆,在夜风中廻荡,散播,车丹听在耳里,不禁微微一凛,暗忖:‘我就看你这鬼女搞什么花样?’玄云鬼女身法灵快,起落如飞,她虽口说‘你来啊!’,身形并未稍停,反而加速狂驰,幻成了一缕轻烟般疾射而去。
车丹纵步紧追,莫约一盏热茶工夫,峰廻路转,绕过山角,前面玄云鬼女,已经一晃不见!
此时那魔音已不再闻,车丹仰望天色,时已三更,虽然繁星满天,究竟清光不朗,只好缓下脚程。
那知身形略停,忽听前面传来阴侧侧的一声冷笑道:‘你怎不来啊?’这显然是玄云鬼女的声音,但却冷冰冰地宛如冰窖里吹来的一阵寒风,与刚才‘你来啊’,那种柔和娇脆的语音,判若两人。
车丹绝艺在身,宝剑在握,倒也不惧,眉头轩处,昂然喝道:‘哇操!玄云鬼女!你休要扮神弄鬼,存心使什么花样,你既自夸’不归谷剑法,妙绝天下,怎地没胆子和小爷一拼?”
话音甫落,前面幽暗难辨人影之处,又传来玄云鬼女的嘿嘿冷笑之声道:“因为你的剑法也不错啊!”
车丹道:“你是怕我了?”
那边玄云鬼女道:“怕你未必,只是没把握胜你!”
车丹暗道:“这鬼女倒很诚实,肯说人家不愿说的话……”不由口角一哂道:“你逃也不是法子,我不会饶过你的!”
那边玄云鬼女道:“我知道了,你报仇之心,甚是强烈,所以我并不逃!”车丹冷笑道:“你打算怎么样?”
玄云鬼女哼了一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要杀你!”
车丹道:“那很好,你不杀我,我终究要杀死你的,你就出来吧!”
玄云鬼女道:“你以为我肯和你动招过手,生死相拼吗?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我可不干啊!”
车丹怒声喝道:“你待怎样?”
玄云鬼女先是一阵格格大笑,笑完之后,冷阴阴地缓缓说道:“我要略施小计,兵不血刃……”
话犹未了,车丹截住话头,愤然叱道:“不论你的诡计如何,你能料定我会中你的计?”
玄云鬼女道:“自然!……”她顿了顿,冷笑接道:“我早已料定了,你翻不过我的掌心!”
车丹禁不住怒火腾眉,厉声喝道:“我就不信!”
玄云鬼女道:“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很有把握杀你,你要信了,势必步步留意,我要杀你,也就比较难了!”
车丹心中一动,暗忖:“她这话中,倒是很有道理,但她既有如此存心,何必说出来?看来这鬼女心机难测,我要小心了!”
他心中虽已提高警惕,口里却是不服,当下轩眉喝道:“玄云鬼女!凭你算得什么?我要找你师父玉玲珑算帐,扫平不归谷!”
只听玄云鬼女一阵阴阴冷笑道:“啊呀!好大的口气,小心山风吹闪了舌头,既然不怕,你就来吧!”
蓦听那幽暗之处“飕”的一声,飘起一条人影,凌空三折,一闪而逝!
车丹一紧手中巨灵剑,方待腾身追去,忽听后面响起一声宏响的佛号:“阿弥陀佛!车小施主且慢!”
车丹扭头一看,见是惠空大师,率着十几个少林僧人,追赶而到。
第四章四凤归一
当下拱手问道:“老禅师有何吩咐!”
惠空大师目闪神光,缓缓说道:“车小施主,果然是天剑潘施主门下?”
车丹微微一愕,暗忖:“他一再如此问我,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真的对我动了怀疑之心?”
他委实大惑不解,这位少林寺的老和尚,怎会对自己动起怀疑之心,目光之中,显然流露敌意。
莫非怀恨自己伤了那悟法和尚!
当下忍住性子,躬身说道:“在下也有血仇在身,追踪那魔音而来,贵寺悟法大师,不合一再阻挠,以致出手误伤……”
惠空大师低眉合什,微微一叹道:“刀剑无限,动手过招之时,难免互有伤损,车丹小施主剑下留情,老衲感激不尽……”
他重重咳了一声,忽又双目一张,接道:“听说令师潘施主,业已不幸作古,不知是否传闻有误,老衲只好大胆一问了!”
车丹神色一黯道:“家师死难之时,在下目击惨变,就死在刚才那玄云鬼女一支夺命神钩之下!”
惠空大师肃容说道:“这样说来,小施主之言,果然是真的了?”
车丹抗声说道:“假如老禅师怀疑有假,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惠空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不敢!”
站在一旁的惠真大师,忽然双目一睁道:“师兄不可信他,他偏生找出一个已死的人,说是他的师傅,口无对证!”
车丹闻言之下,不禁脸色一沉道:“大师此话何意?”
莽大师惠真手擎禅杖,冷笑说道:“不必装做了,那鬼丫头对你的言词举动,我和尚已经瞧出几分!”
车丹怒道:“大师瞧出了什么?”
莽大师道:“我和尚就不信你是天剑潘威元之徒!”
车丹眉峰一耸,冷笑道:“秃驴,你大约是认定在下,定是不归谷中之人了!哇操!”
在车丹和惠真大师对答之时,既不加以阻拦,也不插言的惠空大师,此时忽然问道:“小施主所说的不归谷在于何处?”
车丹淡然答道:“这个么,在下也不知道!”
显然,他此时已微微动气,暗忖:“我敬你们是领袖武林的少林一派,原来你们这些和尚有眼无珠?真衰!”
莽大师怒道:“你嘴里说的,此时又称不知,来骗那个?”
车丹冷笑道:“哇操!嘴巴长在你老头的身上,纵令你老头知道,说与不说,也得看你老头高不高兴了!”
莽大师一抡手中禅杖,怒道:“你想打一架么?”
车丹气念不过,哼了一声道:“大师真想打架,在下极愿奉陪!……”话到此时,眉头轩动,抡剑一指道:“大师那条臂膀,刚才伤在玄云鬼女剑下,此时又要打架,在下岂不是要占便宜了?”
此话一出,莽大师禁不住怒吼如雷,勃然变色喝道:“竖子,好大的胆子!你敢揭我和尚之短?”
单臂抡起那根粗逾儿臂白浑铁禅杖,便待进手!
事到此时,惠空大师似已不能不管,眉头一皱道:“师弟不可卤莽!”
回头转对车丹,肃然说道:“阿弥陀佛!车丹小施主不是已经答允老衲,要去见敝掌门么?”
车丹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想去了!”
惠空大师道:“车小施主虽自称是天剑潘施主门下,但老衲据报,小施主闯过山口,施展的并非武当剑法,这一点可否为老衲一道?”
车丹仰脸夜空,道:“在下无话可说!”
惠空大师道:“这可叫老衲为难了!”
莽大师厉声叱道:“小子!你去是不去?”
车丹本就动气,只是按住性子,这一声“小子”,不由叫得他气往上撞,怒火直腾,剑眉一耸,喝道:“我不去,你待怎样?”
莽大师环眼一翻道:“我和尚要请你去!”
车丹冷笑道:“你请不动玄云鬼女,也休想请得动我!”
莽大师单臂一掉浑铁禅杖,大怒道:“好,让我和尚再栽一次跟斗吧!”乌光闪闪,杖头带啸,照定车丹搂头下砸!
车丹眼看莽大师来势汹汹,蓝衫飘闪,晃肩横跨三步,巨灵剑振腕抖开一片蓝光,沉声说道:“车丹先让三招,表示对领袖武林的少林派三分礼让,如果再不知进退,休怪出手伤人了!”
莽大师一杖落空,愤然大叫道:“谁要你让!”杖发绝招,挟着隐隐风雷之声,一式“野渡横舟”,狂扫而至!
车丹纵身一跃,让开杖头滑足而过,怒声喝道:“还有一招!”
莽大师原是少林寺一位出名的莽和尚,他虽刚才伤在玄云鬼女剑下,吃亏他料敌未明,玄云鬼女看来不过一个十七八岁少女,谁料到她出手剑招二竟是那等辛辣奇诡,幻变莫测,因此他落了下风。
还算他闪避得快,要不然,说不定会送掉一颗六阳魁首。
此时他既出手,那里还管三招两招,一根浑铁禅杖轮转如飞,觑定车丹,斜肩蓝是一杖。这一杖力沉劲猛,杖头到处,激风四射,劲气廻荡,车丹虽是一闪而开,但眼看这种凌厉威势,不禁心头一沉,凛骇暗生!
但随着而来的,却是一腔怒火,暗忖:“哇操!我与你这和尚一向无冤无仇,竟然下此毒手?”
当下扬声喝道:“三招已过,我要还手了!”
剑发怒啸,一招“伏龙于天”,闪电飞刺而出!
就在此时,忽觉微风飒动,一条人影,飞纵而至,用着一种急切的语音叫道:“车丹老弟!快些住手!”
车丹闻声之下,知是圣手空空常伯翦,当下挫腕收招,倒飘九尺!
抬头一看,来人果然是他,此时业已恢复了本来面目。
车丹虽是听了他的话,当下收招飘身,一跃而退,但却余怒未息,抡剑一指惠真大师,面向着圣手空空常伯翦道:“这和尚欺人太甚!”他起先口口声声“大师”,此时却直称起“和尚”来了,显然心中愤怒之情,已经难以自制。
他肯听圣手空空常伯翦的话,一方面是对这位武林神偷,颇有几分好感,再则刚才被那玄云鬼女用剑尖顶住背脊之时,又得亏他出手相救,要不然,此时此刻,怕是早向鬼门关上报到了。
事实亦如此,玄云鬼女既杀了他师傅天剑潘威元,明知他必要报仇,岂肯留下祸根,不把他杀掉之理?
因此圣手空空常伯翦,委实对他有救命之恩。
此时他话音甫落,圣手空空尚未发言,惠空大师目光如炬,却早已辨清来人是谁,咳了一声,肃容说道:“阿弥陀佛!常施主久违了!”
圣手空空拱手答道:“老偷儿也久远佛驾!”
惠空大师道:“常施主也识得这位车小施主?”
圣手空空常伯翦眉头一皱道:“这位车老弟,乃是当年风尘三剑之一的天剑门下高足,老禅师莫非误会于他?”
惠空大师道:“常施主几时识得这位车小施主?”
圣手空空道:“老偷儿不敢乱打诳语,和这位车老弟虽然只是新交,但可保证他确是……”
话犹未了,惠空大师重重咳了一声道:“常施主可知那位天剑潘施主,业已作古人去了?”
圣手空空道:“这个老偷儿知道了!”
惠空大师道:“可知死于何人之手?”
圣手空空道:“听说是今晚在这勾漏山中现身的,一个名叫玄云鬼女的夺命神钩之下!”
惠空大师道:“但车小施主,却不像有报仇之心!”
车丹眉头一轩道:“大师怎知我没有报仇之心?”
莽大师抢着喝道:“你袖手旁观!……”话到此时,双目一睁,又接道:“我和尚眼睛没瞎,那鬼丫头对你也……”
惠空大师忽然神色一肃,打断话头,高声念道:“阿弥陀佛!出家之人不可揭人隐私,惠真师弟切莫乱造口孽!”
车丹当时未曾出手,只是想先见识见识少林武学,想不到竟因此引起了两个少林和尚的误会,此时既然反脸,也就不愿多作解释了。
当下眉梢一挑,愤然说道:“我就袖手旁观,并且没有报仇之心,不知又关了你们少林一派什么事?”
惠空大师道:“出家之人,岂敢多管闲事,但这一月之中,本寺接连被人侵扰,佛门染血……”
车丹道:“这又与在下何关?”
莽大师嗔目喝道:“未必没有你!”
车丹大怒道:“有我?……”
圣手空空常伯翦掉头说道:“莽大师!无凭无据之事,最好不要含血喷人,这位车老弟……”
惠空大师叹了一声,截住话头道:“老衲也觉得这位车小施主英华内敛,决非那等之人?”
圣手空空翻腕一拍后脑道:“老偷儿以这颗项上人头担保!”
莽大师大声说道:“师兄!这老偷儿的话,千万不可信他!”
圣手空空脸色一沉道:“老偷儿另外还有几句话,不知莽大师信是不信?”
莽大师道:“什么话?”
圣手空空神色一黯道:“贵寺三百弟子,今晚在这勾漏山中,半数历劫,此时死伤之数,怕已超过三分之一了!”
这几句话,圣手空空常伯翦缓缓说来,恰如晴空中打了一记霹雳。
那怕惠空大师少林高僧,至此也不禁突然神色一变,急道:“阿弥陀佛!常施主此话怎说?”
圣手空空常伯翦道:“老偷儿刚才已发现好几处山口要隘,贵寺弟子死亡甚众,估计已有数十人!”
惠空大师抑制住悲愤激动之倩,睁着一对炯炯双瞳,光寒如剪,问道:“不知敌手是些什么人物,共有多少?”
圣手空空常伯翦摇了摇头道:“这个么,老偷儿除了和那玄云鬼女照个一面以外,委实未见半条人影!”
惠空大师仰天一叹道:“多谢常施主告警,老衲……”就在这位老和尚话音未了,忽听魔音四起,一片狼噑鬼叫之声,响彻夜空。
圣手空空所言不差,这片狼噑鬼叫的魔音,无异对分守各处山口要隘的少林僧侣,敲起了丧钟!
惠空大师满脸肃穆之色,一撩僧袍大袖说道:“此时寸阴如金,老衲即便去见本寺掌门,商议拒敌之策……”
话到此时,双掌合十,打了个稽首请道:“还望常施主和车小施主,看在老衲薄面,同往……”
车丹脸色一沉道:“莫非老弹师仍然怀疑在下,是那不归谷中之人?”
惠空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有常施主作证,老衲岂敢多疑!……”
车丹道:“假如没有常老丈?……”
惠空大师呐呐说道:“这个么?……老衲……”
这位少林高僧被车丹如此一问,不禁弄得面红耳赤,“这个”“老衲”了半天,依然没说出这话来。
他虽道德高僧,但却言语木讷,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措词。
圣手空空常伯翦乘机转圜道:“老禅师果是一片诚意,我们就走一趟罢!”
惠空大师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我佛慈悲,老衲如对车小施主再有半点存疑之心,上天临鉴!”
车丹道:“老禅师纵不见疑,在下武林末学,何必无故干谒贵派掌门?”
惠空大师道:“车小施主虽是天剑潘施主门下高足,料想必另有奇遇,而且……”他顿了顿,接道:“那不归谷中之事,还望小施主……”
车丹点头说道:“不错,在下到过不归谷……”目光一抡,瞥向莽大师道:“不知这位大师,能否见信?”
莽大师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圣手空空常伯翦愕然问道:“车老弟!什么不归谷?”
原来车丹尚未对这位武林神偷,提起过“不归谷”中之事,是以这三个字,引起了圣手空空常伯翦愕然发问。
车丹微微一笑道:“据在下推测,这些吹奏魔音之人,尽是来自不归谷,老丈说的那玉玲珑贱妇,可能就是不归谷中之主!”
惠空大师微微一怔道:“玉玲珑?这名字好熟啊!”
圣手空空常伯翦道:“老禅师自然知道,二十年前岷山天残老人之徒,‘左奇右怪玉玲珑!’”
惠空大师霍然张目,惊道:“是她?……”
圣手空空常伯翦道:“老偷儿起先只是猜测,最近才从这位车老弟几招罕世无俦的绝项剑法之上,获得了一点线索,假如老偷儿推断不错,这七年来在中原武林掀风作浪的,准是当年的那个玉玲珑!”
惠空大师神色一黯道:“如果是她……”他话到此时,摇头叹道:“这位混世女魔,老衲未及亲见,至于左奇右怪……”
车丹截住话头问道:“老禅师见过左奇右怪?”
惠空大师道:“武功绝世!”
车丹突然想起那右怪韦丙曾说,他一顿“风雷掌”,把几个少林和尚打得飞跑,显然,这位惠空大师,当年准是吃过了右怪韦丙的亏!
当下微微一笑道:“左奇右怪果然武功甚高!”
惠空大师愕然问道:“怎么,车小施主见过左奇右怪?”
圣手空空嘴唇一动,方待开腔,车丹抢先说道:“听说这两个浑人,早在十五年前,便已销声匿迹,在下那得亲见?”
惠空大师点头道:“车老弟口称他们是两个浑人,老衲却认为他们是两位怪杰,就武功修为而论,睿智颖悟,固属上上之选,浑金璞玉,亦不失为奇材异禀,左奇右怪乃是属于后者!”
车丹暗暗点头,心想:“这话倒是不错!”
惠空大师忽然话题一转道:“车小施主,那不归谷?……”
车丹忽动豪情,昂然说道:“在下身历奇险,在那不归谷中九死一生,不是在下夸口,到了那不归谷,得以平安生还的,举世之中,怕只有在下一人了!”
圣手空空目射奇光,接口道:“车老弟既到过不归谷,何妨一道,究竟那不归谷位于何处?”
车丹道:“那不归谷么?……”
话到此时,陡听一缕魔音,划空而过,抬头看去,破空飞来三条人影!
车丹心头一震,急道:“诸位且退!”
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巨灵剑盘顶飞旋,划出一片护身光幕。
三条人影果然迎头飞了过来,只见一个个手中银虹打闪,在夜空里但见光华流转,精芒夺目!
说时迟,那时快,三柄长剑,划带起一片啸风,摔头疾劈而下!只听一声百练精钢相击的脆响过后,嗡嗡之声,长鸣不绝!
车丹吓了一跳,闪身倒飘丈二,举头一看,迎面站定三个青衣蒙面少女,手中各握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
眉头一轩,方待沉声发问,猛又听得一缕魔音,划空而到!霍地转身一看,东南方向,又是三条人影,破空飞来!
车丹一咬牙根,暗道:“来吧!”
腾身一跃,拔起一丈五六,巨灵剑迸射毫芒,寒光闪闪,直向三条疾扑而下的人影迎去。半空中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连同车丹,一齐滚落四条人影,落下实地之后,一闪而开,又是三个手握长剑的青衣蒙面少女。
车丹双瞳怒睁,厉声叱道:“你们可都是不归谷中的鬼女?”
六女分戍两排而立,并不答话。
忽听一声娇叱:“我来了!”
车丹循声看去,来人矢矫如龙,绕空一匝,轻飘飘地落在场中,脸上未蒙黑纱,正是鬼女玄云!
车丹剑眉一轩道:“你又来了?”
玄云鬼女嫣然一笑道:“你别紧张,我来了干戈可化玉帛!”
站在两丈以外的惠空大师,突然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听说本寺弟子死亡已经不少啊!”
玄云鬼女脸色一沉道:“不多!总共才诛杀了八十九人!……”话到此时,口角一哂道:“要不是我师父变了主意,天明之前,可以杀光!”
惠空大师满脸悲戚之色,眉头一皱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出口奸毒!”
车丹道:“你们变了什么主意?”
玄云鬼女笑脸如花道:“为了你呀!”
车丹微微一愕道:“为了我?……”他顿了顿,冷笑接道:“想不到你们这般瞧得起区区在下?”
玄云鬼女道:“我奉家师之命而来,想和你谈个谈件!”
车丹道:“想和我谈条件?”
玄云鬼女道:“不错!假如你肯答应,今晚勾漏山中,剩下的两百多个少林僧侣,可免无辜遭劫!”
车丹双目一睁道:“我有这等重要么?”
玄云鬼女道:“你师父可是失掉了一柄昊天剑?
一听到吴天剑,车丹浑身一震,暗忖:‘这鬼女忽然提起师父在不归谷中失去的那柄昊天剑,这是什么意思?’当下脸色一沉道:‘不错!我师父死后丢掉了一柄昊天剑!’玄云鬼女道:‘想要回去么?’
车丹眉梢一挑,怒道:‘少鸡婆!这个不用你来耽心,小爷血洗不归谷之时,自会取回!’玄云鬼女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休要作梦啊!……’站得远远的圣手空空常伯翦,忽然接口说道:‘先说说你们的条件吧!’玄云鬼女目光一抡,因圣手空空恢复了本来面目,她已不识,怒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圣手空空微微一笑道:‘我么?山村野叟,说出来你也不知,还是不说罢!’玄云鬼女道:‘你这山村野叟好大的胆,敢跑来这种要命的地方?’圣手空空故意叹了一声道:‘没有法子啊!我就住在这勾漏山中!’玄云鬼女道:‘你不会关起门来?’
圣手空空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门!’
玄云鬼女哼了一声道:‘好!你没有门,等会儿我叫你没有命!……’话到此时,不再理会圣手空空常伯翦,掉头转向车丹,又是嫣然一笑道:‘这柄巨灵剑,到底是谁送给你的?’车丹剑眉一耸道:‘我不说!’
玄云鬼女道:‘他在什么地方?’
车丹道:‘谁?’
玄云鬼女道:‘那个赠你巨灵剑的人!’
车丹冷笑道:‘假如我是你的话,应该察言观色,用不着多费口舌了!’玄云鬼女突然神色一变,面寒似水,冷冷说道:‘难道你不为少林寺数百僧侣着想,动一动怜恤之念?’车丹目光一抡,瞥了惠空大师一眼,轩眉说道:‘少林僧侣,失策在分布太广,假如能即时集中起来,你们也未必容易得手!’惠空大师用着一种低沉的语音接道:‘阿弥陀佛,车小施主金玉之言!’玄云鬼女怒道:‘难道也不为你自己打算?’车丹道:‘你最好说得明白点!’
玄云鬼女道:‘假如你答应了,今晚在这勾漏山中,免你一死!’车丹按住性子,冷笑问道:‘答应什么?’
玄云鬼女道:‘用你手中的这柄巨灵剑,换回那柄昊天剑,然后说出那个人来!’车丹哼了一声道:‘可还是那个赠我巨灵剑的人?’玄云鬼女道:‘是啊!’
车丹脸色一变道:‘这就是条件么?’
玄云鬼女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生死一发之事,你就多想想罢!’车丹道:‘我对任何重大之事,从来就不必多想!’玄云鬼女语音转和,试探地问道:‘你是答应了么?’车丹道:‘我也有个条件!’
玄云鬼女道:‘你是什么条件,快说出来,我好转禀家师!’车丹道:‘你师傅可是玉玲珑?’
玄云鬼女脸上严霜陡降,进发一声冷叱道:‘凭你这句话,就该割了舌头,我师父是’不归谷主!”
车丹突然眉峰一竖,沉声说道:“你回去告诉她,就说车小爷说的,她如肯洗颈就戮,我免掉她锉骨扬灰。”
玄云鬼女闻言之下,反而转怒为笑,缓缓说道:“我师傅也有最后一句话,一再叮咛于我!”
车丹道:“什么话?”
玄云鬼女娇声笑道:“她说假如条件不成,要我取你的人头去见!”
她笑语如花,不带丝毫火气,但话音方落,剑发如风,只见银光一闪,照定车丹迎面飞刺而到。
这一剑气势惊人,剑尖之上,颤开无数光圈,森寒凛凛,分袭车丹上中下三路各处要害。玄云鬼女言词婉转,出手毒辣,显见她存心一击而得。
车丹今非昔比,那是省油之灯,和玄云鬼女对话之时,双瞳炯炯,早已提气戒备,此时眼见玄云鬼女一剑刺来,腾身一跃,横飘五尺,愤然喝道:“好个狡诈鬼女!休怪车小爷出手无情了!”
剑发怒啸,一招“伏龙于天”,掉臂狂挥而出!
好个玄云鬼女,手中长剑一沉,不退反进,突然向前欺进了两步。
娇躯一侧,贴着剑锋而上,右腕疾伸,骈出两指,直向车丹前胸“玄机”要穴点到……车丹心头一凛,收剑滑步,左闪七尺!
玄云鬼女冷笑道:“你剑法不弱,身法灵快,我虽伤不了你,你也莫奈我何!我看还是……”
她话犹未了,车丹飘出虽快,飘回更快,一声断喝,手中蓝虹陡炽,一招奇幻无比的“屠龙于渊”,洒开漫天剑雨,业已电旋倒卷而下!
玄云鬼女心头巨震,措手无及,长剑一抡,盘空架去!
两剑一接,响起一片龙吟虎啸之声。
车丹那肯就此饶她,猛吸了口丹田真气,提聚了十成功力,沉腕下压!
玄云鬼女面发惨白,娇哼了一声,左臂一扬,打了一个手式。
两侧六个青衣蒙面少女,齐发一声娇叱,六柄长剑,迅疾出手,从车丹左右两翼飞刺而到!
六柄长剑,幻成千百点剑尖,宛如波涛起伏,怒卷而到。
车丹暗生凛骇,就在剑影笼身,剑气飘衣,极端惊险的局面之下,腾身一掠而起,让开六柄长剑,滑着脚底,交叉而过!
猛地一个翻身,斜刺里飘出一丈五六!
掉头一看,惠空大师和那莽大师,以及十几个少林僧人,业已不见,只剩下圣手空空常伯翦,满脸凝重之色,站在数丈以外。
显然,惠空大师已被车丹一语提醒,去请示掌门,重新布署少林僧侣去了。玄云鬼女惊魂甫定,眉心聚煞,脸笼冰霜,抡剑一指车丹,阴恻恻一声冷笑道:“你敢和我们不归谷作对,纵令你逃过今晚,怎能逃过明朝!”
车丹横剑而立,轩眉说道:“明朝怎么样?”
玄云鬼女道:“连你和几百个少林僧侣,一齐杀光!”
车丹冷笑道:“人有旦夕祸福,谁能自保?说不定死的是你们这批鬼女,和那玉玲珑贱妇!”
玄云鬼女脸色一寒道:“什么?你敢骂我师傅?”
车丹冷冷接道:“我还敢杀她!”
玄云鬼女道:“你这般自信?”
车丹昂然说道:“我这降龙三剑,妙绝天下!”
玄云鬼女神色微讶,圆睁杏眼问道:“什么降龙三剑?”
车丹道:“你问那么清楚则甚?反正我这剑法变化无穷,一举数用!”
玄云鬼女微微一怔道:“剑法在于制敌,什么叫做一举数用?”
车丹提高声音道:“虽无数用,也有两用,降龙又兼杀鬼!”
玄云鬼女妙目连转,进发一声冷笑道:“看在一柄巨灵剑的份上,我师傅原想饶你一死,这样看来,你是死定了!”
话完,款摆腰肢,莲步轻移,缓缓走了过来!
车丹一撩剑光叱道:“站住!你再走近一步,我要剑发杀鬼绝招了!”
玄云鬼女嘴角一哂道:“你怕什么?……”但她目光瞥向车丹斜向上指的剑锋之上,终于停下步子。
车丹哼了一声道:“我怕什么?你就尽管来吧!”
玄云鬼女突然仰脸一看天色道:“天快要亮了!”
车丹双目如炬,瞪视着玄云鬼女瞬也不瞬,冷笑说道:“如果你敢掠剑,至少还可拼斗百招!”
玄云鬼女道:“不行!我师傅要我在天亮之前回去!”
车丹嘿嘿一笑道:“自然!天亮之前,鬼要归墓,不过,你没取得我的人头,怎好回去见她?”
玄云鬼女应声说道:“是啊!我正在想主意!”
车丹运臂微震,剑尖上幻起了一朵直径数寸的蓝色光圈,冷笑说道:“在我这柄巨灵剑下,你永远想不出好主意!”
玄云鬼女眉头一皱道:“你敢不敢去见我师傅?”
车丹道:“她在那里?”
玄云鬼女道:“不远!”一只玉手,缓缓向怀中摸去。
车丹机伶无比,对这玄云鬼女,戒心尤重,斜向上指的剑尖,突然放平,正对着玄云鬼女的前胸。
剑眉双轩,厉声说道:“你师傅纵令不远,至少不在你那怀中,你怀中只有一只夺命神钩!”
车丹一语道破,玄云鬼女冷笑一声道:“你猜得不错啊!”
人随声起,柳腰一拧,斜飘五尺,但见她纤腑扬处,乌光连闪,三只夺命神钩,连珠齐发,照定车丹闪电疾袭而到!
车丹虽事先有备,但没料到她那“夺命神钩”,竟能一发三只。
而且又在一剑刺空之下,身形前俯,仓急中无法变势换位,耳听啸风划空,不由心胆一寒!
车丹倩急之下,自悔虽识破鬼女奸谋,只怪自己出手略慢,说时迟,那时快,脑际灵光一闪,顺着前倾之势,迅疾就地一倒!
总算他心灵身巧,动作轻快,让开两只“夺命神钩”,擦着背脊而过,那知另外一只“夺命神钩”,宛如电奔之势,贴地飞来!
车丹辨风知警,欲避无方,眼看乌光一线,直向左胁要害打到之时,忽地斜刺飞来一物,和那“夺命神钩”一接,如中木石!
车丹腾身一跃而起,低头看时,那五寸长短,乌光发亮的一只“夺命神钩”,正扎在半截竹根之上,距离自己身边,只有尺许远近!
触目惊心之下,抬头一看,只见玄云鬼女面如寒霜,指着圣手空空常伯翦厉声喝道:“你这个好山村野叟!不怕断送老头?”
圣手空空挤眉弄眼,扮了一个鬼脸道:“啊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用神钩勾命,我这山村野叟随便扔了一截竹根,就惹下断头之祸?……”
他话到此时,故意抓耳弄腮,接道:“早晓得这样,我不扔了啊!”
车丹本来盛怒将发,紧了紧手中巨灵剑,方待出手,一见圣手空空那副神态,不由哈哈哈哈大笑!
玄云鬼女气得直抖!
车丹叱道:“恰查某,你不要气坏了身子,对了!你身上还有几只夺命神钩?一并打出来吧!”
他怒火上腾,话完之后,抡剑作势,双瞳炯炯,暴射棱威!
那怕玄云鬼女杀人不曾眨眼,此时也不禁为车丹的气焰祈慑,借着移椿换步,退后了五尺,妙目转动,又装出一副如花笑脸:“一只也没有了啊!”
车丹厉声说道:“是真是假?”
玄云鬼女道:“哟!谁还骗你不成?”
车丹道:“这样说来,你是无法夺我之命了?”
玄云鬼女笑道:“那又何必急在一时!”
车丹只觉血气一涌,嗔目叱道:“你不急,我却急了!”振腕一剑,划空带啸,疾攻而出。
这一剑他凝聚了十成真力,震颤开朵朵剑花,精芒夺彩,耀眼生辉,但见漫天飞影,贴地狂流,一片森寒剑幕,疑云似雾,齐向玄云鬼女搂头盖落!
这种凌厉剑势,令人入目惊心,连站在一旁的圣手空空常伯翦,也不禁眼花撩乱,暗暗喝采!
那知剑法虽妙,玄云鬼女并无对敌之心,早已蓄势而待,车丹剑幕方张,她一纵身形,业已斜飘而出。
车丹一剑落空,怒火狂炽,愤然叫道:“好鬼女!你自夸不归谷中剑法,独步天下,竟不敢和我一斗?”
玄云鬼女冷笑道:“时辰已到,我要走了,你要找死,也不争在一时!”车丹剑眉一耸道:“你想走?……”
玄云鬼女道:“我临走之时,有句很紧要的话,要告诉你!”
车丹双瞳喷火喝道:“你又想掉什么花样?”
玄云鬼女道:“你要不信,那就算了,假如她死了,你别怪我!”
车丹微微一怔道:“你说谁?”
玄云鬼女移近了两步,低声道:“潘紫环!”
这三字入耳,车丹浑身宛如触电,痴立了半晌问道:“她在那里?”
玄云鬼女口角一哂道:“自然在不归谷啊!……”
她眼球连转,又压低了语音道:“只要你敢对任何人,再提起不归谷中之事,她就完了!”
车丹愤怒填胸,迸发一声冷叱道:“你们如此要挟于我?”
玄云鬼女忽又嫣然一笑道:“她很想念你,口口声声丹哥哥,连做梦都在叫呢,你可不能负心!”
车丹听在耳里,心如刀绞,默声不语!
玄云鬼女突然掉转身躯,向着六个持剥肃立的青衣蒙面少女走去,举手一挥道:“我们走!”
一个“走”字出唇,人影翩翩而起,云眼之间,去似飞鸿,人迹顿杳!
此时晓色云开,朝阳已上林头,四境宿雾初收,峰峦如洗!车丹神情木然,如痴似醉,呆立着宛如一尊偶像。
圣手空空常伯翦缓缓走了过来,奇异地瞥了一眼道:“车老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车丹猛然回过头来,展目四顾,一声不响,突然腾身一跃,向前疾奔而去!圣手空空一阵错愕之下,只好随后追踪而上!
转过山角,是一片疎林,车丹穿林而入!
显然,他忽然回过神来,是想追赶玄云鬼女,但玄云鬼女等人去如烟,那还追赶得上?他停下步来,不禁仰天一声长叹!
一步错!步步错!师妹既陷不归谷主手中,今后我的一切计划势必要受到相当的影响!“此时!圣手空空常伯翦跟踪已到,只见他含笑对车丹道:‘车老弟,你方才是不是想要追踪玄云鬼女?’车丹点头道:‘哇操!这查某动作还挺快哩!’圣手空空常伯翦自包袱中取出一套蓝衫递向车丹道:‘为了追踪’不归谷人,车老弟,你有必要易装而行了!‘车丹不由迟疑道:“这……”
说真的,他一向豪放不羁,不喜欢穿着正宗的服装,但诚如圣手空空所言,目前,他有必要易装而行!
沉吟半晌,接过衣衫笑道:“老兄!谢啦!”
圣手空空道:“不用客气啦!”
车丹易好装自林内缓缓走出、边走边拉这里,扯那里,显然的他穿惯了宽松衣服,一换上合身衣服,怪蹩扭的!
圣手空空仔细的端详了一阵子,不由脱口赞道:“哇!明明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偏要扮成那付怪模样!”
说完,不自主的摇摇头!
车丹不好意思的道:“哇操,穿了这种衣服,不但走路不好走,浑身亦觉得不对劲,还是穿布袋装舒服!”
圣手空空笑道:“车老弟,说真的,你这种打扮,”不归谷中的那些查某,若是看到了,一定会迷得一场糊涂!’车丹呸道:‘哇操!那些恰查某就是倒贴,我也不感兴趣!一个个都是凶巴巴,杀气腾腾的!’圣手空空笑道:‘车老弟,今后你有何打算?’车丹立即想起师妹潘紫环,心中好似被戳一刀,神色一惨!道:‘设法先救出师妹,以后再找玉玲珑算账!’圣手空空颔首道:‘行!老弟!我帮你!’
车丹神情激动的道:‘老兄,谢啦!’
圣手空空轻拍他的右肩,道:‘老弟,你我投缘!没话说!’二人边走边谈,气氛甚为融洽!
陡闻一阵琴弦丝竹之声传来!
‘哇操!好熟悉的声乐呀!又是欧阳垢那老色魔!’圣手空空诧异道:‘真是那家伙么?’
车丹点头,一伸手道:‘老兄,你昨天用的那幅蒙面黑纱呢?’圣手空空探手怀中问道:‘你要什么用?’
话完,业已取到手中。
车丹取过黑纱,迅速地蒙在脸上,扣结妥当,一紧手中巨灵剑,轻声道:‘老兄,你瞧热闹吧!’悄步向前走去!
但见林中人影依稀,欧阳垢赤身裸体的躺在椅上,甲纯和乙荃正温柔的帮他擦拭着汗水和秽物……
丙彤和丁香则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呻吟着……
‘哇操!这个老色魔已经六十多岁了,居然还这个够力,一下子要连开两枪,才过瘾!’望着地上的乐器,车丹不由低骂道:‘哇操!办事时还要有人在旁奏乐助兴,真是“公公向孙子叩头”,岂有此礼(理)?’‘哇操!老色魔已’爽得浑身酥软无力,我若在此时上前修理他,未免胜之不武,算了,还是稍等一会儿吧!”
二女服侍欧阳垢着好装后,丙彤和丁香已着好装,而且分拿着水果和饮料,来到欧阳垢身边,呢声道:“师父!”
欧阳垢搂住二女,左亲右吻笑道:“丙彤、丁香,你们两人越长越迷人,那方面的技术也越高明啦!哈哈……”
丙彤呢声道:“师父,你才越来越神勇哩!方才差一点捣得我一口气喘不过气来,现在还酸哩!”
丁香亦娇声道:“师父!彤姐说得不错!方才我的灵魂儿一直在天上飘呀飘的,几乎唤不回来哩!”
欧阳垢乐得哈哈大笑不止!
“哇操!这两位骚婆,还挺会拍哩!”
欧阳垢又笑道:“岁月不饶人啦!当年,我能一口气杀得你们四人三天下不了床,如今,只能治二人矣!”
甲纯娇声道:“师父,那是你百般教导我们,体恤我们,使我们四人一身功力越来越精湛,因此,能支持得久一点!”
“哈哈……好甜的嘴哩!”
乙荃亦凑趣道:“师父,纯姐的另外那张嘴更甜哩!”
甲纯红着脸搔她膈肢,道:“丫头,你在胡扯些什么?”
“嘻……”
“哈……”
“哇操!肉麻当有趣!三八查某!”
“来!咱们来扯一扯吧!唉!”
甲纯见欧阳垢突转伤感,心知他必又想起“车丹”了,立即道:“师父,你莫非又想起那个车丹了?”
欧阳垢颔首道:“那孩子聪明乖巧!可惜!”
车丹听得一怔,暗忖:“哇操!想不到还有人会想念我!”
陡听欧阳垢朗声道:“不提这些了!今日扯些数字游戏,我带头,由一扯到万,你们每人扯一遍!准备啦!”
“来!一元复始!”
“二肢发达!嘻!”
“三阳开泰!”
“四平八稳!”
“五颜六色!”
“七荤八素!”
“八仙过桥!”
“九九重阳!”
“十全十美!”
“百发百中!”
“千娇百媚!”
“万紫千红!”
“哈哈……妙!妙妙!你们答得妙,现在每人再接个冒子,还是由我开始,听仔细了!我欧阳垢新婚之夜一元复始!”
“我甲纯新婚之夜二肢发达!”
“嘻……”
“我乙荃新婚之夜三阳开泰!”
“好利害!嘻……”
“我丙彤新婚之夜四平八稳!”
“冷冰冰的!嘻……”
“我丁香新婚之夜五颜六色!”
“灾情惨重!嘻……”
“我甲纯新婚之夜六六大顺!”
“安然入港!嘻……”
“我乙荃新婚之夜七荤八素!”
“打迷糊仗!嘻……”
“我丙彤新婚之夜八仙过海!”
“航空母舰!嘻……”
“我丁香新婚之夜九九重阳!”
“够力吧!嘻……”
“我甲纯新婚之夜十全十美!”
“令人羡慕!嘻……”
“我乙荃新婚之夜百发百中!”
“最佳拍档!嘻……”
“我丙彤新婚之夜千娇百媚!”
“臭美!嘻……”
“我丁香新婚之夜万紫千红!”
“爽歪歪!嘻……”
“哈哈哈……有意思!”
“哇操!你们扯够了吧!”车丹暗骂道:他面蒙黑纱,紧了紧手中巨灵剑,缓步而出。
黑纱薄如蝉翼,视物了如指掌。
脂粉情魔欧阳垢,一见走出来了一个黑纱蒙面之人,不禁微微一怔,登时浓眉轩动,扬声发问道:“你是什么人?”
车丹道:“我是游山是人!”
脂粉情魔双目一睁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山?”
车丹道:“这不是勾漏山么?”
脂粉情魔欧阳垢大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车丹笑了笑道:“这就奇了,你是什么人,我怎知道?天下之人,多得不可胜计,谁能相识满天下?我用不着知道啊!”
脂粉情魔欧阳垢怒道:“我岂是普通之人!”
车丹从薄纱以内,透出一声哂笑道:“我也看不出你有甚特别之处,至多你很有钱,衣着考究,而且,还有许多娇妻美妾……”
脂粉清魔大怒道:“在这勾漏山中,唯我独尊,你既来到勾漏山中,也该入境问俗,怎不打听打听?”
车丹冷笑道:“你独尊你的,关我甚事,我为什么要打听于你?……”话到此时,故意打趣,接道:“纵令你很有钱,我又不向你借!”
脂粉情魔嗔目大喝道:“你别装腔了,我是锦袍双戟,脂粉情魔欧阳垢!”车丹仍然好整以暇地缓缓说道:“你这人好长的名字,你就对我说了,也是枉然,我的记性很坏!”
脂粉倩魔一抡双戟喝道:“你为什么面罩黑纱?”
车丹道:“因为我的脸很难看!”
脂粉情魔道:“你还带剑?”
车丹道:“带剑怎么样?”
脂粉清魔欧阳垢,突然目射精芒,厉声说道:“你休想瞒得住我,赶快揭掉那面纱,撇下手中宝剑,我饶你不死!”
车丹微微一震,暗忖:“莫非他认出了是我?”
当今昂然问道:“我瞒了你什么?”
脂粉情魔道:“你那里像个游山之人!”
车丹暗道:“原来他并没认出我,只是疑我不是游山之人!”
忍不住嘿嘿一声冷笑道:“我是不是游山之人,关你甚事,你这样大口大气,谁又怕你?”
脂粉情魔欧阳垢勃然大怒,震雷一声叱道:“好!你敢顶嘴!……”蓦地目光左右一抡,喝道:“拿下!”
雁翅而列的四个艳装少女之中,应声闪出甲纯乙荃两人,身轻如燕,柳腰如蛇,一晃香肩,已到车丹面前,只听绛衣少女甲纯,宛如黄莺百啭般,娇声发话道:“看来你是不愿意束手就擒吧!”
车丹先不理会甲纯,抡剑一指脂粉情魔欧阳垢,喝道:“你自己怎不动手?却叫这些粉粧玉琢的人儿来,管什么用?”
脂粉情魔欧阳垢一晃手中亮银双戟,冷哼了一声道:“你看见这个么?我一动手,你便成了灰粉!……”
他语音略顿,眉峰一耸道:“你看来果然不知道我脂粉情魔欧阳垢的大名,瞧不起我门下‘四凤’!”
车丹暗自思忖:“凭这两个妖女,想来擒拿于我,必是那彩色绫带,我如今有柄功能截金断玉的巨灵剑,还怕什么?”
想到此时,不由放声大笑说道:“我这剑锋无眼,伤了她们的细皮嫩肉,你可不要心疼!”
收回目光,注定两女道:“你们就拿罢!”
甲纯道:“看来你很倔强,就估量我们拿你不了?”
车丹胸有成竹,微微一笑,故意问道:“不知你们用的什么兵刃?”
甲纯道:“我们只奉命拿人,并不杀人,何必要用兵刃?”
车丹点点头说道:“这话倒是不错!……”
他目光瞥向两女腰间,果然各东着一根绫罗彩带,不由冷笑接道:“我不信你们就凭粉拳秀腿?”
乙荃道:“我看不必说废话了!”
车丹冷冷接道:“也好!只是话要说明。我手中宝剑,乃是一柄神物,吹毛断发,无坚不摧!”
他目的只想斗斗脂粉情魔欧阳垢,并不想伤了两女,故意拿话点明,提醒她们不要恃着一根绫罗彩带,真要擒拿自己!
那知话音甫落,甲纯口角一哂道:“看来你还是位诚笃君子!”
车丹道:“好说!在下平生不愿欺人!”
甲纯道:“但你做的都是欺人之事!”
车丹道微微一愕道:“何以见得?”
甲纯道:“脸蒙黑纱,不肯提名道姓!”
车丹笑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于人无损,那里算是欺人?”
脂粉情魔忍不住大喝道:“纯儿!荃儿!你们还让他罗苏什么?”
两女闻言,倏地人影一分,织手扬处,指风飒然,一个“斜飞乳燕”,一个“彩凤还巢”,从两侧疾点而到!
两女同是指挟劲风,甲纯直点“期门”重穴,乙荃攻向前胸“玄机”要害,莫看她两个花娇柳媚,此时却成了两个雌虎!
车丹暗忖:“她们怎的不用彩带?”
蓦地身形一转,动如飘风,闪退了七尺,一亮手中巨灵剑,喝道:“我不忍心伤了你们甲纯一指落空,问道:”为什么?“车丹道:‘你们与我无仇!’
甲纯微微一笑道:‘刚才我只知道你是一位诚笃君子,却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好的心肠哩!说话之间,缓缓走近了两步。
车丹看出甲纯似乎又要出手,冷笑一声说道:“假如你们不知进退,就莫怪我心肠变坏?”
甲纯道:“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啊!”
腾身骈指,凌空直扑了过来!
车丹怒喝一声道:“你是想死吗?”
右腕一振。颤开三朵剑花,封住来路。
甲纯本是迎面扑来,此时忽地身形一斜,半空中一拧纤腰,旋空横飞,“拍”的一声,一条红色绫带,火龙般朝向车丹头顶卷到!
车丹冷笑道:“我说么,你不用这……”巨灵剑盘顶一旋,直向那飞绕的红绫罗带斩去!
他自信巨灵剑削金断玉,那知斩在红绫罗带之上,竟然毫无着力之处,莫想断得半丝一缕,飞旋的带头,反而在剑身之上,绕了三匝!
甲纯一声娇叱,拼力夺带。
车丹方自一怔,一柄巨灵剑被带得几乎脱手飞出。
他心头一凛,随着前冲了两步,然后着力一夺,总算把柄巨灵剑,从那缠绕的红绫罗带中挣了出来。
就在此时,乙荃哼了一声,一条杏黄绫带随手飞出,宛如游龙从右翼飞泻而至,拦腰卷到!
车丹怒从心头起,腾身一跃,避开带头,大喝一声,巨灵剑蓝虹暴长,剑芒闪闪,直向那乙荃凌空下劈!
乙荃香肩一斜,横飘五尺。
乙荃方退,甲纯又到,一根红绫罗带,舞开来啸声飒飒,狂飚猎猎,令人有种眼花撩乱之感!
车丹暗忖:“我要对付不了两个妖女,那还配去斗脂粉情魔?”猛提了口丹田真气,剑势一变,神威大发。
但见一柄巨灵剑左旋右转,光华大炽。
他经这几番对敌,不但“降龙三剑”运用之妙,更是圆熟于心,尤其对那篇“龙虎金刚经”,又悟出了不少玄窍,剑如轮转,闪纵轻灵,那怕那条绫罗彩带,矢矫如龙,却那里缠得住他。
虎虎剑势施展开来,两女在感受之下,只觉剑风被面,剑气飘衣,森寒凛凛,不觉芳心大震。
车丹心存忠厚,总觉并无深仇大怨,不愿伤人,当下扬声大叫道:“你两个还不住手,就难怪我这柄巨灵剑上要沾血了!”
两女虽自知拿不下车丹,但没有脂粉情魔欧阳垢的吩咐,她们不敢停下手来,但被车丹的剑势所迫,两条飞卷的绫带,已不如起先凌厉。
脂粉情魔欧阳垢,也看出车丹剑招变幻奇诡,两女绝无取胜之望,浓眉轩动,喝道:“住手!”
两女闻言,收了绫罗彩带,当下一闪而开。
脂粉清魔一抡双戟,大踏步走了过来,双眉怒耸,叱道:“嘿!你这游山之人,武功不错啊!……”
车丹沉声说道:“过奖了!……”振臂运剑,划出一道蓝虹,喝道:“你是否要试上一试!”
脂粉情魔欧阳垢嘿嘿冷笑道:“不错!我要试上一试,你可要小心了!”他浓眉聚煞,手起处戟发如风,觎定车丹兜胸疾点而到!
车丹本是存心斗他,早已凝神运气,当下横里疾闪三尺,避开一戟,大喝一声,斜刺攻出一剑!
这一剑他凝聚了十成功力,出手奇快,剑势之盛,凌厉惊人!
脂粉情魔欧阳垢右手单戟一掉,涌出一片银光,架开车丹攻来的剑势,左手戟闪电疾出,直向车丹肩井穴上点到!
戟剑未接,车丹业已心头一凛。
他明知脂粉情魔欧阳垢的一对烂银双戟,重逾数百斤,怎肯用自己的巨灵剑,和脂粉情魔的银戟相碰,肩头一晃,倒飘七尺!
但他既存心鏖斗脂粉情魔,那肯就此罢手,来势更快。
撤招进招,迅疾之势,几乎难以辨清人影,再度出手,身形凌空而起,照定脂粉情魔欧阳垢,搂头又是一剑!
剑挟风雷,旋起一片光幕,宛如几百只宝剑一齐出手,伹见青芒点点,怒卷狂飘,漫空飞罩而下!
那怕脂粉倩魔欧阳垢自夸称霸天南,在这勾漏山中唯我独尊,眼看剑芒如雨,也不禁吓了一跳!
他委实从未见过这等奇诡的剑势,腾身一纵,横飘九尺,嗔目叱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车丹冷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是游山之人!”
脂粉情魔怒道:“放屁!游山之人,难道就无名无姓?”
车丹亮了亮手中巨灵剑,喝道:“你问我姓名管什么用?要胜得过我手中宝剑之时,再问不迟!”
脂粉情宽两眼一翻道:“你知道这勾漏山中,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车丹提高声音道:“那有什么不知,少林僧侣死了九十八人!……”话到此时,哼了一声,接道:“你知道天亮以前,发生了什么事?”
脂粉情魔眉头一皱道:“你说!发生了什么事?”
车丹昂然道:“我把几个不归谷中的鬼女打跑了!‘脂粉情魔嘿嘿冷笑道:“你简直是在痴人说梦,凭你能把……”他话未说完,突然双目一睁道:“你怎知道不归谷?”
车丹不屑地冷笑一声道:“我还知道玉玲珑!”
此话一出,脂粉情魔双瞳之内,突射精芒,厉声说道:“谁告诉你的?”
车丹从那蒙面黑纱以内,哂然一笑道:“谁告诉你的?”
脂粉情魔微微一愕道:“告诉我什么?”
车丹道:“举世之中,谁也不知不归谷中之事,偏偏你知道!”
脂粉情魔闻言之下,不禁神色微变,怒道:“你胡说什么?……”浓眉剔处,纵步而前,迸发一声厉叱道:“祸从口出,我脂粉情魔欧阳垢双戟之人,要你这游山之人,变作游山之鬼了!”
果然锦袍双戟,不是徒托虚名,一声断喝,洒开漫天戟影,朝向车丹上击天庭,下探气海,一招两式,猛恶绝伦地狂点而到!
车丹蓄势戒备,眼看双戟点到,冷笑声中,蓝衫一闪,侧滑两步,巨灵剑龙吟起处,蓝虹电泻,又是一招“伏龙于天”,疾攻而出!
他除了那招“龙兮龙兮”,暂时不肯轻用以外,“伏龙于天”,和“屠龙于渊”两招绝学,却是廻环并发,霎眼之间,一连攻出五剑!
脂粉情魔欧阳垢此时也是肝火大发,使出了杀手戟法,一时之间,但见戟影纵横,剑光霍霍,攻拒之势,愈出愈奇!
车丹虽然剑法奇诡,闪纵轻灵,但在漫天戟影之下,却也难以占得绝对优势。脂粉情魔欧阳垢虽是绵袍博带,涂脂抹粉,入目之下,便有几分妖形怪状,但却神勇无匹,双戟抡动,激荡成风。
车丹的一柄巨灵剑上,逐渐感到沉重起来,不由暗付:“这魔头果然不凡,我凭这两招剑法,看来胜他不易!”
心念乱转,脂粉情魔忽然一声大喝,招法顿变,猛地腾空而起,一跃之势,足足飞起三丈有余,银戟闪闪,映日生辉,悬空两个翻身,疾扑而下!
车丹心头一震,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制敌之策!
脂粉情魔欧阳垢凌空袭敌,矫若游龙,两只亮银画戟,舞开丈余方围,宛如倒岳崩山之势,盖顶而下。
车丹触目惊心,急忙中别无化解之方,陡地身形一仰,用了一式“铁板桥”,双腿着力一弹,倒飞而出!
总算他心灵身巧,幸逃双戟贯胸之厄,但已险中弄险!
他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双瞳一睁,怒声叱道:“脂粉情魔!我原不想杀你,这样一来,我是非杀你不可了!”
脂粉情魔手抡双戟,傲然说道:“你杀得了我?”
车丹振臂运剑,眉梢双轩喝道:“这一剑我原想留着去杀玉玲珑贱妇,如今我先杀你!”
脂粉情魔神色一惊道:“你好大的口气,敢说杀她?”
车丹冷哼一声道:“我为什么不敢?”
脂粉情魔沉声问道:“你可知道魔音勾魂?神钩夺命?”
车丹本待挺剑待发,听得此言,不由口角一哂道:“我道什么稀罕之事,原来还是说的那夺命神钩和勾魂魔音?”
脂粉清魔怔了怔道:“怎么?难道你见过那神钩?听过那魔音?”
车丹仰天笑道:“魔音不说,昨晚在这勾漏山之中到处可闻,至于那夺命神钩么?哼……”
他顿了顿,装出满脸不屑之色,用手一指道:“玄云鬼女连发三只神钩,被我一齐打落你如不信,转过这处山角,便可找到!”
脂粉情魔双目如炬,瞪视在车丹的蒙面黑沙之上,冷笑道:“纵令你说的都是实话,如果遇上了她,哼哼……”
车丹道:“你可是说玉玲珑,看来你很怕它,不敢提她的名号是吗?”
脂粉情魔欧阳垢与那“不归谷主”玉玲珑,显然有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闻言之下,浓眉一耸道:“废话少说,我脂粉情魔欧阳垢今天定要收拾于你!”
话音一落,目闪凶芒,两臂扬处,双戟轮动如飞,便待进手!
凭脂粉情魔欧阳垢,在这勾漏山中逍遥为乐,自恃双戟神技,目空天下,想不到今天碰上了车丹。
车丹虽然只用了“降龙三剑”中的两招绝学,已使这位花花魔头,凛骇暗生,疑云满腹。他虽心知车丹定有来头,却万万料想不到这位蒙头盖脸,自称的游山之人,竟是他在几天以前,用尽了威胁利诱之法,想收归门下的那个车丹。
车丹虽明说还有绝招未施,脂粉情魔自恃武功,那里就肯轻易相信,而且当着四个门下美艳娇娃,更不能丧失了自己的威风!
因此,他不愿谈起玉玲珑之后,舞动双戟,便有出手之意。
车丹岳峙渊停,早已蓄势以待,暗忖:“我自学得降龙三剑,这最后一招龙兮龙兮,虽自觉威力无穷,却一直未曾用以对敌,此时何不就在这位花花魔头身上,试它一试!”
主意打定,冷哼一声道:“出手无悔,你就来吧,我这游山之人,今天要叫你识得厉害!”
他功力暗聚,脚踏子午,只等脂粉情魔欧阳垢双戟袭来,然后剑发龙兮龙兮,试试自己的绝顶剑招!
他此时还未真的存心杀了这位脂粉情魔,只想给他一点颜色,煞煞他自夸独霸天南的骄傲之气!
脂粉情魔欧阳垢却绝非车丹这种宽大忠厚的想法,他气势汹汹,把那对烂银画戟,舞动得车轮般直转,抢步欺攻而到!
就在两人一触即发,一场惨烈搏斗即将开始之时,陡觉微风掠面,两条人影划空而过,半空中扬声叫道:“车丹……”
这两条人影,一路飞行,一路呼叫:“车丹……”
“车丹……”
这种呼叫之声,宛如金石裂帛,但觉四山回应,一片嗡嗡震耳之声不绝!显然,这两人不但飞行绝尘,而且内力极高。
车丹和脂粉情魔欧阳垢,听得同时一震,戟剑未接,各自疾退了三步。
车丹更是大感惊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委实不知是两个什么人,居然这等高声大叫,亦呼唤自己的名字。莫非这世间上,竟有两个车丹?
那两个凌空而过的人影,也似乎发现了下面有人,宛如两只展翘大鹏盘空一旋,掉头疾掠而下!
车丹一紧手中巨灵剑,霍地肩头一晃,又倒闪了一丈。
那两个人掠落实地之后,车丹从那蒙面黑纱以内,目光一抡之下,不禁惊得立即跳了起来。
只见两人各着一袭破烂灰衫,赤空着两手,正是左奇酆浩,右怪韦丙。
车丹惊上加惊,愈看愈奇,暗忖:“这两个怪人,是怎样出来的?他们一路呼叫,莫非真的是找寻自己?”
想到此时,又不禁摇头暗道:“不对!我并没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他们怎知我叫车丹?”
他这里想还未了,只见那左奇酆浩,指着脂粉情魔欧阳垢问话:“喂!快说,车丹在那里?”
右怪韦丙也随着扬手一指道:“喂!先告诉我,车丹在那里?”
脂粉情魔欧阳垢锦袍金带,银戟双握,颇有几分富贵骄人之气,那肯受人气指颐使,不由浓眉双挑,怒道:“你们问谁?”
莫看这两个浑人,倒是能察言观色,左奇酆浩怪眼一翻道:“问你!”
右怪韦丙滋牙叱道:“莫非你不愿意告诉我?”
也该脂粉情魔欧阳垢晦气临头,他那知道这两个怪人的厉害,闻言浓眉一耸道:“你们知道我是谁?”
左奇酆浩道:“你是小子!”
右怪韦丙哼了一声道:“你是乌龟!”
“小子”犹可,“乌龟”岂是能忍,脂粉情魔欧阳垢脸色一沉,厉声叱道:“你俩个丑怪,莫非找死!”
站在一边的车丹,不禁暗暗好笑,心道:“这可有热闹看了!”
脂粉情魔欧阳垢喝叱方了,银光闪处,双戟齐发!
伹见左奇右怪人影双闪,错肩避开双戟,怒叱一声,各打出一记劈空掌力!凭左奇右怪,何等猛强的掌劲,只见脂粉情魔身形一晃,“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四个艳装少女目睹其情,一拥而上。
她们并非来斗左奇右怪,却是一齐拥到脂粉情魔欧阳垢身边,一个个惊悸失色,替脂粉情魔揉胸槌背,慌做一团!
第五章五度五关
左奇右怪为人虽浑,却有几分英雄本色,眼看脂粉情魔欧阳垢已受重伤,两人也就再不出手。
左奇突然哈哈一笑道:“我打你个有眼不识泰山!”
右怪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泰山,打伤他的是我!”
左奇怒道:“你又要和我争了!”
右怪双目一瞪道:“和你争怎么样?”
左奇大怒喝道:“我要不是想先找到车丹,就一掌劈死你!”
右怪哦了一声道:“不错!我也是要找车丹啊!……”话到此时,突然一声大叫道:“什么,你敢劈我?”
霍地扬掌作势,虎目而视。
车丹暗忖:“这两个怪人,口口声声要找我,这到底为了什么?莫非那天我没答允把他们救了出来,此时要找我算账?”
忽听左奇酆浩高声怒叱道:“你想动手?……”
“蓬”的一声,石走砂飞,黄尘蔽日,两人对拆了一掌,一闪而开。
脂粉情魔欧阳垢连吐了几口鲜血,傲气顿消,此时又见这惊人动魄的一掌,不禁神色大惊。
在四个艳装少女前后簇拥之下,退后了几步,眉头一皱,有声无气地问道:“两位是何方高人?”
左奇怪眼一翻道:“你早这样客气,就免得挨打了!……”他挺了挺胸脯,接道:“我左奇酆浩!”
右怪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滋牙怒道:“我右怪韦丙!”
脂粉情魔闻言之下,不禁脸色一变!
他既和“不归谷主”玉玲珑暗地交往,那有不知左奇右怪之理,只是暗暗奇怪这两个怪人,十五年销声匿迹,何以突然在这勾漏山中现身?
当下眼珠连转道:“听说两位还有位师妹吧?”
右怪韦丙双目一亮道:“是啊!不知她嫁了人没有?”
左奇酆浩哼了一声道:“不要脸!难道她会嫁你?”
右怪韦丙双目一睁,反唇讥道:“难道她会嫁你?”
左奇酆浩眨了眨眼皮道:“嘿嘿!这可难说……”双瞳之内,突然光辉一闪,显得无比得意之色,接道:“她说过……”
右怪韦丙赶忙问道:“她说什么?”
左奇酆浩脸上一红,期期艾艾了半天说道:“她叫我不告诉别人。”
右怪韦丙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她骗你,她对我才是真心!”
车丹瞧在眼里,不禁摇头叹息了一声,暗忖:“那玉玲珑贱妇,把他两个浑人捉弄得好苦啊!”
脂粉情魔欧阳垢眼皮连闪,像是要搬弄什么鬼计,苦笑了一声道:“看来两位很想念令师妹?”
右怪韦丙突然神色一黯道:“自然啊!这十五年……”
左奇酆浩打断话头,哼了一声道:“可是她未必想你!”
右怪韦丙双眼一瞪道:“最好你别惹我!”
左奇酆浩道:“惹了你又怎样?”
“蓬!”快逾闪电般两人又互拆了一掌。
右怪韦丙余怒未息,气得哇哇怪叫道:“玉师妹决不会喜欢你!”
左奇酆浩怪眼连翻道:“不信我们去问她!”
右怪韦丙跳起来道:“是啊!我们去问她……”话到此时,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不知她在那里?”
脂粉情魔欧阳垢接口道:“假如两位想见令师妹,我欧阳垢却知她一点消息!”
左奇酆浩愕然道:“什么,你知道?”
右怪韦丙道:“那很好,你就领我们去吧!”
脂粉情魔欧阳垢点了点头道:“领两位去自然可以,不过……”
左奇酆浩道:“不过什么?”
右怪韦丙道:“莫非我一掌把你打碍太重,行动不便么?”
脂粉情魔道:“不是!”
左奇酆浩忍耐不住怒道:“你是不愿?”
右怪韦丙滋牙喝道:“莫非你想再吃一掌?”
脂粉情魔目光一抡,向车丹瞥了一眼,道:“因为有人想谋害令师妹!”
左奇酆浩勃然怒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右怪韦丙额头上青筋一冒道:“你快说出来,看我一顿风云掌,把那家伙打成稀烂!”
车丹听碍心头一沉,暗忖:“莫非这魔头想嫁祸于我?”
想还未了,只见脂粉情魔欧阳垢眼珠连转,用手一指道:“就是这个面蒙黑纱的游山之人!”
左奇右怪霍地翻身,双掌齐扬,脂粉情魔欧阳垢瞧在眼里,自以为巧计得售,不禁嘿嘿一声冷笑!
车丹钢牙一咬,暗忖:“你这两个蠢货,如果真想作怪,我这柄巨灵剑未必肯白饶了你们!”
猛提了口丹田真气,功行周身,双目炯炯,从那蒙面黑纱以内,透射而出,只等左奇右怪动手。
他明知这两个怪人,功力高不可测,一掌之威,足可开碑裂石,但此时却不肯在脂粉情魔欧阳垢面前示怯。
他心比天高,豪气凌云,想凭“降龙三剑”,先斗败左奇右怪,然后再找脂粉情魔欧阳垢,出口恶气!
因此他错步而立,巍如山岳。
巨灵剑斜向上指,功力凝聚在剑身之上,剑尖不停颤动,蓝光闪闪,发出一种轻微的龙吟之声!
左奇右怪举掌待发,忽然“哦”了一声,双双垂下手来,四目齐张,注视在车丹手中的那柄巨灵剑上。
左奇酆浩道:“你可以把面纱揭下来么?”
右怪韦丙道:“你莫非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车丹沉声问道:“你们要找谁?”
左奇右怪同时道:“要找一个叫车丹的啊!”
就在此时,蓦听响起一片宏亮的佛号。
车丹掉头一看,只见左侧山路转角之处,鱼贯走出两排少林僧人。
那些僧人各持兵刃,缓缓而行。
行列整齐,宛如摆的一座阵式,慢慢向疎林这边移了过来。
约莫半盏热茶光景,业已全部转出山角,车丹凝目望去,起码有两百多人,暗忖道:“这些少林僧侣,果然集中起来了!”
突听右怪韦丙道:“这些该死的和尚!”
左奇酆浩大声接道:“我见了和尚就讨厌!”
右怪韦丙哼了一声道:“你空说讨厌有什么用?”
左奇酆浩怒道:“我打他们!”腾身一跃,拔起三丈有余,半空中灰衫大袖双甩,身形凌空一折,飞掠而去。
右怪韦丙吼了一声道:“要打和尚,我最拿手!”
他曾夸说十五年以前,一顿“风雷掌”,把几个少林和尚打得飞跑,此时人随声起,但见灰衫连闪,跟着追了过去。
车丹微微一怔,暗忖:“要糟!又不知有多少少林僧人,要在这两个浑人的风雷掌下遭殃了!”
他虽有几分恨那惠空大师,一再对他启动疑心,尤其那莽大师惠真,硬是把他看成不归谷中之人,委实气愤难平。
但此时却不免天人交战起来。暗忖:“少林一派,究竟是堂堂正正,领袖中原武林的一大主派,昨天一夜之间,已死去八十九人之多,对少林寺而言,委实空前浩劫、我岂能让这两个浑人去胡乱伤人?”
正自心念转动,猛回头时,却不见了脂粉情魔欧阳垢。
显然他身负重伤,眼见唆使左奇右怪对付车丹的鬼计不成,业已带着门下四凤,悄悄走了。
车丹咬牙恨道:“好魔头!下次你再碰在车丹手里之时,我非剥下你的锦袍,毁掉你的双戟,涂你一脸的墨,看你还叫不叫‘锦袍双戟,脂粉情魔’欧阳垢?”
话音甫落,忽听树林以内,哈哈一声大笑道:“车老弟!好主意!老偷儿佩服你这办法,委实想得高明!”
随着话声,圣手空空常伯翦,从那树林之内,缓步而出,含笑又道:“车老弟!老偷儿我,刚在林内细心观察,那左奇右怪找你,看来似一无恶意!”
车丹道:“在下正为这事奇怪,这两个浑人是怎样出来的?”
圣手空空道:“假如老偷儿猜碍不错,准是那位离尘大师弄的玄虚!”
车丹双目一亮道:“什么?常老丈说是离尘大师前辈?”
圣手空空常伯翦道:“我也只是猜想,车老弟说的那位离尘大师,虽然高蹈遐举,摒绝尘缘,但从传了车老弟降龙三剑看来,他必然极其关心武林盛衰,放出这左奇右怪,也许有番深意!”
车丹愕然问道:“这个在下却一时难解,不知放出左奇右怪,与中原武林盛衰之事何关?”
圣手空空微微一笑,方待说话,忽又听得响起一片宏亮的佛号。
车丹顾不得再听圣手空空常伯翦解说,扭头一看,只见左奇右怪业已冲入一群少林僧侣之中。
宏亮的佛号声中,夹杂着左奇右怪的喝叱之声。
车丹心头暗忖:“左奇右怪如此卤莽动手,只是因为讨厌和尚,而讨厌和尚的原因,则是在十五年前,被自称和尚的离尘大师,囚入石壁的缘故。”
他一想到此时,顿觉左奇右怪,委实太无道理。
此时红日已上三竿,车丹放眼看去,只见那左奇右怪,在一群少林僧侣中左冲右突,宛如两只猛虎。
不由得剑眉双轩,微微动怒,一纵身形而起!人如飞鹰,但见一柄巨灵剑,映着初上丽日,寒光打闪,耀眼生辉!
相距不过二三十丈远,几个起落便到,半空扬声大鸣道:“左奇右怪听真,你们不是要找车丹吗?车丹在此!”
左手一拂,揭去了那条蒙面黑纱。
身形一翻一滚,斜斜地落着实地。
左奇右怪果然闻声停手,霍然转过脸来。
两人辨清了车丹的面目之后,同时“哦”了一声道:“不错啊!小子你果然是车丹啊!”
车丹眉头一轩道:“你们找我作甚?”
一语方了,但听禅杖啸风,四个少林僧人,从左奇右怪两侧欺攻而到!
左奇右怪大喝一声,四掌齐飞,左右开弓,卷起一片劲气狂飈!
四个少林僧人,也自矫捷不凡,僧袍飘闪,各避开一掌。
左奇酆浩扭头说道:“车丹,你先等等,让我打死了这些和尚再说!”
右怪韦丙连忙转脸接道:“车丹,你讨厌和尚么?你也杀几个试试!”
车丹抡目一扫,发现早有了几个少林僧人,业已受伤倒地,显然是在自己未到之前,伤在左奇右怪的“风雷掌”下。
不禁对左奇右怪的愤怒之情,油然而生,扬声叱道:“哇操!你们这两个浑人,还不住……”
“手”字还未出唇,陡觉脑后生风,惊风到耳。
他本能地肩头一晃,横飘五尺,掉头一看,只见一个少林僧人,手抡乌铁禅杖,正好一杖劈空!
车丹眉头一皱,大喝道:“咦?你这和尚竟打起我来了?”
那僧人只见他和左奇右怪对话,那里认得他是谁人,杖头一掉,一招“横扫千军”,又自狂挥而到!
车丹腾身一跃,跳起来避开一杖。
落下实地之后,抡剑一指叱道:“你这些不知好歹的和尚!”
那边右怪韦丙,抡动双掌,打得虎虎生风,突然掉头接道:“是啊!快杀了这些该死的和尚。”
车丹闻言之下,不禁苦笑摇头。
他此时有口难辩,一连闪避五杖,未还一招。
猛又听得一片震耳惊风,两根乌光闪闪的浑铁禅杖,划带起劲急锐啸,分从两肩斜劈而下!
车丹心头一凛,拧腰倒纵八尺。
那知身形还未站稳,左右一声大喝,又是两个少林僧人,分抡着两柄戒刀,一个“金雕剔羽”,一个“斜飞紫燕”,刀光霍霍,旋风卷到。
车丹心灵身巧,闪纵之间,总算又避开了两刀。
前面三个僧人又自抢步赶上,一时间三条禅杖,两柄戒刀,把个车丹团团困住,但见杖影横空,刀风盖顶,一杖紧似一杖,一刀紧似一刀,杖杖扫劈重穴,刀刀指划要害,凌厉辛辣,威势绝伦!
那怕车丹已从那篇“龙虎金刚经”上面,领悟了几分玄窍,闪纵之术,轻灵无比,此时也不禁手忙脚乱起来。
少林武学,本就一直领袖中原武林,车丹以一敌五,要不施展“降龙三剑”绝招,自然只有屈居下风。
因此,转眼之间,已经是险象环生!他牙根一咬,暗忖:“我原是一片好心,想不到这些和尚如此蛮不讲理,我还管它什么?”
他忍不住双瞳喷火,巨灵剑振腕一挥,蓝光起处,洒出一片剑幕。
这一剑愤怒之下,拼出了十二成功力,剑势纵横,冷飚骤生,令人有种毛发森森然之感。五个少林僧人,突然觉得寒风掠面,剑气袭衣,大吃一惊之下,各自沉腑收招,倒闪了八尺。
车丹一剑迫退了五个少林僧人,目光抡处,只见左奇右怪,各被二三十个少林僧人围住。两个浑人施展开“风雷掌”法,掌影如山,罡风四射,劲气廻荡之下,但见人潮滚滚之中,黄尘蔽天而起!
车丹心中一动,目光转向围住自己的五个少林僧人,轩眉喝道:“哇操!你们掌门人何在?”
其中一个手横禅杖的僧人,怒目问道:“你是什么人?”
车丹高声说道:“我叫车丹!”
那僧人用手一指在人丛中喝叱挥掌,大发神威的左奇右怪道:“他们是什么人?”
车丹道:“他们一个叫左奇酆浩,一个叫右怪韦丙!”
那僧人道:“什么?左奇酆浩,右……”话到此时,蓦地神色一惊道:“你说他们是当年岷山天残老人门下的左奇右怪?”
车丹目光一注那僧人,但见他面容清癯,也有五旬上下,心想:“原来他也知道左奇右怪?”
当下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这两个浑人!”
那僧人讶然问道:“你是……”
车丹道:“我是武当派……”
那僧人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休来扯谎了,凭你刚才一剑,怎瞒得过人?……”话到此时,目光左右一掠,使了一个眼色!
左右四个手抡禅杖戒刀的僧人,同时一声喝叱,刀杖齐挥,欺攻而到!
车丹眉头一皱,大声喝道:“你们不听解说,那就罢了,定要动武,就休怪我车丹出手伤人!”
此时杖头如雨,刀光雪亮,车丹左旋右转,巨灵剑划出一道青芒,迫退了前面两个僧人,猛一挫腰,反臂挥剑,向右侧两个僧人斩去。
巨灵剑和一柄戒刀相触,“铮”的一声,那戒刀折为两段!那被削断了戒刀的僧人,低念了一声佛号,一闪而开!
车丹低叱一声身随剑转,猛地翻身,寒芒如电,直向左面的一个抡杖作势的僧人,攻出一剑!
他这几天来,不但对“降龙三剑”的运用之妙,进境又高了一层,尤其对那篇“龙虎金刚经”,玄窍大通,又领悟了不少要诀妙旨。
他此时已动杀心,这旋身一剑,快得惊人,照定那僧人兜胸刺去!
那僧人原是想觑定他脑后一杖,那知杖头方扬未落,车丹像是脑后长了眼睛,迅疾翻身,一柄蓝光闪闪的长剑,已递到胸前。
那僧人措手不及,眼看和尚就要成佛,难逃一剑贯胸之厄,忽听金石铿然般响起一声嘹亮的佛号:“阿弥陀佛!小施主剑下留情!”
随着话音,一股强猛暗劲,斜拂而到!
车丹只觉剑身巨震,虎口一麻,剑尖随着一偏!不禁心头一沉,凛骇暗生,足尖微弹,肩头一晃,飘退了七尺。
这一股突然袭来的沉雄劲力,使他加强了戒备之心,撤招飘退以后,猛吸了口丹田真气,巨灵剑横护当胸,才敢抬头瞥视来人。
只见一丈以外,站立着一个身穿月白僧袍,银须如霜,飘垂胸际的高年老僧,那老僧虽年逾古稀,但却双瞳炯炯,棱威逼人。
眉宇慈祥,此时却笼着一脸沉郁之色,左右随侍着一群僧人,都在五旬以上,其中一个,正是惠空大师。
车丹暗付:“莫非这位老和尚,就是当今少林掌门?”
心念方动,那老和尚业已开声发话道:“少年人就是姓车的么?”
车丹本是气在当头,但此时却被这位老和尚的慈祥祈感,威严所慑,抱剑拱手答道:“在下正是车丹,不知老禅师法号怎样称呼?”
那老和尚道:“老衲灵修,忝掌少林方丈……”话到此时,眉头一皱,轻轻的叹了一声道:“听说车小施主,自称是武当派下,天剑潘施主门下高足,天下武林一脉同源,少林武当,更是如同唇齿,小施主何苦与本寺为敌?”
灵修大师缓缓道来,脸上一片肃穆之色。
车丹急急辩道:“老禅师言重了,在下武林末学,岂敢和贵寺为敌?”
灵修大师道:“老衲适才亲见,难道冤了小施主不成?”
他这两句话,说来不带丝毫火气,但却词锋逼人,车丹听得一怔,暗忖:“刚才一股强猛的劲力,准是这位少林掌门打出,显然他是看出了自己剑发绝招,存心伤人的了!”
当下剑眉微轩,目光左右一抡,向刚才手持禅杖戒刀围攻自己,此时却都垂手而立的几个少林僧人瞥了一眼,苦笑说道:“贵寺几位大师不由分说,苦苦见逼,在下迫于无奈,只好还招自保……”
他话到此时,忽又微微动怒,向惠空大师注了一眼,接道:“要说为敌,却是贵寺几位大师,对在下先存着敌意之心!”
灵修大师虽是问在刀口,他答得也极锋利,而且隐隐提到了惠空大师,和那位莽大师惠真。
惠空大师自然听碍出来,低念了一声佛号,合掌说道:“车小施主虽是武当门下,用的却不是武当剑法,因此……”
车丹未待惠空大师说完,便自接口笑道:“大师此言差矣!武林中除师门传艺之外,而另有遇合的,也是极为平常之事,大师据此推论在下不是武当门下,未免太过武断!”
惠空大师一时语塞无话!灵修大师接口道:“小施主刚才一招剑法,却非平常。”
车丹道:“莫非老禅师也怀疑在下冒充?”
灵修大师提高声音道:“阿弥陀佛!老衲绝无怀疑小施主之心,只想问小施主,所谓另有遇合,不知遇上的,是那位高人?”
车丹暗付:“我这降龙三剑,传自离尘大师,已向那惠空大师说过,难道这位少林掌门,还不知道?‘当下点头说道:“至于传授在下剑法的,也是一位佛门弟子,那位前辈法号离尘!”
灵修大师双瞳中神光一闪,愕然道:’这就奇了……”他顿了顿,缓缓接道:“不知那位佛门高人,现今栖隐何处?”
车丹曾听惠空大师说过,少林寺离字辈的,如今硕果仅有的只有一人,灵修大师忽现愕然之色,显然也是惊奇那位离尘大师,究是何许人也。
此时他问到离尘大师栖隐何处,车丹自是不能告诉于他,方待措词回答,蓦听那边左奇右怪,传来几声狂叱。
车丹掉头看去,只见左奇右怪掌风怒啸,愈打愈勇,少林僧人受伤累累,倒躺地上的已有数十人。
那些倒在地上的僧人,纵令不死,也必身负重伤!
不禁暗暗奇怪,这少林寺掌门,眼看本派佛门弟子,死伤遍地,却有闲工夫来向自己问话,不去对付左奇右怪?
想到此时,抬头向灵修大师看去。
只见他虽是一脸沉郁之色,却并无悲戚之容,目光炯炯,注视着自己,似是在等待自己告诉他,离尘大师栖隐何处。
车丹大惑不解,暗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问我一句离尘大师栖隐何处之事,竞不惜牺牲少林寺两百多个僧侣之命?”
当下眉头一皱,道:“老禅师可曾看见那左奇右怪,在狠斗贵派弟子?”
灵修大师面不改容,苦笑说道:“老衲虽年逾七十,还幸老眼未花,自然看见!”
车丹微微一愕道:“贵寺弟子共有多少?”
灵修大师道:“本寺上下各院,共有一千二百余众!”
车丹脸色微变道:“这也难怪,在勾漏山中,牺牲三百僧侣,少林寺仍可屹立嵩山,称雄武林!”
灵修大师微微动容,掉脸向左奇右怪那边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道:“小施主先答老衲问话,到底那位法号离尘的佛门高人,在于何处?”
车丹剑眉一轩,怒道:“在下不知!”
话声甫落,忽听“蓬”的一声!
车丹愕然惊头,这一掌却是左奇酆浩打出,一掌之威,七八个少林僧人,立即应声倒下。但见戒刀禅杖,撒满一地,少林僧侣死亡之数,已近百人。
突听灵修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小施主既不肯说出那位佛门高人云栖之所,老衲自难勉强,但老衲还有另外之事请教!”
车丹见灵修大师,眼睁睁看着少林僧侣,在左奇右怪的风雷掌下,纷纷倒毙,竟像视若无睹,一副莫不关怀的样子。
不禁心中动怒,掉头问道:“什么事?”
灵修大师道:“听说小施主曾提起过一处叫做不归谷的地方?”
车丹道:“不错!”
灵修大师道:“小施主曾经到过那地方?”
车丹道:“到过!”
灵修大师道:“那不归谷究竟在于何处,谷中是些什么人物,小施主能否为老衲一道!”
车丹怒溢眉宇,大声道:“我虽知道,就是不说!”
灵修大师神色微变,肃然答道:“小施主既是武当门下,应该上体天心,可知这几年来,中原武林,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车丹眉头一扬道:“有人无故失踪,有人黑夜飞头。”
灵修大师合掌当胸,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听说令师潘施主也是……”
车丹突然浑身一震,蹙眉说道:“不错,先师乃是死在不归谷中的一个玄云鬼女之手?”
灵修大师神色庄严,举手微拂胸前银须,缓缓说道:“师徒如父子,父仇不共戴天,小今天一见,令人大失所望!”
灵修大师道:“本寺弟子,从来不以武技炫人,小施主此话何意?”
车丹冷笑道:“纵令不以武技炫人,也应防身保命,难道贵寺妙绝天下的武学,只是任人屠杀?”
灵修大师神色一黯,戚然说道:“老衲无能,处置失策,致令八十九位弟子,一夜丧生……”
这位少林掌门,话到此时,却不住悲伤之情,长长叹息了一声,接道:“老衲当尽其所能,洗雪血仇,返寺之后,定当交出掌门大权,面壁三年,为昨夜八十九位死难弟子,默念涅盘经一万遍。”
车丹眉峰一耸道:“今天死难的弟子,就不管了?”
话到此时,又听得“蓬蓬”几声!
车丹掉头看时,少林僧侣,只除下二三十人,地下人积如山,惨重伤亡之倩,令人不忍卒睹!
车丹再也忍耐不住,一紧手中巨灵剑,进发一声怒叱道:“该死的左奇右怪,竟对这些无辜僧侣,赶尽杀绝,车丹来了!”
剑闪寒芒,一纵身形而起。
灵修大师看在眼里,突然扬手虚空一带,道:“车小施主且住!”一股奇异的吸力,硬把刚好飞起三尺的车丹,拖了回来。
车丹被带落实地,不禁心头狂震,骇然一惊!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玄雾盖顶,暗忖:“少林武学,果然不是虚传,这位老和尚既具如此功力,为什么不斗左奇右怪?却眼看着门下弟子,在左奇右怪的风雷掌下,一齐死光?”
他虽屈服在灵修大师的绝世神功之下,但却傲气不减,轩眉怒道:“老和尚!你是什么意思?”
灵修大师收回吸力,苦笑说道:“老衲想问小施主要作什么?”
车丹眉头一扬道:“我要去杀左奇右怪,救下几个佛门弟子!”
灵修大师肃然合十,高声道:“阿弥陀佛!多谢小施主一片慈悲之心!”
车丹冷笑道:“在下不知慈悲二字何解,但至少胜过老和尚去面壁三年,空念一万遍涅盘经!”
灵修大师颔首说道:“老衲误会了小施主致怒之由,原来是为的左奇右怪?”
车丹瞪目问道:“十五年以前,不知少林掌门,原是何人?”
灵修大师道:“老衲自先师示寂,师叔退隐,掌理少林门户,已垂二十载!”
车丹冷哼一声道:“这就难怪了!”
灵修大师愕然问道:“小施主此话何意?”
车丹道:“贵掌门当年见过右怪韦丙?”
灵修大师道:“左奇右怪两位施主,老衲都曾会过!”
车丹口角一哂道:“并勉强接下了右怪韦丙四招风雷掌!”
护法四僧中的一僧,突然一声喝道:“好小子!竟敢一再语言无状,奚落本寺掌门人!”
灵修大师回头沉声说道:“悟凡不许多嘴!”
就在此时,几听几声震耳狂笑!
笑声宛如金石相触,群山震荡,落叶飒飒!
车丹转目看去,除随侍灵修大师的十几个僧人以外,所有群僧,尽被左奇右怪一顿“风雷掌”,击倒地上,一个不剩!两人掌毙群僧之后,大笑不止!
此时红日满谷,但却陈尸遍地,车丹纵目环扫,满脸悲愤之色!
灵修大师叹了一声道:“他两个要找老衲来了!”
车丹回头一声冷笑道:“你快逃命啊!”
眼看两百多个僧侣,一齐倒毙,灵修大师身为一派掌门之尊,只好忍受着车丹的冷嘲热讽之言,默声不语。
左奇右怪狂笑一落,果然双双走了过来!
那右怪韦丙大嘴一裂,露出满口黄牙,冲着车丹一声傻笑道:“啊!车丹!你杀了几个?”
车丹剑眉双轩,方待发作,忽然心中一动,别过脸去。
他本是满腔怒火,想凭“降龙三剑”,为少林寺两百多个死难僧侣,出口恶气,把左奇右怪,一齐诛在剑下!
猛然念头一转,心想:“何不先让他两个去对付了这个懦弱无能的少林掌门,然后再杀不迟!”
忽听右怪韦丙道:“生什么气?欠了你的人情,总会还的!”
车丹心里一怔,暗忖:“他欠我什么人情?”
左奇酆浩接道:“车丹!你且说说,要我左奇酆浩办椿什么事儿?”
车丹脸色一沉,怒道:“住嘴!你这两个心毒手辣的浑人,我要收拾你们!”左奇右怪双瞪圆目,同时一怔。
忽听灵修大师高声说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一别十五年了。不知对我少林派,究有何种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顿饭工夫不到,掌毙我佛门弟子两百零六人,不怕上天天谴么?”
车丹哼了一声,暗忖:“这个老糊涂和尚,他记得好清楚啊,刚才袖手观火,白白断送了两百多名少林僧侣,原来是存心讲理?”
想还未了,左奇酆浩霍然掉头,双眼一瞪道:“你这老和尚噜苏什么?”
右怪韦丙道:“原来这里还有一群和尚,还不快打!”他说打就打,右臂一抡,照定灵修大师,兜胸就是一掌!
灵修大师双瞳炯炯,神光湛然,硬受了一掌,端然不动,庄肃的脸上,流露出一派悲天悯人之色!
车丹微微一惊,暗忖:“哇操!这位老和尚竞能硬挡右怪一掌,而纹风未动,光凭这份功力,未必敌不过这双浑人,怎的却任由两人逞凶,造成了这场令人惊心沭目,空前未有的浩劫奇灾?”
忽听右怪韦丙一声大喝道:“你怎不还手?”
灵修大师双掌合十,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别人不知,老衲倒是知道,两位施主虽然神功绝世,却是宅心仁厚,老衲既无敌对之心,何必还手?”
车丹冷哼了一声道:“哇操!一顿风雷掌打得死伤遍地,尸如山积,好个宅心仁厚啊!”
左奇酆浩突然怪眼一翻道:“我讨厌和尚!”
灵修大师道:“车小施主不知,左奇右怪两位施主只用了风掌,并未施展雷掌!”
右怪滋了滋牙道:“你倒好眼力啊!”
车丹微微一愕,暗忖:“怎么,原来风雷掌,还有风掌与雷掌之分?看这老和尚一派毫不关心之状,莫非另有文章?”
他原乃聪明绝顶之人,听此一言,不禁掉头向那些倒毙的僧侣看去。
只见一个个挺直倒卧,寂然不动,一颗颗光滑的圆颅,在朝日照射之下,发着闪闪光亮。车丹心中一动,暗忖道:“哇操!亮晶晶的!莫非这些僧人未死?”
他这里方在暗暗动疑,忽听灵修大师道:“两位施主,一十五年未现侠踪,不知高隐何处?”
左奇酆浩双眼一瞪,怒道:“你是存心取笑么?我们被人关起来啦!”
灵修大师微微一愕道:“有这等事?那是……”
右怪韦丙大声道:“一个死和尚!”
灵修大师道:“老衲委实不知,岂敢存着取笑之心……”
这位老和尚话到此时,眉头微皱,缓缓接道:“听说两位施主,还有位师妹玉玲珑女施主,不知今在何处?”
显然这位少林掌门,已得知“不归谷”玉玲珑之事,故想从左奇右怪两人口中,加以试探!
那知左奇右怪,一听得灵修大师提起玉玲珑,同时“哦”了一声。
左奇酆浩霍然掉头,抡目一扫,问道:“车丹!那个穿花衣服的那里去了?”
车丹知他问的是脂粉情魔欧阳垢,没有好气答道:“他逃了!”
右怪韦丙道:“往那里逃了?”
车丹脸色一沉道:“不知道!”
右怪哼了一声道:“车丹,你怎么生气?要是别人,我也要生气了……”他目光炯炯,向四周略一打量,道:“被你们这些死和尚缠了半天,误事啦!我要找那穿花衣服的,问我师妹去了!”
话音甫落,灰衫闪处,人已起在半窄。
左奇酆浩大喝一声道:“要问,由我去问,你敢占先?”
一晃双肩,飞纵而起!
左奇右怪内功深厚,轻功亦臻上乘,但见身形如龙,在灰衫飘闪之间,两条人影已一瞬而逝!
车丹目注两人腾空而去,回头冷笑道:“老禅师该收拾残局了!”
灵修大师道:“小施主此话何意?”
车丹目光一扫全场,哼了一声道:“挖个大坑,准备埋人啊!”
灵修大师低念了一声佛号道:“原来小施主果然不知!……”
蓦地回头道:“惠空!惠善!”
惠空大师和一个年约五十以上,面貌清奇的老僧应声而出,同时躬身道:“弟子惠空惠善,敬候师叔令谕!”
灵修大师道:“你们用本寺易筋秘典中的六阳指,解开众弟子穴道!”
车丹闻言一愕,暗忖:“原来少林僧侣果然未死,只是被闭了穴道?……”他万分惊奇之下,不禁双目圆睁。
左奇右怪一身奇功异能,委实高不可测,这种用掌风点穴之事,车丹不但未曾见过,也未曾听过。
只见惠空惠善各打了一个稽首道:“弟子敬领法谕。”双双躬身而退,同时僧袍一闪,向那些倒卧的群僧,果然一个个应指而起。
车丹看得瞠目结舌,登时把那想凭“降龙三剑”报仇雪恨,血洗“不归谷”的凌云豪气,挫了不少!
他脑中电转,心想:“凭左奇右怪这两个浑人,既然具有这等惊人绝技,那不归谷主玉玲珑贱妇,定然不是等闲,何况她还得了天残老人的一张‘万妙图’。
他想到此时,不由摇头一叹!
忽听灵修大师道:‘小施主在想什么?’
车丹微微一惊道:‘在下什么也不会想。’
灵修大师提高声音道:‘阿弥陀佛,老衲得报,小施主到过一处名叫不归谷的地方,不知能否为老衲一道?’车丹怔了证道:‘老禅师莫非想尽起少林僧侣,存着放手一拼之心?’灵修大师神色一肃道:‘小施主既是武当门下,老衲不便相瞒,老衲已柬邀天下九大门派,同会勾漏!’车丹听碍心头一震,暗忖:‘天下九大门派,同会勾漏,这在中原武林,委实一椿空前盛举,怕也只有领袖中原武林的少林掌门,才有此魄力!’他想到此时,不禁暗自寻思道:‘同会勾漏山有什么用,勾漏山又没有不归谷啊!’灵修大师见车丹沉吟之状,久久不答,当下眉头一皱,又问道:”车小施主对那不归谷中之事,莫非有甚难言之隐?’车丹本来想着别的,听得灵修大师如此一问,不禁身如触电,猛然记起那玄云鬼女临去之言,脑中一阵纷乱。
他彷佛听得潘紫环的声音在呼叫:‘丹哥哥!你不能说啊!你一说出不归谷中之事,我就死了!’那声音凄厉,宛如几柄利剑架在颈上,车丹直如万箭钻心,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大声道:‘我不能说!我不能说!’灵修大师突然高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纠合九大派掌门,同会勾漏,小施主如果不说出那不归谷在于何处,便教老衲为难了!’车丹回过神来,眉头一皱道:‘你们不会自己去找么?’灵修大师双瞳以内,神光闪烁,叹了一声道:‘此事老衲委实不解,车小施主既是天剑潘施主门下,师门血仇,莫非也不想报了?’车丹双目一睁道:‘我要把所有不归谷中之人,一齐杀光!’灵修大师诧然道:‘这就奇了,小施主既有报仇之心,为什么不肯说出不归谷中之事?’车丹黯然说道:‘老禅师最好不要相强!’
此时那惠空惠善两人,施展六阳指功,莫约一盏热茶工夫不到,已把两百多个少林僧侣,一一解了穴道:群僧跳了起来,拾起地上的戒刀禅杖,立刻人潮滚滚,各就方位,形成一座略带长方,门户井然的阵式。
灵修大师肃容说道:‘小施主既然执意不肯提起不归谷中之事,老衲自是难以相强,只好有屈小施主随同老衲数天,等待贵派代行掌门人玄真子道长到来之后再说!’原来武当派自掌门人红叶道长,于七年前失踪之后,一直未另立掌门,暂由玄真子道长,摄行掌门之职。
灵修大师既然柬邀九大门派,其中自然有武当掌门。
但他话中之意,显然是说你既然是武当门下弟子,武当掌门人来了,到时候看你说是不说?
车丹微微动怒,眉头一轩道:‘哇操!假如在下不愿留下?’灵修大师苦笑道:‘车丹小施主有甚么急事?’车丹昂然说道:‘哇操!脚在我自己身上!纵令在下没有什么急事,却不愿被人强行留下!’灵修大师道:‘车小施主似乎还识得左奇右怪?’车丹道:‘不错,有过一面之缘!’
此时惠空大师已走了过来,接道:‘小施主昨晚分明对我说,左奇右怪在十五年前,便已匿迹销声,未曾亲见,怎么今天倒认识起来了?’车丹怔了怔道:‘莫非大师对在下又动起怀疑之心?’灵修大师道:‘只是希望小施主解说一番,老衲洗耳恭听!’车丹暗付:‘哇操!看来我又要陷于百口莫辩了!男人真命苦……’他到底天生倔强,眉梢一挑道:‘要是在下不愿解说?’灵修大师皱眉说道:‘武当少林,屹立中原武林数百年,唇齿相依,两派先辈,一向不分彼此,小施主为何定要见外?’灵修大师虽然脸色平和,但缓缓道来,句句问在刀口,车丹微微一愕,几乎有理屈词穷之感。
忽听惠空大师道:‘僧人昨晚发誓不疑小施主,但小施主则前后矛盾,尽露破绽,岂能怪人动疑?’惠空大师在掌门人面前,不敢自称老衲,称起僧人来了!
车丹怒火忽腾,大声道:‘哇操!脑瓜子是你的,你要疑心,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只好让你们去疑心了!’惠空大师道:‘本寺掌门人一言便是令谕,要请小施主随同几天!’车丹紧了紧手中巨灵剑,冷笑道:‘不公平!怎么不留下左奇右怪随同几天,难道我车丹好欺!’灵修大师重重咳了一声道:‘假如左奇右怪两位施主,知道不归谷中之事,老衲自然也要!……’车丹截住话头道:‘也要强行留下?’
灵修大师接道:‘求他们两位相告!’
车丹道:‘假如他们不肯?’
那站在一旁,一直不会说话的惠善大师,突然怒形于色道:‘这些风马牛之事,小施主可以少费唇舌!’车丹双目一睁,怒道:‘既然风马牛之事不谈,在下与贵派河水不犯井水,你们不知不归谷中之事,何必问我?’灵修大师浩然一叹道:‘老衲一番苦口婆心,想求小施主说出那不归谷所在之处,并非为了少林一派之事,小施主如此讳莫如深,实教老衲作难!’车丹道:‘如果老禅师不能见谅,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灵修大师道:‘假如老衲要留下小施主,小施主也是不说的了?’车丹怔了证道:‘不知老禅师要怎样对付在下?’惠善大师脸色一沉道:‘何必掌门人动手!’车丹冷冷说道:‘莫非大师动手?’
惠善大师道:‘也未尝不可!’
灵修大师满脸严肃之色,道:‘小施主还请三思!’车丹剑眉一轩道:‘只要老禅师不展神功,在下有胆了!’惠善大师接道:‘有胆也是枉然!’
车丹右腕一振,斜指的剑尖,划开一条蓝色弧光,冷笑说道:‘不见得,在下胆在剑上!’他拿话稳住了灵修大师之后,豪情又起,心想:‘我凭降龙三剑,如果斗不下少林寺二流高手,何必去闯不归谷?’突听分立在灵修大师左右两侧的四个护法僧人,同时一声大喝道:‘不许在掌门人面前动剑!’灵修大师举手一挥,止住四僧,满脸愁苦之色说道:‘小施主纵然胜得惠善惠空,未必闯碍出这座达摩阵!’车丹俊目一闪英光道:‘听说贵寺以罗汉阵闻名天下,这种达摩阵,未必阻碍住在下?’灵修大师微露不悦之色道:‘小施主年方弱冠,略为带点骄傲之气,原无不可,如说这座达摩阵阻你不得,未免太眼高于顶了!’车丹道:‘让在下试试看!’
话到此时,不禁抡目向四周一扫。
只见那些少林僧侣,每七人排成一列,层次重叠,严整分明,隐隐禅杖如林,刀光雪亮车丹瞧在眼里,不禁暗忖:‘想不到我学成降龙三剑,未闯不归谷,先要和堂堂正派的少林僧侣,打上一仗,这从那里说起?’回头一看,只见灵修大师在四个护法僧人簇拥之下,退后了一丈,那惠善大师却抡着一根禅杖,脸上一副冰冷之色,错步而立。
车丹微微动怒,抡剑一指道:‘在下只求脱身,无心伤人,大师是想作生死之搏,还是点到为止?’惠善大师冷冷说道:‘假如小施主听了本寺掌门人,暂且留下几天,便是本派客人,如今小施主既然不肯留下……’车丹剑眉一耸道:‘就变成了敌人是么?’
惠善大师脸色一沉道:‘至少不把你当作客人!’车丹大声道:‘好,在下听便!’左腕一振,巨灵剑映着当空日色,寒光打闪,发出一种清越龙吟之声!
惠善大师霍地欺上一步,喝道:‘小施主当心,僧人出手了!’浑铁禅杖带起一片乌光。划然生啸,照定车丹斜肩下砸!
车丹目光如电,早已真气暗提,肩头一晃,侧跨三步,巨灵剑蓝光乍涌,出手如风,口中并自说道:‘礼尚往来,还大师一剑!’他口中不失礼数,剑招却是辛辣无比,一剑攻出,暴洒的蓝光,直罩惠善大师周身各处大穴。
他此时功力,显然又有了极大的进境,这出手一剑,划起凌厉的剑风,剑蓦一张,森寒凛凛!
惠善大师吓了一跳,就着一杖劈空之势,身形一斜,虽是让开了一剑,也是惊险万分,但觉一缕寒风,掠面而过,断落几根长须。
惠善大师心里有数,暗忖:‘莫非他手下留情?’当下滑步旋出五尺,禅杖一顿,道:‘小施主好高明的剑法!’车丹抡剑横胸,微微一笑道:‘青青菜菜啦!大师过奖了,微末之技,怎当得少林绝学?’惠善大师道:‘小施主一定不肯说出不归谷之事么?’车丹道:‘假如大师放过在下,在下就试图闯闯达摩阵了!’惠善大师眉头一皱道:‘小施主虽然剑法绝妙,但一招之下,便教僧人服输,岂不腾笑武林!’车丹眉梢一挑道:‘原来大师是怕人耻笑?好!在下让大师十招!’惠善大师脸上一红道:‘我要你让?……’蓦地一纵身形,腾身发杖,乌光映日连闪,照准车丹搂头下劈!
车丹双腿微弹,倒飘八寸,待得惠善大师一杖劈空,点地一纵而起。
他飘出虽快,飘回更快,但见寒光闪闪,剑风似轮,宛如漫天飞旋般,照定惠善大师电旋倒转而下。
他虽剑发绝招,心里却有分寸,明知若把惠善大师伤在剑下,灵修大师说不定便会亲自出手!
刚才灵修大师仅仅扬手虚空一带,便把他纵起三尺的身形,硬生生拖了回来,凭那份奇异的功力,他心知敌不过少林掌门。
因此,他剑光飞旋,却是剑幕不合。
忽听灵修大师用着一种沉重的语音,高声说道:‘惠善且退,让这位小施主去闯达摩阵!’车丹闻言之下,先自收剑飘身,扬声说道:‘谢谢老禅师了!’他此时豪气如虹,话完,目光一抡,向东南角闯去,振腕攻出一剑!
他这一剑,只是虚晃一晃,原想凭着凌厉无伦的剑势,把七个少林僧侣迫开,那知那七个少林僧侣,就宛如木雕泥塑一般,七个人瞪着十四只眼睛,一闪不闪!车丹暗忖:‘哇操!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们好沉着,我就真刺你们一剑试试!’功聚右臂,一声断喝,蓝虹陡炽,漫天剑影,直向七个少林僧人盘顶下罩!那七个少林僧人,果然沉着无比,仍然原姿不变,齐发了一声吼,四根禅杖,三柄戒刀,同时闪电举起,迎头一架!
耳际响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车丹虎口一震,愕然收剑!
他此时求去之心甚切,牙根一咬,振腕又是一剑,横扫而出!
那知那七个僧人,四根禅杖,三柄戒刀,左遮右拦,就宛如铜墙铁壁一般,车丹一连攻了几剑,虎口震得酸麻,那七个僧人,连身形都未晃动一下。
车丹心头一沉,暗忖:‘达摩阵就有如此厉害?’方自目光左右一抡,忽见左右两侧,各有一排少林僧人,每排七个,就宛如两扇门一般,从两侧围了拢来!
车丹微微一惊,心道:‘哇操!你们想困住我,没有这么容易?’念头打转,霍然翻身!
目光一接之下,身后早有七个少林僧人,迎面而立。
事到此时,车丹禁不住怒火狂腾。
眼看自己陷入一座二十八个少林僧人,组成的方阵之中,登时猛吸了口丹田真气,双足着力一弹,凌空穿射而起!
那知身躯离地不到五尺,只见漫天乌光连闪,十几根浑铁禅杖,织成一片网幕,兜头封得风雨不透!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大作,车丹终被迫落尘埃。
忽听正北方向,传来灵修大师一声宏亮的佛号道:‘老衲情迫无奈,有屈车小施主在这达摩阵中,暂留数日,贵派掌门人玄真子道长到来之后,老衲自然要当面告罪!’车丹听得勃然大怒,暗忖:‘难道我真被困住了?’怒极之下,施出‘降龙三剑’中的杀手绝招‘龙兮龙兮’,剑如长虹经天,幻成一片精光。
但见寒芒闪闪,向左侧一排的七个少林僧人,狂卷而出!
七个少林僧人,四根禅杖,三柄戒刀,虽然照样迎头一封,但这种奇妙招式,那里封架得住,但觉剑气森森,剑雨飘飘,冷飚寒芒,业已掠面而到!
七个少林僧人心头一凛,退后了三步。
车丹一剑得手,神威大发,一连攻出五剑。
虽然绝招奏效,已冲动了阵式,但人潮滚滚,才攻破了一个方阵,又陷入另一个方阵,仍然无法脱出整个大阵!
车丹凭着‘龙兮龙兮’一招,左冲右突,经过了两个多时辰的搏斗,早已筋疲力尽,只好收剑稍息。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娇叱,一条纤瘦人影,飞越人墙而到,香风一飘,已落到车丹身前,声如银铃说道:‘你想出去么?快随我来!’只见她手中银光连闪两闪,两个少林僧人便已应手发出两声惨呼,鲜血一冒,飞起两条断臂。
车丹此时一心想闯出‘达摩阵’,也不管她是什么人,跟着一纵身形而起,剑光霍霍,一路冲杀而前。
来的显然是个少女,语音娇脆,纤腰楚楚,穿着一袭杏黄罗衫,但此时车丹,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但见她身形如龙,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赛雪欺霜,舞动梨花纷纷,宛如玉龙腾空,闪闪生寒!
少林僧人显然抵挡不住这种凌厉幻变的剑势,只觉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味吹过,一连飞起几条断臂。
忽听那少女一声娇叱道:‘挡我者死,还不让路!’剑势一变,冷飈飒飒,划带起千条银虹,宛如滚浪翻波,向群僧头顶盖去!
车丹瞧在眼里,随着精神一振,巨灵剑左撩右荡,立即展开迅疾无伦,辛辣奇诡的攻势。一座‘达摩阵’,登时被冲得七零八落,少林僧侣,纷纷退溃,完全丧失了招架抵挡之能。
两人疾冲而出,那少女头也不回,迳向东南奔去。
车丹茫然地跟着一路狂奔,霎眼之间,穿入一片密林。
车丹忽然心头一朗,暗忖:‘哇操!这不是不归谷中鬼女么,我还饶她?’振腕一剑,照定前面黄衫少女背后刺去!
那少女像脑后长了眼睛,霍地纤腰一拧,横飘五尺,扭头一声娇叱道:‘你这人好没良心,我好意救了你一条命,你却来暗算于我?’车丹抬头一看,只见那少女眉黛远山,秋水凝眸,雾鬓风鬟,貌若春花,不由一怔道:‘你不是不归谷中鬼女?’那少女柳眉一挑,嗔道:‘胡说八道!什么不归谷中鬼女?’
第六章六六大顺
车丹细察那少女语言神色,委实不像‘不归谷’中鬼女。
其实‘不归谷’中鬼女,又是怎样的一种语言神色,他也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玄云鬼女那恰查某阴险毒辣,机诈绝伦,她有时候笑脸如花,有时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相。
说话之时,也有时如黄莺百啭,娇声带脆,听来悦耳已极,有时则像冰窖里吹来的一阵寒风,令人听在耳里,惊在心头,有种刺骨砭叽之感!
眼前这位黄衣少女,却是一派天真娇憨之态,而且明艳照人,清丽绝俗,既然没有半点鬼气,那会是‘不归谷’中鬼女?
车丹确定不是‘不归谷’中鬼女之后,当下抱剑一拱说道:‘失礼啦!在下一时卤莽,姑娘勿怪!’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几乎把我杀了,就这补陪个礼了事?’车丹怔了证,心想:‘哇操!不陪个礼了事,难道你也刺我一剑?’只好微微一笑道:‘在下粗心浮气,一时认错了人!’那黄衣少女道:‘你认错了人不打紧,我的一条命,几乎遭殃?’‘哇操!你老头走衰运,尽撞到这种查某!’车丹皱了皱眉道:‘错在在下,只好请姑娘原谅了!’黄衣少女道:‘你以为是谁?’
车丹道:‘在下以为是一个不归谷中鬼女。’黄衣女面色一寒道:‘什么?不归谷中鬼女?难道我像一个鬼女?’车丹苦笑说道:‘那些鬼女也不难看啊!’
黄衣女柳眉一轩道:‘难道很好看?’
车丹陪笑说道:‘自然赶不上姑娘!’
黄衣女眉梢一挑道:‘你少拍马屁了,我问你,那不归谷在什么地方?’车丹微微一震,暗忖:‘哇操!我就因出口不慎,说了自己到过不归谷,闹出了很多麻烦,以后再也不提了!’当下含笑答道:‘在下也不知道……’他怕黄衣女继续追问,顿了顿,赶忙接道:‘不知姑娘是什么人?’黄衣女道:‘我想先问问你!’
车丹道:‘在下姓车,单名一个丹字。’
黄衣女道:‘扯蛋!有意思,还有呢?’
车丹微微一愕道:‘还有?还有什么?’
黄夹女道:‘譬如说,你住在那里,你师父是谁!’车丹哦了一声道:‘在下住在豫南卧龙岗,家师是潘威元。’黄友女摇了摇头道:‘可惜我都不知道。’
车丹反问道:‘姑娘住在那里?’
黄衣女道:‘我么!很远啊!’
车丹暗付:‘哇操!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却是一句很远……’当下微微一笑道:‘不知那地方,在下到过没有?’黄衣女缓缓说道:‘你的事,我怎知道?’
‘哇操!气死你老头!’车丹道:‘假如姑娘说出来,在下也许就知道到底是有没有到过了!’黄衣女面色顿霁,嫣然一笑道:‘你很会说话啊!……’只见她缓缓抬起一条羊脂胜雪的皓腕,玉指纤纤,理了理鬓边被山风吹敌的乱发,接道:‘我并非存心不告诉你,我住在东海离尘岛。’车丹闻言一惊道:‘什么,离尘岛?又是离尘?’黄衣女剪水双瞳一闪,奇道::‘难道你真的到过?’车丹摇了摇头道:‘不瞒姑娘说,在下平生足迹,未出过豫南,这回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黄衣女笑道:‘我也是啊,就从来没有走出过离尘岛……’车丹道:‘姑娘这一次,算走得很远了。’
黄衣女一皱眉头道:‘虽然走了很多地方,但却处处扑空。’车丹双目一亮道:‘姑娘是有什么事么?’
黄衣女道:‘自然啊!要没有事,谁高兴到处乱跑!’车丹道:‘不知是什么急事?’
黄衣女道:‘我找一个人!’
车丹眉头一扬道:‘姑娘既是要找人,应该上别的地方,却怎的跑来这种穷山恶岭之中?’黄衣女柳眉轻颦,缓缓说道:‘我师傅说,那人最不喜欢热闹,他住的地方,定然是人烟绝迹。’车丹道:‘不知姑娘要找的,是个什么人?’黄衣女笑了笑道:‘你也很少出门,我就告诉你,你也未必知道,何况那人……’她说到此时,玉首轻摇,接道:‘我也不知他的姓名。’车丹哑然失笑,暗付:‘哇操!’婊子开会!无稽(鸡)之谈”!不知姓名,怎么找人?好糊涂啊!’黄衣女道:‘你笑什么?’
车丹道:‘在下还是第一次听见,不知道他姓氏名谁,怎好找人?’黄衣女道:‘我自然有找他的办法。’
‘哇操!阎王爷的告示!鬼话连篇!真会违章建筑!乱盖!’车丹道:‘不知那是什么办法?’黄衣女忽然樱唇小嘴一撅,绷着脸道:‘让你去取笑好了,我不说!’车丹满脸尴尬之色,呐呐道:‘在下怎敢取笑姑娘……’蓦然话题一转,含笑接道:‘在下还没请教姑娘尊姓?’黄衣女道:‘我叫凌小翠!’
车丹道:‘嗯!人如其名!水!(美),令师呢?’凌小翠妙目一转道:‘我师傅离尘庵主!’
车丹又是一惊道:‘哇操,怎么,离尘岛上,还有座离尘庵?’黄衣女凌小翠微微一笑道:‘你这人是怎么的?离尘岛上有座离尘庵,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车丹道:‘哇操!凌姑娘你不知道……’
话到此时,心中一动,倏然住口。
凌小翠奇道:‘我不知道?你说说看,我不知道什么?’车丹道:‘我说令师准是一位巾帼奇人!’
凌小翠柳眉一挑道:‘你分明说我不知道,怎么又扯上了我师傅,看你说话颠三倒四,莫非被那些和尚吓昏了头?’车丹刚才说溜了嘴,此时存心岔开话题,笑了笑道:‘我说的不错啊!凭凌姑娘刚才救援在下,用的那套上乘剑法,真是嘎嘎叫,顶呱呱!’凌小翠一双宛如点漆寒星的妙目闪了几闪,撅嘴一笑道:‘你别夸我,你的剑法也不错啊!……’她天真无邪,顿了顿,娇声接道:‘你师傅呢?’车丹突然神色一黯道:‘我师傅已经葛了!’‘葛?什么意思?’
‘哇操!就是回去报到!死了!’
凌小翠‘啊’了一声道:‘那你很伤心吧?’车丹仰天一叹道:‘我师傅是被人杀害了的。’凌小翠微微一愕,圆睁着一双杏目,问道:‘你那位师傅定然武功极高,怎会被人杀害了的?’话完,目光如水,注视在车丹脸上不瞬。
车丹不便说出自己的剑法另有高传,只好黯然点头道:‘是啊!’凌小翠道:‘是谁杀害了你师傅?’
车丹道:‘那人你不认识。’
凌小翠妙目频转,忽又问道:‘你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车丹道:‘知道。’
凌小翠秀眉一耸道:‘我替你报仇!’
车丹暗忖:‘看她这份飒爽豪气,果然不让须眉!……’当下眉头一扬道:‘谢谢凌姑娘了,报仇之事,在下不愿牵涉别人。’凌小翠道:‘我帮你啊!’
‘真鸡婆!哇操!’车丹道:‘凌姑娘不是要找人么?’凌小翠道:‘我这找人之事,也是瞎碰,一时之间,委实无从找起!’车丹点头说道:‘凌姑娘说的不错,天下之大,要找一个无名无姓的人,似海底摸针!的确甚难……’按着剑眉一轩,又道:‘不知令师离尘庵主,要找那人作甚?’凌小翠道:‘问他一句话。’
车丹奇道:‘哇操!为了一句话,要姑娘远涉中原?’凌小翠点头道:‘那是一句很重要的话。’
车丹道:‘不知是句什么话?’
凌小翠盈盈一笑道:‘你想知道么?’
车丹道:‘哇操!寄话会多,寄物会减!免啦!既然是一句很重要的话,姑娘就不说吧!’凌小翠妙目一转道:‘我没说要告诉你啊!’‘哇操!自作多情!这下子撞到墙壁了吧!’车丹脸上一红道:‘事不关己,在下又何必知道!’凌小翠抿嘴一笑道:‘你如答应我帮你报仇,我就告诉你!’‘哇操!又是一个大鸡婆!’车丹道:‘凌姑娘很喜欢找麻烦么?’凌小翠道:‘我想会会中原武林高人!’
‘高人?会比张英武踩高翘还高呀!哇操!’车丹道:‘杀害我师傅的,并不算什么高人,凌姑娘要找的才真是一位高人!’山风吹动婆娑的树影,从树巅头透射而下的目光,洒落在凌小翠的如花娇靥之上,忽然目射奇光问道:‘你莫非真的知道我要找的那人?’车丹怔了怔,暗忖:‘她师傅要找的人,准是离尘大师,但离尘大师一再叮咛于我,叫我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他的那座离尘别府。’‘那位栖隐东海的离尘庵主,忽然派遣门下弟子,远涉中原来寻找于他,虽然未必怀有什么恶意,我还是不说的好!’当下连连摇头道:‘不不,令师要找的人,我怎知道,何况他又无名无姓。’凌小翠道:‘是啊!所以我说你也未必知道……’她显然相信了车丹的话,顿了顿,接道:‘我反正是到处乱碰,不如帮你去杀了那个仇人!’车丹苦笑说道:‘谢啦!凌姑娘师命在身,在下不敢相烦。’凌小翠道:‘你的剑法虽然不错,未必能报仇雪恨!’‘哇操!’车丹自获‘降龙三剑’绝学,方自豪气凌云,怎听得如此奚落之词,不由微微动怒,轩眉说道:‘凌姑娘这等小看于我?’凌小翠微微一笑道:‘你别急,我又不是随便乱说!’车丹道:‘凌姑娘怎知我不能报仇雪恨!’
凌小翠道:‘因为对手太高,那仇人既然杀害了你师傅,何况于你?’车丹冷笑道:‘原来凌姑娘是如此推论?’
凌小翠道:‘难道这推论错了?’
车丹道:‘错了!欧麻桑放尿!大差啦!’
凌小翠展唇一笑道:‘我倒要听听高论!’
车丹蹙眉说道:‘凌姑娘怕是要失望了,在下没有什么可说的!’凌小翠忽然一抖手中长剑道:‘我可以试试你的功力么?’车丹微微一愕道:‘凌姑娘要怎么试?’
凌小翠皓腕一抬,银剑斜向上指,作了个‘一柱擎天’之式,含笑说道:‘掠剑架住!’车丹暗忖:‘要论内功,难道我就敌不过你?’他虽然对凌小翠有几分感激之情,但却不愿被她当面奚落,暗提了口丹田真气,缓缓扬起巨灵剑,向凌小翠举起的那柄银光闪闪的长剑之上贴去。
‘哇操!我曾凭个粘字诀,两三下便清洁溜溜的把那霹雳神龙裘景手中的一柄长剑,震飞一丈五六,不信这看来不过十六七岁,人如杨柳摇风的凌小翠,能有何等深厚的内功修为。’当下真力暗聚,微微一笑道:‘凌姑娘要怎样施为?’话犹未了,两剑贴实,凌小翠秀眉微耸。
车丹陡觉一股强劲的震力,从凌小翠那柄银色长剑之上传了过来,硬生生把自己一柄巨灵剑震开三寸。
‘哇操!’车丹心里不服,重又提了口丹田真气,十成功力中骤加二成,拼力向那柄银色长剑之上贴去!
说也奇怪,只觉凌小翠那柄银色长剑之上,所传出来的震力,绵绵不绝,两剑中间的距离,永远是相隔三寸。
‘哇操!怪胎!’车丹面红耳赤,正自不好下台,凌小翠轻笑了一声,长剑上的震力突然一收,两剑微接,但听‘铮’的一响,一阵龙吟之声长鸣不绝!
凌小翠娇声道:‘当心了!’蓦地纤腕一翻,银虹闪处,长剑下沉!
车丹顿觉剑身之上,宛如千斤重力般,直压了下来。
凌小翠这种雄浑的内力,委实出乎他的意料,牙根一咬,拼力向上迎去。那怕他用尽了平生之力,一柄巨灵剑,硬生生被凌小翠手中那柄银色长剑,压下来一尺有余,只觉一条臂膀,被震得酸麻。
凌小翠妙目转动,一笑收剑。
‘哇操!这查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怎会那么有力呢?’车丹满脸尴尬之色,苦笑了一声道:‘凌姑娘果然巾帼奇英!’凌小翠抿嘴一笑道:‘过奖了,要我帮你报仇吗?’车丹道:‘不用了,姑娘一片热诚,在下心感就是!’凌小翠道:‘你这人好倔强啊!’
车丹道:‘不知凌姑娘定要帮在下报仇,是何存心?’凌小翠道:‘早告诉你啦!我想遍会中原武林高人!’车丹道:‘凌姑娘仅凭内功胜了在下一筹,至于剑法……’显然,他言下之意,还有几分不服。
凌小翠微微一笑道:‘车兄如有雅兴,我们何妨走上几招,反正点到为止,你可不许生气!’车丹昂然说道:‘在下奉陪……’
他略为一顿,继续说道:‘如果我这降龙三剑,输在凌姑娘手里,我就不必去报仇了!’凌小翠愕然问道:‘什么?你输了之后,连仇也不报了?’车丹道:‘哇操!马尾巴拴豆腐!别提啦!既然报仇无望,我暂时只好搁下报仇之心!’凌小翠柳眉一皱道:‘既这么说,我们就不必比了!’车丹道:‘凌姑娘拿准了胜得在下?’
凌小翠含笑点头道:‘我凭鲲鹏九变奇招,定可赢你!’车丹道:‘在下倒想见识见识!’
凌小翠柔声说道:‘可惜你输了之后,便消却了报仇之心,你师傅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车丹心头一震,带着激动的语音说道:‘报仇之志就似火烧脚后跟,怕走不可!在下心如金石,只不过……’凌小翠柳眉一扬道:‘不过什么?’
车丹道:‘在下如果输在姑娘手里,定当埋首深山,另习绝技!’凌小翠道:‘你志向虽坚,名师难求,空自埋首深山,又管什么用?……’她话到此时,妙目频转,不由抿嘴一笑道:‘不如你和我同往东海,拜在我师傅门下!’车丹道:‘此时言之过早,姑娘还没有赢得在下!’凌小翠道:‘你答应了?’
车丹微微一愕道:‘答应什么?’
凌小翠道:‘随我同去东海离尘岛啊!那时……’她粉脸之上,微微一红,接道:‘你就是我的师兄啦!’车丹不禁好笑道:‘凌姑娘虽然一番好意,在下何必舍近求远,纵令输在凌姑娘手下,我也用不着去拜离尘庵主为师!’凌小翠面色一变道:‘你是瞧不起我师傅?’车丹道:‘凌姑娘此话何从说起,在下不是说令师准是一位巾帼奇人么?’凌小翠道:‘你说何必舍近求远,难道此处还另有高人?’车丹微微一沉吟道:‘哇操!老实告诉姑娘,在下这三招剑法,并非学自师门,乃是另一高人所传!’他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凌小翠闻言,一对剪水双瞳以内,顿射奇光,愕然问道:‘那是什么人?’车丹道:‘是一位隐逸奇人!’
凌小翠道:‘他住在那里?’
车丹微微一怔,暗忖:‘离尘大师栖隐之处,我无论如何不能提起……’当下摇头说道:‘他住在那里,我不知道!’凌小翠柳眉一挑道:‘扯蛋!你这是什么意思?’车丹道:‘大人寃枉啊,在下委实不知!’
凌小翠道:‘难道他传了你三招剑法,你连他的住处都不知道?’车丹道:‘他四海云游,难有一定的地方呀!’凌小翠忽然后退了两步,柳眉一轩道:‘好!我就先试试你三招剑法,看看到底是不是他!’车丹道:‘是谁?’
凌小翠道:‘看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人……’秀眉微剔,一掠手中那柄银光闪闪的长剑说道:‘快啊!’车丹眉头一皱,暗忖:‘操,我就试上一试,难道那位离尘庵主,真的会高于离尘大师?……’巨灵剑振腕划出一道蓝虹,苦笑说道:‘在下奉陪了!’凌小翠道:‘你可要尽量施展,否则,我瞧不出来。’车丹道:‘纵令传授在下三招剑法的那位高人,就是姑娘要找的人,恐怕这剑法已经有了变化。’凌小翠道:‘万变不离其宗,你就出手吧!’车丹剑眉一扬道:‘好!’振腕发剑,一招‘屠龙于渊’,飞刺而出!
他存心要看凌小翠的‘鲲鹏九变’剑法,这一剑出手,只用了五成功力,剑发轻啸,闪耀着一片蓝光,向凌小翠盖头罩落。
凌小翠香肩一晃,避开来势,却不发招。
车丹收剑问道:‘哇操!凌姑娘只是存心看看在下的剑法么?’凌小翠嫣然一笑道:‘你怕我偷学你的?’
车丹道:‘姑娘刚才帮了在下,冲出那少林僧侣的达摩阵,那一番好意,纵令偷学了在下几招剑法,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我们有言在先……’凌小翠载住话头道:‘什么有言在先?’
车丹道:‘凌姑娘怎么如此健忘?你不是说要用鲲鹏九变奇招,对付在下的降龙三剑么?’凌小翠道:‘现在不必了!’
车丹道:‘怎么?莫非凌姑娘已经又改变了主意,不想试一试在下的降龙三剑了?’凌小翠道:‘何必再试,就凭你这一剑,我已经看出来了!’车丹微微一愕道:‘你看出了什么?’
凌小翠妙目凝光,盯在车丹脸上说道:‘这一招乃是从永轮七转中演变而来,所以在森寒剑气中,划带出一片轮转的冷飚,这种剑法练到极致之时,可使对手在轮转的剑气中,浑身僵冻,功力全失。’车丹暗忖:‘看来她果然识得这剑法,只可惜我的功力不够,无法使出这种绝顶剑法,发挥出惊人的威力!’当下含笑说道:‘这个在下倒是不知。’
凌小翠柳眉一挑道:‘管你知不知道,我只问你要人!’车丹吃了一惊道:‘问我要人?’
凌小翠道:‘不问你还去问谁?那人既传了你三招剑法,你说不知他栖隐之处,又说他四海云游,骗得那个?’车丹道:‘难道你就认准了传授我三招剥法的那位前辈,便是你师傅离尘庵主所要寻找的人?’凌小翠道:‘我且问你,那人双眉之中,是不是各生着一颗紫痣?’车丹摇了摇头道:‘那位前辈虽传授了我三招剑法,我还没见过他的一面,那知道他双眉之中,有不有紫痣?’凌小翠闻言,突然神色一变,冷冷说道:‘你这人委实可恶!我找那人,只不过问他一句话,并无敌对之心,你这样推三阻四,不信没有你,我凌小翠就找不着他!’她一怒生嗔,掉头一纵身形,穿林而去。
‘哇操!怎么说走就走?查某啊!你真是怪胎!’车丹万没料到她会一气就走,虽然风萍偶聚,她走了也就算了,但自己受她之惠,刚才得亏她帮了自己,冲出两百多个少林僧侣组成的‘达摩阵’,纵不设法报答于她,怎可得罪了她?
何况自己说的未见过离尘大师一面,乃是事实,该向她解释一番才好。
想到此时,扬声大鸣道:‘凌姑娘少住!’
他这里大叫不已,那位凌小翠姑娘那里会听他,但见黄衫罗袖连飘,在那树干密叶之间闪了几闪,一晃而没。
车丹心中一急,猛提了口丹田真气,腾身追去。
感情是一种极其微妙的东西,尤其男女之事,凌小翠绝世出尘,清丽高雅,一颦一笑,无不醉人如酒,在车丹心目之中,那会不勾动一点漪涟?泛起一点微波?他当时不觉,此时凌小翠一气而走,他立刻有种茫然失措之感!
这片密林,尽是些参天古树,盘柯结顶,枝繁叶茂,车丹追了一程,又叫了几声,但觉林风飒飒,既无人影,也无回应!
但他仍不死心,展开闪纵轻功,一直穿林急追!
愈追愈远,入林愈深。
莫约追了一两个时辰,陡觉深林以内,渐渐暗了起来。
猛地刹住身形,暗忖:‘哇操!像这样一片大森林,她如存心闪避于我,随便往什么地方一躲,我从那里找起?’如此一想,暗暗埋怨自己糊涂,白追了一两个时辰,眼看林里愈来愈暗,想是时间业已不早。
猛地双足点地一弹,穿林而上。
果然时已申末,夕阳返照,红霞满谷。
车丹纵目四望,只见西南峰下,有一缕炊烟升起!
他此时漫无目的,猛又想起凌小翠帮助自己闯出‘达摩阵’之时,伤了不少少林僧侣,只见断臂乱飞,起码有数十条之多。
不禁心头一震,暗忖:‘少林僧人,本来疑心于我,这样一来,岂不仇恨愈深,那灵修大师只要对九派掌门一说,我岂能再在中原武林立足?’他心知自己虽是武当门下弟子,但从未上过武当山,也未拜见过掌门人,玄真子道长并不识他!
师傅天剑潘威元业已饮恨黄泉,师妹潘紫环生死不明,虽听玄云鬼女说,陷落在‘不归谷’中,还不知是真是假。
如今茫茫四海,毫无一个能证明她身份之人,唯有那圣手空空常伯翦,和他颇为投合,俨然忘年之交,但圣手空空常伯翦无门无派,凭‘老偷儿’三个字,在中原武林,显然论不起身份地位。
从玄云鬼女口中之言,不归谷主玉玲珑,定然不肯放过他,纵令她肯放过,他也不肯饶下‘不归谷’中之人,这种血海深仇,无法可解。
中原正派武林不能相容,‘不归谷’又有切齿之恨,他车丹,如今孤身一剑,举目四海,仇满天下。
‘哇操!我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啦!’他呆立凝想,顿觉山风四起,残阳夕照早收,翘首回顿,夜色已临!
但觉林木萧萧,涧流幽咽,深山薄暮以下的凄迷景色,触目伤怀,最易令人发生一种悲凉凄怆之感!
车丹方自怔怔发楞,目光转动之间,忽见林畔小径上,人影一闪而过!
车丹耳聪目明,那条人影虽在一闪之下,已奔出数丈以外,但他已看出那人身材纤巧,并有罗带飘风之声。
显然,那是个女的。
车丹微微一愕,暗付:‘莫非是凌姑娘?’
他虽看出人影形状,衣着却不甚分明,心想:‘这不是凌姑娘是谁?我找了她好久,原来她还是藏在林里,我且先不叫喊,暗暗追踪她,看她去到那里?’主意打定,借着树枝的惮力,先是身形一沉,然后腾身飞纵而起,落向那小径之上,展足追去!
他这几天来,由于渐渐领悟了那篇‘龙虎金刚经’中的要诀妙旨,内功进境甚速,此时展开身形,人如轻烟。
果然追了不远,便已发现那织瘦的人影,在一条山陵小径之上,罗袖双甩,一路疾奔而去。
车丹念头又转,暗忖:‘应该赶快和她解释一下,这样悄悄跟踪于她,如果被她发觉之时,怕是又要生气!’想到此时,登时真气略凝,扬声大叫道:‘凌姑娘!你等一等,听我车丹说了一句话好么?’相距约有二十几丈之处,只见前面人影略一旋身,停了一停,又急速向前奔去,夜风中飘来她娇脆的语音道:‘有什么好说的?你来吧!’车丹心头一喜,暗忖:‘哇操!莫非她已不生气了?真棒!’猛提了口丹田真气,双腿一紧,加速奔去!
前面那条人影,虽叫他‘你来吧!’身形并未稍停,反而点足如飞,霎眼之间,已转入一处山角。
此时半钩新月,斜斜地挂在碧之上,淡淡清光,照得远山近林,如水似雾,车丹绕过山角,他心目中认定的那位凌姑娘,人影已杳!
纵目望去,只见山坳一片疎林以内,隐隐现出飞檐一角。
车丹心头一沉,暗忖:‘这种深山之中,既无鸡鸣犬吠之声,那里会有人家,准是一座庙宇,莫非那位凌姑娘,就在此处落脚。’他艺高胆大,当下紧了紧手中巨灵剑,跨步向林中走去!
他虽一心以为是那位黄衣少女,东海离尘庵主的门下弟子凌小翠,但仍不免心头犯疑,暗忖:‘她既叫我来,怎的又故意藏起?’脑中想事,足下未停,人已进入林中。
他猜的不错,林里果然是座庙宇,但见断垣残梗,衰草没陉,冷冷清清地一座久已荒废了的庙宇!
抬头一看,庙门横额泥金刚剥落,隐约现出三个大字:‘玄女宫’。
车丹略一打量,巨灵剑横护当胸,跨步入庙。
这座玄女宫,显然荒芜了多年,但见蛛网尘封,东西两庑的泥塑神像,一个个全已断臂残肢,正殿上却遮着一幅业已褪了色的黄绫惟幔。
车丹暗付:‘这位凌姑娘,胆子可真不小,一个人安身在这种深山古庙之中,难道她一点不怕?’正自心念乱转,不知那位凌姑娘藏在那里。
忽见那黄绫惟幔微微一动,发出一声冷笑道:‘吾神九天玄女,你既进入吾庙,为何下拜?’那语音显然是个女的,却不像凌小翠。
车丹大吃一惊,本能地倒闪了五尺,抡剑一指喝道:‘哇操!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装神扮鬼?’惟幔里冷哼了一声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你真是该死了!’车丹心中一动,‘啊’了一声,忽然轩眉叱道:‘哇操!你是玄云鬼女么?恰查某,快些滚了出来,小爷今晚要把你活劈剑下!’帷幔内玄云鬼女哂然一笑道:‘是真的么?’车丹厉声叱道:‘哇操!当然是金的,难道还会是银的不成!血海深仇,难道我会饶你?’玄云鬼女道:‘至少你今晚要饶下我了!’
车丹微微一愕道:‘为什么?’
玄云鬼女冷冷说道:‘我要你献出那柄巨灵剑!’车丹用鼻孔哼了一声道:‘哇操!你呀!卡早困卡有眠啦!’话犹未了,忽听玄云鬼女喝道:‘掌灯!’这一声‘掌灯’,两廊下立刻灯火齐亮,把座玄女庙正殿之上,照得上下通明!
车丹目光一扫,只见两廊之下,分立着十几个青衣少女,每人手中。各举着一根火炬,熊熊火光,迷漫着一片松油气味。
车丹心头一沉,暗忖:‘哇操!莫非我中了她的什么鬼计不成?’他此时已动杀心,巨灵剑振臂一抡,划起一片蓝色光幕,便待出手,忽听黄绫帷幔以内,玄云鬼女一声冷笑道:‘慢点使凶啊!’话音甫落,只见那幅黄绫惟幔,缓缓向左右分了开来。
车丹抬头一看之下,不禁神色一变,激愤填膺,心头一阵狂震!
厚来黄幔打开,神龛上正跪着一个紫衣少女,那少女星目半睁,玉首低垂,正是车丹念念不忘的师妹潘紫环!
站在潘紫环后面的是玄云鬼女,只见她手中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正架在潘紫环的粉颈之上。但见她圆睁杏目,倒竖柳眉,显得满脸杀气!
车丹瞧在眼里,不禁心如刀割,钢牙猛咬喝道:‘玄云鬼女!你这恰查某若敢伤了我师妹一根毫发,小心我车丹要活剥你的人皮!’只听玄云鬼女阴侧侧一声冷笑道:‘此时此刻,你还说这种话?’车丹眉峰一耸道:‘此时此刻怎么样?’
玄云鬼女道:‘我要你撇下手中那柄巨灵剑,否则,我这里只要手腕一沉,便叫她人头落地!’车丹细看潘紫环,脸上一片木然之色,好像对自己视若无睹,跪在那里,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不由心中大异。
他和潘紫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目对潘紫环如此情状,忍不住鼻头一酸,凄然叫道:‘环妹妹!你……’潘紫环如有听觉,缓缓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在车丹身上转了转,一声不响,又复低下头去。
牵丹诧然叫道:‘玄云鬼女,我师妹怎么变成这样子了?’玄云鬼女笑道:‘格格!我们以客礼待她,她已经饮下了我们不归谷中特备的迎宾佳酿!’车丹霍然一惊道:‘什么?你们给她服下了那银壶中的毒液?’玄云鬼女道:‘那是琼浆玉液啊!’
车丹嗔目叱道:‘放屁!’
玄云鬼女脸色一寒道:‘车丹!眼前的事,你应该放明白点,假如你对她毫无爱惜之心,我就先杀了她,再来斗你!’车丹此时愤火腾胸,但却发作不出,忍住气喝道:‘你敢杀她,我就杀你!’玄云鬼女冷哼了一声道:‘我杀她,只不过举手之劳,你要杀我,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何况又有第三者怎么杀呢?’车丹目眦欲裂,暗骂:‘三八查某……’不禁恨得牙儿痒痒地喝道:‘你用这种卑下手段来要挟于我,多么无耻!’玄云鬼女嘿嘿冷笑道:‘你少说这种废话,我问你交不交出那柄巨灵剑?’车丹道:‘你迫我交出了剑之后,好让你们宰割?’玄云鬼女道:‘这个你可放心,我们不会杀你!’车丹冷笑道:‘你们七年来杀人如草,进入鬼门的,从来没有一人生还,如今居然心肠变好,不杀我车丹了!’玄云鬼女道:‘我们要存心杀你,那是易如反掌之事!’车丹眉头一扬道:‘哇操!少彭风!吹牛啦!怕不见得吧!’玄云鬼女道:‘你要不信,何不回头瞧瞧!’车丹闻言一怔,霍然回头,目光一瞥之下,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
只见四个面蒙黑纱的劲装大汉,半圆形环绕而立,四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剑芒森森,正指住自己数处大穴。
忽听玄云鬼女道:‘你别怕,他们不会杀你!’车丹愤然大叫道:‘车丹你老头视死如归!’玄云鬼女道:‘既然这样,你两个就一齐死吧,我要下手了!’车丹急声道:‘且住!’
玄云鬼女道:‘你肯交出那柄巨灵剑了么?’车丹道:‘这四个是什么人?’
玄云鬼女冷笑道:‘告诉你也不打紧,他们都是中原武林的一流好手,但如今归顺了不归谷!’车丹心头一震,喝道:‘我不信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听命于你这鬼女!’玄云鬼女道:‘凡是饮下了我们不归谷中特备的迎宾佳酿之人,没有一个不是甘心情愿……’她话到此时,用一种冷峻的目光,向跪着的潘紫环瞥了一眼,冷冷接道:‘你看!她不是心甘情愿让我杀么?’‘操他奶奶的!真不好玩!’车丹寒生心底,但却双目如炬,瞪视那神龛之上,心念乱转,委实一无善策。
他立身之处,距离那神龛,起码有八尺远近,任他剑发绝招,身法再快,那及玄云鬼女长剑一沉?
因此要救师妹潘紫环,委实万难。
何况身后还有四柄长剑指住,只要略为一动,那四个蒙面劲装大汉,必然会迅疾出手,他纵有绝世神功,瞻前就不能顾后,在这四柄长剑之下,岂能幸免?
是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女云鬼女忽然眉宇间,泛起一抹杀机,沉声说道:‘你还不弃剑?’车丹眉梢一挑道:‘你老头宁死不辱!’
玄云鬼女道:‘我说了不杀你!’
车丹道:‘为什么?……’蓦地心头一朗,接道:‘莫非也要我饮下那种银壶中的毒液?’玄云鬼女摇了摇头道:‘不!我们对你例外!’车丹微微一愕道:‘对我例外?……’他无法相信,哼了一声接道:‘和你们不归谷毫无纤介之仇的中原武林侠士,你们尚且任意杀害,何况我车丹和你们血仇似海,居然肯放过我,这岂非怪事?’玄云鬼女道:‘这是我师傅交代的!’
车丹冷笑说道:‘哇操!我卡水(美)或卡烟(英俊)呀?想不到玉玲珑竟对我另眼相看!’玄云鬼女眉头一皱道:‘你要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车丹道:‘她在那里?’
玄云鬼女道:‘你问我师傅?’
车丹点头说道:‘不错!’
玄云鬼女道:‘你想见我师傅?’
车丹道:‘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怎样一个鬼计多端的女人!’玄云鬼女道:‘你以为不杀你,便有什么鬼计?’车丹道:‘难道是那玉玲珑贱妇,和你们这批鬼女活得不耐烦了,我车丹落在你们手里不杀……’蓦地眉峰一竖,冷冷接道:‘我车丹可不领这份人情,终究要像张献忠进四川,把你们杀光!’玄云鬼女道:‘你就少吹牛了,我师傅暂时不想杀你,的确另有原因……’车丹道:‘什么原因?’
玄云鬼女道:‘你既不肯说出那人藏在何处,我们就要你这柄巨灵剑,你丢了剑之后,不怕他不出面!’车丹道:‘你说的是谁?’
玄云鬼女道:‘赠你这柄巨灵剑并传了你三招剑法的那人。’车丹道:‘为什么又不要杀我?’
玄云鬼女冷冷说道:‘留着以后再杀……’嘴角之上,忽然掠过一丝狞笑,接道:‘我们不论杀任何人,都是很有把握的!’车丹怒声道:‘不错,这七年来,你们杀了不少的人!’玄云鬼女道:‘是啊,你应该相信,我们要是杀你,此时就可杀掉,把你杀了之后,你手中的那柄巨灵剥,自然归我们所有,但如今我们只是要剑,并不杀人,不过,你真要拒抗不肯交出,那就难说了!’车丹轩眉怒道:‘哇操!你老头不是怕死之人!’玄云鬼女冷笑说道:‘你们真是一对儿呢,你不怕死,她也不怕死……’忽然脸色一变,厉声道:‘瞧着!我就下手了!’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疾扬而起,照定潘紫环低垂的粉颈之上,便待下劈!此时只要剑光一落,眼看就是人头搬家,佳人化鬼!
车丹在倩急之下,进发一声凄厉叫道:‘住手!’话音未落,方待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玄云鬼女显然存心要挟,停剑问道:‘你要真的不忍心见她溅血横尸,就赶快交出那柄’巨灵剥,否则,我可不能久等!”
她微微一顿,接道:“你交出了这柄巨灵剥之后,我带你去见我师傅!”
车丹道:“她想见我?”
玄云鬼女道:“我师傅要试试你的剑法。”
车丹道:“我交出了剑,还拿什么施展?”
玄云鬼女道:“这个你不必耽心,我们会另外给你一柄剑!”
而车丹数经大难,每次都是险中弄险,侥幸逃出“不归谷”之事不提,就前几天被脂粉情魔欧阳垢迫落千丈悬崖,要非恰巧被那横生在半壁上的一株虬松挂住,早已粉身碎骨,那里还能活到现在?
因此,他虽被四柄长剑抵住背后,一惊过后,便已泰然处之,把自己生死之事,置之度外。
但却不忍眼睁睁看着师妹潘紫环,在玄云鬼女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之下,引颈溅血,人头落地。
他目光一抡,重又瞥了潘紫环一眼。
只见她仍然是那副木然之色,两眼无神,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像是根本不知剑在头上,生死顷俄之事。
车丹瞧在眼里,不禁心中一阵酸楚,想到这位从小娇生惯养,聪秀伶俐的环妹妹,竟然变成了这副神态,委实从何说起?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末到伤心处,此情此景之下,车丹再也忍耐不住,眼角泫然,悲声道:“环妹妹!你怎么连句话也不说?”
潘紫环像是对一个“环”字,还有点记忆,香肩微动,抬头茫然瞥了一眼,仍然默默地一言不发,低下头去。
车丹由悲转怒,两道剑眉连耸了几耸,沉声问道:“玄云鬼女!你们那种银壶中的毒液,可有解药?”
玄云鬼女冷笑了一声道:“你问这个作甚?”
车丹道:“要想我这柄巨灵剑,除非先把我师妹解醒了过来,叫她立刻回复知觉!”
玄云鬼女脸色一沉道:“你想得怪好!我奉师命,只知道要那柄巨灵剑,却不曾带着解药,哼哼!事到此时,你还想讨价还价?”
车丹道:“你就要逼我交出这柄巨灵剑?”
玄云鬼女点头冷笑道:“难道你还不肯?”
车丹怒聚眉梢,大声说道:“玉玲珑既有心和我过招,何必要我换剑,我如输了,除了献出一柄巨灵剑之外,另加一颗人头,岂不甚好?”
玄云鬼女口角一哂道:“你少噜噜苏苏些什么?我只知道要你立刻交出那柄巨灵剑,可没时间陪着你多说废话呢?”
车丹此时气结胸瞠,眉头一轩道:“好鬼女!你就装模作样罢,使用这种鬼计要挟于我,算不得什么光明正大之事!”
玄云鬼女忽然柳眉笼煞,杏脸罩霜,嘿嘿冷笑道:“你还要噜噜苏苏么?……”晃了晃手中的那柄银光闪闪的长剑,厉声叱道:“我这里从一数到十,假如你没有撇下手中的巨灵剥,就休怪我心毒手辣了!”
她微微一顿,用了一种冷峻的目光,朝向车丹傲然一扫,开声念数:“一……二……三……”
车丹听得打了一个冷颤,只觉一字一字,像一柄铁鎚,敲击在心头,玄云鬼女数到“九”时,车丹禁不住浑身狂震,心弦跳动不已!
蓦地双目一阖,发出一种凄然的叹息之声道:“好!生死有命,就任凭你这鬼女怎样摆布去罢!”
他虽不忍见师妹潘紫环玉首飞花,断头惨死,也舍不得一柄“巨灵剑”,但事到此时,还有什么好说,握住剑柄的手,突然五指一松!
但听“呛当”一声,一柄“巨灵剑”掉落在地面青砖之上,进出了数星火花!玄云鬼女睹状,发出一声阴森森的得意冷笑道:“车丹!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么?快!后退三步!”
就在此时,玄云鬼女话音甫落,忽觉一阵微风飒动,两廊下十几根高举的火炬,骤然一黯!
蓦见人影一闪,穿户而入,俯身拾起地上的“巨灵剑”,发出一声娇笑道:“哎哟!这么好的东西舍得丢掉,让我捡次便宜吧!”
来人身法灵捷,快速惊人,娇声犹在耳际,人影已逝!
这真是强盗遇着打劫的,火炬骤黯乍明,神龛上的玄云鬼女面寒如水,柳眉剔处,迸发一声娇叱道:“那来的野丫头,敢向虎口剔牙?”
人随声起,一纵娇躯,越过车丹和四个劲装蒙面大汉头顶,迅速向庙门外飞身疾追而去!车丹霍然张目,抬头一看,只见那神龛上的黄绫帷幔。业已垂了下来。
再向两庙一扫,但见那十几个手擎火炬的青衣少女,在一阵大乱之下,纷纷向庙门外奔去。
车丹心中一动,暗忖:“我还不乘此救出环妹妹,更待何时?”
猛地钢牙一咬,管不得背后四柄长剑顶住,腾身一跃,斜斜地穿射而起,直向那罩着黄绫帷幔的神翕之上飞去。
右手一撩,拂开黄绫帷幔。
他此时心急万分,虽然侥幸一纵而起,脱出了四柄长剑之下,但估量四个劲装蒙面大汉,必定追踪而到,自揣手无寸刃,要想救得师妹潘紫环,委实万难之事!但目光凝处,不禁骇然一震!黄绫唯幔以内,除了一尊九天玄女的泥塑神像之外,那里还有半个人影?
就在这黄绫惟幔刚刚垂落的一瞬之间,潘紫环顿失所在,车丹不禁玄雾盖项,愕然失色!蓦地脑际灵光一闪,暗忖:“看来这黄绫帷帏以内,除了环妹妹之外,决不止玄云鬼女一人,准是这黄绫惟幔一落,便已被人架走!”
他此时心如棼丝,猛然回头,只见那四个劲装蒙面大汉,仍然是原姿未变地站在那里,挺着四柄长剑,动也不动!
不禁微微一愕,暗付:“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忽又听得庙外传来玄云鬼女的喝叱之声。
车丹顿又想起那柄“巨灵剑”,心念转动,目光注定四个劲装蒙面之人,轻哦了一声,暗道:“莫非他们被刚才那抢剑之人,点了穴道?”
他触动灵机,自忖所料不错,腾身一跃而下,在其中一个蒙面人手中,夺下了一柄长剑,向庙外疾奔而出。
他此时找不着师妹潘紫环,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际。
想起刚才拾走自己一柄“巨灵剑”,快拟电飘,一闪而去的那个女的,莫非竟是东海离尘岛上,离尘庵主的门下弟子凌小翠?
一想到是凌小翠,顿起希冀之心,腾身纵步之间,暗自忖道:“假如真的是她,我要找她要回那柄巨灵剑!”
他奔出庙门,只见一弯斜挂的眉月,渐已西沉,但觉山风拂面,夜凉如水,遥遥可见几根高烧的火炬,转入了正北一片森林。不由念头又转,心想:“玄云鬼女准在前面,她既拿环妹妹来要挟于我,我何不把她擒住,向玉玲珑贱妇要挟,换回师妹潘紫环?”
他此时已夺得了一柄长剑,一剑在握,想到此时,豪情顿起!主意打定,猛提了口丹田真气,腾步如飞,向那火炬闪耀之处,展足奔去!
那知追出不到一箭之远,霎眼之间,前面火炬全灭。
火炬熄灭之后,展现眼前的,乃是一片黑越越的森林,车丹想到刚在庙中,所受玄云鬼女的一番奚落,以及师妹潘紫瑷,在那鬼女剑下的凄楚情状,不禁怒火狂炽,仍然足不停奔,穿林而入。
一路狂追,也不知追了多远,早已穿林而过。
车丹纵目四望,但觉空山寂寂,一批“不归谷”中鬼女,业已踪迹杳然,只好缓下脚程,漫无目地向前走去!
这一座勾漏山,群山绵互,像是无尽无休,车丹信步而行,又不知不觉转入了一座斜谷。他自学成“降龙三剑”,拜别离尘大师,用山藤鎚下那座悬岩之后,接连几天,辗转奔驰鏖斗,一直没有好好休息一番。
此际失掉那柄巨灵剑,又追不上玄云鬼女,精神上受一挫折,立刻觉得有种不支之感了。人非铜打铁铸,离免有困顿疲乏之时,他一觉得体力有些不支时,当下便自呵欠连天起来!
游目一扫,只见左面悬壁之上,距地莫约三丈左右,有一团杂生的树草,茂密非常,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这上面既不怕被人发觉暗算,正好睡上一觉?”
念头一兴,点足飞弹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一根横生的枝桠之上。
低头一看,只见这团从崖壁裂缝中生长出来的树草,方围竟有丈余左右,而且枝繁叶茂,草密如蔴.尤其那些枝干之间,料生着许多藤葛野蔓,俨然一座天然的席榻,车丹仰察星辰,业已时过三更,心想:“我就睡到明天再说!”
当下背倚崖壁,盘膝坐定,把那柄夺来的长剑,抱在怀中,他委实疲惫不堪,双目一阖,便自呼呼入梦!
到底练武之人,感应锐敏,车丹虽一连好几天不眠不休,但睡眠之中,仍然有着一种极高的警惕之心。
睡了莫约半个时辰,恍惚中忽然听得崖壁下面,传来一片娇声笑语。
一个道:“每回她一来,便忙的我们鸡飞狗上屋,就像捧凤凰一样。”
另一个道:“因为她人又俊俏风流,武功又好呀!”
第三个接笑道:“我看你们,简直是吃飞醋啊!”
第一个“啐”了一口道:“乙荃!你也不必说嘴了,昨夜本来该轮到你的呀!结果呢,哼哼!被打入了冷宫!”
那叫乙荃的冷笑了一声道:“甲纯!你也不必取笑我,我才不稀罕呢,何况他伤还未好!”
这些话传入车丹耳里,顿时睡意全消,暗忖:“这三个女的,必是脂粉情魔欧阳垢的门下四凤,她们说的,莫非是玉玲珑贱妇?”
忽听第二个道:“听说那两个怪人,就是叫什么左奇右怪的?”
甲纯道:“丙彤!难道你还不知道,那两个怪人,就是我们这只凤凰的师兄呀!”
丙彤道:“我自然知道,我只是有些奇怪!”
甲纯道:“你奇怪什么?”
丙彤道:“她那两位师兄,听说有十几年没有见面,这次突然出现,她应该高兴才对,怎的反而要设计把他两个……”
车丹听了一怔,暗忖道:“怎么?那玉玲珑贱妇杀了她师傅,如今还饶不下两个师兄?”心想:“我且继续听下去,看她们还说些什么!”
果然又听那丙彤冷笑道:“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这种地方只有被石头听去!”
乙荃道:“丙彤姐!纵令不怕被人听去,她的事,我们还是不提的好!”
丙彤道:“提一提,有什么打紧,难道你这样怕她?”
乙荃道:“谁不怕她?连我们师傅他,自称双戟神技,盖世无双,在她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的呢?”
丙彤哼了一声道:“在人面前恭恭敬敬,背了人,谁知道恭不恭敬!”
乙荃道:“那也得看她高不高兴!”
丙彤道:“哟!你就向着她了,她又给你什么好处?”
甲纯发出一声哂笑,接道:“她倒罢了!她是不归谷主,我们只好奉承她一番,可恨的是她手下的那个玄云鬼女,竟也装模作样,我真看不顺眼!”
丙彤道:“听说她也碰上了对头!”
甲纯吐了一口痰沬道:“该……”接着又问道:“不知那对头是谁?”
丙彤道:“听说就是那个叫做车丹的小子!”
藏身在崖上树草以内的车丹,听得暗中咬了咬牙道:“你这妖女,竟敢背里骂人,等一会儿,看我不把你活劈剑下才怪!”
忽听乙荃插言道:“那玄云为人,虽有几分傲慢,武功倒底不错,量他一个小子,怎敢和他作对?”
车丹怒火一腾,心道:“哇操!我也不饶过你!”
又听丙彤哼了一声道:“你又在夸她了,难道我还会撒谎不成?听说那小子还颇有来头呢!”
甲纯接道:“听说中原武林,尽没放在她不归谷主眼下,玄云鬼女有勾命使者之称,那小子竟敢和他作对,胆子也算不小!”
车丹气得几乎要叫了出来,暗骂道:“哇操!这一批妖女,我一个也不饶!”他这里牙根咬碎,下面脂粉情魔门下三凤,谈笑如故。
丙彤道:“说实话,不归谷主也够威风,一夜之间,杀死了少林寺的和尚八十九人!”
甲纯道:“听说可以一夜杀光呢!”
丙彤道:“是啊!就为了那个叫车丹的小子,停止不杀了!”
甲纯道:“为什么?”
丙彤道:“我是听那玄雪鬼女说的……”
甲纯截住话头道:“她不是受了伤么?”
丙彤道:“就因她受了伤,才说起那个车丹小子!”
车丹听她左一句“小子”,右一句“小子”,不禁怒火腾眉,几次想跳了下去,搂头就是一剑,但终于忍住了,想听听下文!
甲纯愕然问道:“她怎么说?”
丙彤道:“她说夺命神钩,第一次在那车丹小子手下失效,反而被那小子震伤了手腕。”
甲纯“啊”了一声道:“原来她就伤在那车丹小子手下?那小子果然不错!”
车丹听碍七窍生烟,只好忍住性子。
又听甲纯接道:“丙彤,那车丹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丙彤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听那玄雪鬼女说,那小子手中的那一柄剑,却颇有来头哩!”
甲纯哂然一笑道:“纵令那柄剑,是前古神兵,吹毛断发,那又什么用,那小子难道就厉害在一柄剑上面?”
丙彤道:“甲纯姐!你急什么?听我说呀不归谷这七年来,在中原武林,故意掀风作浪,目的只是要找一个人。”
甲纯道:“她要找谁?”
丙彤道:“就是找那柄剑的主人!”
甲纯道:“如今主人不是来了么?”
丙彤道:“谁是主人?”
甲纯道:“难道那车丹小子不是主人?”
丙彤道:“他那里配是主人,不归谷主认识那柄剑的时候,那小子还没出娘胎呢!”
她这里口不择言,那树草丛里的车丹,只气得面皮发青,钢牙猛咬,但因听得正是紧要关头,不能出声打扰,忍住一肚子闷气,暗道:“哇操!就让你们这些查某骂好了,等会儿我要一个个割了舌头!”
又听甲纯道:“莫非不归谷主要找的那个人,是车丹小子的师傅?”
丙彤连声道:“不不!听那玄雪说,车丹小子的师父,吃玄云鬼女一记夺命神钩,业已翘了辫子!”
甲纯道:“这就奇了,夺命神钩可以收拾他师父,却奈何不了他?”
丙彤道:“是呀!不归谷主就为这事动疑,而且估计她要找的那人,就在这勾漏山中!”
车丹听得微微一愕,暗忖:“哇操!真有这等事么?那玉玲珑贱妇怎会知道?莫非我露了什么痕迹不成?”
他忍不住想扬声发问,但却有人替他问了。
只听甲纯道:“不归谷主凭什么估计,知道她要找的那人,在勾漏山中?”
丙彤道:“据那玄雪说,业已打听说那车丹小子,进入我们这勾漏山时,手中无剑,也没有那等凌厉的剑法,那柄剑,显然是在勾漏山中获得……”
甲纯道:“因此不归谷主才估计那柄剑的主人,隐藏在勾漏山?”
丙彤道:“是啊!难道甲纯姐,你说她猜错了?”
甲纯道:“关我什么事,我管她猜错不猜错!”
但崖上树草丛里的车丹,却暗暗赞了一声道:“那玉玲珑贱妇好聪明,她猜得不错啊!”
又听好半天不曾开腔的乙荃插嘴道:“丙彤姐!不归谷主要找的那人,究竟是谁?”
丙彤哂然一笑道:“你那么向着她,难道她还没告诉你?”
甲纯接着一声冷笑道:“是啊!你该去问她呀!”
乙荃被二人一顶,也有些生气,道:“两位姐姐怎么的,定要找我绊嘴?”
丙彤笑道:“谁找你绊嘴?我……”
甲纯忽然截住话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怎么还没来?”
车丹仰察星辰,时已四更,心道:“原来她们是在等人,不知还有什么人来,我且等着瞧瞧!”
只听丙彤道:“可惜那两个丑鬼,空负一身武功,就要送死!”
车丹大吃一惊,暗忖:“听她语气,莫非那玉玲珑贱妇,真的想下毒手,杀害左奇右怪?”
又听甲纯道:“反正他们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丙彤道:“为什么不迟不早,偏偏要在这时,约他们前来见面?”
甲纯道:“那叫做五鼓断肠酒啊!”
车丹听得心头一沉,暗惊道:“哇操!五鼓断肠酒?莫非饮下了那种酒,五更时分,就要断肠而死?”
忽听乙荃道:“两位姐姐还是少说吧,假如……”
甲纯怒道:“假如什么?我偏要说,你这小妞子惯会装模作样呢!”
就在此时谷口出现了一对红色宫灯。
丙彤轻哦了一声道:“来了!”
车丹凝目望去,但见灯光之下,人影闪烁,渐来渐近。
忽听传来一声哈哈大笑道:“我说么,玉师妹怎会忘得了我?……”笑声高亢,廻荡夜空,那是右怪韦丙的声音。
话音甫落,接着是左奇酆浩一声怒叱道:“不要脸,她是请我!”
车丹轻喟了一声,暗道:“哇操!憨头憨面,看你们这两个笨货,死到临头,还要吵架!”
灯光人影已近,又听右怪韦丙冷哼了一声道:“纵令她请你,那只是师兄妹之情,你可不要转错念头啊!”
左奇酆浩厉声道:“请你是为什么?”
右怪韦丙得意地笑道:“请我?哼哼!这等之事,你想我能随便告诉你吗?”
左奇酆浩道:“我也不告诉你!”
右怪韦丙大笑道:“你有什么?”
左奇酆浩道:“你才没有什么!”
右怪韦丙道:“玉师妹她对我真心真意!”
左奇酆浩冷笑道:“你怎知道她的心?玉师妹对我千言万语!”
右怪韦丙道:“她说你是个丑八怪!”
左奇酆浩大怒道:“我丑八怪?你没照过镜子是么?”
右怪韦丙道:“自然啊!我那里有镜子,难道你照过?”他忽然大笑道:“要什么镜子,反正她喜欢我!”
左奇酆浩嘿嘿冷笑道:“你白高兴了,玉师妹她喜欢我!”
右怪韦丙怒道:“你怎么还不死掉?”
左奇酆浩大喝道:“你为什么不死?”
右怪韦丙道:“我死了,玉师妹她会伤心,你……哼!就算你不死,等会儿气也气死你!”
忽听传来一声娇笑道:“两位别吵,就要到了!”
车丹睁目看去,灯光人影,已到近前。
前面是两个劲装大汉,中间是两个青衣少女,各张着一盏红色宫灯,最后才是左奇酆浩,右怪韦丙,在四人引导之下,缓缓而行。右怪韦丙裂开一口黄牙,满脸得意之色!
左奇酆浩浓眉双扬,愤怒中也流露出一片喜悦之情。
车丹瞧在眼里,暗道:“哇操!猪脑袋!你两个可怜的笨货!离鬼门关已经不远啦!还做着春梦呢?”
此时甲纯乙荃丙彤等三女,也迎了过去。
甲纯道:“婢子等奉命侍候在此,恭迎两位侠驾!”
右怪韦丙哈哈大笑道:“我玉师妹安排得好周到啊!……”话到此时,傲慢地向左奇酆浩瞥了一眼。
左奇酆浩哼了一声,向甲纯问道:“还有多远?”
甲纯用手一指道:“转过前面山角就是。”
右怪韦丙道:“我玉师妹此时,大概睡得又香又甜呢!”
甲纯道:“不!宫里正开盛筵以待,替两位接风呢!”
左奇酆浩霍然道:“真的么?”
甲纯道:“两位是不归谷主师兄,我师傅理当竭诚款待,少尽地主之谊!”
右怪韦丙道:“你师傅是谁?”
甲纯道:“我师傅是锦袍双戟,脂粉情魔欧阳垢!”
右怪韦丙道:“好长的名字,莫非是那个穿花衣服的?”
甲纯点头道:“正是!”
右怪韦丙忽然现出满脸尴尬之色,眉头一皱,说道:“原来他是个好人,我真不该打伤他!”
左奇酆浩道:“他这样相待,叫人怪不好意思啊!”
这两个浑人,虽然好恶随心,而流露出来的,却是一种天真自然的感情,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心意。
甲纯道:“两位侠驾光临,我师傅就怕款待不周呢!”
左奇酆浩道:“有酒么?”
右怪韦丙咂了咂舌头道:“我好久没有喝过酒了。”
从左奇右怪到来,她一直不说话的乙荃,此时突然接口道:“我师傅特为二位备好了上等的美酒!”
车丹暗骂了一声道:“哇操!最毒妇人心!”
左奇酆浩仰天打了一声哈哈道:“那真是太好了!”
右怪韦丙满脸馋相,就像美酒已到唇边。双目圆睁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我今晚要和玉师妹痛饮一醉。”
左奇酆浩一偏头道:“你醉了,我正好一掌劈死你!”
右怪韦丙双眉怒耸,气得哇哇怪叫道:“什么?你敢扫我的兴头?”
左奇酆浩也怒道:“扫你的兴头怎么样,不许你再提玉师妹!”
右怪韦丙怪眼连翻道:“我提她算什么,我还要和她……”
左奇酆浩大怒道:“和她怎么样?”
右怪韦丙冷哼了一声道:“喝一杯酒!”
左奇酆浩震天一声喝道:“我打翻你的酒!”
右怪韦丙滋了滋牙,厉声叱道:“呸!我先打死你!”右臂抡处,快逾闪电,霍地挥出一掌!
两人功力悉敌,感应相通、右怪韦丙出掌虽快,左奇酆浩并无措手不及之感,早已一掌拍出。
“蓬!”的一声,两人一闪而开。
车丹低头俯瞰,暗忖:“不知这是风掌?还是雷掌?”
他曾听少林掌门灵修大师说道,左奇右怪的“风雷掌”,有“风掌”和“雷掌”之分,并亲见左奇右怪施展“风掌”,击倒少林僧侣二百零六人,因此猜想他二人如此仇恨相对,不知用的是“风掌”?还是“雷掌”?
其实,左奇右怪各认定对方是杀害了师傅天残老人的仇人,又有对师妹玉玲珑争爱之心,用的自然是“雷掌”。
只因两人同是天生异禀,各怀绝世武功,掌法招式,同出一源,简直没有丝毫高下之分,故此谁也伤不了谁。
此时两人一闪而开,怒目相视,两个同样是一副狰狞神色,都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吞了下去!
两人本来生得丑恶不扬,如今又过了十五年囚居生活,蓬散的长发,宛如一丛杂生乱草,此时互相对视,四目炯炯生光,形相可怖之极!
连脂粉倩魔门下三女,甲纯、乙荃、丙彤、瞧着两人神态,都不禁为之震动,花容微变。只有那两个青衣大汉,和两个手提宫灯的少女,却是面朝谷内,相背而立。甲纯抬眼一看天色,笑了笑道:“时刻快到五更,两位还不赴宴,岂不有劳不归谷主久等?”
车丹听得心头一沉,暗忖:“那五鼓断肠酒,难道定要在五更天时饮下,才能断肠?”
他思忖之间,只见右怪韦丙霍然掉头,点头说道:“是啊!我玉师妹娇躯弱质,怎能劳她久等?”
左奇酆浩也转过脸来道:“那就快走吧!”
两个导引的青衣大汉闻言,大踏步向前走去。
两着手提宫灯的青衣少女,也随之莲步姗姗,走在两个青衣大汉后面。
左奇右怪并肩而行,各绷着脸,一言不发!
甲纯、乙荃、丙彤等三女,款摆腰肢,走在最后。
夜风飒飒,吹动着摇曳的树影,几堆虬蹲孤立的怪石,宛如鬼魅,使这昏沉的黑夜,增加了几分凄凉之感!
被少林戒持院住持惠云大师,誉为“一代怪杰”的左奇右怪,终于去赴那“断魂之宴”了。
第七章伊人何处
车丹凝目望去,灯光人影渐远,渐渐只见灯光,不辨人影,蓦地,两盏红色宫灯连闪了两闪,转过山角而没。
沉昏的夜,更显得静寂了。
灯光骤杳,使得车丹一阵激动起来,暗忖道:“难道我就眼看着他们去死?”他曾听灵修大师说,左奇右怪宅心仁厚。
他起先怪灵修大师是个糊涂和尚,就在少林僧侣纷纷倒下之时,他义愤填膺,想仗剑去诛杀左奇右怪,替众多佛门弟子,要还一点公道:那知灵修大师并不糊涂,他以少林掌门的身份权衡轻重,不愿和左奇右怪为敌,并看出了左奇右怪用的只是“风掌”,少林僧侣未损半丝一毫!
假如他愤而出手,以少林绝学对付左奇右怪,纵令可操胜算,但左奇右怪一怒之下,“雷掌”一发,少林弟子,又将造成一次惨重的伤亡。
灵修大师年高德劭,并无争名好胜之心,他为了顾全大体,终于忍耐下来了。那位老和尚的苦心,车丹现在明白了,同时对左奇右怪果然没有伤人,印象之间,也有了好转。
因此眼见左奇右怪,抱着兴高采烈的心情,去饮那“五鼓断肠酒”,心里委实有些不忍。蓦又想起圣手空空常伯翦曾推测说,左奇右怪能脱出那两重石壁,定是离尘大师放了他们。
如果真是离尘大师放出来,眼看两人赴死,他更不能坐视不救!
何况计算左奇右怪的,又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不归谷主”玉玲珑,自己不仅应该去救她想杀之人,还要杀她才对!
想到此时,不禁勾动豪情,心想:“我再不赶去,怕是迟了!”
主意打定,从那横生崖际的树草上,猛一长身,腾空飞掠而起,轻飘飘掠落地面之后,长长吸了一口气。
登时功力暗聚,点足如飞,向那灯光隐没之处,狂驰而去。
一路思忖:“那玉玲珑贱妇,为什么要杀左奇右怪?两个浑人既然这样倾心于她,不正好利用么?”
蓦地脑际灵光一闪,悟道:“是了!玉玲珑贱妇谋害了师傅天残老人,并取去了那张万妙图,害怕左奇右怪终有发觉之时,所以先下手为强,除去一对祸根!”
他猜的不错,除此之外,不归谷主玉玲珑,委实没有加害她同门师兄,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的理由。
车丹展开身形,疾逾流星,霎眼之间,已绕过山嘴!
抬头望去,那两盏红色宫灯,业已不见。
车丹心里一急,拼力向前奔去。
但觉山谷渐渐开朗,山峦转秀,虽在夜暗,目力所及,景色不当,绕过一片树林,蓦地发现一处山坳之内,楼台隐隐,灯光零星!
车丹猛刹身形,驻足而观,他目力特强,只见那灯火零星之处,房舍依山而起,重楼飞阁,气派不凡。
他陡然想起前次被脂粉倩魔手下妖女擒住之时,脂粉清魔欧阳垢,曾经神色傲然地大叫“回宫”!
那么,这一处,定是脂粉清魔欧阳垢的“魔宫”了。
想到此时,猛地一惊,暗忖道:“那左奇右怪,准是进了魔宫,我还不赶去,他两个一副馋相,十几年未闻过酒香,五鼓快到,莫不已饮下断肠之酒了?”
他对左奇右怪好念一生,一心救人,紧了一紧手中长剑,一纵身形而起,向那灯火楼台之处闯去!
相距莫约半里之遥,凭车丹的轻功飞纵身法,展眼就到。
但他数经奇险,虽获得“降龙三剑”之后,心雄万丈,在那玄女庙一度挫折,顿又使他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虽是救人心切,却也不敢过份冒险。
尤其对手之人,又是“不归谷主”玉玲珑,他忽然想到除了救左奇右怪之外,自己报仇雪恨,在此一举。
如此一想之后,登时缓下脚程。
此时魔宫楼阁,历历在望,只见那宫门,宛如一座牌楼,宫门两侧,分立着两个巨大石狮。
车丹暗忖:“哇操!看这气派,不输王侯府第,这魔头好享受啊!”
仔细注目,只见宫门左近,人影依稀,来回不已。
不禁脑中电转,心道:“我如明目叫阵,怕是难以救得左奇右怪,但除此之外,我如何混进魔宫。”
他心知那些来回的人影,准是负责警戒之人,要想从正门登堂入室,没有隐形之术,岂有不被人发现之理?
游目四扫,只见魔宫左侧,有一派疎林。
心中一动,当下兔起鹘落,两三个起落,便已超越八九丈之远,略为一停,纵身穿林而入。
藉着林木掩护,展开“游龙功”,贴地飘行,绕至魔宫一侧。
举目打量,忽觉脑后轻啸划空,金风到耳。
心知有人暗算,肩头晃处,立刻横飘五尺,霍地一修“黄龙转身”,振腕一剑,狂挥而出!
他听风辨位,先发剑攻敌,然后才抬头打量,原来偷袭自己的,乃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那人显然身手不凡,他一剑劈空,身形一斜,那怕车丹身形一旋,剑发如风,他已一闪而开!
车丹压低声音叱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答,但见黑衫一飘,又是一剑攻到!
剑势凌厉,划起一片啸风,嗡嗡震耳。
车丹心中一动,猛然想起在那玄女宫,四个面蒙黑纱,手持长剥之人,暗忖:“莫非这个也是饮下那银壶中毒液,归顺了不归谷的中原武林高手?”
思忖之间,滑步又避开了一招。
不由心下发急,暗自忖道:“那左奇右怪眼看就要向鬼门关上投到了,我被这家伙缠住,如何是好?”
他情急之下,忽动杀机,心想:“哇操!纵令你是中原武林人物,但你怕死贪生,走入神门,如今又变成了不归谷中鹰犬,我就杀你何妨!”
想到此时,持臂运剥、一招“伏龙于天”,飞刺而出。
他存心杀人,这一剑出手,拼出了十成功力,但见缤纷剥雨,怒卷狂飘,直向对方周身大穴罩去!
那黑衣蒙面之人,虽然剑招不弱,那见过这种上乘绝学,被这森寒剑气一罩,登时弄得手忙脚乱起来。
车丹此时只要剑光一合,冥司地府便会又多了一个无头之鬼。
但他忽然转念,不忍就下辣手,蓦地左腕一抬,骈指如戟,向那慌乱不知所措的黑衣蒙面人,疾点而出。
但闻指风飒然,那黑衣人闷哼了一声,应指而倒。
车丹在一招凌厉奇诡的剑势之下,暗运指功,点倒了那黑衣蒙面人之后,再也不顾,转身纵步一跃,登上了一座高墙。
纵目四扫,但见院宇沉沉,空庭寂寂,显然,这座“魔宫”由于建筑宽广,警戒并不十分周密。
车丹暗忖:“虽然已到魔宫,那玉玲珑贱妇,就在何处?”
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就墙头上双足着力一弹,立即穿空拔起四丈,向一角飞檐之上落去。
脚踏鸳鸯琉璃瓦,展目四望。
遥遥只见东南一座大殿之中,火烛辉煌。
车丹心中一喜,暗道:“找着了!”一紧手中长剑,就一片鸳鸯碧瓦之上,向那灯火之处奔去!
他此时由于领悟了那篇“龙虎金刚经”的妙法宏旨,轻功造诣,业已精进了不少,那鸳鸯瓦上虽然滑不留指,但他却健步如飞。
霎眼之间,已登上了一座大殿。
登时身形一俯,缓缓移近檐口,小心翼翼地稳住身形之后,向殿堂以内看去。这是一座宏伟壮观的大殿,但见雕梁描凤,画栋飞云,四根合抱的朱漆殿柱上,蟠绕着四条金龙,金光耀眼,璀璨夺目。
只见殿顶之上,一排四盏八角琉璃灯,前后四排,共一十六盏,照得满殿雪亮,恍同白昼?
车丹凝目看去,果然在殿堂正中,摆着一席盛筵,左右分坐着两人,正是那两个浑人,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
下面一人背向而坐,但见锦袍耀彩,金带闪光,正是脂粉情魔欧阳垢。
上首之人,自然是“不归谷主”玉玲珑了,但见她云鬓似雾,肤光胜雪,可惜脸上却蒙上了一幅绿纱,难见庐山真面目!
车丹暗忖:“大概还没饮下断肠之酒?”
忽听玉玲珑从那蒙面绿纱以内,宛如黄莺出谷,珠走玉盘,透出一种银铃般的笑声道:“小妹和两位师兄,一别十余年,想不到今朝相逢!”
左奇右怪当时掌击少林群僧,宛如两只猛虎,此时在师妹玉玲珑面前,顿时变成了两只羔羊,同是乖乖地坐在那里,四目闪光,露出两张傻笑的脸。
但听左奇酆浩道:“是啊!”
右怪韦丙也接声道:“是啊!”
两声“是啊”,便又默声不响了!
王玲瑶娇笑又起,问道:“不知两位师兄这十余年中,游侠何处?”左奇酆浩大嘴一裂道:“被一个和尚关起来啦!”
玉玲珑啊了一声道:“那个庙里的和尚?”
右怪韦丙道:“他没有庙啊!”
玉玲珑微一沉吟道:“莫非是个游方的和尚……”
话到此时,但见那蒙面绿纱波动了一下,接道:“凭两位师兄,那有这等厉害的和尚?”左奇酆浩道:“是啊!他很厉害!”
右怪韦丙道:“那死和尚施展”七步擒龙手“玉玲珑道:“他叫什么字号?”
左奇酆浩摇了摇头道:“他没有名号!”
右怪韦丙道:“反正是个和尚啊!”
车丹凝神注目,只见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只亘觥,显然已经酒过数巡了,但左奇右怪并无中毒之象,不禁暗忖:“莫非刚才邵三个妖女说谎?”
忽又听得玉玲珑娇笑问道:“两位师兄怎样出来了?”
左奇酆浩道:“是一个好心的少年人放出来的!”
右怪韦丙道:“他叫车丹!”
车丹听得一愕,忖道:“这就奇了,我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目注玉玲珑,只见她香肩微微一抖,用着惊讶的口吻问道:“是他?”
左奇右怪同时点了点头。
玉玲珑忽然话题一转,娇声道:“师傅他老人家被杀之事,两位师兄还记得么?”左奇右怪霍地四目齐睁,同声道:“记得!”
玉玲珑缓缓说道:“这件事,已经二十年了,不知两位师兄,是否还有报仇之心?”左奇酆浩浓眉一轩道:“那怕一百年,我要杀了那狠心之人……”话到此时,目光向右怪韦丙一瞪!
右怪韦丙猛一滋牙道:“那怕一千年,我不饶过于他……”忽然转向玉玲珑道:“玉师妹,你不是说?……”
左奇酆浩也立时掉过脸来道:“玉师妹!你说那杀害师傅的……”
玉玲珑毫无惊愕之感,缓缓抬起一只羊脂白玉般的皓腕,玉指织纤,揭去了那幅蒙面绿纱。
车丹虽相隔在数丈之外,顿觉眼前一亮!
只见那玉玲珑面如芙蓉,波横秋水,看来不过二十许人,俏丽中带着几分风情媚态,此时星眼乜斜,分向两人一掠,嫣然一笑道:“我没说什么啊!”
左奇右怪也如痴如醉,同时呐呐道:“是啊!玉师妹,你没说什么!”
就在此时,忽听宫外,梆鼓五响!
玉玲珑盈盈起立,娇笑说道:“小妹想和两位师兄,痛饮一杯……”神色微微一变,转向侍立一旁的手捧银壶的青衣少女道:“换酒!”
车丹听得心头一寒;,暗叫了一声道:“糟!断肠之酒来了!”
只见那玉玲珑春意透酥胸,春色横眉黛,缓缓接过银壶,先在左奇右怪两人面前,各斟了一杯,然后掉转银壶,手按壶柄,又替自己也斟了一杯。
左奇右怪目注杯中,满脸欣喜之色,同时叫了一声道:“好香的酒!”
车丹瞧在眼里,不禁微微一愕,暗忖:“哇操!要真是断肠之酒,这玉玲珑贱妇,怎肯陪饮?”
他江湖阅历浅薄,那知银壶中另有秘密?银壶虽仅一只,酒却可以分装两种三种,要不然,玉玲珑何必去按那壶柄?
方自狐疑难定,只听玉玲珑娇笑道:“此酒百年陈酿,饮后如登仙境,平常之人,万难一尝!”
左奇酆浩裂嘴笑道:“师妹你真好啊!”
右怪韦丙显出满脸馋相,咂了咂舌头接道:“莫说饮下这杯酒,就闻闻这酒香,我已经像神仙了呢!”
玉玲珑媚笑嫣然,眼波连闪了两闪,柔声说道:“愚妹和两位师兄,今朝相逢,应该痛饮一醉!”
左奇右怪同时裂嘴傻笑道:“是啊!”
玉玲珑媚眼如丝,分向两人杯中一扫,缓缓说道:“师父惨死之事,两位师兄一直挂记在心,饮了这杯酒后,可以真象大白了!”
左奇酆浩霍然道:“有这灵的酒么?”
右怪韦丙接道:“那何不快饮?”
车丹听得心头一沉,暗忖:“哇操!玉玲珑贱妇语含双关,言词闪烁,莫非两人杯中,确是断肠之酒?”
只听玉玲珑道:“两位师兄饮后自知,请啊!”
车丹凝目看去,只见左奇右怪两人,业已举杯就唇,不禁心中大急。
方待扬声喝止,忽见乌光两闪,穿殿而入!
只听殿中“铮”然两声脆响,左奇右怪手中玉杯,齐被打破,雪亮灯光照射之下,毒酒洒满一地,冒起两团青烟。
玉玲珑神色立变,进发一声娇叱道:“好大的胆!……”
话音未落,满殿灯光齐减!
伺伏檐口上的车丹暗吃一惊,忖道:“这就怪了,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敢来虎口剔牙?”
忽听漆黑的殿中,左奇酆浩的声音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右怪韦丙接道:“这酒还会冒烟呢?”
车丹心中一动,暗忖:“我应该赶快告诉他们,玉玲珑贱妇不怀好意,这是五鼓断肠酒啊!”
主意打定,方待扬声发话,忽觉身后琉璃鸳鸯瓦上,传来一声轻响。
车丹闻声知警,霍地回头。
就在他还没有辨清人影之际,只觉一股强猛的劲力,横空涌到!琉璃鸳鸯瓦上光滑如镜,他身形尚未站起,被那股袭来劲力一撞,翻落檐头。
身形荡空下坠,忽听瓦面上有人扬声叫道:“下面拿人!”那叫声耳极熟,正是脂粉情魔欧阳垢。
檐高两丈有余,车丹刚好落到一半,忽见斜刺地射起一条黑影,娇声应道:“拿着了!”来人灵快如电,皓腕一伸,把车丹拦腰抄个正着,玉指轻按,点上了穴道。
车丹做梦也没有想到,就这样轻易地被人生擒活捉了,五指一松,长剑脱手坠落,掉在地面青砖上,发出“呛!”一声响亮。
车丹虽被点了穴道,浑身动弹不得,但目能视,耳能听,暗忖:“葛屁了,这准是玉玲珑贱妇,如今被她擒住,岂不完了!!”
好不容易遇上了玉玲珑,“降龙三剑”一招未用,便做了阶下之囚,一时悲愤之情,难以自制,凄然叹了一声,闭上双目。
只觉擒住自己之人,并不入殿,点地一弹,又复飞纵而上。
此时东方已露鱼白,晓色将起。
车丹怀着羞惭之心,兀自紧闭双目,心想:“哇操!我就背鼓入庙(挨打!)任你去千刀万剁好了!”
但觉忽起忽落,奔行甚速,耳畔响起一片衣袂飘风之声。
车丹暗暗奇道:“魔宫这大,也不该奔行了如此之久,这像是到了旷野,玉玲珑贱妇,要把我带往何处?”
他乃个性极强之人,虽感到有点奇怪,仍然闭目不睁。
怀着无比沉痛之心,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渐觉阳光刺目,不禁暗忖:“太阳都出来了,不知到了什么地头,莫非他要把我擒回不归谷?”
心念转动,眼前忽又一黯。
只觉挟住自己的手臂,突然一松,“沙沙!”一声轻响,整个身子,就像是落在一堆枯叶之上。
车丹心头一沉,暗忖:“是了,她准是不便叫左奇右怪看到,把我弄到这种荒野无人之处,暗下毒手!”
想到此时,浑身皆凉,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
他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凄惨结局,双目闭得更紧。
忽觉一只茅荑的手,在自己身上轻轻一拂,穴道顿解,接着响起一银铃般的笑声道:“起来啊!”
车丹闻声一惊,心道:“哇操!莫非不是她?”
霍地张目,一跳而起。
抬头一看,自己空捏着一把冷汗,那里是“不归谷主”玉玲珑?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女。
但见地淡扫蛾眉,风致嫣然,一对翦水双瞳,宛如点漆寒星,正目注自己,口角微微含笑。
车丹抡目四扫,但见古木森森,峻岭接云,自己正站在一株合围大树之下,不禁微微一愕道:“姑娘可是不归谷主的手下之人?”
青衣女笑容一裣,愠道:“你看我像是人家手下之人么?”
左瞧瞧,右看看一阵子,车丹道:“姑娘既不是那玉玲珑贱妇手下之人,为何擒拿在下?”
青衣女柳眉一竖道:“这真是好心讨不到好报了,我好意把你救了出来……”话到此时,素手一挥,接道:“好!就算我的不是,你再去送死吧!”
车丹眉头一皱道:“姑娘既是救援在下,为何要点上在下的穴道?”
青衣女口角一哂道:“身在险地,你手中有剑,不点上你的穴道,你肯轻易就范,不作困兽之斗么?……”
话到此时,又是一顿,接道:“而且,你显然不知那玉玲珑的厉害!”
车丹听毕,不禁暗暗点头。
突又双眉一轩道:“在下正要斗斗那玉玲珑啊!”
青友女哼了一声道:“食米不知米价,你再去斗吧,反正多杀个把人,在玉玲珑眼里,并不算得什么!”
车丹怔了怔道:“姑娘门缝里看人,如此小看在下么?”
我怎敢小看你?……那少女柳眉一轩,含笑接道:“你在那檐口贼眼溜溜,可是想营救左奇右怪?”
车丹皱了皱眉头道:“不错!”
青衣女“嗤”的一笑道:“要靠你救,左奇右怪早作断肠之鬼了!”
车丹霍然问道:“莫非那两点乌光,乃是姑娘出手?”
青衣女仰面笑道:“除了我,谁敢在百花魔宫,去撩玉玲珑的虎须?”
凭一个十六七岁少女,敢作如此豪语,车丹听得不禁微微一怔,暗忖:“哇操!此女这等自负,不知是何来头?”
“哇操!此马来头不小哩!”当下苦笑说道:“敢问姑娘尊姓?”
青衣女展眉一笑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之后,好报今日之恨?”
车丹愕然道:“冤枉呀!姑娘怎作如此想法,纵令姑娘稍有不当之处,也是一番好意,在下岂有报复之心?”
青衣女道:“有甚不当?”
车丹叹了一声道:“哇操!在下和那玉玲珑贱妇,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要非姑娘无端插手……”
青衣女突然柳眉一扬,截住话头道:“你早已把她杀了是么?”
车丹道:“这可说不定啊!”
青衣女微微一笑,问道:“你是那派门下?”
车丹道:“武当派。”
青农女轻摇玉首,晒然一笑道:“犀牛望月,空想!”
“哇操,又是一个恰查某!”这句话,听得上车丹脸色一沉,愤然说道:“姑娘可曾见识过武当剑法?”
青衣女星目一闪,笑了笑道:“这就领教几招好么?”
车丹道:“oK!可惜在下身边无剑!”
青衣女道:“这里有……”
霍地翻腕肩头,但听一缕清越龙吟之声起处,寒光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柄晶莹夺目的长剑。
蓦地掉转剑柄,玉手一送,娇声说道:“接着!”
只见光华激射,划空生啸,照定车丹迎面疾奔而到。
车丹探手一撩,抓住剑柄,略一展视。
但见剑身触目生寒,蓝湛湛宛如一泓秋水,剑柄古色斑烂,黝黑如墨,不禁讶然一惊,暗忖:“好一柄稀世神兵!”
只听青衣女微微一笑道:“此剑名号”青萍,载诸典籍。“车丹愕然抬头,道:“在下只觉此剑不凡,不料竟是一柄古代名剑。”
青衣女道:“有此一剑,至少可使”武当剑法,生色不少!”
车丹目注少女,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我用此剑,姑娘你用什么?”
青衣女道:“我?……”柳腰轻折,俯身拾起一段枯枝,笑了笑说道:“我就用这个好了!”
车丹闻言之下,登时脸色骤变,怒溢眉宇说道:“哇操!姑娘既然这等轻视在下,那还比个什么?……”
翻腕插剑于地,冷笑一声道:“再见了!”
他一气之下,腾身一纵,斜斜地拔起两丈五六,身形凌空一折,快逾急弩,向林外疾掠而出!
人在半空,忽听青衣女一声娇呼道:“别生气啊!……”
车丹冷哼一声,向林外落去。
身形刚刚落地,忽见眼前人影一闪。
车丹抬头一看之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眼前之人,正是那青衣少女,只见她手中正倒提着那柄青萍剑,面含微笑,临风玉立。
车丹暗吃一惊道:“哇操,比喷射机还快!”
这委实太快,快得令人难以相信,车丹人到半空之时,还听她在后面娇声呼叫,那知身形甫落,她已超越面前。
而且气定神闲,毫无匆遽之色!
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居然练成了这等旷世轻功,车丹入目之下,教他那得不惊:“哇操!看样子女人放尿可以射过溪了!”
青衣女似乎并没注意到车丹脸上的惊异之色,嫣然一笑道:“你这人好坏的脾气,我并不是存心的啊!……”
星目闪了两闪,又接道:“只有一柄剑,教我什么法子?”
车丹默然不答。
青衣女语音愈和,笑了笑道:“如今我用这柄剑,你去随便找根树枝好么?”
车丹忍不住昂然说道:“你是一定要比?”
青衣女道:“大家点到为止,又不是生死相搏。”
车丹道:“哇操!拼就拼,纵合生死相搏,在下也无所惧!”
青衣女“哦”了一声道:“看!你又生气了,那就不比吧!”
她刚才还带着几分俏皮,忽然之间,变得柔情如水起来,车丹微微一怔,暗忖:“看来此女心肠不坏!”
有了一点好印象之后,人家既然笑脸如花,他也就不便板起脸孔,当下破颜一笑道:“还是比一比吧!”
青衣女满面欣喜之色,娇声道:“好啊!让我也见识见识武当剑法!”
车丹道:“你不是瞧不起武当剑法么?”
青衣女眉头一皱道:“不是我说的,是我姥姥。”
车丹微微一愕道:“你姥姥?是你阿妈?”
车丹道:“你姥姥还没回去吃碗裸呀?她也会武功么?”
“吃碗裸?我不懂!……”
青衣女微一沉吟道:“我想她会的,但没见她用过。”
车丹道:“不扯了!她怎么说?”
青衣女道:“论起天下剑法,她说少林剑法第三,没提起武当。”
车丹睁目问道:“谁第一?”
青衣女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车丹又问道:“谁第二?”
青衣女道:“玄阴剑法!”
车丹愕然问道:“那是那一派?”
青衣女轻扬罗袖,掩口一笑道:“就是玉玲珑啊!”
车丹脑中电转,暗忖:“难怪刚才我自称是武当派之时,她说空想,原来那玉玲珑贱妇,竟是天下第二剑法?”
想到此时,疑云忽起,心道:“到底谁是天下第一剑法?……”
陡然之间,一个兴奋的念头闪过脑际,大喜暗道:“莫非就是离尘大师父传我的降龙三剑!”
喜之于心,必然形之于色,他一阵洋洋得意之下,目光打从那少女手中一柄青萍宝剑之上,一掠而过,只觉耀眼生花,寒光四溢。
不禁心头一沉,暗忖:“不对!她既知道第二,第三,那有不知第一之理?”就在此时,忽听青衣女微微一笑道:“你在想些什么?”
车丹苦笑接道:“我想你定知道天下第一剑法!”
青衣女道:“不错!我知道!”
车丹道:“你为什么不说?”
青衣女眉头一皱道:“说了怕你生气啊!”
车丹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快说吧!……”
口里叫她快说,心里却自忖道:“你姥姥又是什么人,凭她评论天下剑法,也未必有准?”
只听青衣女道:“你真不生气么?”
车丹微露不悦之色道:“你就不说吧!”
青农女妙目一转,笑道:“反正我不说,你也生气,我就说了吧!……”她微微一顿,抡了抡手中青萍剑,接道:“我姥姥说天下第一剑法,就是先天太乙奇门剑法!”
车丹道:“这又是那一派的剑法?”
青衣女星目一阵眨动,仰脸说道:“就是我们啊!”
车丹闻言之下,不禁暗暗好笑,心道:“哇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姥姥也真会往脸上贴金,天下第一剑法,就是自家的剑法!”
当下含笑问道:“你是那一派?”
青衣女摇头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姥姥她也不说。”
车丹道:“你姥姥现在那里?”
青衣女道:“她在生病。”
车丹道:“很大的年纪了吧?”
青衣女点了点头道:“是啊!”
车丹道:“你们的剑法既然是天下第一,怎的从没听人说过?”
青农女微微一笑道:“曲高和寡,何必要人知道呀!”
车丹念头暗转,心道:“看她说话,不像玩笑之言,我何不就用降龙三剑,冒充武当剑法,试她一试?”
主意打定,反手折了一根树枝,立掌如刃,削去了上面的杂枝,笑了笑道:“就让在下领教几招天下第一剑法吧!”
青衣女柳眉一舒,娇笑道:“好啊……”
抡了抡手中青萍剑,笑容略敛,接道:“用这柄剑,委实要沾不少便宜,假如你不生气,我也用树枝好么?”
说话之间,妙目凝光,澄澄如水,直注在车丹脸上。
车丹被看得心头一跳,暗忖:“哇操!她这眼睛,好光彩啊……”当下点了点头道:“随你便吧!”
青衣女盈盈一笑,顺手把那柄青萍剑插在地上。
地上到处都是枯枝,她随便检了一根,玉首轻抬,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笑道:“你进手吧!”
车丹存心要看看她自称“天下第一”的剑法路数,手握树枝,真气暗提,微微一笑道:“你先请!”
青衣女应声道:“好!”
手中枯枝左右一摇,颤开三朵浑黄圆圈,娇声说道:“记住,咱们已经有言在先,点到为止啊!”
车丹忽然大笑说道:“凭一根树枝,不点到为止,也只好点到为止了。”
青衣女扪嘴一笑道:“真的么?……”
三朵浑圆圈蓦地一合,黄光一缕,隐挟风雷,但听划空生啸,照定车丹迎面飞刺而到了!虽仅一根树枝,但出手威利无伦,车丹瞧在眼里,不禁大吃一惊,暗叫了一声道:“好剑法!”
双肩晃动,横飘五尺。
手中树枝一抖,颤开一团青光,式化“伏龙于天”,但见万点青芒,一齐飞洒而出,觑定青衣女胁下点去!
只听那青衣女娇呼了一声道:“武当剑法不坏啊!……”柳腰一拧,手中枯枝已经横削而下!
此时两人全身功力,尽都凝聚在两根树枝之上,那怕两根树枝粗仅逾指,但却坚比精钢,青衣女横枝下削,重压千钧!
两条树枝还差数寸,车丹顿觉虎口一震,蓦地撤招变式,左滑三步,但他岂肯罢手,猛又丹田提气,一招“屠龙于渊腾身攻出!
青友女“咦”了一声,忽地娇躯一旋,闪开车丹迎面一招,手中枯枝略抖,一连漩起十几个浑圆圈。
但见漫空枝影纵横之下,日色一黯,闪电般朝向车丹盖头疾罩而到!
原说点到为止,更非兵刃相见,各人只是凭着一根树枝,但青衣女剑式之盛,幻变莫测,依然凌厉惊人,世所罕见!
车丹眼看千重枝影,宛如剑山倒塌般盖头下压,不禁心头一凛!
他此时两招一接,心知青衣女除了剑法奇诡之外,功力也比自己高出不少,如想硬架,自己手中的一根树条,势非被对方震断不可,这样一来,岂非胜负立分?车丹自获“降龙三剑”之后,豪气千丈,如今那最后一招“龙兮龙兮”,没有施展之前,他怎肯认输?
说时迟,那时快,猛地身形一仰,用了一式“铁板桥”,双足拼命一弹,转化为“金鲤倒穿波”,贴地倒飘而出。
一篇“龙虎金刚经”,对他大有帮助,仅凭师门学艺,车丹莫想能逃开青衣女,这一招倒卷电旋的枝影以下!
就在他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跳起,青衣少女手中枝影已收,嫣然一笑道:“我已见识了两招武当剥法,总算谁也没有输招,算了罢!”
她真把这当作了“武当剑法”,显然,她只听她姥姥品评天下剑术高低之分,自己并未亲眼目见。
其中一句“谁也没有输招”,却是安慰车丹。
车丹原也是聪明绝顶之人,那有不知?当下脸上一红。
但他倔强成性,紧接着眉梢一挑道:“不!要比就比三招,两招怎能算数,再来一招罢!”
青衣女目光一转,笑了笑道:“那你准是还有绝招未施,请吧!”
“不错?还有一招”龙兮龙兮!”。
车丹被她一语道破心事,不禁脸上又是一红,假装着没有听见,手中树枝晃了两晃,大声说道:“第三招来了!”
话音甫落,腾身一纵,但见青光暴长,枝影所及?足足笼罩丈余方圆,觑定青衣女呼啸而至!
青衣女目射奇光,注视着万点青芒,忽然娇呼一声道:“好啊!这一招我接不下了!”香肩一晃,人影已失!
车丹愕然收招,只听身后传来青衣女银铃般的声音道:“看来武当剑法,足可比拟天下第二剑法,我姥姥把少林剑法列为第三,莫非说错了?”
车丹霍地旋身,只见青衣女手握枯枝,满脸茫然之色!
车丹毕竟是个不善撒谎之人,撒了谎心里万分难过,忍不住苦笑说道:“你姥姥并没说错啊!”
青衣女双目一睁,愕然问道:“没有说错?那你这剑法?”
车丹虽不想继续撒谎,也不愿说出师门之外,另有奇遇之事,他怕一提起离尘大师,又被迫问不歇。
当下眉头一轩,岔开话题道:“你说我这剑法,足可比拟天下第二剑法,那你们的先天太乙奇门剑法,仍然是天下第一剑法了?”
青衣女微微一笑道:“你这人好爱嫉妒,就算武当剑法,天下第一,好么?”显然,她不想和车丹,多斗口舌。
但她仍然把车丹的“降龙三剑”,说成了“武当剑法”,车丹微微一愕,也就不好再提。蓦又心中一动道:“你觉得我这剑法,报仇有望么?”
青衣女道:“你是指玉玲珑?”
车丹点了点头。
青衣女略一沉吟道:“论剑法足可匹敌!”
车丹愕然道:“难道她除了剑法之外?……”
青衣女道:“自然,除了……”
话到此时,微微一笑,接道:“我也不十分清楚啊!”
车丹眉头一皱道:“萍水相逢,难怪姑娘不肯尽言。”
青衣女道:“就算我都说了,那也无益啊!”
车丹道:“为什么?”
青衣女笑了笑,柔声说道:“听我的话,莫擅闯百花魔宫!”
“百花魔宫”,显然就是脂粉情魔欧阳垢的那座宫殿了,青衣女如此一说,车丹猛然想起了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
他摇了摇头道:“可惜那两个浑人,至死不悟!”
青衣女道:“你说谁?”
车丹道:“左奇右怪。”
青衣女道:“慢慢他们会明白的啊!”
车丹一皱眉头道:“就怕命儿不长。”
青衣女道:“为什么?”
车丹道:“你虽打翻了两杯五鼓断肠酒,那玉玲珑贱妇一不做,二不休,难道他会饶过他们?”
青衣女蓦地柳眉一轩道:“她敢?”
车丹怔了怔道:“她不敢?”
青衣女探手入怀,掏出一物,玉掌一伸道:“你瞧!玉玲珑看到了这个以后,保管吓破了半个胆呢!”
车丹睁目看去,只见青衣女掌中,托着一枚小小的环儿,映着初上丽日,乌光发亮,不由奇道:“这是啥米?”
青衣女道:“此乃太乙如意环,一共七枚,我姥姥当年信物!”
车丹愕然问道:“你姥姥是什么人?这么罩得住!”
青衣女缓缓说道:“我姥姥么?……”
话犹未了,忽作凝神谛听之状,急声说道:“我要走了,我姥姥在叫我呢!”车丹尖起耳朵,毫无听觉,不禁奇道:“我怎么没听见?”
青衣女不答,指了指插在地上的那柄青萍剑道:“我害你丢了一柄剑,如今你手无寸铁,这柄剑就暂时借你一用吧!”
车丹连连摇头道:“那怎么成,你这柄剑……”
青衣女不待车丹说完,一纵娇躯,飞掠而起,越过萧萧林木,一瞬已逝!远远飘来一声娇笑道:“你记着,我叫冷无双啊!……”
※※※
青衣女去如飞鸿,临走留下了三个字“冷无双”。
车丹怔怔出神,注视在那柄蓝光湛然的青萍剑之上。
半晌,自言自语道:“怪事!天下第一剑法,太乙如意环,她姥姥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想起刚才比斗之事,自己的一招“龙兮龙兮”,显然发挥了最大的威力,那青衣女口说招架不了,但一晃不见。
凭那种奇诡莫测的闪纵身法,悄无声息便掩到了自己的身后,要真是生死相搏,她从背后奋起一剑,自己岂不当场毙命?
这样看来,她说招架不了,不过是存心相让,要不然,何以她口中之言,仍然只把自己的剑法,比拟天下第二?
自己的剑法,既被她评为第二,那她的剑法,岂非仍然第一?果然如此,这不是存心相让,还是什么?
车丹想到此时,禁不住一种莫名的悲哀,掩上心头,黯然自语道:“哇操!难道我真的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么?”
凭车丹弱冠之年,能习成“天下第二剑法”,照说屈指中原武林,足可扬眉焕彩,那还于心不足?
但他所想的,并不在此,只是怕斗不过玉玲珑。
此时晓日已上三竿,骄阳普照,他向前跨了两步,伸手拾起那柄青萍剑,又复喃喃自语道:“她说她叫冷无双,并没问起我叫什么,一柄如此好剑,借给一个不知甚姓甚名之人,好大方啊!……”
忽然心中一动,暗忖:“哇操!我何不以还剑之名,去追踪她一程,到底要看看她那姥姥,是个什么人物?”
主意打定,腾身一纵而起。
他原已打量好了那青衣少女冷无双去时方向,此时展开绝顶轻功飞纵身法,朝向正北一路追去。
这勾漏山中,群峰连绵,溪谷交错,车丹发足飞奔,看看日已近午,展目四望,那有那青衣女冷无双半点踪迹?
不由忖道:“看来我是白追一程了,不论是否追错方向,就凭她那绝尘飘絮的轻功造诣,我也望尘莫及啊?”如此一想,立刻缓下脚程,刹住疾奔之势。
方自脑中电转,忽听隐隐传来一声娇呼:“丹哥哥!……”
车丹人目惊心,暗道:“这不是环妹妹的声音么?她……”
想起那玄女庙的一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玄云鬼女亲口告诉他,潘紫环已饮下了那银壶中的毒液。
而且,他也亲见潘紫环那种茫然的脸色,显然神志已失。
但这一声“丹哥哥”,却分明是潘紫环的声音,十余年青梅竹马的旧侣,这声音他听过了千万遍,岂会听错?
再则,除了潘紫环之外,更没有叫他“丹哥哥”的人。
车丹一惊之下,轮目四顾,但空山寂寂,不见半个人影。
玄雾盖顶之下,隐隐又是一声娇呼,随着山风飘垂而至。
“丹哥哥!你快来啊!……”
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字,在心头震颤,那婉转的娇呼之声,像是从左侧飘垂而来。
光天化日之下,决不会有山精鬼魅显灵,而且鬼怪之说,他根本不信,判定准是师妹潘紫环。
忍不住真气略凝,扬声大叫道:“环妹妹!你在那里啊!……”
他自蒙离尘大师,替他打通了奇经八脉之后,又渐渐领悟了不少那篇“龙虎金刚经”上面的妙法奥旨,因此内功骤增不已。
此时气发丹田一叫,但听群山嗡嗡,一片廻响之声,不绝于耳。
余音一落,果然又听得潘紫环的娇呼之声道:“丹哥哥!我在这里啊!……”车丹再不犹豫,猛地一纵身形,向左侧飞掠而起。
他此时已确定潘紫环的呼叫之声,是从左侧传来。
几个起落之间,遥遥望见一片疏林,他目光如炬,早已瞥见林口立着一条倩影,紫衣临风,正是师妹潘紫环。
这一发现,禁不住喜出望外,热血沸腾,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身形悬空打闪,猛提了口丹田真气,直向那林口落去。
但见潘紫环眉目含情,口角含笑,显然不是昨晚在那九天玄女庙,被玄云鬼女一柄利剑架在颈项之上的那种惨淡茫然之色!
奇怪!凭潘紫环,她怎能脱出玉玲珑的魔掌?而且,独个儿在这一片疏林之中出现,莫非饮下那银壶中的毒液已解?
车丹一时喜极之下,未遑多想,飞身已落到林口。
忽见潘紫环嫣然一笑,返身向林里走去。
车丹急声道:“环妹妹!快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潘紫环不答,莲步姗姗,已走在一丈之外。
车丹怔了怔,纵步跟随而入。
抡目一扫,但见这片疏林老干横枝,暗香浮动,竟是一片梅林,不禁触目一惊,大声说道:“环妹妹!愚兄有话问你!”
只见那潘紫环,忽然行动加速起来,绕过两株梅萼老干,一晃不见。
车丹微微一愕道:“这是怎么回事啊r·”
心念乱转,忖:“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不成?”
思忖未了,忽听格格一声娇笑道:“车丹!你好笨啊!”
车丹霍然掉头,只见发话之人,乃是玄云鬼女,手横长剑,站在一丈以外,不由怒火一腾,哼了一声道:“是你?”
玄云鬼女道:“是我又怎么样?”她已一改过去阴沉冷傲之色,嘴角之上,浮起一层笑意。
车丹眉峰一竖,一抡手中青萍剑,厉声叱道:“快说,我环师妹那里去了?”玄云鬼女笑了笑道:“你的环师妹,如今也是我的环师妹啊!”
车丹霍然一震道:“什么?你的环师妹?”
玄云鬼女点头说道:“她已拜在我师父门下。”
车丹眉头一轩道:“放屁!父仇不共戴天,我环师妹不是这种人。”
玄云鬼女道:“事实俱在,如今我是她的师姐呢!”
车丹咬了咬牙道:“你们迫服她喝了那银壶中的毒液,因此神志不清。”玄云鬼女道:“你刚才不是见她好好的么?”
车丹道:“如今她人在那里?”
玄云鬼女道:“你想见她么?”
车丹道:“不错!我要问一问她。”
玄云鬼女道:“假如你肯归顺不归谷,不仅可以见她,并且……”
车丹抡剑一指,叱道:“住嘴!……”
他语音略顿,俊目中英光一闪,冷笑接道:“你在作梦啊,你老头岂肯归顺不归谷?”
玄云鬼女道:“这是我师父的意思,你好好想一想吧!”
车丹愤然喝道:“我不必想了!……”霍地腾身一纵,剑发如风,照定玄云鬼女闪电飞刺而到!
宝剑出手,迸发一声厉叱道:“不交出我环师妹,就先陪一条鬼命吧!”剑是宝剑,招是绝招,但见漫天光影,闪闪生寒,怒卷狂飘而出!
玄云鬼女虽是“不归谷主”玉玲珑门下宠徒,但剑法造诣,显然要比车丹略逊一着,自然不肯硬拼。
但听嘿嘿一声冷笑道:“你身入牢笼,还想逞凶!”话音甫落,玄色披风一飘,绕过一株梅萼老干,身形顿杳。
刚才潘紫环突然失踪,车丹还未在意,此时眼睁睁看着玄云鬼女一闪而没,不禁疑云大起!
尤其玄云鬼女一句“你身入牢笼”车丹听得暗吃一惊,忖道:“难道这片梅林便是牢笼?”
他猜得不错,就在他思忖未了,忽听玄云鬼女阴恻侧一声冷笑道:“车丹!死生一念之间,你快做个决定吧,要不然,这座九九梅花幛,就是你埋骨之所!”
玄云鬼女刚才还在眼前,这传来的冷笑之声,却宛如隔着几重山岳,车丹微微一凛,大声喝道:“哇操!什么九九梅花幛,难道困得住我?”
话音一落,不禁抡目四扫,只见老梅残枝,丝毫没有异样,但一棵棵行烈井然,像是经过人工栽培而成。
车丹虽估量玄云鬼女之言,必非无因,但却不肯信邪,当下双眉微轩,振腕就是一剑,照定一株梅干之上挥去。
照说这柄青萍剑,截铁如泥,一株碗口粗细的梅干,凭车丹目前的功力,岂不应手立断?那知剑势方起,突然天光一黯,一阵隆隆巨响过后,满林梅树,一齐乱转。刹时之间,但见丛条怒飞,枝桠交舞,宛如千军陷阵,万马衔枚,挟着走石沙飞之声,鼓噪而至。
车丹虽然心胆素豪,这等奇象入目,也不禁沭然大惊!
忽听一片金戈铁马声中,夹杂着玄云鬼女一丝阴阴冷笑道:“哇操!你老头!你到底是服也不服?”
车丹虽被这眼前事物所慑,但倔强之性未减,闻言昂然怒叱道:“哇操!只要一剑在握,凭你这鬼女,休想近我,服你什么?”
只听传来玄云鬼女一声嘿嘿冷笑道:“你凭一人一剑,也休想闯得出这座九九梅花幛?”
车丹抡目一瞥,但见黄昏天光之下,丛条枝哑,飞舞愈厉,卷起匝地狂飈,烟尘滚滚,委实惊心动魄!
他明明知这等景象,必有几分厉害,但却钢牙一咬,愤然大叫道:“你老头纵令闯不出你这座什么梅花幛,宁愿饿毙于此!”
话音甫落,又听玄云鬼女的狞笑之声,接道:“你想得怪好!”
车丹眉梢一挑,怒道:“不好怎么样?”
突然,传来玄云鬼女的格格大笑:“待你饿得半死之时,我来杀你!”
车丹被她言词所激,再也忍耐不住,陡地怒火一腾,震雷一声叱道:“你瞧着罢,我这就闯出去了!……”
此时“九九梅花幛”里,烟笼雾锁,难辨东西南北,车丹气结胸膛,手中青萍剥左右一摇,腾步向前闯去!
这座“九九梅花幛”,也许仅是一种幻象,但若毫无厉害之处,谁又怕它?车丹方自腾身纵步,景象忽变,登时丛条枝橙,尽化刀光剑影,卷起怒啸,一齐迎面飞刺而到!
车丹心头一凛,振臂运剑,猛提了口丹田真气,一柄青萍宝剑之上,漩起无数光圈,拼力狂挥而出!
忽觉剑身巨震,虎口一麻,骇然大惊之下,倒闪三步,不禁废然一叹,暗忖:“难道我车丹,真要困毙在这片梅林之内?”
说也奇怪,车丹剑势一收,那些飞舞的枝哑,也一齐敛去,只在四周轮转着,并不伤人。就在此时,玄云鬼女的冷笑之声又起,讥道:“车丹!你应该显显身手啊!怎的不闯呢?”车丹最是听不得这种讥诮之言,闻言之下,不禁怒火攻心。
他闷声不响,但双瞳之内,快要喷出火来,暗暗双腿蓄力,霍地拧腰作势,闪电般飞弹而起!
凭他此时轻功造诣,腾身一纵,至少可以穿拔四丈以上,那知足尖离地不到三尺,四周旋舞不息的刀林剑树,一齐飞罩而到!
千层剑影,万点刀光,挟着一片罡风劲飚,搂头下压,硬生生把个存心穿空遁走的车丹,迫落实地。
两举不成,车丹心胆俱裂,轻喟了一声,暗道:“完了!看来我被这诡计所算,只好听天由命了!”
想到此时,一时悲愤之情,难以自制,仰天发出一声浩叹。
猛又传来玄云鬼女一声阴森冷笑道:“啊哟!你叹个什么气,凭你的降龙三剑,难道还闯不出这片梅林?……”
车丹咬紧牙根,默声不响。
玄云鬼女顿了顿,接道:“你再不闯,我等得不耐烦了。”
车丹迸发一声凄厉怒叱道:“哇操!你这恰查某你老头视死如归,闯与不闯,关你何事?”
玄云鬼女好整以暇,不急不缓地冷冷说道:“我想等你闯得精疲力尽之时,好来下手啊!”
车丹凉生心匠,睁目喝问道:“你要怎样下手?”
玄云鬼女忽然“嗤”的一笑,道:“你还是不听的好,说出来……哼哼!会吓得你灵魂儿出窍的啊!”
车丹眉头一耸道:“一死何惧?小爷不怕!”
玄云鬼女道:“我这人从来不作亏心之事,在下才杀你之前,何必叫你受着精神上的痛苦?”
车严哼了一声道:“哇操!狗改不了吃屎,你良心不坏!”
玄云鬼女格格一声娇笑道:“是啊!事久见人心,想不到你在临死之前,才了解我一番好意……”
四周丛条枝桠,依然轮转如飞,天光愈暗。
车丹心头一寒,本能地紧了紧手中青萍剑,渊停岳峙而立,宛如在暴风雨中的一尊塑像。玄云鬼女冷笑接道:“古人说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等会儿我替你送终之时,要好好地下番功夫了!”
车丹听得汗毛一炸,厉声喝道:“住嘴!小爷不要听了!”
四周枝桠轮动的虎虎风声之中,又飘来玄云鬼女的阴森冷笑道:“既然不听这个,我就说好听一点的吧!”
车丹愤然喝道:“说什么?”
玄云鬼女道:“等会儿换个人来下手。”
车丹道:“换谁?”
玄云鬼女道:“换我师妹潘紫环啊!”
车丹浑身一震,大怒说道:“放屁!纵令我甘心束手就擒,我环妹妹她,岂会忍心杀我?”
玄云鬼女道:“她如今是我师父新收弟子,你既不肯归顺不归谷,便是仇敌,她怎不杀你?”
车丹轩眉喝道:“难道她不知她父亲,也就是我师父,死在你这鬼女一只夺命神钩之下,仇深似海?”
玄云鬼女嘿嘿一声冷笑道:“啊呀!你又翻旧账了,我那潘紫环师妹,可不像你这种气小量窄的记恨之人!”
车丹勃然怒道:“胡说!父仇不共戴天,岂能说是气小量窄?”
玄云鬼女道:“任你怎么说,她偏偏就不记恨。”
车丹心头一沉,暗忖:“要真如此,环师妹准是被她们用药物迷惑了心神,忘却了过去之事。”
当下心中一动,冷哼一声道:“你就叫她来下手吧!”
玄云鬼女道:“你想问她的话?”
车丹暗忖:“这鬼女机警无比,难怪我落下了她的圈套?……”眉头一扬,大声说道:“纵令玉玲珑贱妇前来,也未必能接下我三招!”
玄云鬼女突然一声冷叱道:“车小子!事到此时,你还敢出言无状,等会儿我先割下你的舌头!”
她一怒之下,催动“九九梅花幛”,只见那些飞舞的丛条枝桠,转动愈急,齐向前后左右袭到!
车丹心头巨震,挥剑格架。
他左遮右拦,闪电旋身,不禁手忙脚乱。
玄云鬼女的吃吃冷笑之声,忽隐忽扬,不绝于耳。
车丹勉强撑持了一盏热茶工夫,渐渐手酸臂麻,额汗如雨。
此时梅林之外,却来了个黄衫少女。
她肩插双剑,满脸凝重之色,细数着一排排整齐的梅干。
原来那少女听见,这一片梅林,毫无异样,只有车丹在一棵梅萼老干之下,闭目挥剑,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两颊之上,滚滚而落。
那少女玉指纤织,指点着细数,先从右到左,一排排地数了过去,然后又从左到右,轻哦了一声道:“不错!正是八十一棵!”
眉头略舒,凤目如剪,注视着其中一棵梅干,蓦地翻腕肩头,拔出了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
她抡剑在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霍地一纵娇躯,驭剑而起!
但见她身如游龙,剑光盘顶飞旋,相距三丈左右,朝向正中一棵梅干之上,闪电疾射而至!
银光闪动,“咔擦”一声,一株碗口粗细的梅萼老干,应手立折,颤巍巍地向左侧倒了下去!
一旁抡剑苦斗,挥汗如雨的车丹,陡闻一声霹雳巨响,突然天光一亮,睁目看去,红日西斜,恢复了朗朗乾坤。
那些廻旋飞舞的丛条枝桠,一齐不见!
车丹宛如从恶梦中醒来,抬头一抹汗珠,显出满脸惊讶之色!“哇操!坑你老头!差点累死我了!”
目光一瞥,发现了那黄衫少女,不禁“啊”了一声道:“凌姑娘!莫非是你破了这座九九梅花幛,解得在下一劫?”
原来这黄衫少女,正是东海离尘岛,离尘庵主的门下女徒凌小翠。
凌小翠居然能够解得这座“九九梅花幛”,可想而知她师父离尘庵主,准是一位避世高人了。
此时那凌小翠微微一笑道:“我昨夜到处找你!”
车丹微微一愕道:“凌姑娘要找在下?”
凌小翠点头说道:“你放心!你既不肯说出那人所在,我也不会勉强你!”车丹脸上一红,嗫嗫说道:“这个……”
凌小翠口角一哂道:“别要这个那个了……”左手伸到肩头,又撤出一柄长剑,妙目一转,接道:“还你这柄剑啊!”
车丹两眼凝神,和那长剑一接,不禁顿射奇光,霍然说道:“原来昨晚在那玄女庙,真个是凌姑娘?”
凌个翠道:“你以为是谁?”
车丹道:“凌姑娘赐援在下之事,一连两次了,高谊难忘!”
凌小翠笑了笑道:“那两次?”
车丹道:“昨夜在那玄女庙中,要不是姑娘出手,点了那四个黑衣蒙面之人的穴道,在下万难逃出魔掌,今天又……”
凌小翠仰脸一笑,截住话头道:“不好!冲出少林僧侣那座达摩阵的事,难道就不算了?”
车丹苦笑了一声道:“那次之事,姑娘虽是一番好意,但在下……”
话犹未了,但见乌光一闪,打从凌小翠背后急袭而到!
车丹大喝一声道:“鬼女敢尔!”
霍地前跨两步,青萍剑抖手洒出一片光幕,但听“当”一响,把那点乌光震得斜飞一丈,落地有声,原来是只“夺命神钩”!
凌个翠花容微变,瞥了那震落地上,一只五寸长短的钩儿一眼,茫然问道:“这是什么?”
车丹道:“这叫做夺命神鈎……”话到此时,神色一黯,接道:“我师父他老人家也是被……”
凌小翠哼了一声道:“前次你一再不肯说出杀师仇人,原来是她?……”敢情她早已发现了用“夺命神钩”计算于她之人,隐匿何处,话音甫落,猛地一摔柳腰,迸发一声娇叱道:“照打!”
手扬处只见银芒如霜,丝丝划空带啸,闪电般照定两丈开外的一堆乱石荒草之间,缤纷而出!
这种漫天花雨的打法,委实惊人,银芒出手,笼罩了五尺方围,在红日斜照之下,但见银雨飞空,壮观已极!
要真有人藏在乱石丛草之中,想幸逃一劫,除非是百炼精钢之身,那知一片沙沙之声,银芒透过草丛,草丛之内,竟是寂然无闻!
凌小翠微吃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车丹此时已接过那柄巨灵剑,翻腕插向肩后,手中仍握着那柄青萍剑,一柄巨灵剑失而复得,不禁大喜过望,微笑问道:“据在下所知,用这夺命神钩计算姑娘之人,准是那玄云鬼女,姑娘确知她是藏在这草丛以内么?”
凌小翠樱唇小嘴一撇道:“不错!这两丈以内,尘沙落地之声,休想瞒过我的耳朵,何况……”
她似乎怕说话耽搁了时辰,一摇手中长剑,腾身一纵,向那团乱石草丛之间,飞扑而去。她口说大话,但这方围不到一丈的乱石草丛中,空荡荡地那有半丝人影?不禁粉脸一红,回头讪讪说道:“车丹!这真奇怪了!”
车丹走了过去,眉头一皱道:“那玄云鬼女鬼计多端,如果凌姑娘真的辨出这草里有人……”
凌小翠接声道:“我相信没有听错。”
车丹道:“那准是她。”
凌个翠一跺纤足道:“但是人呢?”忽觉地面一动。
到底练武之人,感应敏锐,两人一闪而开。
但听一阵轧轧之声响过,一方满生青苔绿茸的石盖,缓缓移了开来,地面上现出一座暗门!
凌小翠睹状,两道柳眉一轩道:“我的耳朵到底不错啊!”
车丹横剑护胸,移步走进暗门,只见那暗门之内,原是一级级的石阶,斜斜地向下伸展。他估计玄云鬼女一击落空,准是从这座暗门之中遁走。
这一片梅林,已使他触动回忆,尤其师妹潘紫环刚才突然一现,此时立身暗门之外,禁不住思潮起伏,怒火狂升,咬牙暗道:“哇操!玄云鬼女你这恰查某!我车丹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蓦然回头,面向凌小翠道:“刚才那使用夺命神钩的鬼女,正是在下的仇人,既然遁入这座空暗门,在下想冒险一探!”
凌小翠道:“自然,我们一起进去!”
车丹道:“事不关己,姑娘何苦涉险?”
凌小翠微微一愕道:“你这人好没道理?……”
她顿了顿,粉脸之上,忽泛怒容,接道:“我毁了她的九九梅花幛,她还我一记夺命神钩,怎的是事不关己?”
车丹苦笑说道:“比不上在下血海深仇啊!”
凌个翠道:“你为什么不要我进去?”
车丹道:“在下估计那玄云鬼女狡诈无伦,暗道以内,说不定……”
凌小翠眉梢一挑,截住话头道:“你进去就不怕么?”
车丹道:“在下一腔仇火,早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
凌小翠哼了一声道:“你这人好没出息啊!”
车丹道:“姑娘此话怎说?”
凌小翠嘴角一哂道:“自负剑法无敌,却动不动存着拼死之心,你原来是个银样腊枪头,不中用!”
车丹脸上一红,昂然说道:“我并不惧那玄云鬼女!”
凌个翠冷笑接道:“只是被这座九九梅花幛,吓破了胆?”
车丹欠身说道:“姑娘有救援在下之德,我欠你太多了,就是再奚落在下几句,在下也不生气。”
凌小翠蓦地嫣然一笑道:“可是我要生气了。”
车丹怔了怔道:“你生什么气?”
凌小翠道:“你不要我进去!”
车丹苦笑说道:“在下原是一番好意。”
凌小翠叹道:“你这番好意,我不领情!”
车丹道:“姑娘既然执意如此,在下就前走一步了!”
凌小翠两道柳眉微微一耸道:“不!我走在前面……”话完一纵身形,已经抢到暗门之外。
就在此时,忽听那石级的甬道之中,传来一声阴森冷笑道:“送死之事,何必争先恐后,就一齐进来吧!”
那显然是玄云鬼女的声音。
车丹方自怒火一腾,凌小翠手横长剑,业已闪身而入。
她艺高胆大,拾级下到一半,长剑一摇,舞开一片护身光幕,扬声冷笑道:“听说你是个鬼女,鬼女到底是副什么样子啊!”
甬道以下,接着飘来一声阴阴冷笑道:“我么?是副要命的样子,凡是见过我的人,很少会有活命,你是想见我一见么?”
车丹紧随凌小翠的身后,闻言大怒喝道:“哇操!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你这鬼女休说大话,车小爷见过你也不止一次,你几时能损我半根毫毛?”
甬道中传来玄云鬼女的一阵格格大笑道:“你又不同啊!第一次见面,你就看上了我,我也对你有心,我就再心毒手辣,怎能忍心对自己的心上人下手呢?”
车丹闻言之下,不禁啼笑皆非,尤其当着凌小翠,万没料到玄云鬼女,竟会说出这种无耻之言,一时之间,弄得飞红过耳:“哇操!三八阿花!”
就在此时,凌小翠忽然回头扪嘴一笑,低声道:“是真的么?”
车丹飞红的脸上骤变铁青,闷声不答。
蓦地蓝衫一闪,从凌小翠身畔一掠而前,震雷一声喝道:“哇操!玄云鬼女,你敢鬼话连篇?……”
青萍剑振腕一划,厉声接道:“不错!车小爷看上了你一颗项上人头!”话音甫落,忽然崩簧一响,眼前青光连闪,一排钢弩,已经挟着惊风破空之声,电射而到!
原来此时石级业已下完,那排钢弩,一共七枚,就从一个转角之处射来。车丹大叫一声道:“凌姑娘!快躲!”
说时迟,那时快,他叫声出唇,人已飞纵而起。
这座甬道全是用白石砌成,高约七尺,车丹纵起之时,身形一俯,背脊平贴甬道石顶,刚好让开七枚钢弩,呼啸而过!
陡听身后凌小翠一声娇叱。
敢情她并不闪避,抡剑如飞,但听弩剑相撞,响起一片“当当”之声,七枚钢制强弩,一齐震落于地!
车丹睹状,暗赞了一声道:“好腕力!”
飘身落下实地,忽然心中一动,轻声问道:“凌姑娘!凭你这手剑法,称得上天下第几?”
凌小翠妙目一睁,愕然问道:“天下第几?……”接着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天下第一啊!”
凌小翠原是觉得车丹突然有此一问,问得蹊跷,顿了顿之后,就自夸了一句“天下第一一。
车丹信以为真,双目一睁道:“什么,你也是天下第一?”
凌小翠道:“还有谁天下第一?”
车丹苦笑说道:“她有个姥姥。”
凌小翠哼了一声道:“你这人说话,永远是半吞半吐,谁有个姥姥?”
车丹道:“她也是个女的!”
凌小翠嘴角一哂道:“哎哟!难怪你说不出来,她很漂亮吧?”
车丹答非所问说道:“她借给在下这柄剑。”
说话之间,把手中的那柄青萍剑晃了两晃。
凌个翠突然面色一沉,冷笑道:“那不错啊!我就奇怪你那来的这柄好剑……”话语一顿,接道:“她叫什么名字?”
车丹不仅江湖阅历浅薄,对男女之间的事,更是门外之汉,他那能了解一个少女的心情?
他和师妹潘紫环,那是由于两小一起长大,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纯真之爱,此外,他没有动过一点念头,也没有想到。
凌小翠这一声冷笑,使他顿吃一惊。
半晌,嗫嗫说道:“她住在那里?”
车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忽然想到还剑之事,立即接了一句道:“我也想找她啊!”
凌小翠“嗤”了一声道:“你自然要找她……”话到此时,柳眉一挑,接道:“我也要找她!”
车丹虽觉凌小翠神色有异,但仍十分不解她动气之由,微微一笑道:“凌姑娘!你找她甚么事?”
凌小翠愠声道:“你不是说她是天下第一剑么?”
车丹道:“那是她自己说的。”
凌小翠道:“你真不知道她的地方?”
车丹道:“的确不知。”
凌小翠道:“可在这勾漏山中?”
车丹略一沉吟,想起那冷无双离去之时,说是她姥姥叫她,他当时尖起耳朵,也没听出半点呼叫之声,事后才想到,那可能是种“传音入密”之法。
用“传音入密”之法,传送的远近,虽因各人功力而异,但纵使神功绝世,也不能无远弗届,因此,他估计冷无双,和她那位姥姥,栖隐之地,不会太远。
此时略一回想,点头说道:“我想就在这勾漏山中。”
凌个翠凤目如炬,盯在车丹脸上,蓦地冷哼了一声道:“好!我要会会那位自夸天下第一剑法的绝代高人!”
话音甫落,扭头一纵身形,但见黄衫飘闪,向那暗门以外飞去!
车丹万没料到她竟会突然一走,要去斗那冷无双,一惊之下,扬声叫道:“凌姑娘!慢点!你不是要报玄云鬼女一记夺命神钩之仇么?”
他刚才不要凌小翠跟随入内,此时眼看凌小翠要走,又出言挽留。
显然,他虽没觉出什么,但心里却充满了矛盾,这种感情上的微妙变化,常常是不易觉察,难以理解。
就在他语音方了,上面飘来一声冷笑道:“一记夺命神钩之仇,那比得上你仇深似海?让你吧!”
接着内面又传来一声冷笑道:“送死之事,何必约伴,莫非怕变成孤魂野鬼?”上面的冷笑之声,是凌小翠,内面的冷笑之声,是玄云鬼女。
这两种冷笑,在车丹心头激荡,突然泛起一种莫名其妙的焦灼之感。
他皱紧眉头,暗忖:“我是追她回来?还是?……”
第八章折剑示惩
蓦地眉头一扬,咬了咬牙根,暗道:“血海深仇,我要先在这甬道以内,搜杀玄云鬼女!”
主意打定,进发一声厉叱道:“玄云鬼女,任你使甚机诈,你老头今天非把你活劈剑下……”
一紧手中青萍剑,纵步向里闯去!
就在他刚刚起步,忽然听得暗门之外,响起一声洪亮的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慢走,二十七条断臂之恨,请还老衲一个公道!”
车丹猛吃一惊,暗忖:“糟了!这是少林掌门灵修大师。”
禁不住脑中电转,霍然停步。
他一听“二十七条断臂之恨”,那里还不明白。
那天凌小翠领着他冲出那座两百多个少林僧侣组成的“达摩阵”之时,凌小翠剑光起处,断臂乱飞,想不到竞有二十七条之多!
虽然凌小翠出手太辣,但却是为了他。
方自心念转乱,忽又传来凌小翠的一声冷笑道:“二十七条断臂,难道重于八十九颗光头?你这老和尚还要公道,也该分个先后?”
车丹听了一怔,暗暗奇道:“她怎知道少林僧侣,在一夜之间,已有八十九人死难之事?……”
思忖之间,灵修大师洪亮的佛号之声又响起,带着悲愤的语音道:“老衲觉得无分先后,难道女施主不是不归谷中之人?”
车丹又是一惊,暗忖道:“惨罗!他把她当作了不归谷中之人,此事为我而起,我岂能置身事外?”
他原乃心地忠厚主人,更是一片侠肝义胆,听到此时,再也忍耐不住,拧腰作势,两个起落,业已闪出暗门。
睁目看去,丈余之外,果是少林掌门灵修大师,但见他一派庄严法相,肃穆中掩饰不住盛怒之容。
身后约有二三十人,半圆形环绕而立,其中有僧有俗,当下微微一怔,暗忖:“莫非九派掌门入到了?”
经过一番仔细打量,发现人丛中有两个面如古月苍松的灰袍老道,和一个羽衣星冠的中年道人。
车丹心头一沉,暗暗发急道:“哇操!这真是糟透顶了,看来这两位老道之中,准有一位是本派武当掌门人玄真子道长,我既是武当门下弟子,如今在掌门人面前,岂敢丝毫不敬?”
目光斜扫,只见和自己并肩而立的凌小翠,手中长剑斜指,凤目笼威,一派冰霜凛然之色。
不禁暗忖:“她当日要不是为了自己,也不会惹出这桩麻烦,事到此时,我岂能袖手旁观?”
当下面向灵修大师,抱剑一拱说道:“老禅师错了,这位凌姑娘,并非不归谷中之人!”
灵修大师双目略张,神光一闪,肃然说道:“阿弥陀佛!老衲有幸,想不到又遇上了车丹小施主……”
话到此时,语音转厉,接道:“这位女施主既非不归谷中之人,车小施主想必仍然是武当门下弟子?”
车丹闻言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他原是聪明绝顶之人,暗忖:“我只要一承认是武当弟子,掌门人玄真子道长必然出面,那时……”
他猛然想起武当门规,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
虽然他并没做出对不起师门之事,但少林掌门人一言之下,玄真子道长未必肯开罪领袖武林的一派掌门之尊,对自己加以护短?
何况玄真子道长,并不认识自己。
他沉吟焦思,一时之间,竟是难以置答。
猛又听得灵修大师沉重的语音道:“阿弥陀佛!车小施主怎不回话?”
车丹被逼无法,目光一抬,苦笑道:“老禅师定要追问在下师门之事,这是什么意思?”灵修大师突然面色一变,冷冷说道:“难道车小施主,又不是那天剑潘施主门下高足了?”莫看这位少林掌门,词锋极是厉害。
车丹心头一凛,暗忖:“我要承认是武当弟子,只有束手就缚,纵然不当场行刑,至少要被押回武当,那时师门血海深仇,岂不沉冤海底?”
一时心如火焚,蓦又想起了师妹潘紫环,不禁痛心疾首,眉头一轩道:“在下只要不是少林弟子,老禅师怕是无权追究?”
灵修大师沉声说道:“车小施主只要不是中原九大门派中任何一派,老衲之意,便想追究一番!”
车丹微微一愕道:“老禅师此言,怕是不近情理,天下之人,不属九大门派的,多得不可胜数,难道老禅师都要一一追究?”
灵修大师道:“天下之人虽多,与少林一派无怨无隙,老衲何必追究。”车丹道:“难道在下与贵派有隙?”
灵修大师哼了一声道:“二十七条断臂之恨,岂止有隙?”
凌小翠忽然柳眉一竖,叱道:“你这老糊涂和尚!那是我的事啊!”
这一声“老糊涂和尚”,立刻恼了四个护法僧人,从人丛中一纵而出,齐声喝道:“你这大胆丫头,竟敢出言无状,照打!”
四根儿臂粗细的浑铁禅杖,抡起四团乌光,便待出手。
灵修大师突然僧袍大袖一摆道:“住手!”
四个护法僧人听了掌门法谕,一齐收住禅杖,恭谨唯命而退。
凌小翠睹状,冷笑了一声道:“好威风啊!可惜吓唬不住我凌小翠……”话完之后,柳眉微轩,口角一哂,显出满脸不屑之色!
环绕灵修大师身后的各派掌门,和济济群雄,一齐勃然变色,一个个双睛炯炯,怒目而视。
但少林一派,领袖天下武林,各派群雄虽然愤愤难忍,却都唯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马首是瞻,灵修大师没有表示,各派之人,也就不敢发作。
此时灵修大师喝退了四个护法僧人之后,双瞳如剪,注视着凌小翠,厉声问道:“女施主是何派之人?”
凌个翠摇头道:“我无门无派。”
灵修大师道:“令师何人?”
凌小翠两道柳眉微微一耸道:“你别问长问短了,二十七条断臂之事,我凌小翠一人承担就是。”
灵修大师冷冷接道:“女施主打算怎样承担?”
凌小翠道:“这很容易啊!”
灵修大师面色一沉道:“容易?”
凌个翠点头说道:“自然容易……”话语略顿,柳眉双轩,一撩手中长剑接道:“只要你们胜得我手中这柄剑,任你们剥皮抽筋,或杀或剁,要是胜我不过,哼哼!我想再找回几条手臂!”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蓦地由惊变怒,几十双快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一齐投了过来。
车丹听在耳里,也不禁微微一震。
他曾尝试过这位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的绝世神功,不免暗暗替凌小翠捏着一把冷汗,心道:“她这样眼高于顶,会吃亏啊!”
思忖之间,只听灵修大师声色俱厉,勃然怒道:“女施主出言好狂?难道就占量中原武林,竟没一个能胜你一剑之人?”
这位少林高僧,以一派掌门人的身份,虽动盛怒,但言下仍然极有分寸,只说中原武林,并不自夸少林绝学。
凌小翠哂然一笑道:“是你们要找我,有没有不胜我之人,要比过之后才知,此时还言之过早呢!”
灵修大师道:“至少女施主有几分自负其能。”
凌个翠道:“自然啊!我要没有几分把握,岂不被你们唬住了?”
灵修大师弗然变色,愤愤说道:“好!女施主就等上一等吧……”蓦地转向车丹道:“车小施主怎么说?”
车丹微微一愕道:“老禅师什么意思?”
灵修大师道:“老衲要查问小施主的身份来历!”
车丹眉头一皱道:“莫非老禅师仍然疑心在下,是不归谷中之人?”灵修大师道:“至少小施主应该说出是何派之人。“车丹心念暗转,忖道:“如今中原九派掌门齐到,我要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看来必定难以善罢,但我若说是武当下弟子……”想到此时,轻叹了一声,暗暗发急道:“这怎么说?……”
目光一抬,只见灵修大师,双瞳炯炯如炬,正瞪视着自己,一瞬不瞬。
一阵山风吹来,从凌小翠身上飘过一丝脂粉香味,车丹突然心中一动,暗忖:“今日之事,最好是由我承当,何必要她陪着受一场折辱?”
他自获“降龙三剑”绝学,虽然雄心万丈,但眼前情势不同,“降龙三剑”,原是要对付“不归谷”中之人,岂可用来对付正派武林。
再则九大门派之中,自然不乏奇功异能之士,就凭“降龙三剑”,也未见有必胜之望了!何况,离尘大师传他三招剑法之时,虽曾说了一句“妙绝天下”,但补充又说只是论的剑法。
九大门派之中,究竟有多少出类拔萃的绝顶好手,他虽不知,第一个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就,他就难以匹敌。
因此,他萦廻苦思之下,心念遂决!当下欠身发话道:“老禅师既然定要逼问,在下只好直陈,不过……”
他话到此时,下面似是一句为难之言,忽然顿了一顿。
灵修大师神色稍霁,突然宣了一声佛号道:“不过什么?小施主请说!”这位少林掌门,到底是年高德劭之流,一听车丹肯直陈他的身份来历之事,登时语音转和。
车丹目光左右一扫,缓缓说道:“在下有个条件!”
灵修大师微微一怔道:“什么条件?”
车丹鼓起勇气说道:“求老禅师先放走这位凌姑娘!”
灵修大师闻言之下,脸色又是一变。
那二十七条断臂之怨,在灵修大师之眼里,凌个翠乃是正凶,如今那有放过正主儿的道理?
那知就在他脸色已变,尚未发言,凌小翠反而忍耐不住,蓦地玉首一偏道:“车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已经被捉住了?”
车丹先见灵修大师脸上变色,心知自己祈求之事难成,忽又被凌小翠如此一问,只得嗫嗫说道:“凌姑娘!你不知道……”
他的意思,自然是说凌小翠不知灵修大师神功绝世,但却不好明白说了出来。凌小翠却嫣然一笑道:“我知道啊!你一番好意……”话到此时,笑容一敛,转对灵修大师道:“老和尚大概不答应吧?”
灵修大师自幼剃度出家,皈依佛门,目所见,我佛金身法相,耳所闻,梵音啼唱之声,几见过这等刁钻泼辣的少女,虽然气在头上,但被她这猝然一问,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措词,哼了一声,垂上双目。
凌小翠见状冷笑道:“老和向!请放心吧,你就答应了,我也不走。”
就在此时,只见灵修大师身后,一个灰袍老道,越众而出,双目如电,打从车丹脸上一扫而过。
缓缓走到灵修大师身前,稽首一礼道:“老禅师!贫道打扰了,想就此追讯一下师弟潘威元死难之事。”
灵修大师双目一张,双手合什,还了一礼,高声说道:“阿弥陀佛!道长请!”车丹心头暗急,忖道:“哇操!这准是师伯玄真子道长,他要问我了!”
思忖未了,那老道已霍地转过身来。
车丹抬头看去,只见那老道灰袍黄绦,足登云履,背上负着一柄长剑,道貌清奇,蓄着五绺长须,飘逸中又带有一种严肃之态。
车丹一阵紧张之下,额头上沁出了汗水。
只听那老道手拂长须,沉声发话道:“贫道玄真子,权代武当掌门之职,少年人果是姓车名丹的么?”
照说玄真子道长,既已报出名号宗派,车丹如果自认是武当门下弟子,此时只有翻身拜倒。
但他巍然卓立,没有下拜。
原来他在一阵焦思之下,脑际灵光一闪,想出一个法子来了。
当下欠身一礼道:“在下正是姓车名丹。”
玄真子道长目光一转,缓缓说道:“贫道师弟潘威元,有一女一徒,贫道虽未亲见,听说女名潘紫环,徒号车丹,难道天下有同名同姓之人?”
车丹心头一沉,暗忖:“原来玄真子师伯,早知我的名字了?……”他摇了摇头答道:“没有,车丹只有一个。”
玄真子道长眉头微抖,像是在极力忍住即要迸发的怒火,冷笑说道:“这样说来,你就是我师弟潘威元的徒弟了?”
车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在下。”
玄真子道长突然脸色一寒,裂帛一声叱道:“好孽障!你既自认是我师弟潘威元之徒,竟敢对我不敬?”
车丹胸有成竹,暗忖:“此情此景之下,我岂能认你师伯?……”眉头一皱,缓缓的说道:“道长莫发雷霆,在下已被先师,当着祖师牌位,逐出门墙,如今已经不是武当门下弟产了!”
玄真子道长盛怒未息,怔了怔道:“为什么被逐出门墙?”
车丹道:“先师说我行为不检!”
玄真子道长眉峰一耸,大怒喝道:“于是你这孽障就怀恨在心,勾引不归谷中之人,叛逆弑师!”
这几句话,听得车丹冷汗一淋,一时激发了真情,急急辩道:“师伯此话从何说起,弟子……”
话到此时,猛听玄真子道长厉声叱道:“好孽障!你认我是师伯了?……”霍地翻腕肩头,“呛!”一声,撤出一柄长剑!
车丹心里一慌,倒闪五尺,颤声说道:“在下既被先师逐出门墙,照理不能再认师伯了?”
玄真子道长抡剑一指道:“你说你没犯上弑师,何人作证?”
车丹双瞳一闪,忽然滚落了一滴泪珠,凄然说道:“只有师妹潘紫环。”玄真子道长道:“她在那里?”
车丹道:“环师妹已被不归谷中之人掳劫,但……”
玄真子道长不待车丹把话说完,赫然震怒喝道:“住口!掳劫之人,只怕就是你这孽障了!”
车丹皱眉说道:“道长不容分说,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在下刚才……”玄真子道长截住话头,怒道:“刚才什么?”
车丹道:“刚才还见环师妹,在这梅林之中,一闪不见!”
玄真子道长道:“这里是不归谷?”
车丹连忙摇头道:“不归谷不在此地。”玄真子道长追问道:“在那里?”
车丹暗忖:“那玄云鬼女,此时谅必隐伏在暗道以内,我若说出不归谷所在之地,难保她对环师妹不下毒手……”
当下咬了咬牙道:“在下不知!”
玄真子道长嘿嘿一声冷笑道:“武当门下,一向门规森严,那容得你这孽障欺师灭祖,纵令我潘师弟已把你逐出门墙,我也不能饶你!……”
顿了顿,手中长剑一抖,怒溢眉宇喝道:“你待怎样?”
车丹心头直跳:暗忖:“看来我又是百口莫辩了……”禁不住热泪盈眶而出,悲声道:“道长要在下怎样?”
玄真子道长眼看车丹泪流满面,只当不知。
这也难怪,车丹言词闪烁,委实教人难信,令人起疑,玄真子道长,有了灵修大师先入之言,他一派掌门之尊,岂肯对车丹加以姑息?
就在此时,群雄之中,闪出一个中年道人。
那道人羽衣星冠,手握长剑,面向玄真子道长,恭声启道:“依弟子之见,先把他擒下之后,详细追问!”
玄真子道长怒容满面,点头说道:“只好这样了!”
话音甫落,凌小翠忽然一声娇叱道:“你这两个老杂毛,敢说擒人?”
那羽衣星冠道人,霍地抡剑回身,猛喝一声道:“本派清理门户之事,你敢来管?”凌小翠柳眉连轩,进发一声冷笑道:“你想断送一条臂膀是么?我就管了……”但见人影一闪,剑发如风。
银光到处,鲜血狂喷,飞起一条断臂。
“哇操!”恰查某又在疯啦!”车丹见状,不禁心头狂震,骇然一声惊叫道:“凌姑娘!你……”
他到底是武当门下弟子,眼看凌小翠闪电出手,剑式奇诡辛辣,显然有存心伤人之意,对手又正是武当门下之人,教他那得不惊?
说时迟,那时快,车丹叫声未落,一条断臂,业已飞起老高。
随着半声惨哼,那羽衣星冠的中年道人,左肩之下,鲜血泉涌,一时支持不住,向后倒去。
“阿弥陀佛……”一声宏亮的佛号,震得林木簌簌,高响入云。
这是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的声音,但见他肃穆的脸上,显露出一派悲天悯人之色,用着一种低沉的语音说道:“女娃儿!你好大的胆!”
凌小翠的胆子,委实不小,二十七条断臂之事,还未了结,如今竟敢当着九大门派的济济群雄之前,又欠下了一条断臂之债!
她一点也不在意,傲然一声冷笑道:“呸!寿星公吃砒霜,不想活了!谁要惹我,就叫他尝尝断臂之苦!”
玄真子道长双睛爆赤,进发一声怒叱道:“好个心毒手辣的丫头!本座今天不把你活劈剑下,难消心头之恨!……”
手起一剑,直劈了过去。原来那羽衣星冠的中年道人,名号元修,乃是七年前突然失踪,武当掌门人红叶道长的嫡传弟子,在武当一派后一辈中,也是有数的高手,想不到今天在凌小翠闪电一击之下,饮恨断臂。
玄真子道长目睹惨状,一时悲愤之情,难以自制,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力,尽凝剑身,长剑出手,划起一片震耳锐啸,照定凌小翠搂头疾劈而下!
凌小翠目注玄真子道长劈来剑势,却无半点惊诧之容,显然,她看出了玄真子道长的剑法,雄浑有余,奇诡不足。
但听她冷笑一声,直待啸风贯顶,剑到当头,这才香肩一晃,斜飘九尺,蓦地凤目一睁,娇声叱道:“老杂毛!你的臂膀也在作痒么?”
玄真子道长一剑劈空,业已不是滋味,如今又被这刻毒话语一激,一气之下,须发毕张!他凭一派掌门之尊,当着九大门派的群雄之前,委实不愿和一个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多斗口舌,激愤之下,振腕又是一剑,抢步欺攻而上。
凌小翠横剥当胸,突然神色一变,冷冷喝道:“这就怪不得我了……”霍地纤腕一翻,剑如飞霜,撒出一片光幕。
车丹瞧在眼里,心急如焚,扬声急叫道:“凌姑娘!你不可……”
凌小翠闻言收剑,倒闪一丈,忽又一拧柳腰,斜刺扑近车丹,仰脸问道:“你怕我伤了他?……”
车丹举目一看,只见玄真子道长面色铁青,一件玄灰道袍,无风自抖,显见愤怒之情,已达极点!
不禁心中一动,暗忖:“我要据实答话,岂不有损掌门师伯的颜面?……”当下眉头一皱,苦笑说道:“凌姑娘如果能走,最好快走!”
凌小翠妙目一转道:“你呢?”
车丹微微一愕道:“我?……”话到此时,忽然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接道:“我不想走了!”
凌小翠怔了怔道:“为什么?”
车丹抡目四扫,只见先前环绕灵修大师身后的九派群雄,已开始向两侧移动,采取了一种包围之势。
他心知凌小翠剑法虽高,要想力敌群雄,立于不败之地,那是绝无可能之事,何况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一身绝世神功,他曾尝过,估计凌小翠万难匹敌。
当下轻叹了一声道:“哇操!没有天天过年的,时机稍纵郎逝,凌姑娘再要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凌小翠妙目凝光,盯在车丹脸上,忽然柔声说道:“有祸同当,你不肯走,我也不走!”车丹闻言一惊,心道:“哇操!又是一块”橡皮糖死粘着不走!她这是什么意思,假如我死……”
思忖未了,忽听凌小翠幽幽一叹道:“我要陪着你!”
车丹猛地心弦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使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怕和凌小翠的目光相接,仰脸凄然一笑道:“好意心领,姑娘和在下的情形,截然不同啊!”
凌个翠柳眉一挑道:“有什么不同?凭你的”降龙三剑,和我的……我们可以放手一拼!”
车丹摇了摇头道:“哇操!要我动手,那是棉花店失火,免弹了,这就是在下和姑娘的不同之处,我……”
他瞥了盛怒相向的玄真子道长一眼,又轻叹了一声接道:“哇操!你看看那臭道士,我只有束手待擒。”
凌小翠杏目一睁道:“什么,束手待擒?”
车丹黯然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准备束手待擒!”
凌小翠凤目笼威,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我可不答应!”
车丹喟然一叹,道:“我只是说自己啊!并没有勉强姑娘之意。”
凌个翠冷冷接道:“我不是说自己,我是说你,我不许你束手待擒……”忽然侧转娇躯,冷峻的目光,全场一扫,舌绽春雷般进发一声怒叱道:“有胆的快上,凌小翠索性开次杀戒了!”
莫看她生得柳媚花娇,此时一怒之下,双瞳如剪,棱威凛凛逼人,粉颊之上,登时泛显出一派冰霜傲然之色!
但出口之言,委实太狂,满场群雄,一齐勃然震怒。
玄真子道长老脸一寒,厉声喝道:“看是谁开杀戒了……”长须飘拂,立即抡剑纵步而!车丹进退失据,不禁心头大震。
凌小翠对他有数次相救之恩,玄真子道长乃是武当一派的掌门人,自己的师伯,若论功力修为,玄真子道长,自是要占绝对优势,但凌小翠剑法辛辣诡异,假如玄真子道长有所闪失,他岂非千古罪人?
反之,凌小翠要是遭逢了什么意外,他也于心难安,一时情急之下,腾身一纵,挡住两人中间。
玄真子道长见状,瞠目怒喝道:“孽障!你是找死吗?”
车丹举止失措,急道:“师伯……不不!道长!请听在下一言。”
玄真子道长盛怒之下,听了他称呼之词,更是气往上撞,暴起一声叱道:“老禅师说你剑术造诣甚高,我就试你一试!……”
振腕颤开三朵剑花,闪电出手,指向车丹上中下三路要害。
车丹空有宝剑在握,在自己掌门师伯之前,怎敢还招?登时侧身一闪,避开正面,急急说道:“在下并无对敌之心,道长请息雷霆……。”
忽听凌小翠一声娇叱,长剑随手一挥,寒芒电奔,照定玄真子道长斜肩下劈!玄真子道长似是未料到凌小翠挥出剑势,来的如此迅速,赶忙一沉丹田之气,移形换位,侧闪三步。
只觉一股冷芒,掠身而过,不禁心头一凛!
玄真子道长见识广博,对敌经验丰富,一接之下,心知凌个翠剑术诡奥迅快,自己舍长取短,不但难以制敌,说不定会落得一个灰头土脸。
暗暗剑交左手,左臂一掌“五丁开山”,疾向凌小翠肘间击去。
这一掌他用了八成真力,存心把对方长剥震飞,那知凌个翠目如利剪,身似飘絮,一剑劈空,腾身拔起五尺,让开一片劲气罡风,滑足而过!
身形悬空一翻,反击过去。
但见剑芒如雨,银花缤纷。
玄真子道长眼看剑势凌厉,变化万千,猛地骤发一掌,人却仰身后退。
凌小翠只觉一股强猛劲力,排空撞到,疾忙中双足一踹,平升五尺,柳腰轻拧,斜刺里飘落一丈以外。
忽听灵修大师传来一声低沉的佛号道:“女施主刚才这悬空运剑的手法,令老衲想起了一个人。”
凌小翠柳眉一挑道:“什么人?”
灵修大师道:“凌波玉女冯小青。”
凌小翠道:“不知道:“
灵修大师脸上,倏然掠过一片疑云,道:“女施主刚才这一招,可是叫做”万花献佛?”
凌个翠怔了怔道:“这倒不错。”
灵修大师道:“令师到底何人?”
凌小翠道:“我师父说,她和中原武林,素无瓜葛,就说出来,你这老和尚也未必知道:“灵修大师道:“凭女施主这等矫健身手,令师必定是一位隐逸高人,纵令老衲不知,说说何妨?”
凌小翠侧头沉吟,蓦地圆目一睁道:“说就说!我师父名号东海一孑,瞽目神尼!”
车丹听了一愕,暗忖:“胡扯!不是离尘庵主了?……”
抬头看去,只见灵修大师也是神色微讶,口齿启动,反覆念着:“东海一孑,瞽目神尼,东海一孑,瞽日神尼……”
忽然双瞳开合,奇光一闪,缓缓接道:“不错!是她?”
凌小翠微微一怔道:“老和尚!你信口胡猜,到底是谁?”
灵修大师叹了一声道:“老衲猜定了,令师就是当年的凌波玉女冯小青。”凌个翠道:“怎么我不知道?”
灵修大师道:“那段伤心之事,也许也不愿重提。”
气得半晌不曾开腔的玄真于道长,忽然接声道:“老禅师!那凌波玉女冯小青又是何人,怎的贫道一点不知?”
灵修大师道:“老衲原也不知,但她于十六年前,被人残害了双目之后,曾到过少林,那时她怀中抱着一女婴……”
这位少林掌门,话到此时,忽然一顿,炯炯双瞳,打从凌小翠脸上一扫而过,慈眉微动,咳了一声道:“女施主今年芳龄几许?”
凌个翠茫然应道:“十七岁了。”
玄真子道长眉头一轩道:“莫非老禅师以为那女婴就是……”
灵修大师忽然截住话头道:“这个么?老衲……阿弥陀佛……”他低喧了一声佛号,向玄真子道长使了一个眼色。
显然,这其中也许还有一段隐情,他不愿当着凌小翠说了出来。
静静地听着的车丹,忽然心中一动,立即想起了几个问题,禁不住脑中电转,陷入沉思。他想,十六年前,凌波玉女冯小青,被人残害双目。
但十五年前,他父亲地剑沧浪大侠车英,却在青城山下,遇上了一个瞽目盲女,比斗不敌,弹指断剑,就从那时起,飘然远引。
中间只有一年之隔,莫非那瞽目盲女,就是凌波玉女冯小青?
想到此时,不禁抬头向凌小翠看去。
凌小翠却没看他,似乎也在想什么,忽然柳眉一颦,而向灵修大师道:“你这老和尚,要说就说个清楚,假如我师父真是那个凌波玉女冯小青,她那双目,到底是被何人所害?”
灵修大师道:“难道令师没有说过?”
凌小翠哼了一声道:“说过了我还问你?”
车丹从沉思中回到现实,觉得眼前局面,似是缓和了许多。
但凌小翠那种倔强傲慢之态,仍然丝毫未改,眉头一皱,高声道:“凌姑娘!不可对老禅师如此无礼!”
凌个翠玉首一偏道:“哟!你也来管我了?”
车丹苦笑了一下道:“岂敢,在下只是奉劝姑娘,学学灶王爷上天,好话多说,坏话少提呀!”
凌小翠道:“我从来就是这般说话。”
灵修大师叹了一声道:“令师原是一位伤心之人,自号东海一孑,可想见其孤苦零丁之状,师徒远栖海岛,相依为命,自幼对女施主定是十分骄纵,既然一向说话就是如此,老衲也不见怪了……”
那怕凌小翠如此冷傲任性,听了灵修大师这几句话之后,也不禁登时花容一黯,默声不响。
灵修大师顿了顿,又重重咳了一声,接道:“至于令师双目成残之事,究竟何人所为,老衲也不十分清楚。”
显然,这位少林掌门,在隐瞒着一件事,但却并非恶意。
因为他心知如果在此时把那个人说了出来,凭凌小翠这等任性好强之人,定然会立刻仗剑寻仇。
这并非一桩等闲之事,当事人凌波玉女冯小青本人尚未出面,这位老成恃重的少林高僧,不愿由他来挑拨而起。
故此,他推说并不十分清楚。
此时那被凌个翠一剑削断了一条左臂的武当弟子元修,已随来的玄明道长,敷好了金创丹药,并撕下了一块道袍下摆,裹好伤口,但因为失血过多,只见他面容惨白的几乎没有人色!
玄真子道长忍不住心头之气,忽然长须一抖,沉声发话道:“老禅师!不知当年那位凌波玉女,与贵派有甚渊源?”
灵修大师微微一愕道:“道兄此话何意?”
玄真子道长肃容说道:“贫道虽权代本派掌门之职,但一条断臂之仇,却是无法躭待,因此不能默尔而息,还望老禅师见谅!”
话完,掉头面色一变,双瞳炯炯,逼视着凌小翠。
灵修大师正色说道:“道兄言重了,那凌波玉女冯小青,和本派并无瓜葛,更少渊源,老衲不过怜其孤苦,道兄不能担待一条断臂之仇,老衲又何能消除二十七条断臂之恨?……”话到此时,转对凌小翠道:“小姑娘!你待怎么样?”
凌小翠闻言,霍地倒闪三步,柳眉剔处,一抡手中长剑喝道:“这还不好说么?有仇报仇,有恨解恨,你们就联手齐来罢!”
刚刚平静了一刻,忽又剑拔弩张,车丹看得心头大急,却是一无办法。
只见灵修大师面色一沉,厉声喝道:“女娃儿!你真不知天高地厚……”僧袍一闪,飘前三步,冷冷接道:“你把那自以为高明剑法,先向老衲施展几招,只要能沾得老衲半丝衣角,二十七条断臂之事,从此不提!”
凌小翠哼了一声道:“好啊!……”起手一剑,立即幻起一片寒芒,直向灵修大师当胸点去!
车丹情急大叫道:“凌姑娘!使不得……”
玄真子道长扭头一声喝道:“孽障!要你大惊小怪的叫什么?”
车丹急不择言,道:“凌姑娘不是灵修大师之敌。”
玄真子道长忿然说道:“所以你替她耽心?……”霍地手中长剑一振,怒道:“我也要试试你从那里学来的剑法!”
车丹骇然一惊,腾身飘开一丈。
玄真子道长方待抡剑追出,忽听场中凌小翠发出一声娇叱道:“老和向!看我绝招来了!”
原来倏忽之间,凌小翠一连攻出五剑。
但见灵修大师僧袍飘闪,轮转如飞,满场尽是人影,像是招招着实,但却剑剑落空,果然沾不到半丝衣角。
她虽芳心暗震,但却不服。
一声“绝招来了”,剑化漫天星雨,但见银花飞洒,怒卷狂飘,宛如剑山倒塌一般,齐向四面八方罩去!
车丹看在眼里,不禁神色一呆!
他先替凌小翠躭心,此时又替灵修大师着急起来,心道:“这一招凌厉剑势,世所罕见,纵令灵修大师武功卓绝,甚至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不至受到肤发之伤,但是要是真的划下了他一片衣角,那……”
思忖未了,忽听灵修大师低沉的语音道:“好剑法!老衲低估了。”
接着是凌个翠发出一声惊叫。
随着这一声惊呼,满场剑光齐敛,星雨水消。
车丹骇然睁目,只见凌小翠花容变色,呆若木鸡,一柄长剑,业已到了灵修大师之手中。
车丹方自一惊,只见灵修大师慈眉一耸,沉声说道:“少林武当二派,一共二十八条断臂之恨,照说就要你这女娃儿一命作抵,也不为过……”话到此时,转向玄真子道长道:“道兄尊意如何?”
玄真子道长似是被凌小翠刚才一招奇幻诡奥的剑法所震,心知要是自己遇上,纵不羽化飞升,重伤难免,心胆微悸之下,也就不敢擅作主张。
当下微一欠身道:“少林有二十七条断臂之恨,武当不过一臂之怨,老禅师如何裁处,贫道悉听尊使。”
灵修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既然如此,请恕老衲擅专了……”霍地抡剑平举,面色一寒。
车丹以为他要对凌小翠下手,情急之下,纵身一跃,真扑了过去,口中叫道:“老禅师……”
灵修大师眼迸精光,喝道:“你要作什么?……”
左手微扬,僧袍大袖一抖。
车丹疾射的身形,陡觉一股强劲的力,兜胸撞到,登时被震得倒飘丈二,血气一阵浮动。站稳足跟之后,略一提神运气,似觉内腑并未受伤。
显然,灵修大师出手,颇有分寸。
忽听“铮”的一响,只见灵修大师骈指一弹,他那手中的一柄长剑,业已应手折为两段。车丹瞧在眼里,暗叫了一声道:“惭愧!原来他并没有伤害姑娘之心,我是自讨苦吃了!”
再看灵修大师,依然严霜未解,忽然抛去了手中半截断剑,面向呆立如故的凌小翠,肃然说道:“老衲念你年幼无知,网开一面,折剑示惩,快快回转东海,告诉你师父,要她三月之内,先到武当朝香,再上少林。”
话完,僧袍大袖微动,一股和风,向凌小翠迎面拂去。
敢情凌小翠刚才一声惊叫之后,并被灵修大师拂中了穴道,此时一股和风吹到,穴道顿解。
她虽傲慢任性,这时再也使不起狠来。
粉脸之上,忽然涌起了一片红晕,低垂玉首。
车丹目扫全场,只见玄真子道长,面有不豫之色,口齿启动,欲言又止。显然,他对灵修大师如此处置,颇为不满。
但有言在先,此时想提出异议,也就措词甚难。
车丹原是聪明绝顶之人,察颜观色之下,生怕另生枝节,心中一动,扬声叫道:“凌姑娘!你还不快走!”
凌小翠闻言一拧娇躯,扑到车丹身前,清澈的眼神,在车丹脸上转了转,忽然玉首一低轻声道:“你能答应我去趟东海离尘岛么?”
车丹微微一愕道:“我?……”
凌个翠道:“我是说以后。”
车丹道:“有什么事?”凌个翠幽幽一叹道:“没有什么,来看看我。”
刚才不久还是飞扬拔扈,宛如一只雌虎的她,转瞬之间,立即变得柔情似水,低声细诉起来。
语音凄婉,字字句句,扣人心弦。
“哇操!好粘喔!”车丹原乃至情之人,想起凌个翠数次相救之恩,不禁鼻头一酸,连忙点头说道:“好!我来看望你……”
话到此时,忽然心中又一动,接道:“并且,我还有桩事,要请教令师。”凌小翠玉首一抬,星目澄澄如水,柔声问道:“什么事?”
车丹神色一黯道:“这件事十五年了……”
凌小翠微微一怔道:“那时你还小呢!”
车丹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还小,只有三岁。”
凌小翠幽幽接道:“我也只有两岁……”
她顿了一顿,仰脸问道:“到底什么事啊?”
车丹展目看去,一轮红日,业已沉向峰后,梅林中骤然黯了下来。
轮目打量,四周群雄,睁着十数双炯炯的神眼,齐向自己这边注视不瞬,不禁心头一沉,叹了一声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吧,你快走!”
凌小翠道:“我走了,他们会对付你么?”
车丹心头一凛,突然泛起一种萧索之感,暗忖:“哇操!这些秃驴和臭道士阴魂不散,这不用说,她走了之后,他们纵然不怎样对付我,至少又要逼问我了!”
但却强装着微微一笑,低声道:“你放心,他们会怎对付我呢!”
凌小翠道:“这很难说。”
车丹用着只能听见的声音接道:“不会的,你斩断了少林僧侣二十几条臂膀,尚且没怎么追究,何况我和他们无寃无仇?”
凌小翠点头凄然一笑道:“既这么说,我就走了!”
车丹茫然应道:“是啊!你应该快走。”
凌小翠道:“但你要来看我的啊……”
双肩晃动,翩然而起!但见她罗衫飘闪,身如游龙升空,在暮霭苍茫中越过林头,瞬息已杳!
车丹眼看她离去身形,暗忖道:“好轻功!不输那冷无双啊……”伊人已去,他不禁突然升起了一种凄凉落寞之感。
就在此时,忽听玄真子道长沉重的语音道:“老禅师!二十七条断臂之仇,就这样算了么?”
灵修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道兄有所不知,那凌波玉女冯小青伤心之人,飘零海角,只有这点骨血,老衲委实于心不忍!”
玄真子道长愕然道:“什么?老禅师说这丫头是她亲生之女?”
灵修大师黯然地点了点头道:“她不是姓凌么,那凌字,就是凌波玉女的凌啊!”
车丹听了一怔,暗忖:“有这等事?难道凌姑娘有母无父?”
思忖之间,忽又听得玄真子道长用着微带激动的语音道:“老禅师既然慈悲为怀,放走了那丫头,如今这个武当门下弟子,总该由贫道处置了吧?”
车丹吃了一惊,暗忖:“糟……”自凌小翠一走,他忽然改变了念头。
他原先只觉得自己既是武当门下弟子,在掌门人又是自己的师伯之前,那有抗拒余地?只有束手待擒。
但这时,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许多急要去办的事。
师父天剑潘威元的血海深仇,师妹潘紫环陷溺魔掌,还有自己的生身之父,十五年失踪之谜,忽然显露出一丝曙光?
如果那凌小翠之师,凌波玉女冯小青,真个是当年青城山下的那位盲女,也许会知道他父亲的一点蛛丝马迹。
如今指使杀害自己师父的“不归谷主”玉玲珑,正在脂粉情魔欧阳垢的“百花魔宫”,师妹潘紫环刚才又在这片梅林之中现身,并且自己又已答允了凌小翠前往东海,如果自己束手作了阶下之囚,那岂不一切完了?
这些问题,不过在脑中一转,不待灵修大师答言,便自扬声说道:“道长硬派在下是武当门下叛徒,不知握有什么证据?”
玄真子道长面色一寒,冷冷说道:“这还要证据么?你刚才已经自己承认是我潘师弟门下之徒。”
车丹眉头一皱道:“但道长忘了在下曾经说过,业已当着祖师的牌位,被逐出师门之事了!”
玄真子道长赫然震怒,喝道:“本派一向门规森严,凡是犯了本派规戒的弟子,岂能仅逐出师门了事?”
车丹道:“可是在下并没犯什么规戒。”
玄真子道长道:“你不说行为不检么?”
车丹点头说道:“不错!”
他说的原是实情,但玄真子道长那里肯信,双目炯炯,厉声喝道:“孽障!我潘师弟到底是怎样死的?”
车丹神色一黯道:“死在玄云鬼女一只夺命神钩下!”
此时红日早坠,一轮冰魄,缓缓从东面峰头升起,照得一片梅林之中,枝影纵横,清光如水。
玄真子道长手抡长剑,猛喝一声道:“那鬼女在那里?”
车丹道:“她刚才……”
话犹未了,忽听阴侧侧一声冷笑道:“我在这里呢!”
这一声冷笑,宛如水谷里吹来的一股寒风,令人听在耳里,有种刺骨砭肌,毛发森然之感!
满场群雄,一齐震惊。
当下众目纷投,齐向那发话之处看去。
朗朗月色之下,只见玄云鬼女,倒提着那柄银光泛亮的长剑,悄然地站立在三丈以外的一座虬蹲怪石巅头,嘴角以上,冷笑未止!
车丹微微一愕,暗忖:“哇操!恰查某!她好大的胆,竟敢在此时此地,单独现身?……”
忽然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由于际遇奇幻,习成了“降龙三剑”,又被这鬼女每次闪烁其词,弄得几个少林僧人,甚至掌门人灵修大师,都一再误会自己是“不归谷”中之人,如今九派群雄全在,估量都不识得玄云鬼女,我何不乘此洗刷一番?
主意打定,扬声大叫道:“诸位听真!这个就是不归谷中的玄云鬼女,有名的勾命使者,杀人之事,她都有份!”
他满以为这般一说,当可使群雄顿释,撇清自己不是“不归谷”中之人。那知话音甫落,只见那玄云鬼女微微一笑道:“车丹!你别捧我了,你的功劳也不小啊?”
车丹霍地一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玄云鬼女道:“你放出两位师伯左奇右怪,这不是一件大功么?”
车丹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玄云鬼女哼了一声道:“怎么的?你才入师门不久,就想和我吵嘴了?”车丹想不到玄云鬼女居然存心栽诬,心中一怒,方待扬声喝骂,忽听脑后金风划空之声,掠顶而到!
心头一凛,晃肩斜飘五尺。
扭头一看,原来是玄真子道长,此时气得须发齐抖,厉声喝道:“叛徒!你如今还有何说?”
抢步一剑,兜胸疾攻而至!
车丹滑步侧身,又避过一剥,口中急叫道:“道长!那鬼女乱口胡编之言,你就信以为真么?”
玄真子道长暴吼如雷道:“孽障!你不扔下兵刃,就不必向本座解说什么了!”长剑一扬,搂头下劈!
车丹暗忖:“这柄青萍剑,是那冷无双暂时借我,我若扔下,将来拿什么来还她?何况……”
就在这略一犹豫之间,玄真子道长剑挟锐啸,业已疾劈而下!
车丹眼看剑到当头,闪避不及,不禁心头狂震。
勿忙中一抡青萍剥,迎头架去!
这柄前古神兵,原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但听“当”的一声,玄真子道长手中的一柄长剑,只剩了半截。
车丹骇然一凛,仰身一跃,倒飘九尺,急急说道:“道长!在下无心之失,还请原谅!”玄真子道长双瞳喷火,气得浑身乱颤,抡起半截断剑,霍地奋腕一甩,青光电射,照定单丹兜胸打到!
忽听玄云鬼女嘿嘿一声冷笑道:“车丹!别慌……”
皓月清辉之下,但见乌光一闪,又是“当”的一声,一只“夺命神钧”,和那半截断剑凌空一碰,火花进飞,斜分而落!
料想半截断剑,又在一丈以外出手,车丹那有闪避不开之理?玄云鬼女如此施为,显然心存诡诈,想把车丹陷入百口莫辩之境!
车丹何尝不知玄云鬼女用心,不禁咬牙暗忖:“哇操!恰查某又要坑你老头,看来我只有把这鬼女一剑穿胸,才可表明心迹,消消心头万一之恨!”
主意打定,霍地回身。
紧了紧手中青萍剑,方待腾步飞纵而起,忽见玄云鬼女目扫全场,冷笑问道:“你们中间,何人为首?”
灵修大师响起一声低沉的佛号道:“女施主就是不归谷中之人么?”
玄云鬼女道:“不错!我正是不归谷中勾命使者,老和尚你就是为首之人吧?”好鬼女,竟然自称起勾命使者来了。
灵修大师面色一沉道:“老衲不敢自称为首之人;但因痴长几岁,承武林同道捧场,凡事还可作得一点主意,女施主有话请说!”
玄云鬼女道:“九派之人,同会勾漏,不知是何人发起?”
灵修大师道:“老衲。”
玄云鬼女道:“有什么事?”
灵修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突然眼迸精光,怒声喝道:“女施主胆子不小,纵令你鬼计多端,要想生离此地,怕是不容易之事了!”
这位年高德劭的少林掌门人,从来不肯夸言,既然说出此话,对付玄云鬼女,准是有几分把握。
只听玄云鬼女道:“有道是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老和向要怎么对付于我?”灵修大师微微一怔道:“你是来使?”
玄云鬼女点了点头道:“是啊!”
灵修大师道:“还是”勾命使者么?”
玄云鬼女笑了笑道:“这次例外,我是”和平使者!”
灵修大师道:“什么人派来的?”
玄云鬼女道:“我师父不归谷主!”
灵修大师双瞳一睁,神光闪烁,沉声问道:“她在那里?”
玄云鬼女道:“不远。”
群雄中金石裂帛般,忽然响起一个苍劲的语音,怒喝道:“虽然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斩使以示威,你就快说吧,说得不好,鬼命难饶!”
车丹冷目望去,见那发话之人,乃是个青袍老者,清癯的脸孔上,双目炯炯,棱威逼人,但却空着双手。
玄云鬼女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青袍老者瞠目说道:“老夫齐重阳,点苍派掌门人!”
支云鬼女故意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一派掌门之尊,我的命儿真的怕活不好久了?”
灵修大师眉头一皱道:“女施主还不快说?”
玄云鬼女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说了。”
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厉声喝道:“什么?你不想说了?”
玄云鬼女道:“因为我说的不是好话,怕贵掌门人要我的命啊!”
灵修大师道:“你既自称来使,怎能不说?”
玄云鬼女道:“假如老和尚保证,不斩使示威,我就说了!”
灵修大师仰脸一看天色道:“你是在拖延时间吧?”
玄云鬼女道:“什么时刻了?”
灵修大师道:“一更快到!”
玄云鬼女道:“好!那我可以说了……”
话到此时,眉头一扬,也不要灵修大师提出保证,冷笑一声,接道:“我师父在百花宫,备下迎宾之宴,派我来邀请诸位赴会。“灵修大师怔了怔道:“这并非坏话啊!”
玄云鬼女狞笑一声道:“自古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明是迎宾之宴,其实是请诸位前去送死!”
灵修大师双目一闪如炬,冷冷接道:“令师有把握么?”
玄云鬼女道:“我师父何等之人,她一向心细如发,从来不作没有把握之事。”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愤然喝道:“她要怎样对付我们?”
玄云鬼女嘿嘿一声冷笑道:“一网打尽。”
灵修大师老脸之上,神色倏然数变,显然,这位少林高僧,也已经忍不住有些情绪激动起来。
蓦地双目一睁道:“那百花宫,在于何处?”
玄云鬼女道:“我领你们去啊!……”话语略顿,冷峻的目光,细扫全场,接道:“你们一共三十八人?”
在场的一共三十九人,她把车丹,偏偏不算。
灵修大师忽然转向车丹道:“车小施主!你去不去?”
车丹怔了怔,暗忖:“哇操!老秃驴,他这话,分明来试探于我,我是说去,还是说不去呢?”
脑中电转,欠身一礼道:“但凭老禅师一言。”
灵修大师肃然说道:“老衲不知小施主是宾是主?”
车丹忍不住眉头一轩道:“老禅师定要如此见疑,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在下只好不去了!”
他一时之间,心中有着无比的愤怒,也激起了满腔豪气,暗暗咬了咬牙根道:“师父他老人家当日一怒之下,在祖师的牌位之前,的确已把我逐出门墙,我还是什么武当门下弟子?他们要误会我,就让他们误会好了,我用不着怕谁……”
思忖之间,忽听灵修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车小施主看来不像欺师灭祖之人,但却有许多令人费解之事,老衲……”
车丹截住话头道:“老禅师对在下何事费解?”
灵修大师道:“譬如小施主自称到过不归谷,却不肯说出不归谷中之事,还有一套剑法也……”
车丹道:“那不归谷中之事,用不着在下再说了,反正那玉玲珑贱妇,此时正在百花魔宫,等着老禅师呢!……”
灵修大师道:“真有这么一座百花宫么?”
车丹道:“就是自夸独霸南天,锦袍双戟,脂粉情魔欧阳垢的魔宫!”
灵修大师道:“老衲相信个施主之言,不过……”
话犹未了,忽听玄云鬼女阴恻侧一声冷笑道:“老和尚!你问长问短,可是没有胆子去赴我师父的迎宾之宴?”
少林一派,领袖天下武林,凭灵修大师一派宗主的身份,怎经得玄云鬼女一再出言无状?蓦然神色一厉,动了无明之火!
僧衣飘闪之间,电掣般飞纵而起,扬手虚空一带,朗声喝道:“女施主!替老衲下来说话!”
身立危石巅头的玄云鬼女,陡觉一股潜劲,搂头下罩,忽地一收一带,把整个的身形吸的向前一倾,拿桩不稳,一下扑落实在。
好个狡狯的鬼女,她心知厉害,格格一声娇笑道:“你老人家神功绝世啊!”灵修大师脸色一寒道:“女施主休得废话,快领老衲去那百花魔宫,不过,老衲话说在先,如果女施主想要使弄什么花样……”
玄云鬼女娇笑如花接道:“老人家放心!我这就在前面带路好么?”
灵修大师双瞳开合,精芒一闪,点了点头道:“好吧!女施主请……”顿了顿,用着严肃的语音,接道:“老衲自信在一丈以内遥发掌力,足可令女施主心脉寸断!”
玄云鬼女业已起身,闻言回头嫣然一笑道:“老人家别吓死我了……”玄色披风一飘,迳向林外奔去。
灵修大师僧袍大袖一摆,纵步紧随。
九派群雄,也随着纷纷而起。
刹眼之间,但见明月在天,空林荡荡,只余下车丹一人。
他怔怔地宛如一尊木偶,斜照的月光,映着他一条孤零零的影子,一时之间,不禁思绪潮涌,心底泛起了一阵惘惘的愁苦。
好半晌,忽然抬头,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暗忖:“环师妹分明在这里一晃不见,准是进入那座暗门。”
思忖之间,向那乱石丛草之间扑去,那暗门尚未关闭,车丹紧了紧手中青萍剑,闪电般拾级而下!
石级下完,猛地心头一沉,暗忖:“刚才这里暗道既有一排钢弩射出,难保没有别的暗器设置,我还是小心为上!”
当下横剑护胸,缓步向前走去。
甬道中石壁光滑,反射出一抹淡淡幽光。
车丹走了一段,竟然毫无异样,不禁暗忖:“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这甬道又通往何处?……”
心念乱转之间,忽见眼前人影一晃。
车丹猛喝一声道:“什么人?”
抡剑纵步,迅疾追了过去。
那知追到一个转角之处,前面那际飘忽的人影,一闪而没,但他恍惚发现那是个青衣蒙面之人,手中并握着一柄长剑,身法灵快已极!
这种人物,他在那玄女庙中见过一次,玄云鬼女并曾直认不讳,全是归顺了“不归谷的中原武林高手。
后来他又在“百花魔宫”的宫墙之外,点倒了一个,也是这种青衣蒙面,手持着长剑之人。
此一发现,使他突然觉得这座甬道之中,颇有蹊跷。
他眉梢一挑,暗忖:“我要追个水落石出!”暗暗提了一口丹田真气,功力弥布周身,跨步向前闯去!
这一条甬道,像是无尽无休,虽然有许多转角,但左转一次,接着又是右转,显然方向一直未变。
车丹狂追了一程,不禁暗暗骇异起来,心想:“这到底怎么回事,看来这甬道定有出口,但出口又在何处?……”
思忖之间,不觉停下步来。
那知就在他身形方停,前面那青衣蒙面之人,宛如幽灵般又突然出现,车丹一惊之下,沉声喝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不答,左臂一扬,一点白光,照定车丹迎面打到!
甬道宽仅三尺,左右皆是石壁,那线白光快逾电掣而到,车丹一时闪避不及,左臂一抬,刚好接过正着。
但觉人手一软,不像金属之物,心想:“这是什么东西?……”
车丹目力甚强,黑暗中尚可辨物,何况还有淡淡幽光?拿起一看,原来是一个揉拢的纸团。
方自暗暗奇怪,只见那黑衣蒙面之人,扬手招了一招,身形晃处,动若飘风,一闪而逝。车丹疑云大起,暗忖:“据自己所知,这些黑衣蒙面之人,都饮下了郝银壶中的毒液,业已神志不清,此人行动诡异,却是什么意思?”
心念乱转,奋道:“莫非众人皆昏,他独醒?”想到此时,心中忽然一动,把那纸团慢慢打了开来。
触目之下,不出所料,纸上果然留有字迹,但却只是两个大字:“快来”!下面却歪歪斜斜地写上了四个小字:“圣手空空”。
上面两个大字不说,下面四个小字,却把车丹看得猛吃一惊,暗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两个黑衣蒙面人,竟是圣手空空常老兄?”
一时之间,不禁玄雾盖顶。
继又忖道:“圣手空空常老兄,有武林神偷之誉,从前天在那片疎林之外,自己借用了他一副蒙面黑纱,戏弄脂粉情魔欧阳垢之时,他便忽然不见,莫非他真的来了这里,但怎又扮成这种黑衣蒙面之人?”
这些问题,不过在脑中一闪,忽地一抡手中青萍剑,自语说道:“管他什么?不弄个清楚明白,难道我还转去不成?……”
剑眉双挑,重又向前闯去。
这条甬道,每个转角之处,大概都有一定的距离,车丹渐已熟悉,奔行起来,也就渐渐加速。
那黑衣蒙面之人,却未再现。
这样左转右旋,约莫顿饭光景,平展的甬道,看来已到尽头,变成了一条斜斜上升的石级。
车丹暗忖:“这一上去,可能就是出口之处了,但不知是个什么所在?……”心中想事,伸足踏处,猛觉地上一软。
车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堆零乱的衣物,并有一张字柬。
车丹急急拾起一看,上面却是四个大字:“学我一样”,下面仍是四个小字,竟然又是“圣手空空”。
车丹愕然一惊,暗忖:“看来这真是常老兄了,他说要我学他一样,莫非要我也扮成一个黑衣蒙面之人?”
检起地上衣物一看,果然正是一袭黑色罩袍,和一方蒙面黑巾,还有一条束腰的黑色缎带。
车丹把那衣物反覆检视了一遍,觉得并无异样,一时好奇心起,暗忖:“我就穿着起来试试!”
右腕略一运功,但听“咔擦”一声,一柄青萍剑剑锋,没入地面白石三寸。先提起那袭黑色罩袍穿好,然后束上缎带,再把那方黑纱面巾,蒙在脸上,一一扣结整齐之后,顾盼间不禁哑然失笑,心道:“我变成什么模样了?……”
但接着又是心头一沉,暗忖:“假如刚才那黑衣蒙面之人,果然是常老兄,他要我这样装扮,必非无因,这出口之上,究是什么所在,我还不赶快上去看看?”
想到此时,只觉闷葫芦片刻难忍,提起那柄青萍剑,真气暗聚,踏上第一墩石级,纵步而登。
斜升而上的石级已完,前面却无去路。
车丹方自一愕,右脚踏上最后一墩石级之时,只觉微微一沉,接着“轧轧”两响,一方厚达一尺的石门,缓缓移了开来。
车丹一脚跨出石门,目光接处,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门外是座石室,但见灯光雪亮,雁行而立着十几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黑衣蒙面,手持长剑之人。
就在此时,猛觉衣角被人拉了一把。
车丹侧目一看,拉他的正是个黑衣蒙面人,他乃聪明绝顶之人,登时会意,横跨了两步,和那黑衣人并排而立。
只见那黑衣人左手一扬,掌心正向着他,掌心之上,赫然写着“常”字。车丹点了点头,从蒙面黑纱以内眼角斜扫,觉得他身材高矮,果然有点像圣手空空常伯翦。
因心知这些黑衣蒙面之人,都饮过了毒液,不能开声说话,如今自己已成了这份模样,自然也只好装装哑巴了。
此时那甬道出口的石门,业已缓缓闭合。
忽听室外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娇声道:“三号!四号!五号!六号!……一齐出来!”车丹闻声一凛:“哇操!一个萝卜一个坑!原来这些人都是编了号的,那么我是几号?装龙像龙,扮虎肖虎,他心想,要装就装得像一点。
正自大感为难之际,只见身旁的圣手空空常伯翦,忽又左手一扬,五指齐张,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他心中一朋,顿然领悟,暗暗哦了一声道:“哇操!我是第五号。”
车丹虽然心存忠厚,有时也机伶过人,目光一瞥,发现对面一排黑衣蒙面人之中,已有两人相继而出,暗忖:“这大概是第三号,第四号,该轮到我了……”当下跨步而出,紧随两人身后。
扭头一看,只见跟着走了出来的,正是圣手空空常伯翦,禁不住心头一喜,暗道:“原来他是六号。”
四人鱼贯而行,走出石室。
室外是座大厅,车丹从蒙面黑纱以内目光一接。
但见厅中陈设华美,金碧辉煌,厅顶上一排排的八角琉璃灯,照耀得恍同白昼,不禁愕然一惊,暗忖:“莫非这是百花魔宫?”
一点不错,这正是脂粉情魔欧阳垢的“百花魔宫”。
勾漏山万岭纵横,幽谷交错,脂粉情魔欧阳垢的这座“百花宫”,原是极为隐密之地,车丹乱闯乱碰。
昨晚虽曾一度到过,却被那冷无双一路挟持着又奔出去了数十里之遥,那知他漫无目的的,又奔了回来。
原来那座梅林,就在这“百花魔宫”的山后,一条石砌的甬道,穿过山腹,乃是通入魔宫的秘密。
车丹虽然估量是“百花魔宫”,但他因人在室中,难以见到魔宫的外观,也就不敢十分肯定。
并且,他此时所注意的,是否“百花魔宫”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刚才娇呼声叫的,究是何人?
他早已暗暗打定主意,钢牙猛咬,心想:“要是玉玲珑的话,这真是天网恢恢了,五步之内,我要她溅血飞头!”
这不是大话,凭车丹目前的功力,猝然不防之下,剑发“降龙三剑”绝招,玉玲珑纵有通天之能,岂能剑下逃命?
但他目光一转之下,大失所望。
只见厅堂正中,一张紫檀木的雕花椅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女,身后环绕着四个劲装佩剑的青衣侍女。
那少女柳眉星目,貌若娇花,真个是比玉生香,尤其穿着一身火红,在雪亮灯光照射之下,更是婉约动人,明艳欲滴!
车丹虽然恭谨敦厚,但人好好色,理之常情,在这种绝世姿容之下,也不禁心如小鹿,卜卜直跳!
但见那少女星眸微闪,语发娇音,素手一挥道:“四位前殿候令!”
那编为三号四号的两个黑衣蒙面人,闻言立刻欠身一礼,霍地掉转身躯,迳向厅门以外走去。
车丹猛地一惊,赶忙照样行了一礼,掉头跟了上去,那知刚刚走到厅门,忽听那少女娇声唤住道:“五号慢走!”
不唤别人,偏偏要叫“五号慢走”。
“哇操!惨啦!”虽然呼唤之声,悦耳怡神,但车丹听来,却宛如晴空一记霹雳,暗急道:“糟了!莫非我露出了什么破绽?”
脑中电转,霍然停步。
六号圣手空空常伯翦,挨肩而过,但却未作任何表示。
那少女娇声又起,道:“回来!”
车丹转过身躯,暗中提气戒备,一紧手中青萍剑,心道:“你只要有半点不对就休怪我抢先出手,一剑把你劈成两半……”
一方蒙面黑纱中,双目炯炯如炬,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少女的脸上神色,缓缓走了过去。
奇怪!那少女娇波流转,毫无异样。
车丹微微一怔,暗忖:“大概是我多心了!……”
距那少女五步远近,倏然停步。
那少女像是若不经意,打从车丹手中的那柄青萍剑上,飞快地掠了一眼,玉首一侧问道:“这五号的武功如何?”
一个年长的青衣侍女欠身答道:“启禀四姑娘!这五号的前身,乃是点苍七剑之一的云中侠司徒鹤,据说剑法和轻功造诣,极有根匠。”
被称为“四姑娘”的红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是真的么?”
那青衣侍女道:“自然是比不上咱们的”玄阴剑法。“四姑娘星目连闪,又向上车丹打量了两眼,波横秋水,嫣然一笑道:“我也觉出他很不错呢……”
话音未落,娇躯轻晃,从那铺着锦垫绣墩的紫檀木雕花椅上盈盈而起!
车丹握剑在手,狐疑难定,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四姑娘依然笑脸如花,忽然转向四个青衣侍女道:“你们就在这里,我带这第五号去戒备后院……”
柳腰款摆,莲步姗姗,向左边一座月亮门中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玉手一招道:“怎么?第五号!你还不随我来?”
车丹微微一怔,举步跟了过去。
走过月亮门,是条碎石铺砌的小径,沿途芳草夹道,翠竹丛丛,但听风动幽篁,环佩叮当!
红衣女四姑娘走在前面,罗衣悉悉,缓缓而行。
车丹持剑紧随,此时只要举手之劳,一柄青萍剑,便可直贯红衣女的背心,但他不想这么做。
亦步亦趋,只觉香风拂面,暗忖:“看来她并没对我启动疑心,要不然,怎敢这样大胆?”
转弯抹角,曲径通幽,抵达一幢精舍,红衣女推门而入。
车丹暗忖:“她不是说要带我去后院戒备么?难道这里就是后院?……”当下霍然止步。
今夜云低无月,车丹翘首四顾,但见重楼飞阁,隐隐在望,心道:“不错!这就是百花魔宫!”
忽听精舍中传出红衣女的娇笑之声道:“进来。”
第九章啼笑红颜
车丹暗忖:“哇操!我如今既冒充了是曾经饮过那银壶中的毒液,业已神志不清的黑衣蒙面人,对她的话,自然不能不听……”
略一沉吟之后,仗剑举步而入。
他此时业已辨清了这确是“百花魔宫”,因此特别提高了警惕之心,举足踏入精舍,早已提气护身,从蒙面黑纱以内,目光左右一抡。
但见精舍以内,陈设极为华丽,中间垂着一幅锦幔,一股如兰似麝的醉人幽香,隐隐透射而出。
车丹举目一扫,不见那红衣女,暗暗忖道:“她准是在这幅锦幔之内……”故意加重步履之声,又走了两步。
意思是:“我进来了。”
果然,低垂的锦幔之内,又是一声娇笑道:“再进来啊……”
车丹目注那微风入户,带着波动的锦幔,心念千廻百转,暗忖:“哇操!地到底是什么意思?……”
忽然心头一朗,暗暗点头道:“对了!她是在试验我,我可不能露出马脚!”当下跨前一步,用剑尖轻轻撩开锦幔一角,低头走了进去。
目光接处,不禁一怔。
只见那红衣女背向而坐,高翘起羊脂白玉般的粉臂,对着一面直径两尺的古铜圆镜,正自缓缓梳理着那如烟似雾般的云发。
古铜镜中,映出她那美如春花般的脸孔,目光如水,浅笑嫣然。
车丹瞧在眼里,心头落下了一块石头,暗忖:“我还以为她真的看出了什么毛病,原来她丝毫没有防我,我真是白躭心事了……”
但随又一怔,心道:“虽然她没发现我是冒充,但这深夜之中,要我进入她房中,而且这副模样……”
想到此时,不禁脸上一红,心头卜卜发跳,好在有黑纱蒙脸,不愁被她瞧去,停下步来,木然而立。
忽见古铜镜中,红衣女扪嘴一笑道:“喂!你真是第五号么?”
车丹入耳一惊,心头跳得更厉,暗急道:“哇操!她这话不分明是在怀疑我么?我怎样答覆于她?……”
他不知那些饮下了毒液的黑衣蒙面之人,是不是还能说话,如果别的人,都不说话独他能开声说话,那岂不一下子就被她试出来了?
但他判断,那些黑衣蒙面之人,定是不能说话了,如果还能清楚地说话,岂能算是神志不清?
这些问题,飞快地从脑中一闪而过,车丹急中生智,面向着古铜镜中的少女,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总算应付过去了。
红衣女接着又笑了笑道:“你知道我带你来的意思么?”
刚才是点了点头,此时不用多想,车丹脑中灵光一闪,赶快摇了摇头。
红衣女妙目一转,立即从古铜镜中,射出两点寒星,嘴角微微一哂道:“想要我告诉你么?”
这两道眼神,虽然不是直接射来,车丹照样被这两股慑人的光芒,勾得心头一凛!
“哇操!又是一个恰查某!”
自然,他希望红衣女告诉他,勉强镇定下来之后,又点了点头。
红衣女突然一声格格娇笑道:“听着!你是个假五号!”
红衣女这句话,宛如一声闷雷,车丹心弦剧烈震荡,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地一紧手中青萍剑!
他此时既不能摇头,也不能点头,唯一能做的,只有杀人灭口!从蒙面黑纱以内,双瞳一闪,便待手起一剑!
但目光触到古铜镜中,倩笑嫣然的红衣女时,握住剑柄的手,不禁软了下来。杀人之事,在车丹并不太难,但要杀一个笑脸如花,在他心目中,认为毫无抗拒之能的少女,却鼓不起这份勇气。
就在此时,红衣女盈盈而起,素手握着那柄整理云发的玉梳,翩若惊鸿的扭转娇躯,启朱唇,露贝齿,微微一笑道:“我说出了你的秘密,你不见怪么?”
车丹微微一愕,暗忖:“哇操!猫戏老鼠,看来她把这事,看得并不在意……”当下冷哼了一声不答。
红衣女笑了笑,接道:“我是一番好意,假如你去到前殿,被我师父发觉了,就没命啦!”
车丹再也忍耐不住,怒道:“哇操!你师父是什么人?”
红衣女道:“我想先问你!”
车丹道:“哇操!你少神秘,神秘太多了会变成”小儿麻痹恐怕该我先问你吧?”红衣女道:“为什么?”
车丹霍地一抖手中青萍剑,幻起一片森森寒芒,冷笑了一声说道:“有道是强者为尊,该我问你!”
红衣女毫无惊诧之色,花容一绽,格格笑道:“原来你这样想?你是强者?你少臭美啦!”
车丹怒声道:“你还笑?”
红衣女收住笑声,缓缓接道:“你要我哭?”
车丹冷哼了一声道:“生死一发,难道你一点都不躭心?哇操!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
红衣女道:“假如你真要杀我,你耽心有什么用?而且……”话到此时,轻扬罗袖,掩口一笑道:“你不过想吓吓我!”
车丹听了一怔,暗忖:“原来她是个毫无心机的少女?……”当下沉声说道:“你想错了,假如你不好好地答覆我的问话……”
红衣女截住话头,扪嘴一笑道:“你想打我一下是么?……”
款摆腰肢,酥胸儿一挺,笑得花枝招展,接道:“我要瞧瞧你……”拿起手中玉梳,闪电般朝向车丹迎面一晃。
车丹猝不及防,一幅蒙面黑纱,竟被她轻轻挑起,不由暗骂道:“哇操!三八查某!”不禁心中怒火一腾,方待发作,只听红衣女噗嗤一笑,娇声说道:“哎哟!原来是位公子哥儿呢,奴家失礼了。”
车丹双目一睁,怒声喝道:“快说!你师父可是那玉玲珑贱妇?”
红衣女微微一怔道:“你怎么随便骂人?”
车丹冷哼了一声,昂然说道:“哇操!她是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我岂止骂她,我要一剑把她劈成两半!”
红衣女道:“你和我师父有仇?”
车丹冷冷说道:“仇深似海……”话到此时,忽然心中一动,厉声接道:“有个潘紫环姑娘,她在那里?”
红衣女道:“你问她干什么?”
车丹剑眉一挑道:“她是我师妹!”
红衣女啊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车丹!”
车丹微微一愕道:“你怎么知道?”
红衣女道:“我师姐提到你。”
车丹道:“你师姐可是玄云鬼女?”
红衣女忽然笑容一敛道:“不许骂人!”
车丹双眼一瞪道:“我还要杀人!”
红衣女道:“难道也想杀我?”
车丹道:“那得看情形了……”他略为一顿,抡了抡手中青萍剑接道:“先说说我那潘师妹,在于何处?”
红衣女道:“说了之浚,你就不杀我了?”
车丹略一沉吟道:“好!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你句句实言,不归谷中,我就饶你一人!”
红衣女道:“假如我不说呢?”
车丹突然神色一厉,怒声低喝道:“你敢不说?”
红衣女微微一笑道:“你那师妹的事,我告诉了你,也没什么紧要的,不过我想说句实话,你可不要生气!”
车丹道:“你说!”
红衣女道:“你当真不生气?”
车丹怒道:“有什么好生气的?”
红衣女伸出一根玉葱般的指头,朝向车丹鼻头之上,笔直一指,笑了笑道:“看!你口说不生气,已经生气了!”
车丹怔了怔,暗忖:“不错!我果然生气了,言不由衷……”立刻语音转和,苦笑了一声道:“好!你说吧,我决不生气。”
红衣女星目一阵眨动,缓缓地道:“我想告诉你,如果你真要杀我,可不是一桩容易之事!”
“哇操!女人纵然会飞,也要蹲下来放尿。”车丹闻言眉头一轩道:“我不信你是铜打铁铸之人!”
红衣女道:“你真要不信,那就太笨了。”
车丹道:“我笨?”
红衣女口角一哂道:“如果不是你笨,那就是我笨了。”
车丹不耐地睁目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红衣女冷笑了一声道:“这意思还不明白?……”她微微一顿,接道:“我早发现了你是假五号,又分明瞧出了你手中的一柄剑,光华特异,准是一柄宝剑,但却一点不加防范,把你领到这里来,一口说出你的秘密……”
她话到此时,神秘地笑了笑,又道:“明知你要杀人灭口,我好笨啊!”“哇操!难道是我笨啦!”车丹被她这一说,弄得六神无主。
半晌,点了点头道:“话虽不错,但在此时,只要剑光一起,便教你人头落地,难道还有谁来救你?”
红衣女道:“就救我也来不及啊!”
车丹道:“那你?”
红衣女道:“我什么法子也没有,只想求你别杀。”
车丹道:“我并没存心杀你。”
红衣女翦水双瞳之内,光辉一闪,柔声说道:“这样说来,我还不笨啊,我早知道了你并无杀我之心!”
车丹吁了一口气道:“不!也许笨的是我。”
显然,他从红衣女举动神色之间,看出了她必有所恃的,但却猜不透她所恃的,究竟是什么?
红衣女此时束手无寸铁,双方之距离又只是五步远近,如果自己剑发绝招,她凭什么保得性命?
思忖之间,几乎跃跃欲试。只听红衣女轻轻一笑道:“你笨?”
车丹皱了皱眉头道:“因为我想不通,你究竟凭恃什么?”
红衣女无限深意地盈盈一笑,道:“你肯退后两步么?”
车丹茫然地愕了一愕,略显犹豫之色!
红衣女接道:“你就前进两步吧!”
车丹目光左右一抡,终于退后了两步。
红衣女微微一笑道:“你看啊!……”
只见她扶住妆台的玉手,忽地轻轻一旋。
随着她手掌的施动,但听“轧轧”两响,车丹目光一瞥。
只见自己原来站立之处的几块尺余见方的花砖,突然急速下沉,地面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略带长方的阱口。
车丹微微俯身,目光接处,只觉阱口之下,黑洞洞地深不见匠,不由骇然一凛,又倒退了两步,背脊贴着那幅锦幔而立。
只听红衣女娇声带脆,格格笑道:“想通了吧?”
车丹虽然心中暗生凛骇,口里却是不服,哼了一声道:“凭这种设阱暗算于人,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事,而且也未必……”
红衣女道:“未必么?”
车丹昂然说道:“未必擒得住我!”
红衣女柳眉一挑道:“你好倔强啊!……”
她顿了一顿,一双宛如点漆寒星的明眸,飞快地瞟了车丹一眼,玉手一按妆台,笑道:“得罪了!”
“卡”的一响,锦幔之内,闪电般掣出两柄半月形的钢环,刚好从车丹的腰际两侧,疾射而出。
车丹心头巨震,方待一纵身形,闪了开去。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崩簧”一响,两只钢环倏地一合一扣,业已结结实实地齐腰围住!
两只钢环粗逾臂儿,又是百炼精钢所制,纵有绝世神功,也莫想挣动分毫!车丹空负“降龙三剑”绝学,一招未施,已被生擒活捉了。
他心中怒火一腾,咬牙骂道:“好鬼女!你笑里藏刀,计算于我?……”青萍剑霍地平举,剑尖直指红衣女,运掌一推,疾射而出!
但见青芒一闪,直奔红衣女兜胸而到!
车丹怒极之下,飞剑袭敌,运掌一送,用了十二成功力,相距又不过数步之遥,青萍剑划空一啸,剑锋已扣近红衣女胸际。
忽见红衣女娇躯一侧,好快的身法,红影闪动,避开剑锋擦胸而过,玉手一撩,正好抓住剑柄。
回头柳眉含嗔,怒道:“怎么?闹着玩儿的,你就顶真?”
车丹愕然道:“哇操!你是闹着玩儿的?”
红衣女道:“自然啊……”
放下玉手中玉梳,又在那妆台上按了一下,扣住车丹的两只钢环,霍然张了开来,又是“卡”的一响,向后缩去。
车丹大感意外,迅疾地横跨了两步,眉头一轩问道:“你是什么意思?”红衣女笑了笑道:“什么意思也没有,只是叫你知道:鼓不打不响,钟不敲不鸣,不来这么一下,你还以为我落在你手心里呢?”
车丹眉头一扬道:“如今是我落在你手心里啊!”
红衣女道:“我要有这种存心,就不放心你了!”
车丹暗忖:“她这话果然不错……”不自禁苦笑了一下,问道:“那你究竟是什么存心?”
红衣女道:“我?……”忽然幽幽一叹,欲言又止。
车丹瞧在眼里,不禁微微一愕,暗一忖:“莫非她有什么难言之隐?……”红衣女凄然一笑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车丹道:“求我什么事?”
红衣女道:“你肩头上的那柄剑,可是叫做”巨灵剑?”
车丹道:“不错!”
红衣女黯然说道:“那个赠你剑的老人,他在何处?”
车丹心中一动,暗忖:“原来她也是想打听离尘大师?……”当下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红衣女柳眉轻颦,叹道:“你何苦说谎?”
车丹原乃心地光明之人,一听红衣女指他“说谎”,“哇操!我是”路边尿桶,众人用每人都可骂我!”不由脸上一红怔怔道:“你们一再追问于我,到底那位赠我巨灵剑的隐逸高人,和你们不归谷,有什么渊源?”
红衣女道:“还有谁追问于你?”
车丹轩眉答道:“玄云鬼女!”
红衣女轻叹了一声,忽然合上双目,眉峰紧锁,似有无限愁苦。
车丹暗暗诧异,心想:“哇操!这就奇了,她追问离尘大师下落,究竟用意何在?”一时之间,不禁满头雾水。
终于咳了一声道:“假如你能说出其中原委,我或者可以考虑一番。”
红衣女霍然张目缓缓接道:“我想先问你不肯实说的原因?”
车丹道:“这很简单,那位高人,曾经叮咛于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能失信!”红衣女道:“他叫你不要说出他的栖隐之处?”
车丹点了点头道:“是!”
红衣女凄然欲泪,颤声道:“这就难怪你了……”话到此时,眼角泫然,竟然从粉颊之上,滚落了两颗眼泪。
“哇操!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伤脑筋!”
车丹至情之人,一见红衣女这副神态,虽然心里疑云重重,但怜惜之念,也就油然而生。禁不住眉头一皱道:“在下不解姑娘伤心之由。”他心肠一软,竟然改变了称呼,叫起姑娘来了。
红衣女轻扬罗袖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哽咽说道:“你不知道啊!”
车丹道:“那位隐逸高人,乃是佛门弟子,他高蹈远举,只因厌弃尘寰,你们定要问他的踪迹,可是有对他不利之举?”
红衣女微微一愕道:“他皈依佛门?”
车丹道:“不错!法号”离尘大师。“
红衣女脸上神色,倏忽数变,忽又幽幽一叹道:“你全想错了,我怎会对他老人家有不利之举?”
车丹道:“你别骗我,那玄云鬼女的口风,我早听出来了。”
红衣女轻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把我,当成我师姐一样?”
车丹道:“有两样么?”
红衣女道:“自然是两样,我想见他老人家,唉!我只是……”
话到此时,忽然一顿,拿起手中之青萍剑,倒转剑柄,缓缓递向车丹,道:“还你剑啊!”车丹接剑在手,不禁心中暗忖:“看她这份神情,乃是出于至性的流露,不像是在矫揉做作,这就奇了!”
思忖之间,又听红衣女幽幽一叹,悲声道:“苍天!难道就要教我抱恨终身!”车丹闻言霍地一惊,抬头看去,只见红衣女香眉颤动,泪如连丝,竟真的在伤心饮泣了。禁不住脱口说道:“姑娘你就别哭,如果你想见离尘大师,我说好了!”红衣女仰脸凄凉一笑道:“真的么?……”忽然笑容一敛,玉首轻摇,接道:“不!你不能说!”
红衣女此话一出,车丹顿又坠入了十里雾中,不禁心中大奇,暗忖:“哇操!这实在叫人难以理解了。”
当下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不想见那位离尘大师了?”
红衣女道:“我要见他老人家。”
车丹道:“那为什么又不要我说出他的栖隐之处?”
红衣女道:“他老人家既已叮嘱于你,你不应该说啊!”
车丹心头一凛,暗忖:“不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离尘大师对已有天高地厚之恩,岂可把他谆谆叮嘱之言,忘在九霄云外?……”
想到此时,顿觉自己反不如面前的红衣女。
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在“百花魔宫”,而这凄婉泪零的红衣少女,正是自己血海仇人玉玲珑的女徒。
就在此时,又听红衣女缓缓说道:“我仍然想求你一件事。”
车丹接声道:“你快说吧,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定然照办。”
红衣女道:“你能再见到那位离尘大师么?”
车丹连连点头道:“能!能!我能见到……”话到此时,陡然忆起离尘大师临别之言,暗忖:“他说假如”降龙三剑不能奏功,许你再来,如今自己和玉玲珑半招未接,怎可就去见他?”
一想到玉玲珑,立刻心头一沉。
方待说话,只见红衣女破颜一笑道:“君子千金一诺,我这里先谢谢你了……”话完,稽首施了一礼。
“哇操!先斩后奏啊!”车丹还礼不迭,但口中却急道:“你到底什么事啊!”红衣女道:“我想求你去问他老人家一声。”
车丹道:“问什么?”
红衣女道:“就说我孺慕之情,想见他老人家一面。”
车丹愕然道:“姑娘今年多少芳龄?”
红衣女道:“虚度十七!”
车丹道:“据在下所知,离尘大师皈依佛门,与世隔绝,业已一十五载,他会识得姑娘么?”
红衣女柳眉一皱,戚然说道:“这个……”她顿了顿,接道:“但请传到此话,他老人家必……”
车丹突然眉头一轩,肃容说道:“在下在这百花魔宫,尚有一事未了!”红衣女道:“什么事?”
车丹突然神色一变,剑眉双挑,一阵情绪激动起来,大声说道:“姑娘虽对在下没有恶意,但今晚终必反脸成仇!”
红衣女似已悟出了车丹话中之意,不禁玉容泛白,芳心暗震,半晌,幽幽说道:“你不是答应我了么?”
车丹微微一愕道:“答应你什么?”
红衣女道:“去问他老人家。”
车丹道:“你就这样急么?”
红衣女低低一声叹息,用了一种几乎难以听到的语音,颤声道:“假如我能早见到他老人家一天,也许可以免却几场浩劫奇灾!”
车丹道:“那是过去的事了。”
红衣女双目一睁道:“过去的事?”
车丹道:“难道以后还会发生。”
红衣女道:“今晚就会发生。”
车丹心头一震道:“你是说……”
红衣女轻轻叹了一声道:“中原武林九派掌门,今晚在这座百花宫中,莫想有一人生还!”
车丹大吃一惊道:“有这等事?”
红衣女道:“你不相信?”
车丹勉强抑住激动之情,沉声说道:“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神功盖世,你师父玉玲珑想一网打尽九大门派之人,岂非做梦!”
红衣女眉头一皱道:“任他绝世神功,老命难过三鼓!”
车丹闻言之下,心知红衣女话必有因,不禁骇然一凛,张目问道:“你师父所凭什么?”红衣女不假思索地答道:“用毒!”
车丹忽然心中一动,道:“莫非五鼓断肠酒?”
红衣女摇头苦笑道:“凭九大门派之人,江湖经验丰富,明知是宴无好宴,纵令酒不断肠,谁又肯饮?”
车丹急声问道:“那是什么毒?”
话音甫落,忽听精舍之外,传来一声娇呼道:“启禀四姑娘!中原九大门派共三十八人已到宫外,谷主有请!”
车丹心头狂震,腾身一飘,向门外扑去。
※※※
自从红衣女一口说出她师父玉玲珑,要用毒来对付九大门派之人,车丹早已把一腔私仇化为公愤,只是在勉强抑住心头的怒火。
此时一听灵修大师等三十八人,业已在玄云鬼女的导引之下,到了魔宫以外,他再也忍耐不住,腾身而起,直向门外扑去。
显然,他一时激愤之情,难以自制,想闯出魔宫,去告诉灵修大师,不要上了玉玲珑贱妇的恶当。
那知他身法虽快,那红衣女更快,眼前红影一闪,业已挡住去路。
此时红衣女手中,已多了“柄银光耀眼的长剑,但却反贴肘后,神色之间,毫无对敌之意。
车丹怒聚眉巅,瞠目喝道:“你待怎样?”
红衣女星目闪动,隐泛泪水,凄然说道:“我要问你。”
车丹横剑怒道:“问我什么?”
红衣女叹了一声道:“这座百花宫中,虽非刀山剑树,也无疎虎穴龙潭,可以说步步凶机,你要到那里去?”车丹俊目闪光,冷冷说道:“哇操!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纵令是虎穴龙潭,我也要闯!”
红农女圆睁着一双妙目,苦笑了一下说道:“依我猜想,你大概是想闯出宫外,去阻止那中原武林九大门派之人,进入这座百花宫?”
车丹眉头一扬道:“哇操!你少臭美,中原武林群雄,未必就怕了这座百花魔宫?我只要提醒他们加意防范!”
他最后一句,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红衣女妙目一转道:“防范什么?”
车丹冷笑道:“防范你们用毒!”
红衣女神色凝重,叹息了一声说道:“那防不胜防啊……”话语略顿,蓦又妙目一睁道:“你把我也算上了!”
她忽然想起车丹说“防范你们用毒”,其中“你们”二字,自然是把她也包括在内,故此提出反问。
车丹此时心急如焚,委实提不起闲情逸致,和她辩论是非,估计三鼓将到,蓦地眉头一轩叱道:“你是让不让开?”
长剑振腕划起“片寒光,便有出手之意。
红衣女脸色微微一变道:“你怎么蛮不讲理?我是和你商量一件事啊……”车丹哼了一声道:“商量什么事?……”
他似乎立已发觉红衣女果是一片真诚,并没有和自己对敌之心,一柄扬起的长剑,缓缓垂了下来。
红衣女妙目流盼,柳眉微舒说道:“此时三鼓快到,如果你想挽回今晚百花宫中一场浩劫,救下三十八条性命,我愿意……”
话到此时,忽然脸色一沉,翠眉耸动,回头喝道:“玉奴!”
精舍门口,应声立即出现了一个青女侍女,用着万分惊疑的目光,向车丹瞥了一眼,但却迅速收回目光。
转向红衣女恭声请道:“婢子在此,四姑娘有何吩咐?”
红衣女若不经意地问道:“中原九派之人,果然到了宫外?”
那侍女玉奴点头答道:“是。”
红衣女眉头一皱道:“大师姐呢?”
那玉奴又向车丹瞥了一眼,迟疑了一下道:“大姑娘在宫门外被一个老和尚用手掌抵住后腑重穴,那老和尚说,如果谷主不出去见他,他不肯放人?”
红衣女转向车丹道:“那老和尚是谁?”
车丹沉声说道:“领袖中原武林的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
那玉奴面现惊容,“哦”了一声道:“四姑娘!此人不是五号啊……”红衣女脸色微微一变,眉宇间忽泛杀机,左手向门外一指道:“谁来了!”玉奴微微一愕,扭头向后看去,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扭头之后,再也莫想回头,就此向鬼门关上投到去了。
红衣女起手剑落,银光一闪,血雨飞空,那玉奴的一颗带发人头,滚瓜落地,一具无头尸体,斜斜地倒向一侧。
红衣女一剑斩了侍婢玉奴,却没有立时收剑,竟自怔怔地楞在当场。
显然,她一念之下,杀人灭口,此时忽又勾动了主婢之情,但见她神色凄然,半晌,幽幽一叹说道:“玉奴!只怪你素好饶舌,如今听去机密,万万留你不得,但望你走在黄泉路上,不要怪我……”
她话到此时,眼角含泪,转向车丹,颤声说道:“你该相信我了吧?”
车丹自非铁石心肠,眼看红衣女不惜杀了自己的侍婢,不禁大受感动,连连点头说道:“信你!信你!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想不到姑娘你……”
红衣女截住话头道:“你既然信我,可肯依我么?”
车丹脱口答道:“姑娘只要解得今晚九大门派之人一厄,在下无不依从!”红衣女嫣然一笑道:“这是君子一言了?”
车丹随声答道:“驷马一鞭!”
红衣女喜动眉梢,欢然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车丹怔了怔道:“你放心好了?什么事?”
红衣女微微一笑道:“你既然答应了,自无反悔,我就对你说吧……”话到此时,笑容忽敛,显然,她在思量如何措词,因为她出口之言,十分重要。
车丹心急不耐,大声道:“哇操!拜托你好不好!你就快说吧,终不成是要我项上人头?”
红衣女苦笑道:“你想到那里去了!我……”
车丹眉峰一耸道:“快说!”
红衣女叹了一声道:“我怕你不答应啊……”她目澄秋水,直注在车丹脸上,流露出一派凄婉欲绝的神色!
车丹瞧在眼里,忽动怜惜之念,轩眉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岂有反悔,你怎的还不快说?”
他在红衣女的如水柔情之下,激发了奔放的豪情,一口说出“岂有反悔”,竟然毫没考虑到红衣女所要求于他的,究竟是什么?
红衣女听了他爽快答覆之言,出乎意料地神色一黯,双目紧锁,突然之间,泪珠披纷而下,哽咽着说道:“你待我太好了……”
车丹眉头一皱道:“你快说自己的事吧!”
红衣女轻扬罗袖,拭去了脸上泪水,叹道:“纵令你后悔,那也是应该之事,我决不怪你,因为……”
她顿了顿,接道:“你师门血海深仇!”
车丹微微一愕道:“你说什么?”
红衣女低垂玉首,用着一种几乎难以听到的声音,断续说道:“我想求你……求……你……不要对……对我师父……记仇!”
车丹闻言之下,不禁心头巨震,“哇操!这……”
他未料到红衣女竟是这么一个请求,大丈夫一诺千金,既然有言在先,如今怎办?他脸色渐渐发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头可断,血可流,怎能不报师门之仇?
但他出口之言,岂能不算?
两人默默相对,只有两颗跳跃的心和落地匿沙之声可闻。
红衣女忽然打破沉寂,叹了一声道:“怎不说话?”
他委实无话可说,教他说什么好?
红衣女缓缓抬起头来,颤声说道:“我不该强你所难,这事……唉!……”她强笑了一下,接道:“我只求你一次……今晚!”
显然,她从车丹的脸色之上,已经了解了一切,不敢存过份之想,只希望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再说。
车丹舒了一口气道:“你说今晚?”
红衣女点了点头道:“我只求你今晚不要和我师父对手。”
车丹迟疑了一下,轩眉说道:“好!我答应你,过了今晚……”
就在此时,忽听梆鼓三响!
车丹悚然一惊,急道:“你说的三更……”
红衣女苦笑道:“你别急!那老和尚既然把我大师姐制住了,我师父一时不会下手,不过……你先脱下这件黑衫,我领你出去!”
车丹怔了怔道:“我去那里?”
红衣女仰脸说道:“你去告诉那九派之人,最好不要擅自闯进这座百花宫,如果……”
车丹双目一睁道:“如果怎样?”红衣女皱眉说道:“你别管!我凌凝碧自有办法!”
车丹愕然道:“你叫凌凝碧?”
红衣女低鬟一笑道:“叫的不好么?”
车丹嘴角一动道:“不!叫得很好,只是你大师姐叫做玄云,还有个叫玄雪,你怎么少了一个”玄字?”
红衣女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还有个三师姐叫做玄雯,只有我不用”玄字。“车丹诧然问道:“那为什么?”红衣女叹了一声道:“这个以后再谈吧,现在……”她话到此时,忽然脸色一沉,柳腰轻拧,红影一闪,穿户而出。
车丹心知有异,一紧手中长剑,跟身而出。
只听红衣女一声娇叱道:“站住!”
车丹目力特强,早已发现那是个黑衣蒙面之人,竟然不听红衣女喝叱,在一片丛竹幽篁以内,一闪而没。
红衣女凌凝碧微微一愕,骞地回头问道:“莫非你有同伴之人,在此卧底?”车丹被她一语提醒,登时心中雪亮,暗忖:“这准是圣手空空常老兄!”他因见红衣女对待自己一片真心诚意,当下点了点头道:“只能算是认识之人。”红衣女妙目圆睁,奇道:“有这等事?此人能逃过我师父的眼睛,那准是位非常之人。”车丹忽然想起一事,笑了笑道:“这算什么?当年……”
他本待提起玉玲珑当手在玄阴谷弑师犯上,也被圣手空空常伯翦亲眼目见之事,但话到唇边,倏然止口。
这事要是在玄云鬼女的面前,他就毫无保留地说了,但当着红衣女凌凝碧,他委实不忍说出令她难堪之言。
红衣女却愕了愕道:“当年什么?”
车丹苦笑道:“当年他是个非常之人。”
红衣女花容微变,柳眉一轩道:“他莫非想暗中计算我师父?”
话音甫落,忽听翠竹幽篁以内,飘来一个低沉的语音道:“四姑娘!你放心好了,老朽看在当年凌大侠的金面之上,决不会暗中计算你母亲就是!”那果然是圣手空空常伯翦的声音,车丹闻言之下,不禁心头狂震,神色突然一变问道:“什么,你是玉玲珑的女儿?”
红衣女也是万没料到这个藏身竹林以内,根本陌生而又冒充的蒙面人,竟然一口道出她的身世。
她大吃一惊之下,又被车丹劈头一问,一时惶然失措,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幽幽一叹道:“难道我也有罪么?”
翠竹林里,又飘来圣手空空常伯翦低沉的语音道:“车老弟!淤泥中自有青莲,这四位姑娘虽是不归谷主的亲生之女,但却同流而不合污,老弟的那位潘师妹要不亏她,怕是早已香消玉殒了。“圣手空空一提到潘紫环,车丹心头又是一震。
他一时之间,脸色倏忽数变,情绪波动不已,原先只知红衣女是玉玲珑门下的一个女徒,谁知竟是仇人之女?
他脑中电转,钢牙猛咬。
开始他想劈头一剑,把红衣女毙在手下,稍消心头之恨,继而他想不顾而去,到前殿去找玉玲珑。
但圣手空空的几句话,又使他顿然转念,眉头轩动,沉声问道:“我潘师妹人如今在那里?”
红衣女蹙眉说道:“此时你问她无益。”
车丹脸色一变道:“为什么?”
红衣女敛窖说道:“因为她被服用了一种……”
车丹双目一睁,厉声接道:“毒药?”
红衣女柳眉轻颦,叹道:“你放心好了,假如你信得过我,三日之内,我还你一个清醒如初,知情解语的师妹!”
她在“清醒如初”之下,加上了个“知情解语”,话完之后,眉峰眼底,流露出一丝幽怨之声。
车丹眉梢一挑道:“你的话上得了算么?”
红衣女苦笑道:“我凌凝碧岂是乱打诳语之人?只是我救了她……”她微微一顿,双眉蹙的愈紧,仰面接道:“谁肯救我?”
车丹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红衣女幽幽一叹道:“我救了那潘紫环之后,我师……我母亲必不饶我。”车丹蓦地提高了声音,怒溢眉宇说道:“她不饶你,我不饶她!”
红衣女摇了摇头,默然无语。
车丹突然心中一动道:“谁是凌大侠?”
红衣女怔了怔,尚未作答,忽听翠竹林里打了一声哈哈道:“车老弟不识得凌大侠么?”反正凌大侠认识你!”
车丹微微一愕道:“什么?凌大侠认识我?”
忽听那幽篁阴影以内圣手空空笑声又起,接道:“自然。”
车丹大惑不解,想不到自己从未涉足江湖,师门遭逢惨变之后,便来到这勾漏山中,几时识得个凌大侠?
当下眉头一皱道:“那位凌大侠现在何处?”
只听圣手空空接声道:“凌大侠高隐之处,如今除了车老弟之外,世上还有谁个知道?”车丹怔了怔,转面向红衣女看了一眼,突然心中一朗,面向翠竹林中,大声发问道:“常老兄!你莫非说的离尘大师?”
圣手空空常伯翦飘来一声低笑道:“车老弟,你问四姑娘啊!”
车丹原乃聪明绝顶之人,闻一业已知十,那里还须再问?
凭红衣女不过十六七岁之年,在她懂事之时,离尘大师早皈依佛门,高栖远隐,而她却一再希望知道离尘大师的栖隐之处,假如她和离尘大师毫无瓜葛,那她为什么?圣手空空开始说出她是凌大侠之女,继而又说凌大侠乃是自己认识之人,车丹略一联想之下,恍然顿悟。
但他万料不到,那位传授自己“降龙三剑”的空门高人,居然和两手血腥的“不归谷主”玉玲珑,有着一段孽缘?
他虽未亲见离尘大师的庄严法相,但他曾听过离尘大师提起当年之事,情天恨海,像有无限苦衷,如此看来,证诸圣手空空之言,那是一点不假了。
因此,他不须再问红衣女,当年的凌大侠,就是今日的离尘大师,那必是千真万确的事了。
离尘大师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不归谷主”玉玲珑是他的杀师仇人,以及为害中原武林的祸首罪魁。
这红衣女凌凝碧,虽是玉玲珑的女儿,却也是离尘大师的掌珠,其中恩怨混淆,聚于一身。
但车丹是深明大义之人,不禁心中暗忖:“既然是怎么回事,我要好好对待于她,至于杀师之仇,我只找玉玲珑,和那玄云鬼女算账!”
想到此时,转向红衣女道:“凌姑浪!你如能把找师妹救了出去,并替她解除迷魂之毒,我立刻带你离开此地,去见……”
红衣女双目一亮道:“去见我……”
她话到唇边,把“父亲”两个字,忽然咽了回去,黯然地摇了摇头道:“你那师妹潘紫环,我已决定救她,你就不用躭心了,至于……”
她顿了顿接道:“以后再说吧!”
车丹怔了怔道:“为什么以后再说?莫非你不想去了?”
红衣女苦笑道:“就是我要救你师妹,也不能操之过急啊,我也必须先等到我取得解药……”
话到此时,忽听前殿宫前,传来云板之声。
红衣女神色微惊,急道:“快!我领你越出后面宫墙,到宫外去会合九派之人,但请千万记住,对我母亲千万不可……”
明眸闪光,缓缓接道:“你不是她的敌手!”
车丹眉梢一挑道:“哇操?我……”
红衣女赶快眉头一皱,破颜笑道:“我说错了啊!反正是我父亲传你的剑法,我愿你天下无敌,但这一次……”
话音未了,翠竹林中飘来圣手空空的语音道:“车老弟,老朽也到前殿去了,你快去会合灵修大师……”
但听衣袂飘风之声,几株竹梢,微微晃动了几下,便已寂然。
“哇操!你老头一天到晚就和这些”查某扯个不清!”车丹略一沉思道:“哇操!凌姑娘,我就依你!”
红衣女嫣然一笑,那一双宛如点漆寒星的眼神,在车丹脸上闪了两闪,立即流露出无限情意。
接着便领了车丹绕到精舍后院,越墙而出。
※※※
百花魔宫,宫外戒备森严,宫内酒香洋溢,交谈甚欢!
主位上端坐着“不归谷主”玉玲珑!
两边客位上分坐着左奇酆浩及右怪韦丙。
作陪的是脂粉情魔欧阳垢。
场中则有歌舞助兴!
左奇酆浩及右怪韦丙,在师妹“不归谷主”玉玲珑甜言蜜语及欧阳垢频频劝酒之下,早已喝得差不多酪酊大醉了!
但二人一向斗惯了,谁也不肯先下去休息!
左奇酆浩举起酒杯,含糊的对脂粉情魔欧阳垢道:“穿花衣服的,来!我再敬你一杯,那天稀里糊涂的打了你一掌,真失礼!”
右怪韦丙接声道:“对!我……我也敬你一杯……”
欧阳垢豪笑道:“两位师兄好酒量!来!乾!”
一杯又下肚后,右怪韦丙道:“穿花衣服的,我看你以后少和那些娘儿们混在一起了,免得下次一起又挨我一拳!哈……”
欧阳垢闻声色变,就欲发作,但目光一扫及“不归谷主”玉玲珑,但又忍了下来,乾笑道:“是……是!小弟一定改进!”
左奇酆浩举杯向“不归谷主”玉玲珑道:“玉师……师妹,我……我再敬你一杯,祝你永远青春……美丽……哦!”
右怪韦丙慌道:“玉…师妹,我敬你……”
说完仰口一口而乾“
左奇酆浩勃然色变,不示弱的乾了一大杯后,向右怪韦丙破口大骂道:“混蛋!是我先敬玉师妹的,你居然一抢先!”
言未完,劈出了一掌。
右怪韦丙亦不客气的还了一掌!
“轰!”一声,烛火齐摇,杯盘破碎一地!
然而,担任歌舞表演的少女们,却无动于衷的表演着!
“不归谷主”玉玲珑赞许的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真是训练有素,怪不得欧阳宫主能一直独霸西南!”
欧阳垢恭声道:“多谢谷主夸奖!”
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闻言,相视一眼,心意立通,只听他二人长笑一声后,迅速的对场中少女劈出了数掌!
“啊……”
“哎……”
少女尖叫声,立即乱成一片!
原来捉狭的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内心不服,存心拆欧阳垢的台,劈出数掌,但见衣物纷飞,场中少女个个成赤裸!
连贴身肚兜亦飞之夭夭了!
怪不得一时鸡飞狗跳!
左奇和右怪得意的大笑不已!
脂粉情魔欧阳垢气得脸色发青,正欲不顾一切发作起来,陡闻耳边传来玉玲珑清晰语音道:“垢!稍忍些!”
欧阳垢闻言不怒反喜!
他一闻及玉玲珑对他的亲蜜称呼,浑身骨头皆酥了!
自数年前他和玉玲珑“火热”一阵子后,他已好久没接近这“妖姬”了!”不归谷主”玉玲珑不但人美,武功高深莫测,一身精湛的“床技”更是令色中饿魔欧阳垢垂涎三尺!
他门下四凤虽亦谙“床技”,但和“不归谷主”玉玲珑相此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堪一提!
怪不得欧阳垢喜形于色的坐了下来!
他反而十分的感谢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这一场胡闹!
因这阵子尽管欧阳垢对“不归谷主”玉玲珑献足了殷勤,但玉玲珑因忙着对付九大门派之人,根本无心与他胡缠!
可谓吊足了欧阳垢的胃口!
如今,喜从天降,即将可达夙愿,欧阳垢能不喜乎!
此时,就是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动手揍他,他亦欣然接受!
甚至叫他跪下,他亦照办!
总之,欧阳垢乐歪了!
玉玲珑安抚住欧阳垢之后,含笑对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道:“二位师兄神功大成,酒量更豪,小妹佩服!”
二位浑人一听,师妹赞扬,喜得直抓首不已!
玉玲珑暗暗一笑,又道:“二位师兄,小妹不胜酒力,先告退了!”
二位浑人齐声道:“师妹先下去吧!我们也要去休息了!”
玉玲珑走后,左奇酆浩对欧阳垢道:“穿花衣服的!我去休息了!”
右怪韦丙亦大声叫道:“我也要休息了!”
欧阳垢恭声道:“二位师兄,请吧!”
二位浑人得意洋洋的走了后,欧阳垢对那些赤身裸体的少女们笑道:“够凉快的吧!下去吧!哈……”
众女方才被那对浑人突然作弄,大惊失色,破坏了宫中规矩,自忖必死无疑,想不到欧阳垢却毫不介意的叫她们下去!”
众女不由欣喜的齐声道:“是!多谢师父不杀之恩!”
其实,她们真该谢谢玉玲珑说的那个“垢”哩!
※※※
脂粉情魔欧阳垢“心凉脾肚开”(愉快)哼歌带笑的一直往“百花魔宫”的独立后院走去。
那儿是百花魔宫之唯一禁地,“不归谷主”玉玲珑之临
第十章催命之曲
车丹前晚来到这座“百花魔宫”,原是越墙而入,今晚又复越墙而出。
他还未走过这座魔宫的正门,但前晚却曾远远望见那宫门,宛如一座耸立的牌楼,左右分立着两个巨大的石狮,显得气派十分!
此时他绕墙飞纵,直向魔宫正门闯去,魔宫纵大,终不过广厦百间,几个起落,那座巍峨的牌楼业巳在望。
就在此时,又听一阵云板之声,飘垂而到。
“云板”乃是一种集众的讯号,魔宫以内,“不归谷主”玉玲珑,为了对付九大门派之人,显然是在发号施舍了。
车丹心头一急,登时身形加速,但听蓝衫腊腊飘风之声,人如急箭离弦,化成一缕轻烟般飞落宫门之前。
纵目打量,只见宫门外面石阶之上,正自鸦雀无声地环立着九大门派之人,少林掌门灵修大师,正对宫门而立,他前面五尺远近,是玄云鬼女。
玄云鬼女一向机诈见称,但这一次却栽筋斗了,在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的掌势威力之下,竟使不出脱身之计。
车丹深信了红衣女凌凝碧之言,生怕九派之人,冒昧闯入魔宫,中了玉玲珑的诡计,如今眼看灵修大师等众人并未入宫,心下落了一块石头。
一阵急剧的云板之声过后,宫门正中一排高悬的四盏琉璃风灯,突然齐亮,映照着宫门横匾上的三个泥金大字“百花宫”,但见金光闪闪,璀璨夺目!
只听玄云鬼女央求的口吻道:“我师父快出来了,你老人家就放了我吧!”灵修大师重重咳了一声道:“何必争在一时?不归谷主出来之后,老衲决不难为于你?”
玄云鬼女冷冷说道:“老人家一派掌门之尊,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小辈,岂不有损身份?”
灵修大师怒道:“这要看对付什么人了。”
玄云鬼女道:“老人家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人?”
灵修大师用着一种悲沉的语音道:“阿弥陀佛!老衲不敢说女施主等是什么人,但本派弟子,在这勾漏山中,一夕之间,八十九人丧生!”
玄云鬼女冷笑道:“八十九位师父功圆证果,同归西天极乐,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么?”灵修大师厉声喝道:“女施主再敢妄言,老衲要开杀戒了!”
显然这位少林掌门人,一想起八十九位弟子死难之事,业已无名火动,抑制不住愤怒之情。
玄云鬼女虽然刁钻古怪,但明知这位老和尚言出必践,到底是鬼命要紧,再也不敢开声了。
就在此时,宫门之中,并排走出两队黑衣蒙面之人。
两队黑衣蒙面之人,每队约有二十多个,一个个手握长剑,鱼贯走出宫门,就傍着两侧的两个巨大石狮,雁翅而立。接着是八个青衣侍女,手中各挑着一盏红色宫灯,分两行走了出来。
九派群雄中,有人哼了一声道:“好大的臭排场!”
八个青衣侍女最后两个跨出宫门,倏然止步,和那两队黑衣蒙面人一样,左右一分,就在宫门口分排而立。
九派群雄,都以为“不归谷主”玉玲珑,定是紧随八盏宫灯而出,登时一个个紧张起来,其中大部份都是携有兵刃,但见剑影刀光,闪闪生寒。
只有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双目炯炯,一瞬不瞬地瞪视着宫门以内。
忽听玄云鬼女道:“老人家!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放我?”
灵修大师沉声道:“等不归谷主出面。“
玄云鬼女强笑道:“你老人家的掌上功夫,真能在一丈以外伤人?”
灵修大师道:“假如女施主不信,那就试上一试罢!”
玄云鬼女故意笑了笑道:“如此说来,小女就是再前走一丈,老人家也用不着立刻发掌了?”
灵修大师哼了一声道:“女拖主只要挪动半步,就休怪老衲出手无情了。”玄云鬼女错愕了一下道:“老人家吓唬人啊!”
灵修大师提高了声音道:“老衲不愿多费唇舌,生死一发,任凭女施主怎样说吧!”车丹听在耳里,心道:“哇操!一物尅一物,姜是老而愈辣,看来这鬼女,在这位少林掌门人手下,今晚诡计难逞了!”
忽然心中一动,大踏步向灵修大师走去。
群雄一见是他,一个个怒目横眉,灵修大师身后的四个护法僧人,同时一闪而出,喝道:“你要作什么?”
车丹眉头一轩道:“我有话说!”
灵修大师突然举手一挥道:“让他过来!”
四个护法僧人闻言,一齐跃退。
车丹抡剑跨步而上,忽听灵修大师道:“车小施主也来凑热闹么?”
这位少林掌门人,自从在那梅林之里,发觉凌小翠竟是当手凌波玉女冯小青的亲生女儿之后,似乎对车丹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只是没有说出来。
车丹闻言昂然说道:“哇操!不知死活的秃驴!老禅师以为在下,仅仅是来凑凑热闹的么?”
灵修大师泜念了一声佛号道:“老衲失言了,小施主……”
车丹欠身说道:“在下有个请求!”灵修大师道:“小施主请说。”
车丹一皱眉头道:“那玉玲珑贱妇诡计多端,不可不防,老禅师虽然神功绝世,但蜂针有毒,还是不可大意!”
灵修大师满脸凝重之色,咳了一声道:“车丹小施主所见极是,老衲也觉得……”老和尚话犹未了,玄云鬼女忽然冷哼了一声道:“车丹!你大概是不要命了?”车丹眉峰一竖,怒道:“恰查某!你死到临头,倒反说我?”
玄云鬼女道:“还有潘紫环啊!”
车丹怒溢眉宇,沉声喝道:“你想拿我师妹永远要挟于我,岂非打错主意,你们就杀了她吧,车小爷要把你们不归谷之人,杀的半个不留……”
话到此时,转向灵修大师道:“老禅师如果信得过在下,在下想请求把这鬼女交给在下对付,老禅师速和九派群雄,商议对敌之策!”
灵修大师微一沉吟道:“也好!不过……”
玄云鬼女惊得面如土色,急声道:“老人家!我师父就要出来了,老人家何必换人?他……”
她心知在灵修大师掌下,只要她师父玉玲珑一出面,老和尚以少林掌门人的身份,决不会便下毒手。
如果落在车丹的手里,那就生机渺茫了,而且车丹说明了不管潘紫环的生死,只要杀人报仇。
灵修大师一声“也好”,答应了车丹的请求,她简直魂飞天外,因此在一急之下,叫出声来。说时迟,那时快,车丹只怕灵修大师不肯答应,此时一听灵修大师首肯,早巳跨前两步,长剑一抬,顶在玄云鬼女的背脊之上。
灵修大师退后了一步道:“车小施主!人虽交给你,但有一件,老衲曾经答应过这位女施主,只要不归谷主出面,决不难为于她!”
车丹心中一动,随声说道:“老禅师放心……”微微一顿接道:“如果她想使什么诡计,那就怪不得在下了。”
灵修大师突然宣了一声佛号道:“车小施主!你估计不归谷主究竟会使出什么诡计?”
车丹剑尖顶在玄云鬼女背脊之上,先不答灵修大师的问话,蓦地剑尖一震,怒声喝问道:“鬼女!你就招了出来吧!”
玄云鬼女只觉背脊上一凉,接着一阵刺痛,不禁银牙暗咬,恨恨地说道:“要我招什么?”
车丹冷哼了一声道:“招出你师父准备怎样对付九大门派之人。”
玄云鬼女道:“我师父剑法妙绝天下,自然是用剑了。”
车丹冷笑道:“哇操!女人放尿射过溪呀!凭你师父一套”玄阴剑法,敢说妙绝天下,你想撒谎,当心鬼命一条,车小爷要在这魔宫之前,教你溅血横尸!”话完剑又一震。玄云鬼女尖叫一声道:“你怎么啦?”
车丹厉声道:“你真要不说出实话,我想杀人!”
玄云鬼女叹了一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啊!”车丹哂然笑道:“你就不说,我也知道,玉玲珑贱妇的诡计,岂能瞒过小爷,但你不肯招出,小心命儿就是!”
玄云鬼女微微一怔道:“你知道什么?”
车丹提高了声音道:“她想用毒!”
此语一出,玄云鬼女禁不住浑身一抖,脱口说道:“你怎……”
她一惊之下,急不择言,刚刚说了两个字,倏然止口。
车丹嘿嘿冷笑道:“你是说我怎”知道是么?”
这玄云鬼女倒也机伶无比,故装一声冷笑道:“你想到那里去了,我的意思是你怎胡说!”
少林掌门灵修大师,显然信了车丹之言,老脸之上,神色倏忽数变,用了一种低沉的语音问道:“车小施主确知那不归谷主准备用毒?”
这位年高德劭的少林掌门,不失一派宗主的身份,始终把玉玲珑称为“不归谷主”,不愿在口头上,稍露刻薄之言。
车丹眉头一轩,但却压低了声音道:“老禅师但请相信在下,玉玲珑虽有一套”玄阴剑法,怎敌老禅师绝世神功?在下确知她想在这魔宫之内,准备施展毒技,一网打尽九派群豪。“忽听玄云鬼女哼了一声道:“车丹!你胡说八道,小心我师父割掉你的舌头!”车丹忽腾怒火,震雷一声叱道:“玄云鬼女!你敢牙缝里再露出半个字来,我教你立刻横尸!”
猛地单臂运力,剑尖一震。
玄云鬼女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花容如土,果然噤声不敢再言。
就在此时,只见宫门以内,又缓缓走出两盏红色宫灯。
红灯之后,紧随着四个青衣侍女,其中两个侍女,合抬着一张紫檀木条几,端端正正摆在宫门外正中五步远近。
另一个侍女手捧古铜香炉一座,小心翼翼地放在条几之上,最后一个侍女,端着一把敷设着锦垫的雕花软椅,摆在条几后面中央。
一切陈设整齐之后,连那挑灯的一共六个青衣侍女,回头又向宫里而去。车丹瞧在眼里,不禁满头玄雾,厉声喝间道:“鬼女!这是怎么回事?”玄云鬼女冷笑接道:“你不是不准我说话么?”
车丹怒道:“休得放刁!小爷现在准你说话了!”
玄云鬼女缓缓说道:“我师父要奏一曲琴。”
车丹微微一愕道:“奏琴?……”他顿了顿,眉楷一挑,接道:“好雅兴啊!这是奏琴的时候?”
玄云鬼女道:“这要什么雅兴,既不奏阳春白雪,也不是高山流水,我师父只是要奏一阙迎宾之曲,迎候九派群雄侠驾!”
车丹哼了一声道:“哇操!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们这些”恰查某一定是不安好心的!”他话犹未了,玄云鬼女抢着接道:“你不信么?看!来了!”
车丹怔了一怔,抬头向宫门之内看去。
又是两盏红色宫灯开道,刚才的那六个青衣侍女,去而复回。
其中一个青衣侍女,果然捧出一张黝黑生光的七弦古琴,只见她挥动罗袖,略一拂拭,平放在条几之上。
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双目炯炯,闪射神光,注视在那张古琴之上,但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就在此时,魔宫里钟鼓之声大作。
九派群雄,顿时面现凝重之色。
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越众而前,面向灵修大师,抱拳一礼道:“老禅师!”灵修大师单掌当胸,宣了一声佛号道:“檀樾有话请说。”
齐重阳凑前一步,低声道:“老禅师对这位车少年,毫无所疑了么?”
灵修大师肃容说道:“莫非齐施主尚有所疑?”
齐重阳正色说道:“老禅师神目如电,既然疑念已消,他说那玉玲珑妖妇准备用毒,这一点倒是不可不信。”灵修大师皱了皱眉头道:“齐施主看出了什么异样么?”
齐重阳苦笑了一下道:“那张古琴……”
灵修大师点了点头道:“齐施主看出那古琴怎样?”
齐重阳仰脸望了一下天色道:“老朽只觉她忽然奏琴,其中大有蹊跷!”灵修大师略一沉吟道:“老衲委实想不出此中蹊跷,不知齐施主有何高见?”齐重阳欠身说道:“老禅师武林德高望重,功参造化,既然不知她奏琴之意,老朽那里会知道?……不过……”
这位点苍派掌门人顿了一顿,接道:“老朽曾听武林传言,有一种琴音,能制人死命之说,不知是也不是。”灵修大师微微一笑道:“古者师旷鼓琴,曾败楚军,那只是令敌方斗志涣散,至于琴音杀人之说,老衲却是不信。”
此时魔宫以内,钟鼓之声迄未稍停,但听鼓声沉沉,钟声悠悠,响起夜空,飘垂四野,震人心弦!
点苍派掌门人咳了一声道:“那种琴音杀人之说,但听辗转传闻,旷代无人亲见,老朽也不敢遽信,只觉得这玉玲珑妖妇,今晚像是定要作怪!”
灵修大师点了点头道:“齐施主所见极是,老衲虽然一向不信琴音杀人之说,但……”
话犹未了,钟鼓骤歇,魔宫以内,隐隐飘出一种传呼之声:“谷主驾到……谷主驾到……”
那声音由远而近,由低而高,好像几十个人轮流接声,渐渐传抵宫门,突然,魔官以内,灯火齐亮。
车丹抡剑抵住玄云鬼女,正对宫门,展目看去,不由一怔!
只见从宫门一直通到大殿,起码有百步之遥,一路红毡铺地,两侧尽是朱红大柱,每根柱下,雄赳赳地站着一个执戈武士,气派之盛,拟于王侯。
远远可见大殿之上,莺燕成群,花团似锦,在八盏红色宫灯前导之下,簇拥着一位紫衣丽人,从那红毡之上,缓步而来。
显然,那紫衣丽人,准是“不归谷主”玉玲珑了。
车丹一怔之后,暗忖:“哇操!真骚包!这贱妇如此气派,的是少见,不知她怎么样用毒!”
思忖之间,忽听玄云鬼女道:“我师父已经出来了,你该放了我啦!”
车丹忽然心中一动,暗忖:“这鬼女正是我车丹的血海仇人,当日在不归谷前,一记夺命神钩,出手残酷无情,我要放了她,怎对得起师父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想到此时,不禁钢牙猛咬,蓦地前跨一步,附在玄云鬼女颈后,低声道:“鬼女!还记得残杀先师之事么?”
玄云鬼女脸色骤变,惊道:“什么!你要报仇?”
车丹低声道:“哇操!再不报仇,等到几时?只待那玉玲珑贱妇一脚跨出宫门,便是你这鬼女鬼命告终之时了!”
车丹已动杀心,话完退后一步,故意扬声喝道:“哇操!恰查某,别急,放你还未到时候,不许动啊!”
手臂振动,剑尖微微一送。
玄云鬼女背上肌肉猛一抽搐,一袭玄色披风以内,血流如注,她明知车丹不肯饶过于她,银牙一咬,便想到冒险逃命。
此时宫门以内,“不归谷主”玉玲珑仪态万千,在八盏红灯开道,前呼后拥之下,缓缓已近宫门。
玄云鬼女芳心巨震,心知死期已到,她虽平素杀人如麻,但死到自己头上之时,并不能视死如归。
她面色惨白,故意啊了一声道:“那是什么?”
车丹知他要使心机,也故意剑尖一收,表示自己分神他顾。
好鬼女,她自以为巧计得售,猛地身形一斜,柳腰轻拧,快逾闪电般,腾身一纵而起,直向宫门飞去。
车丹因已答应过灵修大师,虽有报仇之心,却怕灵修大师不满,此时鬼女一逃,杀之有词可藉了。
猛地大喝一声道:“你敢逃!”
他早已有备,双足弹处,凌空而起,剑演“降龙三剑”绝招,但见一片银光,飞罩而出。玄云鬼女惨叫一声,顿时血雨飞空。
“哇操!爽!”车丹大仇得偿,不禁心头一快,震天发出一声狂笑,和玄云鬼女的尸体,一齐落下实地。就在此时,“不归谷主”玉玲珑,刚好跨步走出宫门。
车丹凌空发剑,招演绝学,从玄云鬼女后背,一剑直贯前胸,总算手下留情,没枭下她的六阳魁首,去做断头之鬼!
这是最好的证明,九派群雄,一时疑心尽释。
但恰当此时,“不归谷主”玉玲珑,一脚跨出宫门,只见她粉面变色,迸发一声娇叱道:“你这小子何人?胆敢杀我爱徒?”
车丹抡目一扫,只见玉玲珑身后粉白黛绿,莺莺燕燕,起码有十几个之多,但此时一个个目惊口呆,面色如土。
原来“不归谷主”玉玲珑,为了要壮壮声威,把脂粉情魔欧阳垢手下的“勾漏四凤”,也一齐带在身边。
但偏偏不见红衣女凌凝碧。
车丹微微一怔,心想:“她怎么没来?”
没来正好说话,当下眉峰一竖,昂然喝道:“你这鬼徒心毒手辣,所杀之人,料想不在少数,今夜恶贯满盈,在我剑下横尸,难道不该?”
他似乎说的理直气壮,但玉玲珑一听之下,不禁翠眉连耸,嘿嘿一声冷笑道:“她杀了人,与你何关?”
这句话,简直毫无道理,车丹忍不住怒火一腾,厉声叱道:“她杀的是我的师父!”玉玲珑双瞳如剪,轮扫了全场一眼,最后才落到车丹的身上,银牙一咬道:“你是谁?”车丹抡剑当胸,哼了一声道:“车丹。”
玉玲珑脸色一寒道:“我猜想大概是你。”
车丹双目一睁道:“为什么?”
玉玲珑冷冷一哼道:“因为只有你这小子最不怕死。”
车丹虽然听了那红衣女凌凝碧嘱托之言,答允今晚不和她母亲玉玲珑作对,但此红衣女不在眼前,忍不住狂笑一声道:“我就不信!”
玉玲珑怒声问道:“不信什么?”
车丹剑眉双挑,抡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剑说道:“哇操!我不信你凭真章实学,会杀得了我?”
玉玲珑忽扬素手,伸出一根玉葱般的指头,朝向车丹笔直一指道:“好小子!你才学了三招剑法,就敢在本谷主面前眼高于顶?好!你等一等,我不怕你飞上天去!”
车丹口角一哂道:“哇操!放马过来啊!还等什么?”
他虽杀玄云鬼女,仇恨稍解。
但此时当着九大门派之人,忽然勾动豪情,想凭“降龙三剑”,和玉玲珑的“玄阴剑法”分个高低。
只见那玉玲珑柳眉一皱道:“车小子!你何必急急找死,本谷主此时要接待九派嘉宾,暂且饶你小子再多活半个时辰……”
她怕车丹再次接腔,话到此时,赶快目光一扫全场,扬声发话道:“九派豪俊,同会勾漏,真算得是武林盛举,不知何人为首?”
她原想以一种高贵的风华,和雍容之态,在这魔宫之外,会见九派群雄,那想到被车丹大煞风景,如此一闹。
尤其是杀了她一向娇宠的玄云鬼女,凭“不归谷主”玉玲珑,这一桩杀徒之仇,她岂肯放过?
但她却强自忍耐着没有发作。
显然,这其中定有原因。
什么原因?不外乎要按预定诡计,先对付九大门派之人。
就在此时,九派群雄中,响起一声洪亮的佛号,灵修大师在四个护法僧人左右随护之下,跨步而出。
这位少林高僧,不失一派掌门风度,双掌合十,打了一个问讯道:“女施主就是不归谷主么?老衲有礼了。“玉玲珑口角一哂道:“老和尚莫非就是雄主中原,领袖天下武林的少林掌门?”灵修大师肃然说道:“老衲佛门弟子,虽忝为少林掌门,却无争雄中原之心,更无领袖天下武林之意,谷主何出此言?”
玉玲珑冷冷说道:“老和尚纠合九大门派,同会勾漏,虽口说没有雄主中原武林之心,但事实上却是凭恃少林七十二种绝学,执天下武林牛耳……”话到此时,微微一顿,嫣然一笑,接道:“不知老和尚习成了多少绝学?”
灵修大师沉声说道:“老衲愚昧,不解谷主问话之意。”
玉玲珑微微一笑道:“老和尚今年高龄几许?”
先问习成了多少绝学,又问高龄几许,真是深意难测,灵修大师不由微微一怔,但终于答道:“岁月虚度,老衲今年七十有八。”
玉玲珑玉首轻点,仪态万千地说道:“本谷主久闻少林一派七十二种绝学,每一种都有其精奥谵妙之处,但任是智慧高超,岁月有限,总是难以学全,老和尚如此高年,必定学成过半了!”
灵修大师提高了声音道:“阿弥陀佛!谷主说的不错,本寺自达摩祖师开山以来,垂数百年,历代弟子中,虽不乏智慧超绝之人,却很少习成四十种以上。”
玉玲珑目澄如水,浅笑嫣然,道:“所以,本谷主想请问老和尚,到底习成了多少绝学。”灵修大师突然双目一睁,闪射神光,肃然说道:“老衲不擅诳语,对本寺七十二种武学,粗通皮毛者,共有了五十九种。”
玉玲珑神色微变,暗吃了一惊道:“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啊!老和尚竟然已习成了五十九种绝学……”
玉玲珑话到此时,举头一看天色,接道:“本谷主想奏一阙迎宾之曲,为九派豪杰接风!”话完,款摆柳腰,缓步而前。
灵修大师忽然神色一厉道:“且慢!”
玉玲珑哂然一笑道:“老和尚什么意思?”
灵修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和九派诸君,同是一片悲愤之情,怕是没有兴趣聆谷主雅奏。”
玉玲珑展唇一笑道:“怕我奏的不好么?”
点苍派掌门人忍耐不住,扬声发话道:“你别瞎扯了,我等此来,岂是为了听你一曲琴音?”
玉玲珑眼角一扫道:“你是什么人?”
点苍派掌门人越众而前,冷哼了一声说道:“老夫齐重阳。”
玉玲珑脸色一寒道:“那一派?”
齐重阳大声说道:“点苍派掌门人。”
玉玲珑微微一哂,回头向一个银衣少女说道:“雯儿!记下来!”
那被叫作雯儿的银衣少女,闻言答了一个“是”字,只见她缓缓从罗衫袖口以内取出一幅两端装有横轴的黄绢。
就在此时,一个手托端砚的青衣侍女,走上递过一支朱笔。
银衣少女展开黄绢,提起朱笔,在那密密麻麻的人名之后,加上了“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
车丹瞧在眼里,不禁心中一动。
忽听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仰天打了一声哈哈道:“这莫非是生死簿?”
车丹随声接道:“不!封魂榜!”
玉玲珑脸色一沉,舌绽春雷般一声叱道:“车小子,你居然敢泄露不归谷中机密?”车丹冷哼了一声道:“哇操!来者不惧,惧者不来,你老头浑身是胆!这有什么?你记上好了!”
玉玲珑嘿嘿冷笑道:“你怕我不记?……”
蓦地回头喝道:“记上!”
那银衣少女提起朱笔,忽然玉首转侧,娇声问道:“你是那一派?”
车丹目光一抡,遍扫九派群雄,从武当掌门人玄真子道长脸上一掠而过,回头面对银衣女昂然说道:“你老头无门无派!”
忽听少女群中,有人轻笑了一声道:“莫非是个野种!”
车丹闻言之下,怒火狂腾,手抡长剑,震雷一声叱道:“你们这批鬼女!我车丹不把你们一个个劈成两半……”
话到此时,指了指横尸地下的玄云鬼女,厉声接道:“这位”恰查某的下场,你们看见了没有?”
玉玲珑狞声喝道:“好小子!你还得意?难道你不偿命?”
车丹轩眉冷笑道:“你既然在”封魂榜上记下了名字,那还用问?我并不在乎这条命,只看你有没有这份能耐了!”
玉玲珑脸色铁青,手指怒道:“好哇!二十年来,敢对本谷主说这种话的人,你小子还算是第一个,那你就少等片刻吧……”
车丹剑眉一耸道:“等久了我还不耐呢!”
忽听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道:“车少侠!什么是封魂榜?”
车丹哂然一笑道:“和生死簿差不多,只是注死不注生,在封魂榜上记下了名字的人,算是已登鬼录!”
齐重阳仰天大笑道:“原来如此,现在就写下名字,不嫌早了点么?”
玉玲珑神色一厉,冷冷喝道:“你以为太早?”
齐重阳和她目光一接,只觉她那翦水双瞳之内,精芒电射,棱威慑人,不禁心头微微一凛。
但他究竟是一派掌门之尊,岂能示弱?哼了一声道:“至少老夫还没变鬼!”
玉玲珑柳眉一竖道:“反正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车丹冷笑接腔道:“哇操!世界多美丽,明日会更好!你这老查某少吹了,我车丹还没活够呢!”
玉玲珑掉头喝道:“因为你自己找死!”
就在此时,猛听场中响起一声洪亮的佛号道:“女施主!也请记上老衲的名字吧,少林派第二十八代掌门人灵修!”
玉玲珑微微一愕,但随即面色一沉道:“老和尚果有此意?”
灵修大师满脸庄严之色,重重咳了一声道:“女施主问的奇怪,难道你不想要老衲之命?”
玉玲珑怔了怔道:“这个么?……”
灵修大师神色转厉,冷冷说道:“女施主这七年来杀人如草,中原武林正派之士,多少人黑夜飞头,多少人无故失踪,就在这么勾漏山中,一夕之间,本寺弟子八十九人丧生……”
这位少林掌门话到此时,忍不住悲愤之情,只见他寿眉不停轩动,怒声接道:“因此,老衲想请女施主说个明白,女施主如此妄造杀孽,莫非对中原武林各派,有什么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玉玲珑摇了摇头道…“没有!”
灵修大师双目一睁,精光闪射,又道:“然则,女施主是想妄争图武林霸业,雄主天下?”
玉玲珑冷笑道:“无此兴趣!”
灵修大师微微一愕道:“那是为了什么?……”
他顿了顿,接道:“莫非女施主以杀人为乐?”
玉玲珑两道柳叶长眉微微一耸道:“我要找一个人!”
灵修大师奇道:“找一个人?”
玉玲珑突然提高了声音道:“不必多说了……”
蓦地回头,向那银衣少女道:“记下这个老和尚!”
灵修大师勃然变色喝道:“女施主!记是任你记下,但女施主假如要不了老衲之命时,老衲倒要向女施主要还一点公道!”
玉玲珑冷哼了一声道:“自然……”
蓦地前移了两步,在那张雕花软椅上,缓缓落坐。
素手一拂,琴声悠扬而起!
九派群雄,一齐震惊!
但细听那琴音,不带半点杀伐之声,更没有丝毫异样。
音韵低沉,如怨妇之叹息,好像在说:“我要找一个人……我要找一个人……”蓦地,戛然而止!
灵修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女施主!这就是迎宾之曲么?”
玉玲珑摇了摇头道:“不!这是序曲。”
灵修大师仰脸看了看天色道:“时已四鼓,女施主还要奏琴?”
玉玲珑嘴角一翘道:“我要以琴声试试九派群豪功力,如果功力不济,我打发两个门下弟子对付,也就足够了!”
车丹轩眉冷笑道:“哇操!少吹了!你还是有几个门下弟子?”
玉玲珑眉头一皱,迸发一声怒叱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一再出言无状,你以为凭你那几招剑法,真会要本谷主亲自动手?……”
愤怒之下,蓦然回头问道:“四妞儿怎么还不出来?”
话音甫落,宫门以内,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师父!我来了……”宛如一朵红云般飘闪而出。
车丹抡目一看,正是刚才在后院精舍以内,揭穿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终于获知了她离奇身世的红衣女凌凝碧。
不禁微微一怔,暗忖:“玉玲珑不是她的母亲么?怎的她仍然叫成师父?”思忖未了,忽见玉玲珑扬手一指,正好指着自己,怒声说道:“四妞儿!这小子就叫车丹,少时就由你来对付于他,我叫你剁,你就把他剁成肉泥!”要在刚才,车丹可能立刻反唇相讥,但此时他只好忍耐着一声不响。
他答应过红衣女,今晚不对她母亲玉玲珑寻事,大丈夫一鞭驷马,岂可转眼之间食言背信?
红衣女瞟了车丹一眼道:“师父!听说他的一套剑法,是传自……”
玉玲珑指了捐地上的玄云鬼女,愠道:“你看见么?他出手无情,已经杀了你大姐玄云。”红衣女颤声道:“是!师父!我要杀他报仇。”
车丹听了心头一沉,暗忖:“哇操!查某心真善变,她真要杀我?……”心念转动,抬头向红衣女看去。
碰巧红衣女正在看他,四目相接,车丹只觉她秋水明眸,清澈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幽怨之色!
不禁暗忖:“今晚我不对付你母亲,已经是看在你的面上了,我杀玄云鬼女,难道不该?”
忽听灵修大师大声说道:“女施主,你说要弹琴,怎不快弹?”
玉玲珑冷冷说道:“我这里一曲既终,杀戮便起,老和尚不想考虑一下么?”灵修大师脸色一沉道:“老衲业已名登鬼录,还有什么好考虑的?”玉玲珑缓缓站了起来,翠眉一竖,双目中凶光一闪,厉声说道:“也好……”目光横扫全场,冷笑接道:“尚未名登鬼录的,是否有胆报名?”
此话一出,九派群雄中一片报名之声,接连而起,只见银衣女手不停挥,霎眼之间,记上了三十六人。
连少林派掌门人灵修大师,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和无门无派的车丹,一共有三十九人。报名已毕,玉玲珑脸庞冰霜,嘿嘿一声冷笑道:“诸位自愿送死,黄泉路上,不要怨人!”一直不曾开腔的华山派掌门人萧元同大怒喝道:“那里这多废话,莫非你自己想看看明天的太阳?”
青城派掌门人一剑横天司徒嵩,厉声接道:“你不动手,我们可要动手了!”玉玲珑目注九派群雄激愤之状,神色反而变得和缓起来,微微一笑道:“诸位既有争死之心,本谷主不耽搁诸位上路就是……”
重又缓缓落坐,转向红衣女道:“四妞儿!燃香!”
大凡高人雅士,奏琴之先,必定要燃起一炉上好的檀香,这乃是司空见惯之事,不足为怪。
红衣女闻言,略一犹豫,款步走近那张摆设着七弦古琴的条几,登时便有一个青衣侍女送上火摺。
那具古铜香炉中,檀香早已备好,红衣女撩燃火摺,把那炉中的檀香略一拨弄,慢慢引火燃烧。
霎时之间,青烟袅袅而起。
红衣女退后两步,又向车丹瞟了一眼。
忽然一抡手中长剑道:“师父!我就去斗那车小子么?”
玉玲珑眉头一皱道:“慢点!……”
目光注向九派群豪,脸上神色,倏忽数变。
灵修大师肃然而立,面泛疑色,他一时之间,委实弄不清楚这位心机毒狠的“不归谷主”玉玲珑,准备使的什么花样!
九派群雄环绕灵修大师身后,虽然一个个提气凝神,却也不明白这位女魔头的袖里乾坤。车丹却暗暗地撤出了背后的那柄“巨灵剑”,双剑并握,只准备着万不得已时的一场厮拼。
红衣女双眉紧锁,时而向左侧顾盼。
古铜香炉中香火渐炽,青烟愈浓,随着夜风缭绕。
玉玲珑嘴角含着冷笑,突然提高声音道:“哼!诸位业已离死不远,赶快各运功力,本谷主的迎宾之曲,要改为催命之曲了!”
但听裂帛一响,一具七弦古琴之上,发出天风海雨,万马奔腾之声!
九派群雄,众目如电,一齐投注在那具古琴之上,但都不解玉玲珑言中之意,为什么离死已近?
假如琴音确能杀人,那真是旷世奇闻,群雄中尽是中原武林杰出之士,谁又肯相信这种邪道异数?
只有车丹心念乱转,因为他知道玉玲珑得了天残老人一幅“万妙图”,他虽不知那“万妙图”内容如何,但估计总有些妙处。
要不然,何以称为“万妙”?
琴音不缀,急转高亢,只见玉玲珑面泛杀机,素手轻抹,蓦作变徵之声!隐隐鬼哭神嚎,风雨如晦。
古铜香炉中,青烟变作云状,缥缈四播。
忽听群雄中有人叫道:“好香!……”噗嗵一声栽倒!
接着“噗嗵”连响,九派群雄,纷纷倒地。
只有灵修大师未倒,但老脸之上,业已神色大变。
奇怪的是车丹,他丝毫没有异样,眼看群雄渤地,脱口惊叫道:“哇操!原来机关就在那香炉!……”
话音甫落,忽见左侧黑衣蒙面人队中,闪出一个黑衣蒙面之人,大喝一声,举掌向那古铜炉劈去!
车丹睁目一看,只见那黑农蒙面人身材伟岸,根本不像是圣手空空常伯翦,不禁心中大异。
※※※
玉玲珑脸色遽变,大吃一惊。
她万没料到,这一群蒙面人之中,竟有一个清醒如常,没被她迷魂之药所控制的内奸,这岂非怪事?
她一惊之下,立刻化惊为怒,双瞳之内,凶光连闪。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蒙面人一掌劈出之时,蓦地罗袖一挥,卷起一股罡风劲飚,横里涌撞而出,硬把那蒙面人拍出的一记沉雄掌力,卸去八成。
因此,只见袅袅青烟乱颤,那尊古铜香炉,却是纹风未动。
紧接着从那绣垫软椅之上,一弹而起,手指那蒙面人厉声叱道:“你是什么人?”那人未答,右面队中,倏又闪出一个青衣蒙面人,好快的身法,动起飘风,一下子便抢到了那张摆设着七弦古琴的条几之前。
只听他哈哈一笑,双手捧起那尊古铜香炉,回头就跑。
青袍飘闪之间,一眨眼就是数丈,直向魔宫左侧的一片疏林中飞纵而去,古铜香炉中冒起的青烟,在他的身后拖着一条尾巴。
车丹暗叫了一声道:“赞!常老兄!”
那青袍蒙面人,果然是圣手空空常伯翦,显然,他目的在把那尊冒着毒烟的古铜香炉抢走,免得九派群豪中毒愈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玉玲珑不禁面色发青,只见她银牙一咬道:“反了……”那对冷森的目光,打从两排青衣蒙面人身上一扫而过,蓦地回头喝道:“脂粉情魔何在?”
话音甫落,只见宫门以内,锦袍一闪,走出了脂粉情魔欧阳垢,手抡那对亮银双戟,恭声请道:“谷主有何吩咐?”
玉玲珑眉腾杀气,脸笼冰霜,向两排青衣蒙面人指了指道:“替我斩草除根,一律杀光!”
此时九派群雄,尽已中毒倒地,惟有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恃仗一生性命交修的精湛内功,简能勉强支持,但已摇摇欲倒。
要不是圣手空空常伯翦,把那尊古铜香炉及时抢走,任那毒烟继续弥漫散播,这位少林高僧,恐怕也难以支持到此刻了。
因此场中的一切,他虽知道,只好装作不知,双目微阖,一面闭住呼吸,一面暗中运气,想把身受剧毒迫出。
原先那个掌劈古铜香炉的青衣蒙面人,此时早已退在灵修大师身前,双掌交胸一错,巍如山岳般,像是在对这位少林掌门加以护卫。
车丹心中一动,暗忖:“哇操!莫非他是惠云大师?”
因为他前些时曾亲见少林寺戒恃院的惠云大师,随着“勾魂魔音”进入一片丛林,当时他显然神志甚清,并回头说了一声:“少年人你别管老衲的事。”
他既未被“勾魂魔音”所迷,却一路追踪“勾魂魔音”而去,那显然是存心去“不归谷”中卧底。
那知玉玲珑诡计多端,竟然借用了脂粉情魔欧阳垢的这座“百花魔宫”,来对付中原九派群雄,而不在“不归谷”中。
既然一些被玉玲珑用“勾魂魔音”,和迷魂药物所网罗的青衣蒙面人都在此间,那位少林寺戒恃院长老,岂有不在此间之理?
因此他判断这位掌劈古铜香炉的准是惠云大师。
方自思忖之间,只见那脂粉情魔欧阳垢,业已抡戟纵步而出,目光冷傲,一副睥睨无人之状。
忽见那玉玲珑扬手一指,正好笔直指着灵修大师身前的青衣蒙面人,翠眉剔处,阴森森一声喝道:“先杀他!”
脂粉情魔欧阳垢闻言,点了点头道:“遵命!”
双戟一抖,翻起一片银浪,大踏走了过来。
车丹再也忍耐不住,一腾身挡住去路,抡剑一指叱道:“哇操!欧阳垢!认识我这游山之人么?”
他因前几天,曾借用了圣手空空一副青纱蒙起脸孔,自称是游山之人,戏弄了脂粉情魔欧阳垢一番,此时显出了本来面目,故意重提旧事,存心要脂粉情魔认识自己是谁之后,叫他大吃一惊。
脂粉情魔果然闻声停步,抬头一看之下,不禁一呆!
原来车丹在进入勾漏山区之时,第一个就碰上他,这是曾几何时之事,他岂有不识之理?他看清了车丹之后,登时浓眉一剔道:“什么?你小子就是那游山之人?”车丹哼了一声道:“也斯!(是的)游山之人就是你老头!”
脂粉情魔脸色一沉道:“我有点不信!”
车丹初见脂粉情魔欧阳垢之时,看了他一套神乎其技的戟法,暗暗惊服得五体投地,要不是见他涂脂抹粉,一副妖形怪状,几乎想真的想拜他为师,那知几天不到,自己竟敢和他针锋相对起来了。
而且自揣凭“降龙三剑”,足可胜他一筹,因此,他面对着这位花花太岁,不禁勾动豪情,剑眉双挑,俊目中英光一闪。
缓缓举起手中巨灵剑,屈指弹剑,剑作龙吟,仰天打了一声哈哈道:“哇操!你有点不信脂粉情魔双目一瞪道:“我不信。“他委实有点不信,凭车丹前不久落在他手里之时,除了有几分傲骨之外,那里当得起自己一戟?短短几天之中,竟然习成了一身绝艺,这岂非旷世奇闻?
车丹却自口角一哂道:“我在这柄宝剑之上,叫你相信。”
说话之间,巨灵剑运腕一振,剑尖不停震颤,幻开一轮光圈。
脂粉情魔微微一愕,怒声问道:“那游山之人真的是你?”
车丹轩眉冷笑道:“有点信了吧?……”他说话之间,带着满脸不屑之色,话完之后,又用鼻孔“哼”了一声。
凭脂粉情魔欧阳垢,曾自夸独霸南天,一向傲视中原武林,俨然普天之下,他只服“不归谷主”玉玲珑,怎能受得了前几天还屈服在他双戟之下的车丹这种闲气?何况又当着玉玲珑的面前。
花花魔头陡然一声断喝:“好小子!管你是游山之人也好,不是游山之人也好,我双戟之下,教你变成四个窟窿!”话落戟发,银光乍涌,照定车丹前胸双乳之下的要害大穴,疾点而到!
车丹口里发言冷讽,却是早已有备,脂粉情魔双戟出手,他已腾身而起,莫看他只获得了“降龙三剑”,而那篇“龙虎金刚经”,却对他裨益更多,这纵身一跃,分寸时机,把揑得恰到好处。
就在他离地三尺,脂粉情魔的亮银双戟,刚好点到。
好个车丹,单足一点戟尖,舌绽春雷般狂叱一声,巨灵剑招发“屠龙于渊”,照定脂粉情魔搂头下劈!
这一招不但剑势凌厉惊人,而且存心险中求胜,来得彪悍之极!
脂粉情魔万没料到车丹竟敢如此硬打硬拼,只觉戟头一沉,寒风被面,千重剑影,业已盖顶而下!
他骇然一凛,晃眉倒飘八尺!
双目圆睁喝道:“好小子!……”
他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喝了一声“好小子”。
车丹着落实地,哂然冷笑道:“老色鬼!相信我是游山之人吧?”
脂粉情魔瞠目叱道:“呸!你纵是当日那个蒙起脸孔的游山之人,难道本魔君就会怕你?”
事实上那天脂粉情魔并未输在车丹的手下,只是挨了右怪韦丙一掌,在“勾漏八凤”簇拥之下,狼狈而逃。
车丹轩眉喝道:“不怕你就试试!”
巨灵剑左右一摇,抖开三朵剑花,便待出手。
忽听玉玲珑暴起一声娇叱道:“车小子,你好不知死活!”
车丹停剑喝道:“老查某!你休想吓唬于我,我不怕你!”
玉玲珑嘿嘿一声冷笑道:“九大门派之人一个难活,不信你小子偏偏能活得了命去!……”话到此时,忽然眉头一皱,目注车丹,沉吟半晌接道:“你小子说句实话好么?”
车丹怔了怔道:“说什么?”
玉玲珑冷冷说道:“你服食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不惧我这十里夺命香?”
车丹听了一楞,暗忖:“哇操!十里夺命香?好个骇人的名词,难道九大门派之人,全已被她毒香夺命?”
想到此道,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心道:“这就奇了,我几时服过什么灵丹妙药?她这十里夺命香,偏偏毒不倒我,岂非怪哉?”
正自心头纳罕,又听玉玲珑冷哼了一声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车丹眉梢微剔,冷笑道:“少臭美!这值得打主意么?反正我不怕你的十里夺命香就是!”
玉玲珑大声说道:“你小子休得瞒我,莫非他给你服了那颗骊龙胆?”
车丹楞然道:“什么骊龙胆?”
玉玲珑冷笑道:“你小子还要装佯?我这十里夺命香,乃是用千年鹤顶红,和乾坤迷魂散,混合炼制而成,除了我的独门解药和解香之外,普天之下,根本无方可医,除了服食过骊龙胆!……”
她话到此时,顿了顿接道:“纵有灵药,也来不及啊!”
车丹讶然道:“你估计我定是服食过”骊龙胆?”
玉玲珑柳眉一耸道:“自然,就只他有一颗。”
车丹双目一睁道:“你说谁?”
玉玲珑忽然面色一沉道:“凌大钊!”
车丹微微一怔道:“凌大钊是什么人?”
玉玲珑怒声叱道:“好小子!你竟一再装作糊涂,在本谷主面前放刁?凌大钊就是传你三招剑法,妄想来对付于我的人!”
玉玲珑此话一出,车丹不禁一阵错楞,暗忖:。
“原来她说的是离尘大师,今天才知道离尘大师叫凌大钊,但他几时给我服了什么”骊龙胆?……”
脑中电转,不由问道:“你说说看,那”骊龙胆是个什么样儿?”
玉玲珑耸眉笑道:“好笨的小子,你连胆的样儿都不认得了?……”冷峻的目光中凶焰一闪,厉声接道:“等会见,我剜几颗人胆给你看看!”
车丹一心只想到那颗“骊龙胆”的事,根本没注意到她说要剜什么人胆,陡然心中一动问道:“哇操!你老头想起来了!那骊龙胆,可是黑黑的?……”原来他正在极力追想那离尘别府中的事。
他在“离尘别府”一共住了七天,每天就是练习“降龙三剑”,饿了时就吃那藤篓中的松仁山菜。
松仁山叶之类,他自然认得,那决不是“骊龙胆”。
唯一可疑的,乃是他在洞口那株虬松之上,正当腹如雷鸣,饥饿难忍之时,猛见迎面飞来一物,黑忽忽地正好投入口中,在喉间一滑,便滚下肚去。
假如离尘大师真的给他吃了什么“骊龙胆”,那没别的,可能就是那个投入口中的黑忽忽之物。
凭离尘大师既然和玉玲珑有过一段情孽,他定然知道玉玲珑身擅毒技,传授自己“降龙三剑”,并给自己服食一颗“骊龙胆”,乃是极为可能之事。
要不然,空凭“降龙三剑”何用?
想到此时,不禁暗暗点头,但却不愿说了出来。
蓦又心中一动,想起了玉玲珑刚才之言,她说等会儿剜几个人胆看看,不由眉峰一耸怒道:“你说剜谁的人胆?”
玉玲珑用手指了指两排青衣蒙面人,又指了指倒躺地上的九派群雄,嘿嘿一声冷笑道:“这里有的是人胆,我想要剜谁的人胆,就剜谁的人胆!”
车丹怒火一腾,大怒喝道:“你这个心毒手辣的女人,你敢剜他们的人胆,我就剜你的人心!”
脂粉情魔欧阳垢突然一撩双戟叱道:“好个子!你的胆子不小,竟然故顶撞谷主,看戟!”双戟一抖,戟光如雪,便待腾身进手。
忽听玉玲珑大声叫道:“脂粉情魔放心去杀人,莫管这狂妄小子……”
话到此时,玉首一侧,转对红衣女凌凝碧道:“四妞儿!你去对付那小子,用本门”玄阴剑法,给他一点厉害。“红衣女黛眉一蹙道:“师父……”
话犹未了,忽听玉玲珑身后的那银衣女玄雯“啊”了一声,目光注向左侧,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之事。
车丹怕脂粉情魔猝然发难,晃肩倒闪七尺,掉头看去,原来刚才抢了那古铜香炉而去的圣手空空常伯翦,忽又奔了回来。
他依然身穿青袍,面罩黑纱。
最奇怪的是他手中仍然捧着那尊古铜香炉,炉中青烟愈浓,奔行之间,身后迷漫着一片烟雾。
车丹暗吃一惊,心道:“怎么,他把这样浓重的毒烟不远远弃掉,或者抛入水中,却带了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思忖之间,只见圣手空空常伯翦腾纵如飞,疾奔而来,一转眼间,业已冲入了九派群雄倒卧之处。
他在九派群雄中,绕圈儿奔行,顷刻之间,烟笼雾锁,九派群推倒地之处,全在烟雾以内!
车丹正自大惑不解,忽听玉玲珑厉声叱道:“好哇!四妞儿,谁把我的解毒之香送人?”红衣女未答,忽听浓雾中圣手空空哈哈大笑道:“谷主休怪别人,是我这糟老头儿偷来的啊!……”
玉玲珑暴怒喝道:“胡说!本谷主的东西,你能偷的着?”
浓雾中传来圣手空空的大笑之声道:“那要看是什么人了!”
玉玲珑怒叱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浓雾之中传来一串哈哈之声道:“糟老头儿姓常名伯翦,江湖上送了我一个听来倒还不错,细想却有点不雅的外号,叫做”圣手空空的便是!”
玉玲珑一听之下,不禁柳眉倒竖,狠狠喝道:“原来是你这个老鬼,竟还没死?”浓雾中又传来圣手空空的一阵哈哈之声道:“好说,好说,谷主是要咒我这糟老头儿早死么?”
陡闻玉玲珑进发一声怒叱道:“我咒你早死?哼哼!本谷主要你立刻就死!……”此时九派群雄倒地之处,全被解毒香笼罩,场外四周,也是薄雾蒙蒙,玉玲珑话完身起,但听衣带飘风之声,一条人影,破空飞了过来。
手中长剑银光打闪,身形美妙之极!
显然,她一时愤不可遏,要想亲自出手,把偷了她解毒之香的圣手空空常伯翦,劈在她那“追魂银剑”以下。
车丹瞧在眼里,剑眉连轩了两轩,震雷一声叱道:“哇操!老查某!你想杀人逞凶么?除非我车丹不在……”
口气不小,喝叱声中,身形凌空而起!
半空中一片金铁交鸣之声,但觉银虹耀目,寒风四起。
两条人影一接之下,斜分而落!
原来车丹这一下提聚了十成功力,施展绝学,腾空出手,竟然已经使出了一招“龙兮龙兮”!
他原答应了红衣女凌凝碧,今晚不和她母亲玉玲珑作对,但此时他有些犯疑,红衣女为什么不叫母亲,却把玉玲珑叫成师父。
而且形势所迫,玉玲珑想动手杀人,他岂能不救?
既然被迫得非出手不可,自然要使出绝学,这一招“龙兮龙兮”,此时不用,更要待何时?
但他虽是使出了绝招,这凌空一接,却是秋色平分!
玉玲珑显然有点吃惊,着落实地之后,厉声叱道:“好小子!我把你略为估低了点,再试试看!……”
长剑左右一摇,剑幕立张,宛如经天银虹般狂点而出!
就在此时,忽见一条红影飞掠而到,娇声叫道:“师父住手,谅一个后生晚辈,就交给徒儿罢!”
来的竟是红衣女凌凝碧,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身如轻燕,翦水飞掠而来,恰好落在两人中间。
玉玲珑忙不迭沉腕收剑,怒骂道:“四丫头!你想找死么?”
红衣女苦笑了一下道:“师父!这烟雾太浓,徒儿没有看清楚啊!”
玉玲珑怒声接道:“不长眼睛的丫头,要不是你这一来,那小子早在我一招云来天外之下,断命归西了!”
到底这一招“云来天外”厉害到什么程度,她剑光方起,剑幕未合,自然是难以窥出全貌的精华,但如说一招之下,便要车丹剑下毙命,这话未免夸张过份。
车丹握剑怒视,冷哼了一声道:“哇操!少吹牛,只怕未必!”
玉玲珑方自脸色一沉,红衣女业已抢先叱道:“你还敢顶嘴!……”妙目一转,向车丹微递眼色,接声叱道:“看剑!”
手起一剑,分心飞刺而到。
车丹看了红衣女这份神色,心知她是故意不教自己和她母亲玉玲珑拼斗,当下虚晃一剑,倒闪七尺。
红衣女腾身进逼,倏忽之间,一连攻出三剑!
车丹暗忖:“莫非这是玄阴剑法?”
他因为曾经听得那宛如神龙一现的青衣女冷无双说过,“玄阴剑法”为天下第二剑法,故此要看看这红衣女的剑法,到底有什么精奥奇诡之处。
他心存此念,一味虚与周旋。
红衣女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意,施展开浑身解数,尽展精华,一时间但见剑花错落,闪闪生寒,两柄长剑,划带起一天啸风!
红衣女虽然招招绝学,但每到紧要开头,总是点到即收,表面看来激烈绝伦,却并非殊死之斗!
车丹原是聪明绝顶,慧根深厚之人,他细察红衣女剑势,不禁心领神会,登时悟出了一个大概,暗忖:“这果然不愧天下第二剑法!”
方待施展一记“降龙三剑”杀招,试试红衣女有什么化解之方时,蓦听一声洪亮悲愤的佛号如雷而起:“阿弥陀佛!谷主用心好毒!”
原来解毒之香,业已生效。
车丹掉头看去,只见灵修大师脸如寒铁,庄肃的神色中,透露出一种悲愤激动之情,正面向着“不归谷主”玉玲珑巍然而立。
他双瞳之内,神光闪射,棱威炯炯逼人。
显然,这位高龄劭德的少林掌门人,剧毒一解之后,已至忍无可忍之境。只听玉玲珑发出一声阴森冷笑道:“老和尚!你待怎样?”
此时那解毒之香的烟雾已稀,但见九派群雄一个个跳跃而起。
灵修大师尚未答言,群雄中有人扬声叱道:“好毒妇!这还用问么?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所作所为之事,已经天怒人怨,还不交出命儿来,更待何时?”
话音甫落,一条人影掠空穿射而到,但听掌风如啸,觑定“不归谷主”玉玲珑搂头下劈!灵修大师似已看清来人是谁,高声说道:“阿弥陀佛,韦大侠小心……”话犹未了,只听玉玲珑突然发出一声狞笑。
这笑声中充满着冷傲,残酷,又宛如冰窖里吹来的一阵寒风,令人听在耳里,惊在心头,仿佛有一种阴寒刺骨之感!
笑声一落,辣手立施,但见她左腕倏扬,飞进出一蓬银芒,只听丝丝锐啸破空,电漩狂卷而出!
这闪闪生寒的银芒,乃是无数细如纤毫的毒针,端的歹辣绝伦,霸道之极!来人虽是身手矫捷,但他悬空而降,毫无着力之处,对这种漫天花雨的打法,委实防不胜防!
而且,他原是在愤怒之下,存心一击得手,只瞥见玉玲珑手横“追魂银剑”,怎知她别有花样?
看来这位韦大侠今晚煞星照命,生机甚微。
忽听灵修大师大喝一声,一掌劈了过来!这位少林掌门,功力之高,冠绝宇内,这一掌劈出,只觉狂飚怒卷,啸风如轮,倒岳崩山之势,石破天惊!
直把那蓬飞迸的银芒,震得四散飘飞,落地无声!
这等强劲的掌力,委实世所罕见!
玉玲珑面色一变,银牙陪咬,狠狠喝道:“老和尚!看来今晚之事,怕是一场殊死之斗?”
灵修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道:“好说,好说,老衲……”
这位佛门高人,虽有一身震古铄今的绝学,却怕提起血腥之事,他“老衲”了半天,竟然没有下文。忽听那刚才几遭万芒攒身的韦大侠冷哼了一声道:“不死不止!”
玉玲珑掉头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韦大侠大声说道:“龙江派掌门人韦一修!”
玉玲珑哂然笑道:“一个掌门人虽然地位崇高,但在本谷主眼里,却算不得什么,你说不死不止,看来你是一定想死?”
韦一修双掌一错,瞠目叱道:“谁死谁亡,此时言之过早!”
玉玲珑冷冷说道:“要等什么时候?”
韦一修欺身进步,大喝一声道:“本座要试试你这黑心毒妇,除了使用鬼域技俩之外,还有没有点什么真章实学……”
蓦地双掌并发,照定“不归谷主”玉玲珑兜胸打到!
一派掌门之尊,功力到底不凡,掌势裂空成风,横空涌撞而出!
玉玲珑迅速地向灵修大师瞥了一眼,冷冷喝道:“好啊!不见棺材不流泪,就教你见识见识吧!……”
长剑一抖,但见银花飘洒,漩起无数光圈,宛如几百只宝剑一齐出手,迎着韦一修一轮强劲的掌风飞刺而出!
只见剑芒如雨,幻开漫天银彩,剑气之盛,委实惊人!
韦一修身为一派掌门,自然识货,不禁心头一凛,双肩晃动,斜刺里横飘九尺。他身法虽然快速绝伦,但仍被这倒泻而下,暴长的银虹,扫中了长袍下摆,划破了一片衣袂!
玉玲珑显然有点顾忌灵修大师,不敢乘势追出,却自冷笑了一声道:“韦掌门人,你的真章实学何在?”
韦一修脸上一红,豪气顿馁,被问的作声不得。
忽听圣手空空远远地接声道:“不知谷主把当年得自令师的那幅万妙图,学会了几战?”
那幅“万妙图”,乃是当年岷山天残老人视为宝典之物,究竟内容如何,举世传说纷纭,无人能知,圣手空空常伯翦,自然也不知其中所载何事,他忽然问起玉玲珑学会了几成,只不过存心点明她杀师犯上之事。
玉玲珑闻言一惊,怒声喝道:“什么?我得了万妙图?”
她当年为了觊觎那幅“万妙图”,不惜杀害自己的师父,终把那幅“万妙图”攫取到手,而且巧妙安排,把那大逆不道的责任,推卸到两个浑浑噩噩的师兄头上,挑起左奇右怪两人一场阋墙之争。
此事已过二十年,她一直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那知当年之事,却被一个绝世神偷,暗地窥见?
但她仍然只以为圣手空空不过随便一问,因此在言语之中,想加以否认。岂料圣手空空毫不放松,重重咳了一声道:“不错,谷主得了万妙图!”
玉玲珑眉峰一耸道:“你怎知道?”
圣手空空大笑道:“此事举世无人知道,就只我这老偷儿知道:“玉玲珑脸色顿变,香肩微微一抖。
显然,她已知道了圣手空空常伯翦,不是随便之言。
她原是极工心计的人,不想继续追问了。
因为她怕圣手空空一口说出她当年弑师之事。
她这种极为隐秘的犯上之行,并不耽心被九派群雄知道,而是怕被自己门下的几个鬼女听去了。
当下抡剑一指圣手空空常伯翦,咬牙叱道:“老狗,今晚本谷主第一个杀你!”圣手空空哈哈一笑道:“承谷主瞧得起了,但谷主要杀别人,也许可以,要杀我老偷儿,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之事。”
这位绝世神偷此言一出,不但玉玲珑怔了一怔,微耸柳眉,九派群雄也觉他出言不当,所有的目光,一齐向他脸上投去。
因他此时,业已揭去了那幅蒙面黑纱,显出了本来面目。
他这话委实有点不妥,凭九派群雄,不是一派掌门之尊,便是中原武林中盛名如雷的顶尖好手,他虽也有微名,在正派武林中,却是不值一道:居然敢说玉玲珑杀别人也许可以,杀他不是容易之事,言中之意,岂非对九派群雄存有轻视之心?
众目炯炯,尽有不满之色!
但因他刚才使用“解毒之香”,挽救了众人一厄,群雄虽然微带不满,却也不便加以斥责。
忽听玉玲珑冷笑了一声道:“你这以偷出名的老狗,难道还什么强过别人之处?”她这一问,正好是九派群雄心中所要问的话。
只听圣手空空笑道:“谷主你指的什么?”
玉玲珑长眉一挑道:“自然是指的”武功!”
圣手空空打了一声哈哈道:“谷主误会了,老偷儿那有什么武功。”
玉玲珑怒道:“那么你这老狗?……”
圣手空空大笑道:“我说谷主杀别人也许可以,乃是因为别人都此我老偷儿强,就以九派群雄来说,每位都有一身卓绝武功,自然不肯在谷主面前低首下心……”
玉玲珑的不耐,怒道:“怎么样?”
圣手空空笑道:“凭谷主这种盛气凌人之态,除了我老偷儿之外,别人一定是不肯服你,一场恶斗厮拼之下,刀剑无情,自然不是别人飞魂,就是谷主断命,所以老偷儿说谷主要杀别人也许可以。”
玉玲珑大怒喝道:“就算你这话说得不错,但本谷主今日要杀你这老狗,又有何困难?”圣手空空摇头笑道:“难、难、难、难如登天,老偷儿别的本领没有,逃命的本领,倒是高得很呢!”
圣手空空此话一出,九派群雄一齐释然。
玉玲珑柳眉双挑,冷冷喝道:“我就看你这老狗逃罢,本谷主今晚偏要杀你……”她此时相距圣手空空常伯翦,大约有三丈左右,话完之后,长剑一摇,便待纵身扑了过去。
就在她身形欲起,忽听灵修大师高声说过:“阿弥陀佛!女施主把杀人之事,像是看作儿戏一般!”
玉玲珑闻言止步,怒声道:“老和尚!你不许本谷主杀人?”
灵修大师面色一沉道:“女施主问的好!你既以杀人之事为乐,就先杀老衲试试……”话到此时,双瞳之内,神光一闪,向前跨了一步!
玉玲珑冷哼了一声道:“你怕我不敢?……”
出手如风,“追魂银剑”起处,撒出一片光幕。
灵修大师低暍一声道:“女施主好剑法……”蓦地僧袍大袖一卷一甩,照定一片森寒剑幕之上,疾挥而出!
登时只觉一股强猛无比的罡风劲飚骤然而起,匝地狂飘,卷得砂走石飞,黄尘滚滚如烟!不归谷主玉玲珑顿觉手中的一柄“追魂银剑”把持不定,不由暗生凛骇,双肩晃动,斜纵九尺。
柳眉剔处,进发一声娇叱道:“老和尚!你使的可是”般若禅功?”
灵修大师收袖卓立,神色一厉道:“女施主猜得不错,难道还不打算还老衲一个公道?”玉玲珑抡剑冷笑道:“公道?什么公道?”
灵修大师浓眉轩动,大声说道:“这七年之中,中原武林各门各派,多少人在女施主手下无辜送命,作了屈死之鬼,就这次勾漏山中,本寺弟子一夕之间,八十九人丧生!”
玉玲珑口角一哂道:“你这老和尚的意思,莫非要本谷主偿命?”
灵修大师脸如寒水,愤然喝道:“难道女施主就此算了!”
玉玲珑嘿嘿冷笑道:“你这老和尚未免说得太容易了,仅凭你刚才显露的一点般若禅功,就这样咄咄逼人,哼哼……”
她连哼了两声,突然眉峰一耸,迸发一声娇叱道:“老和尚!再接本谷主一招,试试你的少林绝学……”
话完,手中“追魂银剑”缓缓平举,剑尖指向灵修大师,但却并不立即出手。只见她双瞳如翦,闪射凶芒,胸脯微微起伏,剑尖不停震颤,显然是在暗调真气,存心一举伤敌!
灵修大师瞧在眼里,也不禁面色凝重起来。
第十一章异军突起
再说另一面的车丹,和红衣女凌凝碧,两人双剑挥舞,各展所长,转眼之间,业已二三十个回合,却是棋逢敌手,谁也没有落败之象。
显然,两人只是在印证武功,点到即收。
但两人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时时瞥向“不归谷主”玉玲珑,和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自然,两个人各有关怀之情。
此时红衣女忽然长剑左右一荡,一纵娇躯,打从车丹左侧挨肩而过,用着一种仓急的语音低声道:“车丹!我师父要御剑伤人了。”
车丹闻言之下,不禁吃了一惊,暗忖:“什么?御剑伤人?难道玉玲珑竟然习成了御剑之术?……”
这种御剑之术,乃是习剑的最高境界,车丹一听玉玲珑能够御剑伤人,教他那得不惊呢?一惊之下,赶忙掉头望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玉玲珑冷叱一声道:“老和尚!本谷主送你归西了……”好毒狠的话语,她话音一话,整个身形化成了一道紫烟。
但见银光飞洒,剑芒如雨,连人带剑,宛如千百条灵蛇吐信,直向灵修大师迎面飞罩而到!
剑气之盛,果然世所罕见!
灵修大师初见她暗聚功力,已经早知她这一出手,必然是惊人绝招,但没料到她竟能御剑?
这位少林掌门虽然心知厉害,但在九派群雄众目睽睽之下,他岂能怯场后退?何况这今晚一战,不仅是在这魔宫之前,一行三十八人的生死存亡之事,而且直接关系着整个武林盛衰。
虽然他在离开嵩山少林时,业已安排了后事,但当时并没有柬邀九大门派同会勾漏之举。如今整个中原武林精英,尽聚于此,假如不幸全遭覆没,九大门派中不但元气尽丧,甚至还有许多武功绝学,从此失传。
灵修大师凝重的脸色上,忽然浮现出一片愤怒激动之情,显见他内心之中,还有着无比的悲郁和沉痛。
但时间迫促,不容他有丝毫考虑余地,蓦然大喝一声,双掌平推而出。
凭灵修大师何等功力,一双肉掌之下,足可开碑碎石,此时双掌拍出,只觉罡风突起,狂飚横生,果然威势无伦!
虽是如此,但仍挡不住“不归谷主”玉玲珑的无边剑气,宛如利镞穿梭般,万道银蛇,钻隙而到!
灵修大师顿觉寒风被面,剑气袭衣,不禁骇然一凛!
就在此时,忽听红衣女发出一声尖叫:“哎哟!……”
这一声拖长的尖叫,像是突被重创时所发出,其音凄厉仓急,玉玲珑入耳一惊,不免心神略分。
御剑之术,全凭一股丹田真气凝聚剑身,悬空攻敌,玉玲珑心神一分,真气陡泄,剑光骤敛。
这位盖世女魔,心知此等情景之下,定然难以如愿以偿,一剑伤敌,说不定反而会伤在对方的强劲掌力之下。
当下银牙暗咬,身形悬空一闪,斜飘丈余!
着落实地之后,气吁喘喘地扭头问道:“四妞儿!你怎么啦?”
原来红衣女凌凝碧,果然是玉玲珑亲生之女,因为当年那位凌大侠一气之下,绝情而去,以致她有母无父,玉玲珑也自觉有女无夫,自幼便叫她把自己当作师父。她虽心毒手黑,杀人如草,但人性并未绝灭,对自己的亲生之女,仍然是曲意呵护抚爱有加,并把自己的一身艺业,尽传爱女。
因此大弟子玄云,二弟子玄雪,三弟子玄雯,虽都较她亲生之女凌凝碧年长,但就武功而论,仍然是红衣女技高一筹。
而名虽列为四弟子,却不以“玄”字排名。
这显见地在四个弟子之中,对红衣女存有偏爱之心,是以红衣女一声惊叫,使她分神之下,功亏一篑。
这种御剑之术,极耗真气,此时一举不成,如果不经过一个相当时候的调息,想再次悬空御剑,委实难事。
故此地飘身落地之后,禁不住气喘吁吁,并立即掉头发问,语音中充满慈爱,显见她的关注之情。
只见红衣女云发零乱,柳眉微蹙,右手握剑,左手捧心,显得有气无力地,缓缓说道:“师父!徒儿一时闪避不及,挨了他一记劈空掌!”
玉玲珑脸色一寒道:“谁?”
红衣女指了捐车丹道:“他!”
车丹微微一怔,暗忖:“哇操,鱼虾之嘴,何饭无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就奇了,我什么时候用过劈空掌?……”
但他乃是绝项聪明之人,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悟出红衣女只不过是故意装作,而她这故意装作之意,无疑地是想化解一场浩劫。
刚才玉玲珑悬空御剑的威势,他瞧得一清二楚,委实凌厉惊人。
他虽心知灵修大师神功绝世,但对他能否挡得住玉玲珑这雷霆万钧,挟着风雨俱来的磅礴剑势,却也是难说。
尤其他匆忙中瞥了灵修大师一眼,只见他老脸之上,隐隐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之色,这种神色,在这位少林掌门人的脸上,原是极难一见的。
车丹全然明白了,玉玲珑剑术之高,的确不是省油之灯。
思忖之间,忽听玉玲珑怒声问道:“车小子!你敢伤了我这四妞儿?”
车丹心中一动,暗忖:“哇操!这查某分明没有受伤,但此等情景之下,我只好替地圆谎了。”
当下眉头一扬,昂然说道:“亏你问得出口,刀剑无眼,拳脚无情,动手过招,难道是闹着玩儿的么?”
玉玲珑咬牙说道:“好哇!你小子双肩之上,不知长了几个脑袋,竟敢存心和本谷主作对,今晚我第一个先杀你!”
车丹闻言大笑道:“真是荣幸之至,刚才那圣手空空常老兄是第一个,现在又轮到我车丹了,不知你还能不能御剑?”
他词锋犀利,居然出口就问玉玲珑能不能御剑。
显然,玉玲珑刚才存心一举制倒强敌,不惜使用“御剑之术,损耗真元,此时委实无法御剑。
但见她眉峰一竖,愤然喝道:“难道杀你这小子,还要我用”御剑之术!”车丹冷笑道:“哇操!不要光说不练,那就试试罢,我就不信你能伤了我半根毛!……话完,眉头一轩,抡剑怒目而立。
玉玲珑目扫全场,似乎是不愿和车丹单独比斗,眼角一扫脂粉情魔欧阳垢道:“脂粉情魔……”
那脂粉情魔抡戟躬身道:“谷主有何吩咐?”
玉玲珑银牙一咬道:“收拾这小子!”
脂粉情魔点了点头,霍地转向车丹,双戟一抬,厉声叱道:“小子!拿命来吧!……”车丹手握巨灵剑,剑尖斜指,俊目中一闪英光喝道:“快动手罢,我只削掉你一只耳朵!”脂粉情魔嘿嘿冷笑道:“该死的小子,你口气倒是不小,看戟……”登时双戟抡动如飞,但闻戟风虎虎,戟影纵横,直向车丹迎面攻到!
车丹大喝一声,身形凌空而起,巨灵剑出手如风,展开“降龙三剑”绝学,他存心要这位脂粉情魔好看,竟使出一招“龙兮龙兮”!
果然是奇招妙式,毕竟不同凡向,千重剑影,挟带着无边惊风,照定脂粉情魔欧阳垢,电漩倒卷而下!
脂粉情魔虽然把一对亮银双戟,舞得风雨不透,但仍然挡不住那些丝丝剑芒,钻隙而下,只觉冷风被面,森寒凛凛,不禁心头巨震。
他心知不妙,方待闪身而退,陡觉耳根一凉,一缕鲜血,顺腮而下!原来果然被车丹剑光一闪,削下了一只左耳,落地有声!
脂粉情魔粉面变色,锦袍一闪,横飘丈二。
他自夸双戟无敌,独霸天南,想不到今天竟被一个藉藉无名的黄口孺子,削掉了一只耳朵。
此气难平,此恨怎消?只见他粉脸之上,由紫变青,由青转黑,目注宫门,蓦地举戟一挥。
魔宫以内,登时钟鼓之声大作。
随着钟鼓之声,冲出一队执戈武士,那些执戈武士,一个个骁勇异常,戈亮如雪,齐向九派群雄冲刺而到。
忽听灵修大师沉重的语音道:“阿弥陀佛!老衲只好开次杀戒了……”但见他僧袍飘闪,运掌如飞,倏忽之间,连发三掌,击倒了六个执戈武士。
这一队执戈武士,共约三四十人,虽被灵修大师当先击倒了六人,仍然没有一个退缩,一齐蜂拥而来。
登时和九派群雄接手,引起了一场混战。
车丹抡目一扫,只见脂粉情魔欧阳垢不顾左耳伤处,血流涔涔,仍然在抡动手中那双亮银双戟,指挥着那些手执长戈的武士。
不由心中一怒,进发一声厉叱道:“好魔头!小爷削耳示警,你还敢不知死活,这次我可要命了……”
话犹未了,腾身一纵,招发“伏龙于天”飞刺而出!
长剑出手,忽见眼前人影一闪,银光起处,车丹陡觉剑身巨震,手腕一麻,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原来“不归谷主”玉玲珑斜刺一掠而到,出手接了一剑。
显然,刚才车丹削掉了脂粉情魔一只左耳,她已经银牙暗咬,此时车丹竟说要取脂粉情魔欧阳垢的性命,她就忍耐不住了。
两剑一接,车丹被震退了三步。
照说,一叶知秋,既然一接之下,便被震退了三步,就凭功力而论,他岂是玉玲珑的对手?
但车丹倔强成性,他睁眼一看之下,忖道:“哇操!”恰查某你竟敢架梁!”不禁怒火立腾,大喝一声道:“是你?”
玉玲珑翠眉一耸道:“就是本谷主,你小子竟敢一再逞凶?”
车丹怒道:“我那有你凶!”
玉玲珑冷笑道:“不错!我是很凶,凡是不肯服我之人,一律格杀勿论。”车丹嗤之以鼻道:“当年你师父天残老人,不肯服你,并交出那幅”万妙图,因此你一凶之下,便把他杀了。“他这几句话,声音说的极大,玉玲珑一听之下,不禁神色立变。
刚才圣手空空常伯翦,不过把当年天残老人被害之事,略为点破,使玉玲珑心里有数,真不愧是老于江湖,话到唇边留半句。
车丹却是不同,他初生之犊,不畏虎狠,竟然一口说了出来。
玉玲珑二十年的隐私,被他毫不留情地当众揭发。
这种弑师犯上之举,在正派武林,固然罪大恶极,就是在邪流异教,也是一件众所难容之事。
玉玲珑脸色一变,杀心顿起。
就在此时,忽见魔宫以内,飞也般奔出两人,大声叫道:“车丹!你说的什么?”车丹扭头一看,来的竟是左奇右怪。
这两个浑人果然没死,并隐伏在宫门以内。
显然,这准是玉玲珑暗中布署,因为这两个浑人,始终在玉玲珑的甜言蜜语蛊惑之下,甘心听命于她。
但两人虽然浑浑噩噩,却是心地善良,他们为了师父之死,互相猜忌,以至引起了二十年阋墙之斗。
此时听到车丹大声说话,而所提到的正是这件事,两人一阵情绪激动,便双双急奔而出。当然,他们是想来问个清楚明白。
车丹一看是这两个人,也不禁心中一动,立刻眉头轩动,扬声说道:“你们来得正好,听我……”
话犹未了,只听玉玲珑舌绽春雷般一声厉叱道:“小子住口!……”
追魂银剑左右一摇,分心疾点而到。
这一剑来势迅疾,打断了车丹的话语,晃肩倒飘五尺。
又听玉玲珑低声喝道:“好小子!我不杀你,后患无穷……”霍地层动身形,人如廻风舞柳,剑摇万点银星,揉身而进!
车丹只知玉玲珑有御剑之术,如今她并没御剑,剑法也是这等凌厉,而且又被她抢占先机,一时之间,竟被迫的手忙脚乱,果然无法分神说话。
左奇右怪虽已赶到,但他们只隐隐约约听得车丹之言,并没把事情弄清,对他们的玉师妹,仍然存着一种敬爱之心,自然不好插手。
因此,两个人呆头呆脑地并肩而立,两张丑怪的脸上,同时显出一种惶惶不安,无可奈何之色!
那种无可奈何,是不知如何是好,惶惶不安,是对车丹也有几分开怀之情。玉玲珑杀机一动,再不容情,蓦地招式一变,施展开一种奇异的身法和剑法,但见人影乱颤,剑如灵蛇,威力骤增一倍!
车丹凭“降龙三剑”,本来只能勉强支持,此时玉玲珑身法一变,眼看乱颤之人影,和无边剑气,不禁目眩神摇,骇然大震!
玉玲珑像是故意撇开车丹揭发她的隐私之事,而又要杀之有名,但听乱颤的人影中,迸发一声娇叱道:“车小子!本谷主原有饶你之意,但你却不知进退,并杀了我爱徒玄云,如今一命一抵,死莫怨人!”
话完,一柄追魂银剑所幻开千重剑影,振腕疾落!
红衣女凌凝碧看车丹危机一发,不由花容立变,惊叫了一声道:“师父……”随着一纵身形,疾扑而来!
玉玲珑怒声喝道:“四妞儿休管闲事……”乱颤的人影中,拂出一股袖风,直把红衣女震得倒飘七尺。
车丹眼花撩乱,顿觉凉风绕颈,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暗忖道:“哇操!这下子要蒙主宠招了!”
他心知难以幸免,只好瞑目待死。
天上晨星寥落,欲明未曙,时光快到五更,但他果然如了玉玲珑之言,第一个先死,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眼看大仇未报,剑下横尸,他闭目之顷,不禁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知就在此时,奇事急生,左侧疏林以内,疾逾流星掣电般飞来一点乌光!那乌光穿入剑幕,“啪答”一声,打在玉玲珑手中的那柄追魂银剑之上。
这来的准是绝世异人,乌光穿越数丈,并无划空生啸之声,但击在一柄追魂银剑之上,却是劲力奇强。
玉玲珑只觉手腕一麻,漫天剑影齐收。
她俯身拾起一看,乃是一枚小小的铁环。
这不是普通之铁,但觉乌光耀彩,人手冰凉,原来是稀世寒铁,混以西方合金所铸,环上并有四个芝麻小字,乃是“天山神姥”。
玉玲珑托在掌心,不禁神色一呆。
车丹死里逃生,睁目一看之下,也不禁一片茫然。
只见玉玲珑缓缓抬起头来,哼了一声道:“小子!饶你一次……”
转过身躯,向魔宫走去。
及至车丹间过神来,玉玲珑已端坐在宫门外的那张雕花软椅之上。
只见她神色之间,倏忽数变,蓦地柳眉一扬,厉声暍道:“老和尚!”
原来此时场中的一场混战,已近尾声。
那些手执长戈的武士,虽然个个骁勇,但究竟不是久历江湖,并各负一身绝学的九派群雄之敌,转眼之间,尽被制倒地上。
灵修大师面色一沉道:“谷主可是呼叫老衲?”
玉玲珑冷冷说道:“自然是叫你,难道我还呼叫别人不成?”
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大怒喝道:“你的口气不小,少林寺灵修大师一代禅宗,岂是任你随便呼叫的么?”
玉玲珑嘿嘿冷笑道:“我呼叫了又怎么样?……”
她微微一顿,厉声接道:“今晚无常不到,本谷主暂且饶下了你们这一批三十八颗人头!”灵修大师脸如寒水,重重咳了一声道:“莫非谷主发了慈悲心肠?”
玉玲珑冷冷说道:“本谷主平生心肠最硬,不知什么叫做慈悲!”
灵修大师高声道:“阿弥陀佛!这个老衲倒是相信。”
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大声喝道:“须知你肯饶了我们,我们却不肯饶你!”玉玲珑缓缓站了起来道:“谁说我永远饶了你们,我只是暂时寄下你们这三十八颗人头!”齐重阳脸色一寒道:“但你的一颗人头,我们却不能寄下!”
玉玲珑脸色一寒道:“是你说的么?……”她凤目拢威,闪射棱芒,宛如一把利剪,直注射在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脸上。
齐重阳一派掌门之尊,也不禁被这种犀利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凉,但他略一沉吟,重重咳了一声道:“就是老夫说的怎样?”
玉玲珑冷哼了一声道:“你凭什么取本谷主的人头?”
她句句紧钉,把个齐重阳弄得尴尬万分,尤其九派群雄中,此时竟无一人接腔,他不能失了一派掌门的身份,只好双手一摆道:“老夫就凭这双肉掌!”
玉玲珑口角一哂,指了指灵修大师道:“你那双肉掌,比起这个少林寺的老和尚如何?”她词锋犀利,竟然比起灵修大师来了。
若论功力修为,九派群雄要与灵修大师比较,那委实难望项背,齐重阳自然知她问话之意,却故意哼了一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玉玲珑冷笑道:“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她话语略顿,柳眉连耸了两耸,大声说道:“你如果真的不知,我就告诉你,这个老和尚我要杀他,不是易事,他也奈何不了我,至于你们几个小小的掌门人,哼哼!……”
她连哼两声之后,又是一顿,这才缓缓接道:“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起先九派群雄,都不曾开腔,此时她指明了“你们几个小小的掌门人”,这才有人忍耐不住了。
武当派玄真子道长气的须发一抖,愤然喝道:“好大的口气,凭你一人之力,竟敢藐视中原武林?”
玉玲珑目光一抡道:“你是不服么?”
玄真子道长大声道:“本座不信!”
玉玲珑冷冷道:“你是武当派?”
玄真子道长昂然说道:“本座权代武当派掌门之职!”
玉玲珑阴阴一笑道:“何必权代?你们掌门人那里去了?”
武当派掌门原是红叶道长,也就是玄真子道长的师兄,于七年前突然失踪,武当派下弟子,寻遍海角天涯,一派玄门高人,竟如石沉大海,玉玲珑如此一问,登时把个玄真子道长问得心头一沉。
其实,红叶道长的下落,车丹早就知道了。
但这位玄真子道长,却只是疑信参半。
就在他略一迟疑之间,玉玲珑冷笑接道:“可是那红叶老道?”
玄真子道长微微一怔道:“不错!那正是本座掌门师兄。”
玉玲珑柳眉一挑道:“你想知道他去了那里么?”
玄真子道长见玉玲珑言词闪烁,早已心头暗震,不禁双目一睁,厉声喝道:“我正要问你!”
玉玲珑嘿嘿冷笑道:“我也正想告诉你,那红叶老杂毛,七年前勉强接了本谷主两招,第三招之下,剑下变鬼,在我那”封魂榜上,名登榜首!”
这突然而来的噩耗,玄真子道长并不吃惊,因为这早巳在他预料之中,只是老脸之上,神色倏然转厉。
虽是在预料之中,但一时间的悲愤之情,仍然难以自制,霍地纵步而前,瞠目叱道:“好哇!你既承认了,还不拿命儿来抵……”
他的一柄长剑,已在那梅林中被车丹的巨灵剑削为两断,此时激怒之下,双掌一错,便待奋身而出!
忽听灵修大师低声道:“阿弥陀佛!道兄稍安勿躁!”
玄真子道长虽然愤怒而出,也明知不是玉玲珑的对手,闻言扭头说道:“老禅师!此事贫道难以忍耐。”
灵修大师目闪精芒,暂时不答玄真子道长问话,却注定那站在条几之后,按剑而立的玉玲珑,沉声说道:“谷主对杀人之事,看来毫不介怀,不知老衲两位师弟,是否也落在谷主手下?”
玉玲珑冷冷说道:“叫什么名字?”
灵修大师肃然说道:“法号灵空灵本,五年前云游不返!”
玉玲珑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两个和尚,本谷主颇费了一番手脚,但终于在本谷主剑底超度,送他们佛归西土!”
灵修大师听罢,蓦地合掌当胸,用着一种悲沉的语音高声道:“阿弥陀佛!佛门弟子竟蹈兵刃之劫!”
玉玲珑哂然冷笑,缓缓举起手中长剑说道:“老和尚不必过悲,回去多念几遍超度经文吧,本谷主这柄追魂银剑之下,可不分什么僧尼道俗的啊!”
灵修大师勃然变色喝道:“谷主就一并超度老衲罢!”这位少林掌门,一生善良仁慈,虽在怒极之下,也说不出凶狠之言。
玉玲珑微微一笑道:“送死之事,老和尚还忙个什么,反正已经登在我那封魂榜上,你是耽心落在人后?”
灵修大师突然神色一厉,大听说道:“谷主虽然身负绝世武学,却偏偏只知以杀人为能,本派弟子八十九人一夕死难,老衲无颜返回少林!”
玉玲珑哼了一声道:“你要怎么样?”
灵修大师双瞳如炬,闪射神光,厉声喝道:“谷主既无是非可言,老衲但望速作了断!”玉玲珑冷冷道:“你且说说,怎样一个了断之法?”
灵修大师再也忍耐不住,神笆一肃道:“或者是老衲送命,就在这座百花宫前,归圆结果,或者是谷主……”他微微一顿,大声接道:“横剑自绝!”
玉玲珑一听之下,不禁翠眉连耸,大笑道:“老和尚想得怪好,但本谷主却还没有活够!”
玄真子道长气的脸色发青,大喝一声道:“哼哼!你没活够,难道被你杀害了的许多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之人,他们都是活够了的么?”
玉玲珑哼了一声道:“你这老杂毛倒会顶嘴啊!……”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就本谷主所知,他们都是活够了的!”
灵修大师怒道:“乐生恶死,人之常情,谷主说话,未免太已强词夺理!”
玉玲珑哟了一声道:“你这老和尚也来了,本谷主之言,倒是千真万确!”
灵修大师高声道:“阿弥陀佛,谷主之言,真是匪夷所思,老衲不信两位师弟灵空灵本,他们都是自己活够了的。”
玉玲珑口角一哂道:“老和尚不信么?……”
她话到此时,蓦然回头,转向银衣女玄雯道:“雯儿!打开封魂榜!”
她一声打开封魂榜,登时九派群雄,一齐众目惊投。
这七年之中,各门各派都有人无故失踪,或者黑夜飞头,这黑夜飞头的不说,那无故失踪的,倒要看看是否在这幅“封魂榜”上。
因此,几十道目光,齐向银衣女看去。
宫门横额之上的三盏琉璃宫灯,依然是辉同白昼,东方天际,隐隐透出鱼白,但黎明以前,仍是一段黑暗。
只见银衣女缓缓从那宽大的罗衫袖口之内,取出那幅两端装有横轴的黄绢,面向九派群雄而立,迎着雪亮的灯光,徐徐打了开来。
那黄绢乃是横轴,长约三尺,宽仅尺半,但见绢头用朱笔加圈的三个血红大字:“封魂榜”。
以下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全是用朱笔所写。
远远望去,血迹殷然。
九派群雄,纷纷注目。
玉玲珑素手一扬道:“雯儿!走上前去点,让他们看个清楚!”
银衣鬼女玄雯,如言手捧“封魂榜”,缓步而出。
她绕过那张摆着七弦古琴的条几,直至九派群雄丈许距离,倏然停步,居然花容一绽,娇声带笑说这:“诸位请看!”
九派群雄三十八人,一共七十六只眼睛,全注在“封魂榜”上。
只有车丹没看。
他不但没看,并像不知道场中所发生的事情一般。
他眉峰紧锁,若有所思。
原来他自被玉玲珑那奋诡万变的一剑,弄得束手无方,几乎尸横就地之后,就在这里苦思瞑索。
他想些什么?
原来他一经挫败,万念俱灰,心想:“凭降龙三剑,不但求胜不易,乃至不能自保,那还谈什么报仇雪恨?”
但他突然脑际灵光一闪,想起了那篇“龙虎金刚经”上面有一段,似乎足可破解得玉玲珑刚才那一招奇诡的剑式。
尤其他和红衣女各尽所学,走了二三十个照面,对“玄阴剑法”也有了几分了解,因此他一直在苦苦寻思,场中的一切情况,根本未见未闻。
他没有关心场中之事,场中之人,也没有注意到他。
只有一个人对他十分注意,那是红衣女凌凝碧,他此时站在她母亲玉玲珑身后,清澈的眼神,一直在车丹身上转来转去。
因为车丹并没有看她,不禁时颦柳眉,隐隐流露出一种莫可奈何之色,和一种淡淡的哀愁。
还有两个,那是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
这两个浑人,一直想和车丹说话,却被玉玲珑叫了回去,此时呆头呆脑地站在宫门左右两侧,伴着两个石狮发楞。
更有一个,那便是脂粉情魔欧阳垢了。
他此时手抡双戟,就在宫门正中昂然而立,显然,他难以忘掉削耳之恨,炯炯双睛,一直向着车丹,怒目瞪视。
但车丹却丝毫未觉,他嘴唇不停启动,在念着那篇“龙虎金刚经”,似是神游其中,入了忘我之境。
此时场中的九派群雄,业已引起激愤。
本来中原九派同会勾漏,便是一股激愤之情,此时一见这“封魂榜”,数十道眼神几乎喷出火来。
原来这七年来九大门派的失踪之人,除了极少数之外,差不多已经全在这幅“封魂榜”上。
而且都是亲笔留下的签名。
九派群雄刚才曾经听车丹说过,这幅“封魂榜”,他就是“生死簿”,但却注死不注生。显然,那些在“封魂榜”上亲笔签名之人,早已物化人间,不在阳世。
就在九派群雄群情激愤,一个个目眦欲裂之际,“不归谷主”玉玲珑,脸色反而变得缓和起来。
只见她微微一笑道:“诸位相信了吧?”
灵修大师目光一抬,厉声喝问道:“相信了什么?”
自看过了这幅令人触目惊心的“封魂榜”之后,这位少林掌门人,业已抑制不住悲愤激怒之情,神色语气,突然大变。
玉玲珑不在意,哂然笑道:“本谷主没说谎话,那些人都是活够了的,自愿签名就死的!”
此言一出,灵修大师火上添油,老脸之上,冰寒凛凛,勃然震怒喝道:“老衲也是自愿就死之人,女施主还等什么?”
玉玲珑冷笑道:“老和尚你是真有就死之心么?”
灵修大师双瞳如炬,神光逼射,怒声喝道:“废话少说!老衲已逾古稀之年,虽死何惧?”
玉玲珑眉峰一耸道:“既然老和尚坚意求死,本谷主这柄追魂银剑之下,决不留人,不过……”
她微微一顿,从罗衫袖口以内,伸出一只手来。
她养生有术,素手如玉。
原来她左手之中,还握着那枚乌光发亮的小小铁环。
她映着灯光,把那枚小小的环儿托在掌心,仔细展视了一番,柳眉微皱。终于目光一抬,遍扫全场,接道:“看在这枚太乙如意环份上,本谷主延缓你们一月死期!”
灵修大师愕然道:“什么?你想延缓?”
玉玲珑点头说道:“不错!延缓一月。”
灵修大师浓眉双轩,厉声喝道:“老衲不想延缓!”
玉玲珑冷哼了一声道:“难道你这老和尚不想回去安排后事?”
灵修大师怒道:“老衲早有安排!”
玉玲珑接声道:“还有其他之人呢?”
话音甫落,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大声说道:“我等尽有安排,不劳费心。”武当派玄真子道长大吼一声道:“你想用缓兵之计,切莫打错主意,一月之后,何处找你?”
玉玲珑嘿嘿冷笑道:“我不归谷主,自然在不归谷中!”
灵修大师闻言,目光一抡喝道:“你那不归谷,只听其名,不知其地,究竟在于何处?”
玉玲珑缓缓举起手中追魂银剑,向西一指道:“终南之中,太华之北!”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突然大喝一声道:“你别想使什么花样了,纵令你说得不假,谁肯听你?处处黄土好埋人,难道你不归谷主,定要死在不归谷中?”
玉玲珑一听之下,神色立变。
但她低头看了手中那枚乌金铁环一眼之后,重又眉头一皱,显然,她对这枚小小的环儿,颇有顾忌之心。
只见她沉吟半晌,蓦然抬头说道:“雯儿闪退!”
那玄雯鬼女闻言,登时收起手中“封魂榜”,退向条几以后。
九派群雄以为她要动手,一齐凝神以待。
灵修大师双掌交错,宝相庄穆,他虽神功绝世,但对这位“不归谷主”玉玲珑,却不敢存有半点轻视之心。
就在此时,玉玲珑柳眉一扬,大声说道:“不归谷主”一言九鼎,限你们一月之内,在“不归谷中,交付人头……”
话完,霍地举袖一挥。
只见她身后的玄雪玄雯两个鬼女,各人手中早已掣出了一个粗逾杯口,长约一尺的漆黑圆筒。
随着她罗袖一挥二朋簧两响,浓烟狂喷而出。
九派群雄刚才吃过了“十里夺命香”的苦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见浓烟狂冒,登时个个震惊。
霎眼之间,烟雾已弥布全场。
虽然浓烟弥漫,群雄却无中毒倒地之象,突然有人叫了一声道:“咦?这烟雾中莫非无毒?”
只听圣手空空常伯翦哈哈一笑道:“说对了,这烟雾本就无毒,只不过掩人眼目的金蝉脱壳之计!”
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大喝一声道:“既然如此,那还不快追?……”双掌一抡,但见人影闪动,当先向那浓雾中冲出去。
九派群雄一听浓烟无毒,胆气一壮,登时纷纷而起,只见人影乱飘,带着衣袂腊腊之声,一齐扑向浓雾最浓之处。
大凡功力练成相当火候之人,皆能在暗夜中视物,但在这种茫茫浓烟之中,却是一筹莫展。
九派群雄虽然都是颇负盛名的高手,但在此等情形之下,视力大受限制,功力最高的,也只能伸手略辨五指。
其烟雾之浓,可以想见。
忽听灵修大师高声说道:“阿弥陀佛!齐施主少住,此时追也无益?”
这位少林掌门的话,原有两层意思,也就是说,如果玉玲珑要走,她早已走了,如果没走,凭玉玲珑的机智多诈,在这浓雾之中,最易中她鬼计。
这想法一点不错,“不归谷主”玉玲珑,今天要不是顾忌那枚“太乙如意环”,九派之人,未必有几个能逃浩劫?
车丹距离灵修大师不远,突然眉头一扬,脱口呼道:“这些烟雾,只弥布在宫门之外,如若冲入魔宫,那就没有烟雾了……”
话音未了,一纵身形,穿越浓雾而过,直向宫门飞去!
原来他此时,蓦然想起师妹潘紫环,暗忖:“哇操,正好混水摸鱼,此时还不先到这魔宫之内,去搜上一搜,更待何时?”
那知他飞到宫门之时,那两扇黑漆宫门已闭。
车丹抡剑轻轻一扣,门作铁声!他心知要凭本身功力,震开这扇铁门,决非容易之事,但此时却不能拖延,蓦地拧腰作势,拔起四丈,轻飘飘登上飞檐一角。
此时晓色蒙蒙,天空中只有几点寥落的晨星。
车丹展目看去,偌大一座魔宫,业已灯火全灭,死寂般躺在这山坳里,只有檐头铁马,随风叮当!
他施展轻功,一路踏琉璃碧瓦,向正殿奔去!
虽是天色破晓,但宿雾未收,视界尚不十分清朗,蓦见前面人影一晃,快逾离弦激箭一般,但闻衣带飘风之声,横越殿脊而过。
车丹目力特强,一眼便发现那人身材纤巧,低声道:“哇操!又是一个查某!咦?胁下还挟着一个人哩!女色狼?”
微微一怔之后,扬声喝道:“站住!”
那女的理也不理,眨眼之间,飞越几重殿脊,流星掣电般,飘出了围绕魔宫的那座高墙,落荒飞纵而去。
这情形委实有点蹊跷,车丹心中一动,大喝一声,追踪而出!
他生性倔强,不追则已,这一追,便想一口气把那女的追上,看看她到底是一个什么人物?
他如今轻功飞纵身法,日窥上乘,端的是人如飘风,在每一起落之间,便是三四丈远近!但他身法虽快,那女的更快,要想一气追上,委实难事。
追了顿饭光景,旭日已上林梢,车丹一路展足狂追,仍然相差好一段路程,无法把人家立刻追上。
突然想到自己应该先去魔宫,搜寻师妹潘紫环,怎地一时错了主意,追这个毫不相干之人?
想到此时,猛地刹住身形。
那知他刚一停顿,那女的也跟着停了下来。
此时是在一座斜谷之里,但觉云峰插天,虽然朝阳已上,谷中景物,仍在阴影遮蔽之下,看不十分明朗。
那女的虽然停下身躯,却不回过脸来,那意思好像在说:“你怎不追了?有本事就追上来吧!”
车丹本待回转“百花魔宫”,去搜寻师妹潘紫环,此时一见那女的停了下来,不禁心头有气,暗忖:“哇操!你这个恰查某骚个什么劲儿?你好欺人,敢估量我真的追你不上?”蓦又转念,心想:“她既是打从魔宫里出来之人,怎能说是无干?而且她胁下挟着的又是什么人?我车丹岂能放过于她?”
一连几个问号之后,暗调了一口丹田真气,重又腾身飞掠而出!
真怪!车丹身形方起,那女的就像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几乎和车丹同时动作,向前奔去!车丹看在眼里,不禁钢牙掹咬,大喝一声,十成功力中陡增二成,端的掣电飞星,一阵狂追。
眨眼工夫,又是数十里,路转峰廻,那女的绕过山石一角,突然一闪不见!车丹纵目打量,原来已出了谷口,天光开朗,景色突然一变,遥遥只见右面半山之上的一片疏林以内,升起一缕炊烟。
车丹暗忖:“哇操!这勾漏山中,我几乎全已走遍,从来没碰到过半个普通居民,难道这里竟有人家?”
心头疑云一起,紧了紧手中巨灵剑,足尖一点,重又飞弹而起,向那一缕淡淡炊烟之处,踊身奔跃而去。
远远听得流水淙淙,一阵山风吹来,花香拂面。
车丹微微一怔,缓下脚来。
凝目望去,只见一条溪涧,从山巅蜿蜒而下,涧旁建有茅舍三楹,修竹绕篱,杂花生树,宛如隐士之居。
一条碎石小径,弯弯曲曲伸到篱边,柴门半掩,板无人声。
车丹缓步走到门前,不禁有些迟疑起来。
方自踌躇瞻顾,忽听幽篁以内,噗嗤一声娇笑道:“看你贼头贼脑,想偷点什么东西呀!”
车丹闻声惊顾,目光接处,不禁大喜。
你道是谁,原来竟是那天借给他一柄青萍剑的冷无双。
当下拱手说道:“原来是冷姑娘……”
话到此时,忽然心中一动,接道:“刚才……”
原来他突然想到,刚才他追了半天,毕竟没有追上的那个女的,不是这位冷姑娘又会是谁?
那知他话方出唇,冷无双笑脸如花,截住话头接道:“刚才你从那里来?”
车丹听了一怔,暗忖:“哇操?难道刚才不是她?”
满面疑云地,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又去了那百花魔宫……”
冷无双微微一笑,打断话头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车丹点头说道:“中原武林九大门派之人,在少林掌门灵修大师率领下,同会百花魔宫,向那不归谷主玉玲珑……”
话未说完,冷无双噗嗤一笑道:“好险!要不是我一枚太乙如意环,九派之人,除了一个老和尚之外,怕是都难见到今天的太阳了。”
最后一句话,俨然“不归谷主”玉玲珑的口吻,车丹听了,不由双目一睁,讶然问道:“冷姑娘!你说什么?”
冷无双妙目一转,展唇笑道:“我说么?……”话语微顿,素手一摆,又复娇笑接道:“请到草舍一叙!”
车丹眉头一皱道:“冷姑娘就住在这……”
冷无双点了点头道:“暂时寄住……”流波一盼,当先推门而入。
通过竹篱之后,便到草舍,车丹紧随而行,边走边问道:“不知道冷姑娘府上,还有何人?”
冷无双回头嫣然一笑道:“两个病人,一个是我姥姥,一个是刚来的……”伸手缓缓推门,又自低声接道:“轻声点,我姥姥怕是睡了呢。”
门开处,只觉一股药香扑鼻,车丹奇道:“还有个刚来的病人?”
冷无双微笑点头道:“是啊!这病人中了人家的迷魂之药。”
说话之间,已进入草堂,车丹纵目打量,但见竹几竹椅,虽然陈设简陋,却是纤尘不染,雅洁无伦。
车丹突然问道:“冷姑娘!在下原本是从那百花魔宫,追踪一人到此,就在山下谷口一晃不见,不知……”
冷无双微微一笑,轻声道:“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车丹应声答道:“女的!”
冷无双妙目凝光,忍俊不禁,举手掩口,格格一声娇笑道:“有点像我么?”车丹原已心中动疑,十成中业已料透了八成,估计刚才自己所追踪之人,便是这位冷姑娘。
此时听她一说,不由双目一亮道:“冷姑娘!果然是你?……”话到此时,语音突转激动,接道:“那病人莫非?……”
忽听东室咳了一声,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颦儿!是谁?”
冷无双嘘了一声,轻轻地道:“我姥姥醒了……”
但随即提高了嗓音,应道:“姥姥!是一个客人。”
那苍老的声音,又重重咳了一声道:“客人?那来的什么客人?莫非就是那个名叫车丹的孺子?”
车丹方自一怔,冷无双笑道:“姥姥你猜对了,难道他不算客人?”
那苍老的声音笑骂道:“颦丫头,你又和姥姥顶起嘴来了?……”顿了一顿,接道:“那个叫潘紫瑗的丫头呢?”
车丹闻言心弦不由颤动了一下,目光一闪,闪出一个问号,直注在笑脸如花的冷无双脸上。
只听冷无双道:“颦儿暂时点了她的穴道,放在西厢床上,姥姥快替她医医罢,免得这位客人着急呢……”
双瞳翦水,向车丹展唇一笑。
车丹一听他师妹潘紫环,就在这间茅舍之内,不禁一阵情绪激动,心头狂跳,一时之间,热血沸腾,并带着几分惊异之感。
但随却恍然顿悟,暗忖:“是了,刚才冷姑娘从那百花魔宫挟出之人,定是师妹无疑……”
登时双瞳之内,射出一种感激的光芒,怔怔地看着冷无双。
冷无双自然知道他此时心意,只是点头微笑。
忽又听那苍老的声音道:“颦儿!叫那车孺子进来,老身要瞧瞧他。”
冷无双答了一个“是”字,接着含笑说道:“来!我姥姥要见你呢……”转身向东厢房中走去。
车丹心知冷无双的这位姥姥,准是一位绝世高人,而且刚才听冷无双言中之意,显然她姥姥定是医得好师妹潘紫环所中迷魂之毒,如今既然这位姥姥要见他,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了。
他一脚跨入门槛,目光接处,早已看见一个白发龙钟的老婆婆,盘膝跌坐在一张木床上,果然面有病容。
床前地上摆着一具小泥炉,火力正旺,泥炉上面是一只药罐,但见水雾腾蒸,药香浓郁。白发婆婆虽然又老又病,但那双瞳一闪之间,精芒如电,显然,在这目光中,看不出半点衰老之象。
车丹略一迟疑,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下拜,口称:“车丹叩见老前辈。”只见那姥姥慈祥地笑了笑道:“孩子!起来,起来,老身要问你几句话。”车丹如言站了起来,垂手而立,又复躬身启道:“在下恭聆教益,老前辈有话请说吧。”那姥姥咳了一声这:“孩子!你知道那传你三招剑法的是什么人?”
车丹微微一怔,欠身答道:“在下原先只知道那位前辈,法号离尘大师,以后……”那姥姥笑道:“以后怎么样?”
车丹恭声答道:“以后才知道那位前辈,便是当年的凌大侠。”
那姥姥又笑了笑,和声问道:“孩子!你知道凌大侠是什么人?”
车丹微微一愕道:“凌大侠是什么人?……”这句话,他委实无法置答,略为一顿,只好摇了摇头道:“在下不知。”
冷无双微微一笑道:“姥姥!我说吧?”
那姥姥笑骂道:“好饶舌的丫头,你就说罢。”
冷无双回眸一笑道:“车丹!我耽个饶舌之名,就告诉你吧,我姥姥……不!说我爷爷罢,那凌大侠是我爷爷的小徒儿!”
车丹方自一愕,那姥姥笑道:“颦儿!徒儿就是徒儿,你怎的要加个”小字呢?……”话到此时,微微一顿,咳了一声,又笑向车丹道:“车孺子!凌大钊虽然名是颦儿爷爷的徒儿,当年却是老身一手传艺,唉!岁月催人,如今五十年了……”
这位白发萧萧的老婆婆话到此时,不禁幽幽一叹,老脸之上,顿现戚然之色,缓缓的接道:“颦儿的爷爷,不幸先我这老婆子作古,因此老身虽然旧疾绕身,却不能不管,只可惜老身迟来一步,致令少林僧侣,一夕之间,八十九人丧生!”
冷无双忽然神色一肃道:“姥姥!你总是心软。”
姥姥神色一黯,幽幽说道:“谁说我天山神姥心软?丫头,你要知道,姥姥只是可怜那孩子,那狠心的婆娘,说不定会折磨她呢……”
话语略顿,又重重的咳了一声,转向车丹道:“你看见那个叫四姑娘的孩子了么?”车丹连忙点头说道:“看见的,老人家。”
姥姥微微一笑道:“长得好看么?”
车丹脸上一红,嗫嗫说道:“很好看,老人家……”目光一瞥冷无双,蓦又接了一句道:“和冷姑娘一样好看。”
冷无双噗嗤一笑道:“哟!你好甜的嘴,怕是怎么也赶不上你那师妹呢!”一提到师妹潘紫澴,车丹陡然神色一黯,但却连忙说道:“冷姑娘瑶池仙品,谪为人间彩凤,怎说……”
他话未说完,早已前跨两步,重又向天山神姥纳头下拜。
老婆婆微微一笑道:“孩子!什么事啊!”
车丹恭声请道:“在下蒙凌前辈传授了三招剑法,和一篇龙虎金刚经,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今才知道凌前辈又是姥姥的传人……”
冷无双忽然插口道:“所以你要拜师祖母了?”
车丹怔了怔接道:“在下师妹潘紫环身负血海深仇,如今又中迷魂之毒,还望姥姥慈悲见怜,圣手回春,在下……”
天山神姥老脸一绽笑道:“孩子!你把老身当或了华陀扁鹊啦……”指了指地上泥炉药罐,重又含笑接道:“老身一病十余年,也不知熬破了多少药罐子,假如真有华陀扁鹊之能,怎不医治自己?”
车丹一听之下,不禁大失所望,暗忖:“哇操!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原来这位姥姥不会医病,这……”
天山神姥又重重咳了一声,续道:“孩子!快起来,那潘丫头并非是病,何必要什么神医妙手?……”
灰衫大袖微微一抬,车丹顿觉一股柔和的潜力,把自己跪倒的身躯,轻飘飘的提了起来。他心头一凛,但细一琢磨天山神姥的言下之意,又赶快欠身说道:“原来姥姥是解得在下师妹迷魂之毒了?”
天山神姥芜尔笑道:“孩子!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老身要是解不得潘丫头所中迷魂之毒,怎会要颦儿去把她弄来?”
车丹霍然喜道:“那就请老人家……”
话犹未了,天山神姥突然神色微微一厉,双目张处,神光如炬,注向茅舍窗外,沉声喝道:“什么人?”
语音不高,却如金石裂帛,嗡嗡震耳。
冷无双娇躯一拧,方待穿户而出,忽听篱外传来一个清脆而略带颤动的语音道:“姥姥!是我……”
天山神姥微微一愕道:“你是?……”
冷无双啊了一声道:“是那个四丫头寻来了……”话音未落,闪身已到户外,忽又传来一声娇笑道:“姥姥!她跪在篱外呢!”
显然,来的乃是那玉玲珑的亲生之女凌凝碧。
车丹心中一动,暗忖:“哇操!她是怎样来的?”
目光抬处,只见天山神姥喜动眉梢,大声说道:“颦儿!快叫她别跪了,进来,进来,就说姥姥叫她进来……”
凭这语气,这位天山神姥,显然是高兴极了。
只听冷无双娇笑接声道:“来啦!姥姥……”话音甫落,果然搀着那红衣女凌凝碧,款步走了进来。
红衣女一见木床上的天山神姥,早已盈盈拜倒。
但天山神姥并未让她拜倒下去,大袖一抬,业已拉住了红衣女的素手,仔细端详了一下,连声说道:“好!好!像凌大钊,像凌大钊……”话到此时,忽然顿了顿接道:“孩子!你怎知道老身在这里的?”
红衣女目光一转,忽然发现了车丹站在一旁,不禁一对翦水双瞳瞪的圆圆地,显出满脸诧异之色。
车丹微微一笑道:“凌姑娘!姥姥在问你呢!”
红衣女凌凝碧盈盈施了一礼,娇声说道:“小女遇上了一个青袍老人,他要我来这里拜见姥姥。”
天山神姥微微一愕道:“是个什么样的青袍老人?”
红衣女略一沉吟道:“那老人双眉之中,奸像各生了一颗……”
车丹心中一动,忽然脱口接道:“紫痣!”
红衣女目射奇光,愕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车丹笑了笑道:“那就是……”
他话犹未了,天山神姥突然神色微变,愠道:“好哇!他就不想见我了?”青衣女冷无双含笑接道:“姥姥!你何苦生气,凌叔叔大概是怕你老人家加以责怪,所以……”
红衣女茫然地问道:“冷姐姐!那位老人是谁?”
天山神姥气愤愤的说道:“就是你那不成材的父亲凌大钊。”
红衣女啊了一声道:“是我父亲……”
登时花容骤变,香肩一阵颤动。
天山神姥反而脸色转和,慰道:“孩子!这有什么难过的,你既找着了姥姥,难道我姥姥还会亏待了你,你那父亲有什么好?”
红衣女眼角含泪,急声说道:“姥姥!你老人家不知,我父亲他……他已经去了太华。”
天山神姥微微一皱眉头道:“你是说他去了不归谷?”
红衣女点了点头道:“我母亲也回不归谷去了!”
天山神姥突然哼了一声道:“你母亲?哼哼!那心如蛇蝎的毒妇!”
红衣女蓦然跪了下去,颤声说道:“姥姥……”终于哽咽不能成声,一时之间,珠泪纷纷而下。
天山神姥动了真气,继续念念地道:“孩子!难道老身说错了,这七年之中,她无端兴风作浪,罪积如山,这心如蛇蝎四个字……”
红衣女泣道:“你老人家没有说错,只是……”
天山神姥恨恨接道:“只是什么?孩子!你别管这些好了,让他们去拼个你死我活,而且,还有一个,大概也赶到不归谷中去了。“红衣女讶然问道:“还有谁?姥姥。”
天山神姥忽然叹了一声道:“她叫凌波玉女冯小青。”
车丹听了心中一动,暗忖:“哇操!这不就是那凌小翠的母亲,远在东海的离尘庵主么?”
他本有话要问,但觉此时此地,他不宜插言,只好忍了下去。
忽听红衣女道:“姥姥!那冯小青是什么人?”
天山神姥苦笑了一下道:“冯小青么?……”这位天山神姥脸上神色,倏忽数变,目光转动,终于缓缓接道:“孩子!你听了别难过,那冯小青和你父亲结识在先,也有了一个孩子,但终被你那毒狠的母亲,毁去了双目!”
红衣女闻言之下,脸色灰黯,哭间道:“姥姥!这是真的?”
车丹恍然顿悟那凌小翠要找离尘大师的原故,脱口说道:“凌姑娘!这事一点不假,那位凌波玉女冯小青前辈,十七年前找过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随后归隐东海离尘岛。”
红衣女霍然张目道:“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车丹微微一怔,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别的不知,此事确是知道,并且见过那位冯前辈的女儿,她叫凌小翠。”
红衣女突然站了起来道:“姥姥!你老人家别怪,我要去一趟不归谷了……”抬袖抹了抹脸上泪水,娇躯拧动,红影一闪,翩然出了草舍。
奇怪的是天山神姥,她此时并不出言相阻。
忽听红衣女在户外叫道:“车丹!你出来。”
车丹微微一惊,道:“什么事?凌姑娘……”纵身已到户外。
红衣女递过一瓶药,低声道:“这是令师妹的解药。”
说完,转身悄悄离去!
车丹叫声:“姑娘一一”
冷无双噗嗤一笑点头道:“好感人呀!那就快把你那师妹医好之后,赶到秦岭太华山去吧!”
车丹自从那天在一片梅林之内,见过潘紫环一面,就一直不知玉玲珑究竟是把她藏于何处。
此时解药一到手,听了冷无双一提,真像热锅上的蚂蚁,当下便随了冷无双,进入草舍西厢。
目光接处,果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师妹潘紫环面色蜡黄,躺在一张木床之上,车丹心情激动,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和潘紫环自小一起长大,虽是名份未定,纵无儿女之私,却有兄妹之爱,此情此景之下,教他如何能忍?
只听冷无双轻轻一笑道:“快用药啊!”
车丹抬袖抹去泪痕,拨开瓶塞,只觉一股淡淡清香,直透鼻观。
当下瓶口略倾,便有一颗黄豆大小,色呈碧绿的药丸滚落掌心,不禁微微一皱眉头道:“该不会有错吧?”
冷无双闻言之下,突然面色一沉道:“你这人太不识好歹,人家为了这颗解毒丹丸,定是费了不少手脚,她一番好意,你还动起疑心,这样罢,如果把你这宝贝师妹药死了,我冷无双偿命!”
车丹一听,连忙拱手谢过道:“姑娘言重了,在下怎会疑心到凌姑娘身上……”冷无双口角一哂道:“既不疑心,那就快替她眼下吧!”
当下两人合力,先撬开潘紫环的牙关,用了半杯温茶,把那药丸送下。
果然不到一刻,只见潘紫环面色渐已转红,胸头起伏加速,却是不见醒转过来。车丹刚才碰了冷无双一个钉子,不敢多言,但心中却在暗暗着急,双目不凝地注在潘紫环脸上。
冷无双自足看得出来,不禁微微一笑道:“你慌什么?我还没解开她的穴道呢……”说话之间,皓腕略抬,玉掌生风,从潘紫环身上一拂而过。
掌风到处,潘紫环穴道顿解,只听她幽幽叹了一声,双目陡张。
车丹见状,脱口呼道:“环妹妹!你?……”
果然解毒灵药,潘紫环神志已清,一翻身坐了起来,满面惊疑之色,茫然问道:“丹哥哥!这是那里?……”
目光一瞥,忽然发现冷无双,不禁微微一怔。
车丹大喜说道:“环妹妹!你果然好了,这是那里,我也说不上来,总之,这是勾漏山中!”
潘紫环吃了一惊道:“怎么?我们在勾漏山中?”
原来她自从在豫南卧龙岗下那片梅林中,被玄云鬼女劫持之时,便已中了迷魂之毒,浑然失去记忆,那知勾漏山中之事。
车丹神色一黯道:“环妹妹!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慢慢谈罢!”
话到此时,用手一指冷无双道:“这位是冷姑娘,芳名无双,得亏她在那百花魔宫之内……”
潘紫环向冷无双点了点头,突然打断话头问道:“什么百花魔宫?”
车丹暗忖:“原来她对这勾漏山中一段经过,根本就毫无所知……”当下叹了一声说道:“环妹妹!这勾漏山中,有座百花魔宫……”话语略顿,只好从头说起,把当日从那梅林惨变以后之事,约略叙了一遍。
潘紫环听到她父亲天剑潘威元,终于喋血“不归谷”,惨死非命之事,早已忍不住痛哭失声。
车丹心知此时劝解无益,不如让她索性哭个痛快,发泄一下心中郁闷之情,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环妹妹,师父虽遭不幸,他在天之灵,还望我们报仇呢,那玄云鬼女虽在愚兄剑下丧命,玉玲珑贱妇已逃回了不归谷……”
车丹话未说完,潘紫环已止住悲泣,带着满面泪痕,杏目一睁道:“丹哥哥!那不归谷到底在于何处?”
车丹道:“在那秦岭山中,太华峰之北。”
潘紫环一跃下床,柳眉双挑说道:“那我们就走!”
冷无双微微一笑道:“潘妹妹,你好急性儿,那玉玲珑可不是省油之灯。”潘紫环施了一礼道:“谢谢冷姐姐救援之德,但是小妹父仇必报。”
车丹眉头微微一轩道:“环妹妹!我们先见过神姥老前辈,就此告别。”冷无双笑了笑道:“不必了,我姥姥已经走啦!”
车丹微微一愕道:“走了?走到那里去了?”
冷无双掩嘴一笑道:“你猜猜看。”
车丹略一沉吟道:“姥姥莫非也去不归谷了?”
冷无双微皱眉头道:“那凌丫头去了,她老人家怎能放心,而且这次不归谷中,要是我姥姥不到,准又闹得遍地血腥……”
车丹截住话头道:“姥姥不是有病么?”
冷无双点头说道:“没有法子啊!为了凌叔叔的事,她老人家只好带病出面了,要不然,想制服玉玲珑,可不是容易之事。”
车丹诧然间道:“姥姥既然有病在身,怎能远涉秦岭?”
冷无双含笑说道:“是啊!我姥姥就因为得了一种很严重的风湿之症,双腿关节麻痹,所以行动很是不便。”车丹奇道:“哇操!在下愈听愈糊涂了,难道她老人家是飞去的不成?”冷无双展然一笑道:“不错,说对了,我姥姥真个是飞去的呢……”她微一顿,目光瞥向潘紫环,接道:“潘妹妹!不管你此去不归谷,能不能手刃亲仇,但你手无寸铁怎成?我那柄青萍剑,前次借给车丹,这次就借给你吧!”
原来车丹刚才进门之时,已把那柄青萍剑交还于她,此时她话一说完,早已转身而出,在草堂上取了那柄剑,倏又回到西厢房中,递给潘紫环。
这样一岔,车丹也未继续追问天山神姥,怎样去秦岭“不归谷”之事。
潘紫环接过宝剑,不禁一阵感动,再施礼说道:“姐姐关照之情,妹妹只好盛意心感了。”车丹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姥姥既然已去了秦岭,难道冷姑娘你一个人留在此地吗?”冷无双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们不欢迎我作伴?”
车丹一听之下,大喜说道:“欢迎!欢迎!莫非是姥姥的意思么?”
冷无双翠眉微微一耸道:“喝!你这人猜谜儿倒是行家,果然是姥姥吩咐我,不过,你再猜猜,姥姥为什么要我和你们同行?……”
话到此时,目光却转向潘紫环。
这可把车丹难倒,他紧皱眉头,半晌想不出所以然来。
冷无双哂然一笑道:“车丹!你说说看,我的剑法如何?”
当日车丹一探“百花魔宫”之时,几乎失手被擒,幸亏冷无双把他救出,并此试过几招剑法,自称是“天下第一”剑法。
因此冷无双的剑术造诣之高,车丹早已暗暗心折,此时听她突然提到剑法,不禁心头一朗,霍然问道:“哇操!莫非姥姥错爱,要姑娘传授在下师妹几招剑法?”冷无双微微一笑道:“传授不敢当,姥姥说要我和潘妹妹互相切磋呢!”她这显然是谦虚之词,车丹轩眉笑道:“好好!就算是切磋罢……”蓦然转向潘紫环道:“环妹妹!冷姑娘的剑法,乃是”天下第一剑法!”
潘紫环原是冰雪聪明之人,早已发现冷无双虽然淡扫蛾眉,青衣素服,但却艳光照人,而且气度高贵,眉黛之间,英风飒爽,显然不同凡俗脂粉,听了车丹一提,早已深深一福道:“小妹就拜冷姐姐为师吧!”
冷无双格格一笑道:“拜我为师?那辈份可不好算啦……”
她话中之意,显然是指车丹既蒙她凌叔叔传艺,已有师徒之实,如果潘紫环真的拜她为师,那辈份岂非要低于车丹。
她略为一顿,又含笑接道:“古人说良师益友,潘妹妹,我就往自己脸上贴金,作你一个益友罢。”
车丹大笑接道:“哇操,那也好,师友之间,亦师亦友,不过,冷姑娘!事不宜迟,你就现在开始吧!”
冷无双微笑说道:“此去秦岭,约有半月之程,以潘妹妹的资质,我们上路之后,边走边教,包管到了不归谷之时,那怕潘妹妹不学去我十之七八。“潘紫环心切亲仇,又想急于学剑,接声说道:“那我们何不就走?”
冷无双点了点头道:“我是反正留此无事,随你们的便啊!”
既然红衣女凌凝碧和天山神姥,都相继去了秦岭“不归谷”,车丹早巳恨不得插翅飞去,闻言急道:“我们就走!我们就走!”
行止既决,冷无双当时找出了点食用之物,三人饱餐了一顿,出门下山。此时日已晌午,冷无双反扣篱门之后,便和车丹,潘紫环等一行三人上路,展足西奔秦岭。
一路之上,每在憇息之时,便向潘紫环解说剑法精奥,并指点潘紫环演练之法,每天至少三招。
潘紫环果然悟性绝高,天生慧禀,一学就会。
这天已进入秦岭山区,车丹遥指一峰道:“那就是太华山!”
第十二章过关斩妖
秦岭又号终南山,东起商洛,西尽陇陌,东西八百里,这太华峰附近最是险峻,多为绝谷幽涧,终年雾锁云迷。
这“不归谷”,三人中只有车丹一人到过,就在太华峰下。
三人奔到地头,只见一座绝谷之间,烟雾笼罩中,隐隐现出一座牌楼,车丹悲愤之情,顿溢眉宇,指点着咬牙说道:“那就是”神鬼门!”
车丹目力特强,早已发现那“鬼门”之前,人影幢幢。
忽听一声喝叱:“我等中原九派,已如约到此,玉玲珑妖妇你还不出来,莫非又想装模作样,摆臭架子么?”
这发话之人,语音极熟,显然是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车丹心中一动,暗忖:“好快,九派之人,已经赶来了不归谷?”
只听冷无双低声道:“既然有人到此挑战,我们暂时不必露面,先且隐避一侧,看番热闹再说。”
车丹眉头一皱道:“九派之人,除了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之外,一个个都非玉玲珑贱妇的对手,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冷无双妙目一睁道:“谁教你袖手旁观?而且……”她微微一顿,接道:“说了你别生气,你自己以为是玉玲珑的对手么?”
车丹心头一凛,想到玉玲珑那天在“百花魔宫”之前,使出的一手御剑之术,乃是剑术的最高境界,不禁豪情顿馁,半晌摇了摇头道:“不如。”
这“不如”两字出口,神情一片萧索。
冷无双微微一笑道:“我也不该长他人的志气,凭你得自凌叔叔的降龙三剑,比之玉玲珑纵或不如,也只不过略有逊色,如果你对那篇龙虎金刚经,多加揣摩,再假以时日,说不定会……”
话未说完,忽听“鬼门”之内,传来一声娇叱道:“谁在这里乱跳乱叫,既然来到这神鬼门前,自有例规,想死的走鬼门,求生的走神门,难道还要谷主迎接不成?”
车丹抡目看去,只见“鬼门”之内,并排站着的,正是那黄衣鬼女玄雪,和银衣鬼女玄雯。
两人手中,各掣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当门而立。
左右分立着两个形相如鬼的黑衣大汉,一个手执长竿,竿头上系着三尺黄旄,另一个手中捧着“封魂榜”。
车丹暗骂了一声道:“还在装模作样啊!”
只听群雄中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道:“阿弥陀佛!老衲等乃是赴约而来,就烦两位女施主转报一声罢。”
显然,这发话之人,乃是少林掌门灵修大师,这位一代高僧,不到气愤极点之时,永远是彬彬有礼。
那穿黄衣的玄雪鬼女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们不都在”封魂榜上签过名的么?”群雄中有人怒声答道:“签过名又怎么样?”
玄雪鬼女口角一哂道:“那还犹豫什么?……”
蓦然掉头喝道:“招魂使者!”
那手持长旄的黑衣人,立即应声答道:“在……”那声音拖得很长,尖锐刺耳,宛如鬼哭。
玄雪鬼女翠眉微微一耸,手指门外的九派群雄说道:“快把这一群鬼魂导入鬼门到廻轮坛下候令!”
只听点苍派掌门人齐重阳的声音,勃然叱道:“什么?一群鬼魂?”
玄雪鬼女阴侧侧一声冷笑道:“凡是名登封魂榜之人,便已变鬼!”但见黑衣人长旄一展,大踏步在九派群雄之前绕了一个圈子之后,竟向鬼门中央走去。
玄雪和玄雯两个鬼女,此时却分闪在两侧。
灵修大师高喧了一声佛号,当先跨步而入。
四个护法僧人手抡禅杖,跟身而进。
再后,便是少林寺的几位长老。
其他之人,略一迟疑,也跟着鱼贯而行。
就在最后一人,业已走过那牌楼式的“鬼门”之时,车丹突然剑眉一轩,向冷无双道:“哇操!仙拼仙,害死猴齐天,快呀!要看热闹,只好进入”鬼门了……”大喝一声,飞纵而出!
他如今功力大进,身形起处,动若飘风,但见手中巨灵剑寒光打闪,衣袂腊腊,两三个起落,便已落到“鬼门”之前。
玄雪鬼女仗剑而出,目光接处,“噫”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车丹横剑护胸,冷冷答道:“也斯!是我。”
玄雪鬼女哂然冷笑道:“你在勾漏山中,原是名登鬼录之人,既来送死,就请吧!……”话完,闪身让路。
车丹哼了一声道:“哇操!少吹牛!进入”鬼门,就真的送死?”
玄雪鬼女翠眉一耸道:“这七年之中,从来没有活着出来之人。”
车丹怒火忽腾,厉声叱道:“哇操!既然死定了,我就先宰两个垫本……”手起一剑,照定玄雪鬼女迎面飞刺而到!
这一剑出手,漩起无数光圈,闪电疾罩而下。
玄雪鬼女心头一凛,倒闪七尺,进发一声娇叱道:“你要比剑,先到”廻轮坛下,怎的在此地动手动脚?”
车丹暴喝一声道:“谁听你的?……”
身随话起,撒出一片寒芒。
九派群雄走过不远,闻得喝叱之声,登时停下脚步,一齐回过头来。车丹扬声大叫道:“诸位何必听人摆布,去到”廻轮坛作甚?就从这里杀起,见一个杀一个,岂不直截了当?”
忽听玄雪鬼女恨恨喝道:“好哇!你敢乱了我们不归谷中的章法?……”举手封出一剑。
两剑相接,响起一片金铁长鸣之声。
九派群雄中,甚多为车丹的言语所动,走在最后的几个,同声说道:“有理!……”掉头扑了过来。
那银衣鬼女玄雯见状,一横长剑,拦途截住。
登时掌风虎虎,剑光连闪,战做一团。
车丹狂叱一声,绝招立施,手中寒芒闪动,立即幻起三朵剑花,直指玄雪鬼女三处要穴。车丹“生死玄关”已通,内力绵绵,眨眼之间,一连击出五剑,他运剑如风,凌厉无比,玄雪鬼女被迫的手脚忙乱,大有接应不暇之感。
突觉头顶一凉,寒芒掠肌而过,被削落了一缕发丝。
玄雪鬼女心头泛起一股寒意,强装着娇叱一声道:“住手!”
车丹手不停挥,嘿嘿冷笑道:“哇操!莫说是你,就是玉玲珑贱妇,我也未必肯听,要我停手,除非你这鬼女人头落地!”
剑势一紧,但见满天寒星乱颤,光华流转。
玄雪鬼女陡觉寒风被面,剑气袭人,心头巨震之下,一式“金鲤穿波”,倒跃而起,半空中娇躯一拧,向谷中飞去。
车丹大喝一声道:“那里逃!……”
点足轻弹,斜斜拔起丈余,悬空运剑追袭。
忽听一声娇叱,一条人影疾逾闪电,从斜刺地穿射而到,手中寒光闪动,照定玄雪鬼女中腰斩落!
玄雪鬼女本已心头惶惶,那防侧面有人突然施袭,但闻惨呼一声,血雨飞空,齐腰斩为两断!
两个半截尸体,平空损了下来。
一柄长剑,抛出一丈五六!
车丹凝目看去,杀了玄雪鬼女之人,竟是师妹潘紫环,身形一落,连声说道:“杀的好!杀的好!”
目光一转,只见那身穿银衣的玄雯鬼女,长剑飞旋,银衣飘闪,正和五六个人战做一团。此时玄雪鬼女惨死当场,显然使她的战志,受到了严重影响,剑光一旋,划出一片护身光幕,腾身飞纵而逝!
车丹目光一扫四周,低声向潘紫环道:“环妹妹,冷姑娘呢?”
潘紫环目注银衣女逃去身形,道:“她说暂时不愿现身……”蓦然秀眉一耸道:“丹哥哥!我们追啊!……”
她一剑斩了玄雪鬼女,豪情大发,并勾动了强烈的报仇之心,话音未了,一式“蹑虚飘空,早已疾射而起!
车丹一纵身形,跟着追了上去。
忽听一声宏亮的佛号道:“车小施主!”
车丹利住身形,抱剑一拱道:“老禅师有何吩咐?”
蓦地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呼。
车丹霍然掉头一看,只见那手持长摇的黑衣之人,已被潘紫环贯顶一剑,斜斜地劈成了两半,一个庞大的尸体,噗嗵栽倒。
灵修大师见状双目一瞑,双手合十,响起一声低沉的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潘紫环在这半月之中,果然习成了一套奇幻无方的剑法,半盏热茶不到,一连剑毙两命,登时引起九派群雄瞩目。
灵修大师双目一张,问道:“这位女施主是什么人?”
车丹欠身说道:“在下师妹潘紫环,家师天剑潘威元之女。”
忽听群雄中武当掌门玄真子道长叫道:“潘侄女!认得我么?”
潘紫环间过身来方自微微一怔。
车丹走近两步,低声道:“武当玄真子师伯。”
潘紫环闻言,盈盈下拜,凄然说道:“原来是玄真子师伯,侄女这厢有礼了!”玄真子这长霍地一手搀住道:“起来!起来!我那潘师弟……你父亲……唉……”长叹一声,忍不住老泪纵横而下了!潘紫环也不禁哽咽失声,站了起来,点点珠泪,顺着玉颊而下。
玄真子道长忽然目光一抡,指了指车丹道:“潘侄女,这小子什么人?”潘紫环怔了怔,圆睁着一双杏目说道:“这就是我父亲的徒儿车丹,老人家。”车丹恼恨玄真子道长一再把他当作“不归谷”中之人,更怕一旦认作武当门下,便有犯上之罪,当下剑眉微微一耸,大声说道:“环妹妹!你看见的,师父他老人家已当着祖师牌位,把我逐出门墙,愚兄已不能算是武当门下弟子了。”
潘紫环微微一愕道:“丹哥哥!你怎么这样说,那是误会啊!……”
猛听阴恻恻一声厉叱:“好哇!敢来不归谷中逞凶,本谷主要用天下最毒的手段对付你们!”
众人掉头一看,原来发话之人,正是“不归谷主”玉玲珑,她此时手横长剑,杀气腾眉,身后跟着左奇酆浩,右怪韦丙。
车丹突然剑眉怒轩叫道:“左奇右怪听真!当年杀了你们师父天残老人的,就是这心如蛇蝎的狠心毒妇玉玲珑,她为了图谋一幅”万妙图,不惜弑师犯上,你们……”
玉玲珑神色立变,银牙一咬叱道:“小子住口!……”腾身而起,身如游龙掠空,直飞了过来。
来势迅疾,剑光如轮,划带起一片惊风,照定车丹搂头疾罩而到。
果然,车丹斗胆揭破了她二十年听来令人发指的隐秘之事,禁不住恨切入骨,剑发绝招,存心一击得手!
但见剑芒如雨,乱洒狂飘,果然凌厉无伦,宛如剑山倒塌一般,世所罕见。车丹虽觉出她来势威猛,但他此时豪气如虹,已存了放手一拼之心,怒叱一声,举手封出一剑。
凭玉玲珑何等功力,车丹虽然“生死玄关”已通,但究竟火候尚差,要想硬封住玉玲珑雷霆万钧的一击,委实险中弄险。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潘紫环瞧在眼里,不禁心头大骇,惊叫了一声道:“丹哥哥……”
说时迟,那时快,猛见一双人影,掠空飞射而到,各打出一记“劈空掌”力。但听“蓬!蓬!”两响,震得玉玲珑剑势一斜,落地之后,面色一沉道:“两位师兄!你们竟帮助外人么?”
左奇酆浩眉头一扬道:“玉师妹!当年师父被杀之事,究竟内情如何,你怎不说?”右怪韦丙接声道:“是啊!你怎不说?我几乎有些犯疑。”
左奇酆浩又道:“我也渐渐觉出不对。”
玉玲珑眉宇之间,忽然泛起一抹杀机,冷冷说道:“难道两位师兄疑心于我?”左奇酆浩呐呐说道:“这个……这个……”
右怪韦丙两眼一翻道:“还这个什么?她对我说,师父是被你杀的!”
左奇酆浩双目一睁道:“什么?我杀的?她分明对我说,是你杀的!”
右怪韦丙跳起来道:“她真的这样说了?……”
蓦然转向玉玲珑,道:“你说!你说!这究竟是……”
左奇酆浩突然叫道:“车丹说对了,莫非杀了师父之人,真的是……”这两个浑人,到底是有些浑浑噩噩,事到此时,才动了一点疑心。
但究竟是两条铁铮铮的汉子,虽是对这位貌若春花的师妹,各有倾慕之心,师门血仇,却一点也不含糊。
只见玉玲珑嘴角之上,掠过一丝狞笑,翦水双瞳之内,凶芒一闪,道:“两位师兄,此时何必谈起师父之事,待小妹……”
右怪韦丙目光一抡道:“玉师妹!这可不成,当年师父被杀之事,你今日可要说个明白!”
左奇酆浩接声道:“是啊!你得说个明白。”
玉玲珑阴阴一笑道:“定要这时说么?……”
忽听灵修大师宏亮的语音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小心了……”
话音未了,只听玉玲珑恨恨喝了一声道:“你这老和尚……”
闪电抬腕,一缕劲疾指风,飒然破空,点向右怪韦丙乳下期门重穴,右手长剑一撩,反刺而出,直指左奇酆浩咽喉要害!
好个玉玲珑,身法,指法,剑法,几乎无一不是尽出绝学,最厉害的,却是一个“快”字。
所有在场之人,只能见到她人影一闪,不知她是怎样出手,只听右怪韦丙闷哼了一声,翻身栽倒。
究竟她是指风先发,剑势后到,不免稍有毫厘之差,左奇酆浩一偏头,剑锋掠耳而过,左颊上划破了一条血槽,登时流血被面,顺腮而下!
他大吼一声,翻腕拍出一掌,“蓬”的一声,急风四射,卷起蔽天黄尘,厉声叱道:“啊呀!原来你好狠的心肠!”
玉玲珑动若飘风,旋身避开一掌,此时真面目既经揭穿,她再不顾忌,阴恻恻一声冷笑道:“你们定要反目,那就怪不得我了……”举手一剑,剑如灵蛇,银虹闪耀,分心飞刺而到!
左奇酆浩哼了一声,不退反进,左手一挥,推出一股潜力,逼住剑势,右手疾快绝伦的拍出一掌!
玉玲珑冷笑一声,玉腕一挫,长剑陡然收回,左腕倏然一扬道:“你中计了!……”两点青光,闪电疾射而出!
左奇酆浩方自怒目裂眦,蓦然狂吼了一声,双目血流如注。
原来他被两枚毒针,射中了双目。
这一幅同门相残的惨酷画面,看得九派群雄,一个个触目惊心,只听灵修大师高喧了一声佛号道:“女施主好毒辣的手段,既然能弑师杀兄,难怪这七年之中,把天下人命,看得如同草芥了……”
忽听飘来一声清脆的语音道:“老禅师久违了,此时此地,空谈何益?”但见两条人影,宛如星丸电泻般飞掠而到,那清脆的语音,变作一声娇叱:“玉玲珑!还认得我冯小青么?……”
但见寒光一闪而灭,显然来人已经出手。
玉玲珑滑步侧身,迅快地横跨了两步,脸上闪过一丝惊容。
但一瞬之间,便已恢复平静,嘿嘿一声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不信我玉玲珑竟怕起一个瞎子来了?”
车丹举目看去,来人中一个正是那黄衣女凌小翠,另一个是位头梳高髻,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美妇,只可惜双目业已失明。
显然的,那就是东海“离尘庵主”了。
只见“离尘庵主”一抖手中长剑,恨恨喝道:“玉玲珑!我冯小青浪迹东海一十七年,虽然参悟了甚多禅宗妙理,把往日之事,当作水流花谢,但唯有一桩,你当年毁我双目之恨,难以消解……”
玉玲珑口角一哂道:“你想怎么样?”
离尘庵主双目翻白,翠眉连耸,咬牙说道:“我想除非生死一斗……”话音甫落,剑发怒啸,但觉光华如练,寒风四起,倏忽之间,攻出五剑。
一时之间,剑芒如雨,乱卷狂飘,她虽双目失明,全凭听觉,但剑光流转,却招招指向对方要害!
玉玲珑显然遇上了敌手,长剑左封右架,一时金铁之声大作。
此时那左奇酆浩,正自盘膝跌坐,业已暗运精湛内功,把双目中的毒针逼出,只是眼球已毁,复明无望。
只见他满脸悲愤之色,就在玉玲珑闪过他身旁不远之时,霍地暴跳而起,翻腕拍出了一掌。
虎死不倒威,他虽双目被残,功力未失,此时愤而出手,自然是凝足了十成功力,“蓬”的一声,石破天惊!
玉玲珑虽然无比狡诈,那会料到有此突袭?登时被震的身一斜,“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总算她功力深厚,临危不乱,双肩闪动,就势横飘丈二!
迅疾探手怀中,掏出一个色呈碧绿的小瓶,倾出两颗丹丸,张口服下,柳眉剔处,双瞳之内,凶光一闪,厉声喝道:“酆浩!等会见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
离尘庵主一纵而前,冷冷说道:“恐怕今天万段碎尸的,就是你自己!……”剑如飞霜,啸风似轮,直卷了过去。
她虽双目失明,但十几年光阴逝水,岁月云飞,苦练之下,比有眼睛的人,还要强似几分,剑锋所及,都是人身大穴。
玉玲珑刚才挨了酆浩一掌,虽是服下了两颗丹丸,究竟那一掌击得太重,一时之间,体力难复,勉强支持了几招,突然一闪而退。
她强提了一口丹田真气,蓦地仰面发出一声清啸,啸音高响入云,山谷应和,但听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她啸音未落,两面乱石之间,忽然出现数十个青衣蒙面之人,各人手持兵刃,宛如怒马奔腾之势,一拥而到。
率领指挥之人,乃是脂粉情魔欧阳垢,和银衣鬼女玄雯。
脂粉情魔银衣鬼女犹可,这一群青衣蒙面人,却是大伤脑筋之事。
因为这些人,都是玉玲珑用毒药迷乱了心神的中原武林人物,岂可把他们当作敌人看待,刀头剑底,动手厮杀?
只听灵修大师高喧了一声佛号道:“女施主事到此时,还要妄造杀孽么?”玉玲珑冷笑道:“什么时候了?”
车丹轩眉大叫道:“恰查某,是你快要引颈受戮的时候了!”
玉玲珑恨恨喝道:“放屁!……”举手一挥,那群青衣蒙面之人,刀光剑影,迅疾地直冲了过来。
车丹狂叱一声,接住脂粉情魔欧阳垢。
潘紫环抡动手中青萍剑,抵住银衣鬼女玄雯。
九派群雄一时束手无策,只好和那些青衣蒙面人挺身相斗。
灵修大师一派悲天悯人之色,突然举袖一挥,拂到了两个青衣蒙面之人。显然,这位少林掌门决不会出手伤人,他只用的拂袖点穴,点住了两个青衣蒙面人的穴道:九派群雄见状,都想照样施为,点闭对方穴道:但那些青衣蒙面人,一个个勇猛异常,莫说动手点穴,就是平手相抗,已经不是容易之事。
登时之间,戍了一场混战。
就在此时,猛听遥空一声鹤鸣,从青溟云表之上,飘垂而下!霎眼之间,只见一只巨大灰鹤,盘旋疾降而落。
车丹一剑迫退脂粉情魔欧阳垢,扭头一看,不禁大喜叫道:“姥姥!……”精神一振,攻势更疾,欧阳垢直后退不已!
原来那只巨大灰鹤的鹤背之上,坐着两个人,前面是天山神姥,后面的却是红衣女凌凝碧。
此时那自称“离尘庵主”的冯小青,正和玉玲珑战得激烈绝伦,只见一团人影,和闪闪剑光,闻声之下,两人都迅疾地一闪而开。
冯小青脸笼冰霜,冷冷问道:“姥姥此来,准备怎样插手今日之局?”
姥姥不答,两手微伸,指风飒然,两丈以内的青衣蒙面之人,一个个应指而倒,但闻“噗嗵!噗嗵!”之声,不绝于耳!
那灰鹤也通灵性,踱着方步般绕场而行,霎眼之间,所有青衣蒙面之人,都一齐翻倒地上。
忽听一声尖锐惨叫,原来是潘紫环奋起一剑,把那银衣鬼女玄雯,斜肩劈成两半,鲜血狂喷之下,她自己也染血盈衣。
欧阳垢闻声,心神大震,车丹叱道:“哇操!”去苏州卖鸭蛋(死亡)吧!”巨灵剑透胸而过,结束其淫恶一生!
天山神姥目光微扫,面向车丹道:“这就是你那师妹潘丫头?”
车丹抱剑施礼道:“是!姥姥。”
天山神姥眉头一皱道:“好重的杀孽!”
车丹躬身说道:“父仇不共戴天,还求老前辈谅察!”
凌波玉女冯小青冷冷接道:“难道比玉玲珑贱妇的杀孽还重?”
天山神姥慈眉微微一轩,苦笑了一下道:“青儿!你是定要和老身顶嘴?”冯小青脸色木然道:“小青已成残废之人,还怎敢和你老人家顶嘴?”
天山神姥幽幽一叹道:“当年之事,并非老身不管,只是当老身知道之时,大错已成,而且,青儿,你也有错!”冯小青双目眼白一翻道:“我错?”
天山神姥脸色微微一愠道:“你没得老身许可,强要凌大钊传你”天山剑法。“冯小青闻言微微一怔,默然无语。
天山神姥目光一抡道:“凌大钊没有来?”
冯小青眉宇之间,顿时显出一种幽怨之色,叹了一声道:“我不知道:“黄衣女凌小翠紧依地母亲而立,她现已知道了一直认作师父的“离尘庵主”,正是自己的生身之母。
此情此景之下,更显得孺慕依依,但眼角含情,时时瞟向抡剑卓立的车丹。九派群雄,大都不知道天山神姥来头,但眼见这位白发萧萧的老婆婆,骑着一只巨大灰鹤而来,而且从容指挥,片刻之间,便把几十个青衣蒙面人一一制倒,早已惊得张口结舌,呆立当场。
少林掌门人灵修大师,虽然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位隐迹天山紫华峰的绝世高人,但也从未一见,因此不便多言。
只有“不归谷主”玉玲珑面色铁青,此时紧握着那柄银光闪闪的长剑,目射凶光,一声不响。
天山神姥蓦然回头,双瞳炯炯如炬,厉声问道:“你怎么说?”
玉玲珑微微一惊,道:“我没有什么好说。”
坐在天山神姥背后的红衣女凌凝碧,忽然眉头一皱,用着一种祈求的眼色道:“娘!你还不认错?”
天山神姥冷冷说这:“你在这七年之中,造下了许多杀孽,难道就此算了?”玉玲珑柳眉一挑道:“不算了,难道要我抵命?……”
她话语略顿,冷冷接道:“哼!要我抵命,再等三年……”话完,人起如风,惊鸿一闪而逝!
天山神姥萧萧白发一抖,厉声叱道:“好哇!……”
话音未了,紧接着红衣女凌凝碧一声惊叫道:“姥姥!你答应了我的啊!”场中的车丹,突然剑眉一轩,向潘紫环低暍了一声道:“追……”一双人影,连翻飞纵而起。
这是一条弯曲的狭谷,两面云峰插天,绝壁千寻,一前两后展足狂奔,相距只不过数丈之遥。
突然,狭谷口前,出现一个身躯魁梧,青袍博带,用着一块黑纱蒙面之人,当路岸然而立。
玉玲珑大吃一惊,猛地刹住身形,但接着“啊”了一声道:“是你?凌大钊!”那青袍人听她一口便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禁长叹了一声,双肩略一晃动,便向左侧隐去。
车丹也不禁听了一怔,一把拉住潘紫环道:“离尘大师!”
就在此时,只见千重危崖之上,一条人影,飞纵而落,一片金风劈空之声,照定玉玲珑贯顶下罩。
但听娇哼一声,鲜血泉喷,飞起一条断臂。
车丹瞠目看去,只见玉玲珑花容如土,业已跌坐地上,一个身材伟岸玄服劲装大汉,抡着一柄蓝光湛然的长剑,正抵住她的咽喉。
但听谷口飘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大汉浓眉一挑,大声说道:“凌大侠!你还叹息什么?难道她还罪不该死?”谷口寂然,没有半点回声。
忽听鹤鸣长空,传来天山神姥的语音道:“下面是那位大侠?能否看在老妇薄面,暂且饶她一命,老妇……”
那大汉仰面发话道:“在下车英,如今既是看在天山神姥金面,我也不为已甚,但是……”
霍地长剑一扬,寒光疾落,玉玲珑的一条左臂,又齐肩而断。
他两臂齐废,血如泉涌,登时晕绝于地。
车丹蓦然叫了一声道:“爹爹!”
潘紫环接着叫了一声:“叔叔……”
两人手搀着手,双双跪倒。
那大汉目光转动,潸然泪下。
抬头忽见冯小青,和她女儿冯小翠,母女双双,一路追奔而来。
那大汉抬袖一抹泪光,拦途截住喝道:“冯小青!当年在青城山下,断我一柄”啸天剑的事,还记得么?”
冯小青陡然利住身形,怔了一怔道:“当年一时之错,耿耿于心,你要怎么样?”玄服大汉哈哈一笑道:“那就好了,你也是伤心之人,我决不过份就是……”话语略顿,浓眉一轩,大声说道:“你也接我三剑!”
话完剑发,蓝虹一闪,飞刺而到!
冯小青眉头一皱道:“应该!应该!……”举手封出一剑。
玄服大汉微微一笑,突然迅疾收招。
冯小青方自一愕,那大汉收势虽快,来势更快,又是一剑,斜肩疾劈而下!冯小青旋身滑步,一闪而开!
玄服大汉高声道:“第三剑了!……”
暴涨的蓝虹,宛如几百柄宝剑一齐出手,但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冯小青手中的一柄长剑,登时被截作两断。
玄服大汉一笑收剑,掉转身躯,走近车丹和潘紫环。
他伸手搀起两人,黯然一叹道:“丹儿!为父只为一剑之恨,远走天涯,这一十五年,有亏父职,你长大成人了……”
他话到此时,哽咽着转向潘紫环道:“潘侄女!你父亲和叔叔我,情逾骨肉,想不到……”长叹一声,洒下了几滴清泪。“爹爹!……”
“叔叔……”
车丹和潘紫环同时叫了一声,珠泪泉涌,业已泣不可抑。
地剑车英分搂着车丹及潘紫环,用慈爱的语音,缓缓说道:“好孩子,黑暗过去了,别伤心,一切可以重来!”
车丹和潘紫环紧依着地剑车英,享受着亲情。
陡闻,原本晕厥在地之玉玲珑,厉声叫道:“凌大钊,我恨你,我死后必定化成厉鬼来找你算帐!嗯!”
只见玉玲珑厉啸一声,竟嚼舌自尽!
“娘……”
空中红影一闪,红衣女凌凝碧已扑向玉玲珑,抚尸痛哭!
离尘大师凌大钊神色一震,黯然神伤!
玉玲珑会落得今日下场,可说全是他一人之罪!
若不是为了找他,玉玲珑不会创立“不归谷”,亦不会故意制造腥风血雨,杀戮连连来逼他出面!
好不容易劝止地剑车英留下玉玲珑一命,他正想藉此机会劝玉玲珑解散不归谷,归隐山林,谁知,她却自尽了!
伤感及歉疚交织在凌大钊心田里!
望着抚尸痛哭的红衣女凌凝碧,心中更是有如刀割!
陡闻鹤鸣长空,传来天山神姥的语音道:“双儿!快去安慰你碧妹妹,须知人死不能复生,伤心无益!”
“是!”
冷无双上前扶起红衣女凌凝碧,柔声道:“妹妹!姥姥方才的话,你都已经听到了吧!坚强点,节哀顺变吧!”
黄衣女凌小翠及潘紫环亦相继过来安慰!
离尘大师方才一面自责,一面暗暗为如何照顾红衣女而伤脑筋,如今一见四女皆能融洽相处,心神一动,走向冯小青!
冯小青方才虽被地剑车英当众截断宝剑,但一来自忖功力不及地剑车英,二来自己误他苦练十五年,故内心一点也不记恨!
她虽双目已瞎,但耳力甚强,一听天山神姥叫冷无双去安慰红衣女凌凝碧,她立示意凌小翠过去安慰!
本来吗,人死不记仇,何况红衣女凌凝碧又是那么的无辜,那么的无依无靠,令人爱怜不已!
何况,冯小青心中又打算让,红衣女凌凝碧及黄衣女凌小翠这对同父异母姐妹花共侍一夫一一车丹!
“小青!”
突闻离尘大师熟悉之呼唤,冯小青不由一震!
往日之缠绵相思,利时齐涌上心头!
离尘大师一见冯小青沉思不语,以为她犹在记恨自己,立刻歉然的说道:“小青,过去是我不对,请你原谅!”
冯小青回过神来,苦笑道:“算啦!过去的陈年老事,你还提它干什么!怪不得你一直无法真正看破红尘!”
离尘大师庄容道:“小青!你说得不错!由于俗尘之事一直无法了结,使得我一直无法归皈我佛!”
冯小青颔首道:“你来找我,何事相商?”
离尘大师诚恳的道:“我看翠儿,碧儿和冷姑娘,潘姑娘四女似乎很合得来,打算让她们和车丹共同生活在一起!”
“啊!”
冯小青满脸意外之神情!
离尘大师急问道:“怎么?你不同意?车丹这小伙子虽然玩世不恭,但能牢守是非善恶之原则!”
“嗯!不!我赞成,原先我只打算让碧儿及翠儿二女共侍一夫,没想到你心这么大,行吗?”
“行!凭他的天生奇材,一定行!”
“呸!我不是指那方面,你少胡思乱想!我是想那地剑车英会不会赞成,还有他们五位是不是合得来?”
“放心,地剑车英那方面,我负责提,至于那五个小孩子,经我在这段期间暗中观察,心意相通,欠人牵线而已!”
“这就好,不过,一向是男追女,现在反过来,女求男,我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怪怪的!”
“哈哈!江湖儿女,怎可拘泥于世俗之见呢?你在此稍等一会儿,待我去和地剑车英好好的研究一下!”
言讫,轻松愉快向车英父子!
“大师!”
“哈哈!小伙子,你真”拉风呀!”
“拉风?大师,你怎也在”扯了?”
“哇操!这段期间,我就一直跟随在你的四周,耳濡目染结果,不知不觉之中觉得还挺好玩的哩!”
说完,拍拍车丹之肩膀。
地剑车英在旁笑道:“凌兄!不要惯坏了孩子!”
离尘大师朗声笑道:“施主,不要紧张,不要说惯,就是拍马屁我还恐怕来不及哩!”
地剑车英一怔,道:“凌兄!此话怎讲?”
“哇操!这假和尚莫非是因为太太葛屁(死)了,心神错乱,以致于言行脱线!”车丹暗暗嘀咕着!
离尘大师瞧瞧车丹一下子,才对车英道:“施主!令郎实是人中之龙,我是厚着脸皮来提亲的?”
地剑车英更是一怔!
“哇操!假和尚不守清规,居然想客串媒婆拉起皮条来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父子不由相视一眼!
“哇操!该怎么开头呢?”离尘大师轻咳一声,道:“操,开门见山说吧!我想帮四个女孩子找个婆家!”
车丹不由叫道:“啥米(什么)?四个”查某呀!假和尚!您真的想吓死你老头呀?”地剑车英叱道:“放肆!”
车丹缩缩头,吐吐舌,退在一旁!
地剥车英笑道:“凌兄,你所提的四个女娃是谁呀?”
离尘大师笑道:“潘紫环姑娘,天山神姥的孙女冷无双姑娘,以及小女凌凝碧及凌小翠!”
地剑车英点点头,道:“嗯!都是好女孩,丹儿,你意下如何?”
车丹恭声道:“孩儿没意见,一切由爹作主!”
事实上,他是又喜又怕!
喜的是能够一下子拥有四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真可谓享尽了人间艳福,他又怎会拒绝呢?
怕的是,这四位查某个个武功高强,自己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任何一人皆可以把他修理得“清洁溜溜”的!
何况,“多子饿死爸,多妻累死郎”!
地剑车英沉吟着!
离尘大师庄容道:“施主!我早欲剃度出家,但因俗事缠身,一直不能如愿以偿,今日冒昧提亲,尚祈见谅!”
地剑车英听他话中颇有不悦,忙道:“凌兄,请勿如此客气,小犬何德何能呢?我是躭心误了四位姑娘!”
离尘大师如释重负,哈哈笑道:“施主言重了!丹儿虽是”不修口德,但无碍其侠义本色及善良本性,哈哈……”
望望车丹,离尘大师笑道:“丹儿,别怕了她们四位,目前她们的武功虽然比你高,但只要你肯学,不出十天我保证你罩得住!”
“哇操!这样子我可不怕那些母老虎了!”
他喜形于色的直点头!
空中突又传来天山神姥语音道:“钊儿!你这建议我甚为赞同,我特准你将”天山剑法传授予他!”离尘大师仰首恭声道:“是!”
地剑车英轻推车丹,车丹会意的长跪在地,恭声道:“多谢姥姥成全,丹儿今生今世必善待四位姑娘!”
“呵呵……好……好!起来吧!先回天山去啦!”
“是!恭送姥姥!”
此时,红衣女凌凝碧已停止哭泣,四女由离尘大师之爽朗笑声,天山神姥及车丹的对答已略知真相。
四女对望一下子,纷纷垂首不语!
但是心中可是甜蜜蜜的!
车丹立起身后,斜眼一瞧四女之娇羞情形,暗道:“哇操!四个恰查某也会有不敢啃气的时候了吧!”
冯小青走近四女身边,一阵低声细语,五女立即有说有笑了!
“哇操!这个老查某可真是长舌妇,若让她再继续盖下去,我这一辈子,可就惨兮兮了!”
他坐立不安的来回走着……
“阿弥陀佛!终算大功告成了!”
以少林掌门人为首的九大门派掌门人及高手纷抵现场!
“哇操!玄真子这个讨厌的老牛鼻子又出现了!真衰!”
众人躬身向离尘大师,地剑车英问候之后,玄真子道长向地剑车英道:“道兄,以前是我错怪了丹儿,我想一一”
车丹急叫道:“哇操!不!我可不回武当派了!”
地剑车英低叱道:“丹儿,少插嘴!”
一偏头,对玄真子笑道:“道长!真对不起!请续讲下去!”
玄真子一见有这么多高手支持车丹,方才的确是有意让车丹重返武当,以便重振武当,谁知被车丹一口回绝了!
如今地剑车英请他再说下去,他又该说些什么呢?只听他吱吱唔唔的苦笑道:“没……没有什么事啦!”
车丹见状暗暗乐歪了:“哇操!老牛鼻子,你一直以长辈的身份来压我,自今之后,哼!你给我在一旁稍息站着!”
离尘大师含笑向群雄道:“诸位,难得今日群雄济济一堂,首先宣布解散不归谷,并向各位致歉!”
群雄不由一阵欢呼!
“不归谷”一灭,群雄心腹之患亦去,又有谁会去计较“不归谷”过去的种种罪行呢!毕竟“日头赤炎炎,每人顾生命”呀!
离尘大师续道:“车小施主将接掌天山派,而且天山派百年来之禁制亦解除,将涉入武林,维护正义,以补不归谷之罪行!”
车丹不由怔住了!
“哇操!我要干天山派掌门人了,这下子可和九大门派掌门人平起平坐了!哇操!真是时来运转了!”
群雄欢呼之声更加热烈!
天山派,在武林人士之心目中,就好像天山一般崇高不可及,今后该派将扮演“武林警察”角色,真是一大喜事!
离尘大师见群豪欢喜若狂,亦甚感安慰,笑道:“下月的今日,车掌门人将在天山派威武堂与潘姑娘四女成亲,欢迎各位光临!”
“恭喜!恭喜!……”
玄真子道长上前握住车丹双手,连声道贺道:“车掌门人!恭喜!你与武当渊源甚深,今后尚祈多往来!”
车丹含笑连道:“谢谢!”
心中却暗道:“哇操!肉麻兮兮的!让你老头浑身鸡母皮直跳个不停!算啦!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我会照顾武当的!”
好不容易才应付完众人之致贺,车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松口气道:“哇操!真累!这些家伙太热情了!”
离尘大师笑道:“施主,可见你的人缘有多好!”
地剑车英却肃然道:“丹儿,那些人是尊敬天山派才对你那么热情,创业困难,守成更不易,你可要牢记在心呀!”
车丹庄容道:“是!”
冯小青笑道:“车兄!别把气氛搞得太严肃啦!拜托!”
众人不由又是哄然大笑!
“走吧!上天山去筹备婚礼吧!”
※※※
锣鼓喧天,炮声连连,贺客川流不息!
席开千桌,动员了天山,武当全部人马,担任“总招待”的圣手空空马不停蹄的碴呼着,朗笑着!
他是忙坏了,乐歪了!
最轻松的是车丹了!
有关结婚之诸般事宜全由他人包办,他只是专心的随着离尘大师及地剑车英勤练剑术及内功心法!
另外,他还偷偷的练一种“功夫”!
那是圣手空空自“百花魔宫”中,偷出来的“采阴补阳”大法!
他还记得半个月前,当他在后山林中散步时,圣手空空背着他人递给他一本小册子,神秘兮兮道:“老弟!好好练一练喔!”
“哇操!还要练呀!我这脑袋瓜子快要爆炸了,拜托!饶了我吧,我脑子里已被那些剑式及身法全占满了!”
圣手空空笑道:“少盖啦!你难道不会想那四个新娘子?”
“这……哇操!”
圣手空空笑道:“少操啦!我送你这本小册子,可是一番好心好意,我相信也是最贵重的一份礼,你将会一辈子都感激我的!”
车丹迅速的翻了一遍,叫道:“哇操!除了几段文字以外,其余都是妖精打架的各式图样,有什么值得终身感激的!”
圣手空空摇头道:“老弟!这你就外行了!昔年脂粉情魔欧阳垢就是靠这本小册子,练成采补大法而纵横武林的。”
“这……”
“老弟!你那四位美娇娘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若是罩不住或是分配不均,那你可要一辈子都伤脑筋了!”
车丹一想有理,谢过圣手空空之后,便独自详加阅读!
他任、督二脉已通,最近又自离尘大师及地剑车英处学会了高深内功心法,此时略一研读便已了然于胸,大有心得!
所缺的是“临床经验”而已!
※※※
婚礼顺利进行,宾客酒醉饭足之后,亦相偕告辞离去!
送走了贺客,离尘大师等老一辈人物亦各自回房休息!
圣手空空拉着车丹到一旁,低声道:“老弟,有两个人要见你!”
“哇操!是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来闹场呀!”
“别急!耽搁不了多久的,哇操!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说破了口舌,才替你挡掉那些准备要闹场的,你急什么啦?”
“可是,他们四人……”
“唉!放心!按诀施为,保证可以摆平她们的,我自己都一一唉!”
“哇操!你自己都怎么啦!”
“没……没有啦!”
车丹尚待追问下去,突觉人影一闪,厅中出现了左奇酆浩及右怪韦丙二位浑人,只见他二人双手各挟一女!
“封好!胃病!是你们二人呀!太好了!坐!坐!哇操!你们二人死到那里去了,怎么一直到今天才出现!”
“养伤呀!”右怪韦丙叫道:“对!养伤!现在我已习惯闭着眼睛走路了!”
左奇酆浩道:“胡说!你本来就瞎了,还用得着闭上眼睛呀!”
“呸!我就喜欢这么说,你又能怎么样?”
“你……”
圣手空空一见二人一言不合,又要大打出手,忙叫道:“二位大爷,拜托!要打架也要等把人放下以后再打呀!”
车丹初见左奇右怪二人,一高兴便疏忽去看那四个女人是什么人,如今圣手空空一叫,他一打量,不由叫道:“咦!是她们呀?”
昏迷在地上的赫然是甲纯、乙荃、丙彤、丁香四人!
车丹以为她们早已随着欧阳垢死了,想不到如今又出现了!
圣手空空满头大汗的拍醒了四人之后,向她们道:“四位娘子!快见过车掌门人,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哩!”
四女莺声燕语的道:“见过掌门人!恭喜!”
“四位娘子!哇操,老兄这是怎么同事?”
圣手空空红着脸道:“这……”
右怪韦丙叫道:“他们五个人每晚都睡在一起哩!”
左奇酆浩叫道:“你去愉看呀!”
右怪韦丙气道:“呸!你方偷看哩!不!你根本看不到了!我们七个人分住二个房间,他们五人不睡在一起怎么行?”
“哼!算你聪明!”
车丹恍然大悟道:“哇操!怪不得你一直强调,欧阳垢那本书管用,敢情你已经百试不爽啦!哇操!你金屋藏娇,可真会保密呀!”
圣手空空轻咳一声,红着脸道:“老弟!我怎会对你保密呢!实在是一直没有时间跟你说,何况我们在一起才一个月不到哩!”
右怪韦丙叫道:“对!老愉儿是看见她们四个人好心帮我们疗伤,便上前说了几句话,谁知,后来就睡在一起了!”
浑人说浑话,羞得圣手空空及四女满脸通红!
“哇操!浪子回头,金不换,浪女回头,该叫什么呢?”
左奇酆浩迸出一句:“我也要!”
右怪韦丙叫道:“我也要!”
哈哈哈……
好半晌,车丹正容道:“欢迎各位,封好,胃病,你们就留在这里好吗?”
“行!我们要当看门神!”左奇叫道。
“呸!少吹啦!够格吗?”右怪喊道。
车丹笑道:“够!够格,就委屈二位当左右护法吧!”
“哈!我们以后就叫左护法酆浩及右护法韦丙好了,那个左奇右怪跟玉玲珑扯在一起,听起来怪刺耳的!”
“行!”右怪叫道:车丹正容对四女道:“天山派地广人稀,欢迎四位加入!”
甲纯等四女感动的道:“多谢掌门人!”
右怪韦丙拍手道:“对!该谢的!这下子你们不必再挤一张床了!”
左奇酆浩打他一拳道:“鸡婆!说不定她们喜欢挤哩!”
圣手空空红着脸,笑道:“好啦!春宵一刻值千金!二位护法少发表高见了,四位娘子,你们不是准备好了一首歌吗?”
左奇酆浩叫道:“对!最近她们时常在唱,歌名叫……”
右怪韦丙接道:“今宵多珍重!”
南风吻脸轻轻飘过来花香浓,南风吻脸轻轻星已稀月迷朦,我俩紧偎亲亲说不完情意浓,我俩紧偎轻轻句句话都由衷,不管明天到明天要相送,恋着今宵把今宵多珍重,我俩临别依依,怨太阳快东升,我俩临别依依,要再见在梦中……
歌声低柔,扣人心弦……
“掌门人,请吧!”圣手空空笑道!
※※※
车丹三步当一步的步上“翠云阁”,突见一张红纸条,上写着:“相公!请刷牙!”盥洗架上赫然道具齐全!
“哇操!刷就刷吧!”
刷过牙,再行不远,又见一张红字条:“相公!请上楼!”
“哇操!你们这四个查某,在搞啥米飞机?”
上了楼,走道两旁赫然各有二个房间,门帘上除了各贴上一个大双喜字以外,另分别贴着“梅、竹、兰、菊”四个大红字!
“哇操!真会要花样,怪不得一直不肯让我踏入翠云阁一步!”
望着四个房门,心知里面各有一位大美人在等着他,车丹暗暗嘀咕着:“哇操!你们把我当成皇帝啦!今晚我是狠下心,张献忠进四川一一通杀!哇操!古人说得好:“头瞑空,不是死某,就是死瓮”(丈夫),今晚我可要杀得你们求饶为止!”轻轻推开梅门,嘿!床头端坐着一位新娘子,凤冠未卸,红巾低垂,全副礼服犹未卸,哇操!她是谁?先制住再说!
那新娘子一听有人推门而入,自红纱巾伦瞧知是个郎已到,心中一喜身子猛的一颤,不好意思开口!
谁知车丹出手如电制住她的麻哑二穴,笑道:“哇操!别急!”
只见车丹身形似电,来去如风,没多久便“搬”来了另外三位新娘子。
“哇操!待我瞧瞧新娘子有多漂亮!哇操!那些老家伙订下一大堆臭规矩,害我好久没有看见你们了!”
出手如风,掀去红纱,“哇操!真水!”
四女搞不清他要玩什么花样,加上“哑穴”受制,只有凤眼直瞧着他!
车丹笑道:“娘子们!本相公在此有礼啦!”
打个圆揖后,车丹笑道:“君王布施,雨露均沾,惟仍需有个先后顺序,嗯!古有明训长者为先就依年龄大小为序吧!”
数不尽的旖旎风光,道不尽的柔情蜜意,当四位新娘子初经人道登上“仙”境后,只听车丹叹道:“哇操!赞!”
全书完
标题:通杀小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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