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改编版][卷15]作者:紫曰[frank511127]

作者:紫曰(frank511127)
字数:62964

第十五卷
第一章、两虎争雄
吕不韦尚未有机会说话,项少龙先发制人的大笑道:「痛快痛快!若仲父是
要我和管大人中途罢手,那麽末将怎也不会同意。我看场内亦没有谁人会同意。」
全场各人立即爆起一阵釆声,支持项少龙不肯罢休的意向。呼叫声此起彼落,吕
不韦这时就算说话也没有人听得到了。
吕不韦想不到项少龙公然不给他面子,摆明要和管中邪分出生死,心中暗怒,
却又是无可奈何。说到底此事确由他一手策动,迫项少龙出手,那知项少龙如此
厉害。连管中邪都屡屡落在下风.更教人吃惊是项少龙那种视死如归,以命博命
的打法。他吕不韦明知项少龙活不到明天此刻,怎肯于此际白白赔上个管中邪?
而使他气恼的是项少龙竟棋高一着,不管他说甚麽话,都有理没理的先硬说
他吕不韦是想中断比武。更使人人都觉吕不韦是怕管中邪会落败受伤了,这自然
大大灭了管中邪的威风.管中邪虽明白吕不韦是一番好意。但在这种如火如荼的
气氛下。知道假若退缩,那这一生休想再有颜面向项少龙公然挑战。大吼一声,
并向吕不韦恭敬施礼.众人知他有话要说,倏地静了下来,所有眼光转移到管中
邪身上。
管中邪脸容肃穆,平静地道:「末将明白仲父心意,是不想见到项大人和末
将有流血场面出现.仲父请放心,项大人和末将只是切磋较技,点到即止。末将
希望能继续与项大人比试。」各人立即爆起震天采声,知道好戏仍继续登场。
项少龙托剑含笑而立,心怀大畅。他终于克服了技不及管中邪的心理障碍.
同时明白到若今晚都胜不过管中邪,那以后再休想嬴他了。最有利的因素,莫过
于现在这可怕的对手总不肯和自己「同归于尽」了。试问以后还那来这种妙不可
言的形势?
吕不韦脸色数变,知道再不能阻止比武的进行,同时想到项少龙下了拚死收
拾管中邪的决心,不由暗中叹了一口气。事情发展至此,确是他始料不及。他求
助的往朱姬望去,赫然发觉这秦国太后正痴痴迷迷地呆瞪着项少龙,完全看不到
他的眼色,正把心一横时.鹿公适时振臂喝道:「政储君请指示比武该否继续下
去。」
事情立即交到小盘手上,再由不得吕不韦作主了。亦等若当众掴了吕不韦一
巴掌。小盘环视四周挤得水泄不通的秦人,眼睛亮了起来,出奇平静地道:「仲
父请先坐下!」吕不韦亦是非常人物,哈哈一笑道:「各位误会了。这麽精采的
剑赛,我吕不韦怎舍得把它中断,只不过想挂个采头,谁若是得胜者,我就把女
儿嫁给他好了。」此语一出,全场立即起哄,气氛更趋热烈。
吕娘蓉想不到乃父有此提议,呆了一呆,旋则霞烧粉脸,手足无措,不胜娇
羞。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是欲拒无从。管中邪则双目精芒大盛。要知若胜的是
项少龙,那吕娘蓉嫁他一事势成定局,纵使他明晚毒发身亡,日后吕娘蓉就算回
复自由之身,亦势不再嫁给他这失败者。所以吕不韦此语一出,实迫得他今晚非
胜不可,一时斗志昂扬,再不像先前的顾虑多多,认为不值得与对方以生死相拚
的心情,立即一扫而空。
项少龙一直在留意吕不韦,见到他向杂在人群里围观的莫傲互打眼色,而莫
傲则手指微动,向吕娘蓉指点,不由暗叫厉害。莫傲才智之高,确是不作第二人
想,竟看出管中邪非是技不如他,而是少了全力拚搏的心。现下推了吕娘蓉出来,
变成关乎到管中邪一生的得失荣辱,形势当然逆转了过来。
项少龙自加入特种部队后,多年来受到最严格的军事训练,心志坚毅无比,
并没有因此泄气,反激起了更强大的斗志,微微一笑,望向小盘.小盘亦看出管
中邪像变了另一个人般,浑身挥散着杀气,不过此时包括他在内都是势成骑虎,
挥手喝道:「就如仲父奏请,两位卿家继续比武吧。」闹哄哄的声音立即敛去,
全场肃静,目光集中在场中的两大剑手身上。
在旁观战的琴清、纪嫣然、荆俊等人更是大气都透不出一口来,只恨在这种
情况下,谁都不能插手或帮忙。管中邪脸容冷酷,两目神光若电,贯注在项少龙
身上,手中长刃缓缓摆开要抢攻的架势,一时杀气腾腾.人人都感到他手中长刃
透露出即会猛发的徵兆,同时知道只要他出手,必是威猛之极.单是管中邪能使
观者生出这种难以说明的感觉,巳可知他的气势是如何强大和清晰。
项少龙顿时感到自己的气势逊色一筹,心念一动,想起最重气势的东洋刀法,
假若自己摆出那种架势,必能教从未见过东洋刀法的管中邪摸不清自己的剑路,
达到使敌生疑的目的。当下双脚分开,不丁不八地傲然稳立,左右手握上剑柄,
变成双手握剑,先朝前指向管中邪,再缓缓昇起,高举头上,作了个大上段的架
势,倒也似模似样。
不但管中邪大感愕然,全场亦响起嗡嗡细语,显然对项少龙这史无先例的起
手式,完全摸不着头脑.管中邪只觉无论自己如何进攻,对方的木剑势将由头上
闪电劈下,且由于项少龙双手握剑,这一劈必是淩震天下,势若雷霆,一时间使
他如箭在弦的一剑,竟发不出去。他的剑法最重气势,这一窒碍,使他如虹的斗
志,立时削弱了三分。
项少龙知道对方中计,那肯放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冷喝一声,脚步前标,
顶上墨子剑闪电般往管中邪劈去,使的仍是墨子剑法的其中一式,不同的只是双
手握剑。管中邪知道退缩不得,但又不能厚颜学他般双手运剑,闷哼一声,运聚
手劲,长击刃往上挑出,斜斜削往急劈而下的墨子剑去。
「噗!」的一声,墨子剑给挑得微弹了起来,岂知项少龙得机不饶人,竟趁
势连续五剑像五道闪电般全力疾劈下来,震得管中邪蹬蹬蹬连退数步,若非他膂
力确胜过项少龙。早就拿不住桩,给墨子剑狂猛的力道冲翻地上了。为项少龙打
气的采声震天响起,场内占了七、八成的人都希望见到他们心中这位英雄得胜。
吕不韦和莫傲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想不到项少龙有此奇招,教膂力过人
的管中邪完全发挥不出本身的优点.不过项少龙却也暗自心惊,因为管中邪长击
刃反震之力,也令他非常难受。更兼对方用的全是卸力的抵御方法,虽似落在下
风,但自己却比他更要耗力。若非自己用的是墨子剑这类重剑,想把他迫退半步
亦甚为困难.
项少龙知道管中邪仍未看破自己的窘境,见好就收,哈哈一笑,往后退开,
剑交右手,遥指着惊魂甫定的管中邪道:「管大人果是不凡,承让了!」管中邪
大失面子。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冷冷道:「项大人占了上风,为何忽然收止攻
势,是否腿伤发作了!」
项少龙乘机回气,微笑道:「管大人真懂消遣,我们又非真要分出生死,自
然该有来有往,我攻你守,我守你攻,互展所长,为今晚的宴会助兴,也好让娘
蓉小姐看清楚我们的本领.」众人见他两人虽停剑暂时罢斗,但唇枪舌剑,仍是
继续交锋,均大感剌激,不觉有半点闷场。
管中邪输在因颜面受损而动了气,知道自已在言语上失了风度,忙暗自警惕,
再不敢轻视这对手,微笑道:「既是如此,中邪只好奉项大人之命进击了。」言
罢目光如电,罩视对方。项少龙心知肚明:管中邪不但膂力胜过自己,若论老练
深沉,亦比他胜上一筹.尤幸自己连番施计,重挫了对方的锐气,否则恐怕早负
伤落败了。
际此生死胜败的时刻,那敢怠慢,立即排除万念,凝神守志,无论动作和心
灵都不露出丝毫破绽空隙,摆出墨子三大杀招的以守代攻,门户森严地静候对手
的攻势。管中邪知道这是唯一挽回颓局的机会。最理想当然是漂漂亮亮的败敌于
剑下,否则也要迫得对方进退失据,否则他就只好弃剑认输了。
一向以来,他均有信心可稳胜项少龙,但今晚交手以来,他虽未曾真败,却
是连番受挫。使他强大的信心为之动摇,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围观者愈聚愈多,
已过三千之数,但却不闻半点声息,从而可知现场的气氛是如何紧张凝重。
管中邪长击刃微微晃动,当气势蓄至巅峰时,双眉耸竖,大步前跨,一股彻
骨的剑气,立即潮涌而去。项少龙雄立如山,虎目寒芒闪闪,使人感到他气势强
如峭壁,绝不怕惊涛骇浪的冲击。管中邪再跨前一步,离开项少龙只有十步许的
距离,气势更见强劲,冷然道:「项大人是否必要与小将分出胜败,好夺得美人
归呢?」
项少龙心中暗骂,你管中邪确是卑鄙,明知自己并不甘愿娶吕娘蓉为妻,却
偏这麽说话,目的当然是见自己气势强大,故欲以此分自己心神,假设他项少龙
想到嬴了便须娶吕娘蓉,争胜之心自然会因而灭弱,气势自是水退船低,大幅灭
弱。这也是莫傲教吕不韦以吕娘蓉为彩注的毒计微妙之处了。所谓攻人者攻心为
上,莫傲便是深明个中道理。
项少龙收摄心神,朗声笑道:「娘蓉小姐国色天香,管大人不正是为她全力
求胜吗?」这两句话是针锋相对,只要管中邪想到他项少龙明天便要毒发身亡,
能否娶到吕娘蓉巳是无关痛痒,而他管中邪却是输不起时,心神一分,就难以发
挥全力了。
管中邪因心有所求,果然微一愕然,剑尖立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显是求胜之
心大起,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项少龙不惊反喜,「嚓」地跨前一步,墨子剑似
吞若吐,笼罩对手。这是迫管中邪于心存杂念时出手了,但因他仍是守势,故没
有违反任对方主攻的承诺.众人见两人无论才智剑法,均在不同的层面上交锋,
无不看得如痴如醉,叹服不已。
管中邪再无选择,清啸一声,长击刃化作一道精芒,电掣而去,直取项少龙
脸门.这一出手,威势强猛无俦,有若风雷并发,看得众人连呼叫都忘掉了。项
少龙正是要引对方提早发剑,这刻不慌不忙,墨子剑疾出如风,于严密封架中作
反击。刹那之间,长击刃和墨子剑交击了十多记,「噗噗」之声,使人听得心弦
震撼,狂跳不止,两人愈打愈快,众人眼花神摇,竟忘了喝采助威。
项少龙借着重剑的优点,使出硬封硬砍的打法,务要挫折对手的信心和锐气。
墨子剑法除了三大杀招外,本是重守不重攻,以王道之气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最
厉害是每一守式均暗含反攻之势,寓攻于守。使管中邪每一剑都难以尽展攻势,
不能畅施连消带打的妙着。当年墨家?子于元宗指点项少龙剑术时,只是虚晃剑
招,便轻轻松松地迫退了项少龙,可知墨子剑法守势之妙。
项少龙刚才虽尽展智谋策略,说到底仍是对管中邪屡攻不下,难以取其性命。
故退而求其次,利用墨子剑法以守代攻的妙着,既守且攻,在这情况下,只要管
中邪破不了他的守势,还要应付他的攻势。那任何人都该觉得胜的是他了。最妙
的是由于尚未真正分出胜负,那他就不用娶吕娘蓉为妻了。今晚项少龙为了应付
管中邪这大敌,展尽智慧与浑身解数,在策略上确是无懈可击。
管中邪这时愈打愈心惊,别人看他长击刃旋飞似雪,劲气豉荡,威猛无俦,
但他却心知肚明自已由于主攻的关系,力量损耗的速度远远快于对方,可是三十
多剑后仍未能把对手迫退,这样打下去,力道尽时,就是对方再作淩厉反攻的时
刻了。他乃剑道的大行家,心知不妙,故意手中剑缓了一线,露出空间,引对方
反击。
岂知项少龙来自元宗的墨子剑法乃仁者的剑法,根本没有乘隙取敌的意向,
虽明知是诈,仍没有把握时机立施反击。吓得管中邪汗流浃背,以为对方看破了
自己的诡谋,气势顿时再弱了一分。四周的人终忍不住呐喊鼓噪,发出震耳欲聋
打气助威的声音。「噗」的一声清响,管中邪终于无功而退,趁力竭之前收手,
免得山穷水尽时,给项少龙的木剑夺掉小命。
项少龙并非不想杀他,而是体力方面也好不了多少;纵想反攻亦力有不逮。
同时心中骇然,若管中邪可坚持多半刻,说不定败的会是自己呢。两人又成遥对
之局。全场静至落针可闻。两人均难以忍藏地剧烈喘息着。
徐先长身而起道:「就让微臣作个公证人,此战就以不分胜败作罢,娘蓉小
姐花落谁家就另作安排吧,」全场响起如雷采声,表示对这场精采的比剑叹为观
止,久久不歇。

第二章、风两来前
项少龙回到席位时,受到娇妻和众人英雄式的欢迎。但他却知道自己的双腿
仍在不受控制的抖动着,而无论体能和剑法,均逊管中邪半筹,之所以能一直领
前,皆因战略合宜和得重剑之利,换了使的是血浪,此仗必败无疑,所以心中绝
没有丝毫欢欣之情。对面的燕太子丹向他颔首示意,对他出手挫了管中邪的威风,
表示感激。回到吕不韦一席的管中邪木无表情,默默接受吕不韦诸人的道贺.
不过他虽然自感颜面无光,但实质上他已成了王剪之外,第二位能与项少龙
撷抗的高手,使他的身价顿然不同,有增无损.此时挤在四方的人仍是议论纷纷,
不肯离去,朱姬见宴会的气氛乱成一片,便宣布宴会结束。项少龙待小盘、朱姬
离席后,返回营帐。纪嫣然等为他检视腿伤,发觉渗出血水,忙为他洗涤伤口,
换药敷治。荆俊仍兴奋地和赵致及乌廷芳讨论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战。
项少龙向纪嫣然问起滕翼,知他在宴会刚开始时起程了,叹一口气道:「管
中邪确是高手,韧力惊人,我不是不想杀他,只是办不到。」荆俊笑道:「但他
也奈何不了你。」
纪嫣然摇头道:「小俊错了,管中邪今晚落在下风的原因,只为开始峙他没
有痛下杀手,以为项郎横竖活不过明天了,他怎肯甘冒众怒杀死项郎呢?」众人
都听得心情沉重起来,这麽说,管中邪虽未必可胜过项少龙,但至少该可与他平
分秋色了。
赵致道:「别人却不会这麽想,我看包括吕不韦和管中邪在内,都以为我们
夫君大人因不想娶吕娘蓉,才在占尽优势时改攻为守,所以到现在仍摸不清项郎
的虚实。」纪嫣然欣然道:「致致言之成理,总之这一仗对双方既有利亦有害,
项郎要努力了,管中邪迟早会借吕娘蓉再向你挑战,假设你那种既怪异又快速的
打法能更发挥威力,说不定管中邪终要败下阵来的。」项少龙心中大动,暗忖假
若能铸制一把东洋刀,那就更有把握了。
此时在外当值巡视的桓齮匆匆回来,到了项少龙旁低声道:「高陵君的人开
始移动了。」在小盘的王帐内,桓齮报告了高陵君叛军的情况后,正要说出自己
的判断时,项少龙截断他道:「储君对敌人的调动,有甚麽看法呢?」
李斯露出赞赏之色,暗忖秦廷之内,恐怕最懂揣摩储君心意的就是项少龙了。
项少龙却是心中好笑,他对小盘实在有双重的感觉.一方面,他是看着小盘由少
长大的人,深明他的个性,更清楚他因母亲妮夫人受辱后性情大变,心中充满仇
恨和怀疑,明白到生存之道,就是要掌握权力。即使是他最信任的项少龙,若事
事都为他代劳作主,迟早会生出间题.
另一方面,是项少龙更知小盘将会是未来一统天下的秦始皇,威淩天下,故
不期然地信任他的能力,不会像其他人般当他只是个未成熟的孩子。这两个因素
合起上来,使项少龙对小盘既疼爱又尊敬,尽量予他更多发挥的机会。
小盘闻言欣然道:「桓卿家对敌情的掌握非常详确,应记一功,事后寡人当
重重有赏.」桓齮大喜叩头谢恩,暗想跟储君做事确是不同,若同一番话向王剪
说出来,能换来微微点头已喜出望外了,那有甚麽功劳可言。
小盘略一沉吟道:「高陵君既把人马沿河下移,看来仍不出火攻水淹两种手
段,由于我们军力在叛军三倍以上,故他必须制造种种形势,使我们陷进乱局里,
才有可乘之机.」桓齮见这未成年的储君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禁不住生出遇上明
君的感觉,折服不巳。他那叹服祟敬的眼光,比任何拍马屁更有效力。纵是对他
关怀爱护的项少龙,亦从未以这种目光看过他。
小盘信心大增,沉吟片晌后道:「可推知高陵君发动时,必是先使人烧自己
的营帐,由于风势关系,且火又是往高处蔓廷,首先波及的就是木寨后的营帐,
那时只要再对木寨内发射火箭,为了寨内太后和王眷的安全,必会仓忙往泾水撤
去,以为渡过泾水之后,就可安全。」今次连项少龙都露出欣赏神色,这未来的
秦始皇确是厉害,若有先见之明般可洞悉一切。
在发动火攻之时,高陵君只要使人在寨后的营帐和草地浇上火油,火起后就
休想可扑熄了。假若完全不知道祸之将至,高陵君确有很大的成功机会。小盘续
道:「高陵君的目标主要是寡人,所以他必使人扮作禁卫,隐在附近,暗中找寻
下手的机会,那他就必须制造第二个混乱.」李斯和桓齮均知趣地没有答口,好
让他把心中所想到的说出来。
项少龙故意道:「储君认为高陵君会运用甚麽手段呢?」小盘兴奋地道:
「当然是水攻,那时高陵君将会在火势上风处虚张声势,好迫使我们仓皇率众逃
过对岸,当人群争先恐后渡河之时,再在上游放下储满的水,夹杂着巨木,一举
把四道桥梁淹没撞毁,假若寡人刚在桥上,那高陵君更立可奸谋得逞;如若不然,
也可把我们的军力破成两截,首尾难顾,那时只要叛军顺流而来,以火箭同时往
两岸发射,便可趁混乱形势登岸来行剌寡人了,里应外合下这计策不可谓不既毒
且绝.」
桓齮忍不住赞叹道:「储君英明,小将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小盘立即飘飘
然起来道:「那时只要吕不韦派几个像管中邪那样箭术高明的人,又使人潜伏水
中,要射杀那个人不是易如反掌。更由于项卿家其时该是刚毒发身亡,都骑军群
龙无首,于是吕不韦和管中邪更可在事后以护主立功,从于叛乱中身亡的鹿公、
徐先等人手上把军权接掌过去,那时我秦室天下,就要落入吕家之手了。哼!」
三人当然明白小盘意思,吕不韦因为深悉高陵君的计画,届时自可要杀那一
个人就杀那一个人,要提拔谁人就提拔谁人。功劳和权势全属他们的,罪衍就由
高陵君这被人利用了也不知是甚麽一回事的糊涂鬼承受了。莫傲想出来的计策,
确是高明得教人心寒。幸好他明天就要死了,否则项少龙迟早都会给他害死。这
也是命运.否则就没有秦始皇了。
天尚未亮,田猎的队伍出发了。队伍里少了太子丹的人,不知是否因被吕不
韦故意羞辱,故没有颜睑参加田猎,又或借此以作抗议.吕不韦神采飞扬地主动
向项少龙示好和打招呼,当然因他认定了这是项少龙最后的一天了。
管中邪与项少龙碰头时,少了点往日信心十足,稳吃住对方的神气,却多了
两分尊敬和三分惋惜。剑术到了管中邪这种境界,确是难寻对手,而像项少龙这
旗鼓相当的对手,今晚便要「一命呜呼」,试问管中邪怎能不心情矛盾,为自己
永无击败项少龙的机会而「惋惜」。
朱姬、琴清和纪嫣然诸女都在这早猎里缺席,由小盘之下至昌文君等人无不
心神悠闲,虚应故事般打了些飞禽走兽,就收队回营.至于其他人不知就里,仍
是在大草原上尽情放猎.
回途时吕娘蓉故意策骑来到项少龙身旁,瞪了李斯一眼,吓得后者忙藉故后
退时,才道:「项少龙,你是否故意不取胜,免得要娶你心内讨厌的人为妻?」
项少龙大感头痛,这仇人之女的脾气既刚烈又反覆,既说明了不愿嫁给自己,更
明知自己过不了今晚;偏又执着于自已是否讨厌她,但无论如何也可由此清楚她
对自己非是全无爱意了,否则何须斤斤计较.
苦笑道:「非不愿也是不行也,严格来说我还算是输了。因为管大人确迫得
我腿上伤口复裂,只不过我因怕失去争逐三小姐的资格,昧着良心不说出来吧了!
三小姐可满意了吗?」吕娘蓉给他盯得俏睑微红,闻言先露出些微喜意,旋又神
色一黯,垂下头来,咬着唇皮,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明白她正饱受良知的煎熬,更怕她忍不住告诉自己被下了毒一事,正
要岔开话题时,吕不韦在前方挥手唤吕娘蓉过去,旁边还有莫傲,显是和项少龙
有着同样的恐惧。
吕娘蓉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声,赶了过去。接着轮到昌文君来到他旁,眉开
眼笑道:「嬴盈这妮子,不等我兄弟开口,自己就说非你不嫁了!看来项兄不管
哪方面的功夫,都为我大秦之冠,我两兄弟对少龙实是非常感激。」项少龙真想
不到一天之内既要和管中邪在校场上分出高低,遗要和他在情场上见过真章。不
过这两场管中邪都落在下风,尤其赢盈大小姐更是没给他机会表现就判出局,这
下够管中邪呕心很久了。
回到营地,项少龙刚安排了亲卫保护诸位娇妻,鹿公就遣人来找他了。到了
鹿公帐内时,徐先、王陵和几位心腹将领正在密议,那败在周子桓手下的白充亦
在其中。鹿公欣然着他在身旁坐下,亲切地拍他肩头道:「昨晚少龙的表现确是
精采绝伦,杀得管中邪那家伙全无还手之力,又先发制人阻止那自居仲父的老贼
中断比武,着着均占在先手。教人大为叹服,若你能领军沙场,必是无敌的猛将。」
王陵皱眉道:「少龙昨晚为何不趁机把管中邪干掉呢?若他今晚躲在暗处以
冷箭伤人,恐怕我们这里有很多人会没命。」项少龙明白管中邪那两箭四鹏的绝
技,已震惊大秦。而自己昨晚更成功营造了剑压管中邪的伪象,所以目下亦不宜
说出自己根本没有本事杀死管中邪的真相,苦笑道:「我皆因腿伤复发,才不得
不反采守势,至于管中邪无论箭术如何高明,都休想有发放冷箭的机会了。」
当下顺便将小盘对高陵君的估计说了出来,同时道:「今趟应敌之策,全由
储君一手策画,我们只是遵令而行吧!」鹿公叹道:「老夫总共先后侍奉过我大
秦五位君主,却无人及得上政储君般以弱冠之年,便显露出一代霸主的识见、手
段和气魄。我大秦有望了,只不知老夫能否在有生之年,见到天下统一在政储君
手上。」
项少龙听得心中欣慰,知道小盘由于这一段时日表现出色,又经证实了非是
吕不韦的贼种,巳嬴得了秦国以鹿公为首本地传统和保守的军方将领竭诚效忠,
只是这些筹码,巳可保他稳坐秦君之位了。徐先也赞道:「以政储君的年纪,不
但事事合度,最难得是有胆有识,深藏不露,能在两位君主连续过世的危急之时,
我大秦出了如此明主,确是我大秦的福气。」
王陵加入赞了两句后,道:「对付高陵君还容易,但由于有莫傲为吕不韦暗
中策画,到时可能使出我们意想不到的手段来,确是防不胜防,为何少龙却不太
把吕不韦放在心上呢?」项少龙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现在既对高陵
君的布置动静了若指掌,吕不韦有多少人手,又全在我们的掌握内,到时莫傲更
要毒发身亡,我则安然无恙。那在政储君的领导下,纵使孙武复生,亦难以为吕
不韦挽回颓局了。」
徐先沉声道:「我们应否布下陷阱,让吕不韦露出狐狸尾巴,好把他乘机除
掉呢?若证据确凿,蒙骜也要无话可说.」项少龙正大感头痛时,幸好鹿公道:
「若要同时对付吕不韦,会把事情弄得非常复杂,我们恐亦应忖不来。现在蔡泽、
王绾那批家伙,都靠往这他娘的甚麽仲父,一下吃他不住,给反咬一口,又有太
后站在他那边,好事恐怕要变成坏事。老徐你最好多点耐性,莫忘了杜璧那方的
势力亦是不可小觑呢。」
王陵道:「现在蒙骜领军在外,他对吕不韦是死心塌地,若闻变造反,又或
拥东三郡自立,我们便麻烦了。」徐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坚持下去。项少龙愈
来愈明白甚麽叫命运了。明明眼前有个可杀死吕不韦的机会,偏是动弹不得。
众人再商量了一些细节后,鹿公、徐先和王陵三人齐往谒见小盘,而项少龙
为了怕惹人注目,没有随行,迳自离开.刚出了营地,迎面过上鹿丹儿和嬴盈二
女,两人应是今早田猎时大有所获,故趾高气扬.见到项少龙单身一人,俏目都
亮了起来。
鹿丹儿顽皮地施礼道:「大剑客你好!」嬴盈因主动说要嫁他,现在见到神
情有点尴尬道:「我正想找你。」转向鹿丹儿道:「丹儿!先让我和大剑客说几
句话好吗?」
鹿丹儿不依道:「你不能把他霸着哩!」又捂着了小耳朵嗔道:「快说吧!」
嬴盈拿她没法,拉着项少龙走开两步,低声耳语道:「人家现在都是你的人
了,可是你先别声张,择日再正式来我家提亲,尤其别让丹儿知道,她会笑人家
的」!项少龙暗忖你这时脸皮倒薄了,之前那副刁蛮霸道样子到哪去啦?没有好
气地盯了她一眼。嬴盈顿足道:「不要想歪,人家只是不想太早被知道而已!」
项少龙故意叹道:「原来赢大小姐以前的刁蛮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是个害羞
的小姑娘,就老实承认被我床上和场上的真功夫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马上嫁到
我家来不就好了。」嬴盈被他调侃的整张脸像煮熟的虾子,鹿丹儿正好冲了过来,
扯着项少龙道:「来!我们到河边钓鱼,今天不知是否所有人都失常了,连小俊
那头顽猴都说没空陪我们,由你项大人来代替他好了。」
项少龙纵是有闲,也不想和她们鬼混,何况现在情况是每过一刻,就多分紧
张,说尽好话,才脱身逃了。

第三章、大快人心
午前时分,出发田猎的队伍陆续回来,自然有一番热闹.禁卫军和都骑军,
前者主内,后者主外,默默地进入戒备的状态,以应付即将来临的动乱.当然不
会让人见到大规模的调动布置,以免打草惊蛇,把高陵君的人吓走了。荆俊成了
小盘的探子头头,以来自乌家精兵团的亲卫,组成一个笼罩营地内外的侦察网,
监察高陵君和吕不韦等人的动静.
这个侦察网仍是处于半静止的状态,因为任高陵君如何胆大妄为,亦绝不敢
在晚猎前人人整装以待时,前来偷袭.兼且若在白天烧营,只是笑话闹剧一场而
已。
午膳在平静的气氛里度过.有资格参加晚猎的人,都到营内小休片刻,好养
精蓄锐.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当号角声响,田猎的队伍奉召到王营前的主骑射
场集合时,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小盘、朱姬偕一众大臣,在看台处检阅前往西狩
山晚猎的队伍,看着精神抖擞的参加者逐队开出,知情的人无不感到那山雨欲来
前的压力。嬴盈等一众女儿军,亦随大队出发去了。
太阳逐渐往西山落下去。营地的灯火亮了起来,炊烟四起,木寨内更见热闹,
禁衡在准备晚宴的场地和食物。此时太子丹和从属突然离去,返回咸阳。这一着
出乎吕不韦意料之外,但仍没有惹起他的警觉,只以为他因昨晚手下受挫,故没
有颜面参加今晚的宴会吧了!
暮色苍茫中,行动终于开始。首先调动的是由桓齮指挥的都骑军,部分悄悄
渡过泾水,在两岸高处的隐蔽点布防,所有人均不准离队,以免泄漏风声。营地
内的禁卫军,则暗中加强了对王营的防守。
荆俊的侦察队伍活跃起来,营地内外尽在他们耳目的严密监察下。这批人曾
受过项少龙这精通间谍侦察的人的训练,对这并不算困难的任务自是驾轻就熟。
进入晚宴场前,项少龙、鹿公两人,站在木寨外的斜坡顶上,感受着原野的长风
朝泾水吹去,看着落日下昏茫的大地,都大感兴奋.
鹿公叹道:「白起之后,我大秦便再无天资横逸的勇将,现在终于有了少龙,
我亦老怀大慰了。」项少龙汗颜道:「鹿公切勿夸我,来秦之后,我尚未曾正式
领军出征,何堪鹿公赞赏?」
鹿公笑道:「小处观人,最见真章。当年白起初出道时,亦像少龙般大小事
情无有遗漏,人人折服,将士用命。少龙虽未正式征战沙场,但既能令上下人等
均乐意为你卖命,这正是作为一个名将的基本条件。」顿了顿道:「为将之道,
首要治兵,只看少龙现在悠悠闲闲的样子,便知你深懂将帅之道。所谓纪律不严,
何以能整?非练习娴熟,何以能暇?若非既整且暇,何以能百战百胜而无敌于天
下乎?只看这几天少龙好整以暇的样子,就使我想起当年的白起了。」
项少龙听得呆了起来,鹿公这番话确是妙论,即使当年在邯郸对付赵穆时,
自己因为手下既有滕翼、荆俊这两位兄弟班的猛将,精兵团又是训练精良,兼之
赵穆府内更有刘巢等伏兵,定下计策后,确是好整以暇,只是没有想过这是当名
将的条件吧了!孙子兵法中的「择人而任势」,怕就是这麽一回事了。
鹿公谈兴大发道:「天生贤才,自是供一代之用。不患世无人,而患不知人;
不患不知人,而患知人而不能用。只看少龙先后向储君推荐李斯、桓齮,又对王
剪另眼相看,便可知少龙的眼光是如何高明了。这方面恐怕白起都要逊你一筹呢。」
项少龙暗叫惭愧。这时手下来请两人到寨内赴宴,遂结束谈话。太阳终消没在西
山下。莫傲的死期亦快到了。
宴会的气氛仍是热烈如常,高陵君当然是随便找个藉口没有出席。纪嫣然诸
女全体来了,与琴清共席,她们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情前来,况且眼下最安全的地
方,就是这木寨之内了。包括小盘在内,所有公卿大臣仍是全副猎装,这最后一
天的宴会,依惯例将会通宵举行,以等待晚猎的队伍在天明前赶回来。荆俊、桓
齮、昌文君各有任务,都没有在场。
小盘意气飞扬,两眼神光闪闪,显是在非常亢奋的状态中。吕不韦同样神采
照人,不住向朱姬敬酒谈笑。不知是否想亲眼看着项少龙毒发身亡,又或不须再
隐藏身分,莫傲亦有出席宴会,与鲁残和周子桓等居于后席。坐在吕不韦和管中
邪间的吕娘蓉一直低垂着头,没有往项少龙望来。
当一群挑选自禁卫的高手表演了精釆的剑舞后,热烈鼓掌声中,荆俊的得力
手下兼同村兄弟荆善来到项少龙后侧,低声禀告道:「高陵君的人开始把火油浇
在寨后的营帐外,俊爷故意派人在附近巡逻,教他们只能在有限的营帐间做手脚
.」项少龙低声道:「吕不韦的人有甚麽动静?」
荆善道:「吕不韦的三百家将逐一离开营地,潜往泾水去,俊爷估计他们仍
是采取在水中伏击的策略,当桥被冲断后,兵慌马乱之时,他的人自可为所欲为
了。」荆善走后,项少龙向身旁的昌平君道:「兄弟!是时候了!」
昌平君和他交换了个兴奋的眼神,悄悄退席,另一边的李斯移近到项少龙旁,
低声道:「看吕不韦的神色,似奇怪你的毒怎仍未到发作的时侯,嘿!真是有趣
之极.」顿了顿续道:「不过我仍不明白,吕不韦任得高陵君的人胡作韭为,不
怕玩火自焚,连自己都给人干掉吗?」
项少龙这时看到周子桓和鲁残先后溜走,微微一笑道:「首先高陵君的手下
中,必有吕不韦派去的内鬼,使吕不韦对高陵君的行动了若指掌,其次吕不韦身
边虽只得数百人,但他另外的一批手下却可趁混乱掩来此处进行阴谋,加上到时
我该已身亡,管中邪乘机把指挥权抢过去,那只要吕不韦傍在太后和储君身旁,
又有莫傲给他出主意,谁能不听他这仲父的话呢?」再一叹道:「不冒点险,怎
会有好的收成?」
李斯忍不住笑道:「如此复杂的情况,我确是想都未想过.嘿!你看储君的
精力多麽旺盛,昨晚最多只睡了两、三个时辰,今天又忙了整天,现在仍是那麽
神气,先王比他差远了。」项少龙心中同意,能成大事者总是精力过人之辈,否
则那有精神办事和应付各方面的压力。小盘既是秦始皇,当然是精力比一般人旺
盛多了。
管中邪这时离开席位,绕了个圈去找嫪毒说话。项少龙差点想派人去偷听,
但终按下这强烈的冲动,同时想到不知吕不韦今晚的刺杀名单里,嫪毒是否榜上
有名呢?
荆善这时又来道:「依据灯号传讯,高陵君藏在上游内密林的人巳把巨木和
筏子推进水里,只要营地火起,立即会配合攻来。周子桓和鲁残两人一个到了泾
河去,另一个则离开了营地,看来是要与另一批吕不韦的手下会合,俊爷已使蒲
布去跟踪他,若有异动,立杀无赦。」荆善走后,项少龙侧身向李斯道:「是时
候了,李大人去知会储君,我则过去找吕不韦搅玩意儿。」
两人分头行事,昌平君这时布置好一切后回转头来,碰上项少龙道:「所有
王族的内眷都被撤至安全地方,一切妥当,现在我去保护太后和储君,少龙小心
了。」两人对视一笑,各自去了。项少龙绕了个圈,首先来到管中邪和嫪毒处,
微笑道:「两位大人谈甚麽谈得这麽兴高采烈呢?」事实上两人都是神情肃穆,
没有丝毫兴高采烈的味儿,闻他这麽形容,均知项少龙话里有话。
管中邪尴尬一笑道:「没有项大人在,说话总不够劲儿,来!我们喝两杯去!」
这一席设于吕不韦下首,隔离了三席,但由于项少龙、管中邪和嫪毒都是身形雄
伟,引得正和朱姬说话的吕不韦讶然望来。项少龙举头望往天上的一弯新月,摇
头道:「今晚明月晦暗,最利偷袭,我身负保安之责,不宜喝酒,这两杯管大人
还是饶了我吧!」以管中邪的冷狠深沉,仍禁不住脸色微变。
嫪毒显是毫不知情,笑道:「有项少龙在,谁敢来偷营,必要栽个大筋斗了。」
项少龙暗忖不趁此时挫挫管中邪的信心,更待何时,语重心长的道:「世事的离
奇怪异,往往出人意表,人算哪比得上天算,管大人以为我这番话还有点道理吗?」
管中邪大感不妥,脸色再变时,项少龙含笑去了。项少龙朝吕不韦和莫傲走
去。心中百感交集,思潮起伏。自松林遇袭后,他一直处于绝对下风,纵有千般
怨恨,只有硬压在内心深处。到乌廷威间接被吕不韦害死,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庄
襄王一命鸣呼时,他最期待的事就是把利刃捅进吕不韦肚皮内的一刻。
可是由于知道吕不韦「气数未尽」,热切的期待遂变成了深刻的凄痛。使手
段令吕雄掉了官,只稍泄了积在心头的少许恶气,仍未有较大快慰的感觉.但今
趟不同了,因为死的会是莫傲。假若没有莫傲,吕不韦会否以这样毒辣的手段来
对付自己,尚在未知夕数。所以莫傲实乃罪魁祸首。今夜之后,他再不会对吕不
韦客气了。只有放手大干一场,才能令他捱到小盘加冕的一天。而在莫傲死前,
他定要把吕不韦和莫傲尽情戏弄一番,就当是先讨点欠债好了。
想着想着时,来到了莫傲那一席处。坐在前席的吕不韦和吕娘蓉讶然回头往
他望来,前者堆出笑容道:「少龙快来和我喝酒?」朱姬的美目亦向他瞟来,见
他神情肃然,大感奇怪。管中邪追在身后来到项少龙身旁,见他冷然盯着莫傲,
脸色再变。
此时宴会中各席闲互相斗酒谈笑,气氛融和炽烈,而鹿公、徐先、王陵等巳
接到暗号,遂逐一溜掉。小盘则神态自若,与朱姬亲热说话,但两人眼光都定在
项少龙身上。项少龙目光扫过吕不韦和吕娘蓉两人,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我
今趟过来,是要向莫先生表示谢意。」以莫傲的才智,仍测不透项少龙话里玄机,
但总知不大妥当,愕然站了起来,一睑茫然道:「项大人为了何事要谢莫某人呢?」
秦人的宴会,轻松随便,不少人便是站着闹酒,所以三人虽站着说话,兼之
又是后席,所以并不瞩目。朱姬和小盘停止了说话,竖起耳朵来听他们的对答。
吕不韦也感到那异样的气氛,捧着酒盃长身而起,移到他们中间来道:「少龙要
谢莫先生甚麽事呢?我也心急想听听呀!」
项少龙看了睑色凝重的管中邪一眼后,从容道:「首先要谢的就是莫先生使
醉风楼的伍孚先生赠我以飞龙;日后项少龙必以之驰骋沙场,以纪念莫先生馈赠
之德。」「当!」吕不韦大手一震,酒盃滑落地上,跌成碎片。三人同时色变。
项少龙看着地上的破碎酒盃,哈哈笑道:「落地开花,富贵荣华,好兆头,
谨祝仲父长命百岁,身体安康。」这几句话一出,不但吕不韦等吃不消,连朱姬
都花容剧变,看出了个中不妥。莫傲惊疑不定地道:「伍孚楼主赠项大人宝枪,
于我莫某人究竟有可关系?」
吕不韦脸色沉下来,刚才项少龙祝他长命百岁,摆明是反话,但念在他命不
久矣,当然不会蠢得在朱姬和小盘面前和他冲突。邻席的蔡潭、王绾等人,开始
感到他们间异样的气氛,亦停止交谈,朝他们望来。小盘知道项少龙在给他制造
机会,藉口如厕,遁了开去。
吕不韦等非是不知小盘离开,只是项少龙语出惊人。使他们再无暇去理这之
外的事。项少龙双目寒光一闪,盯着莫傲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只说伍
孚赠我飞龙,却没有说是枪是剑,为何莫先生却知飞龙是宝枪呢?」莫傲愕然以
对时,管中邪沉声道:「项大人第二件要谢莫先生的,又是甚麽事呢?」
项少龙仰天笑道:「当然是归燕小姐深情的一吻了,莫先生嚐惯美人香吻,
当然比小弟更知个中的滋味。」吕不韦三人因控制不住,同时脸色大变。莫傲终
是才智过人,倏地摸着喉咙,大骇道:「你……」
项少龙仰首望天,喟然道:「时间差不多了,莫先生一向精于计算,对自己
的生时死忌当不会有失误.」接着双目射出两道寒芒,罩定莫傲,一字一字道:
「算人者人亦算之,莫先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吕不韦冷喝道:「少龙!」项少龙冷然与他对视,沉声道:「周子桓和鲁残
两人到那里去了?现在外面形况混乱,不要被人错手杀掉就好了。」
吕不韦脸容再变,暴喝道:「项统领这几句话是甚麽意思。」「呀!」莫傲
脸色剧变,两手紧握喉咙,「呵呵」的说不出话来,两眼射出恐惧的神色。管中
邪抢前把他挽着,骇然道:「甚麽事?」
莫傲摇晃了一下,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下,嘴角逸出血丝,形状可怖至极点
.项少龙向管中邪道:「管大人最好不要离开这里,否则莫怪我以军法治你以擅
离职守之罪。」再转向吕不韦淡淡笑道:「今晚月色暗晦,仲父走路过桥时小心
点了,别被流箭射到了。」当莫傲倒入管中邪怀内时,项少龙早昂然远去。
火光和喊杀声同时由木寨背河一方传来,小盘接位后的第一次叛乱终于开始
了。

第四章、初试啼声
与会的数百公卿大臣、王族眷属正慌惶失措时,小盘在徐先、鹿公、王陵三
名大将陪同下,威风檩凛的回到场地,大喝道:「高陵君叛乱作反,寡人立即亲
自出战,尔等各人留在原席,待寡人收拾了乱贼后,再来和各位卿家喝酒。」众
人虽闻阵阵喊杀火烧之聱,但只局限在寨后远处,更见周围的禁卫军阵容整齐,
心下稍安,齐呼万岁.
朱姬长身而起,瞥了脸无血色的吕不韦和呆抱着毒发的莫傲的管中邪一眼,
颤声道:「王儿!这是甚麽一回事?」小盘冷然道:「太后放心,一切有王儿处
理,人来!先扶太后回营休息。」
朱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宜再向这个莫测高深的儿子追问,茫然在内
侍宫娥禁卫簇拥下,回营去了。小盘转向吕不韦道:「仲父和三小姐受惊了,请
到寡人帐内小休片刻;乱事敉定后,寡人再请仲父出来喝杯祝捷酒。」吕不韦有
点不知所措地望向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的莫傲,十多名禁卫来到他处,请他到王帐
歇息。
此时上泾水方向传来隆隆水响和巨木撞桥的可怕声音,更把紧张惶惧的气氛
推上了巅峰。不过看到小盘指挥若定,胸有成竹的样予,众人又稍觉安心。吕不
韦知道如若违令,立即是人头落地之局。颓然一叹,回头再看了管中邪和莫傲一
眼,才与吕娘蓉随禁卫去了。此时禁卫已准备好战马,小盘再安慰了群臣几句,
在鹿公等大将和禁卫前呼后拥下,昂然跨上战马,蹄声轰隆中,驰出木寨去。莫
傲此时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管中邪只觉全身发麻,首次感受到与项少龙对敌的可怕感觉.今晚他们已一
败涂地,现在吕不韦和吕娘蓉父女等若给软禁起来,自己更成众矢之的。假若离
开席位,周遭的禁卫军将群起攻来,把自己乱剑斩杀。同一时间,他知道鲁残和
周子桓已完蛋了,项少龙绝不会放过他们。
火势刚起时,昌平君兄弟便率领伏在两旁的五千禁卫军,杀进高陵君的营地,
擒杀叛党.救火的队伍早预备了沙石,覆盖在草地树丛之上,隔断了火势的蔓延。
高陵君潜进来的三千多人,被禁卫重重围困,打一开始就成困兽之斗,陷于一面
倒的形势里.荆俊则领着二千都骑军!把由鲁残接应而来的近千吕不韦家将截个
正着,先是一阵骤箭,射得他们人仰马翻,接着再由两旁杀出,下手当然绝不留
情。
这时四道木桥均被撞得中分而断,乘筏随水而下的高陵君叛兵,被伏在上游
两岸由桓齮率领的五千都骑军以矢石作居高临下的截击,登时溃不成军。木盾虽
可挡开劲箭,但那堪由投石机弹出的巨石,兼且河道上无险可守,数百条木筏被
打沉近半,其余匆匆靠岸,给深悉兵法的桓齮率人斩瓜切菜般杀了。小盘则纵横
于两个战场之间,以灯号指挥进退!一派威淩天下的「小霸王」气概。
项少龙自领两千都骑军,沿河搜索,却找不到周子桓和吕不韦那几百家将的
踪影,知道对方见势色不对,游了过对岸潜走。不禁暗叹吕不韦气数未尽,若周
子桓和这批家将被一网成擒,那纵使吕不韦口才和演技如何了得,都要百词莫辩,
可见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只不知他项少龙这个角色,是否天意中的一个环扣。
朱姬和吕不韦被请了出来,鹿公等重新入席。纪嫣然等见爱郎无恙归来,都
眉花眼笑,连一向吝啬笑容的琴清,亦破例的向他甜甜浅笑。群臣全体向小盘下
跪,高呼万岁后,小盘兴奋得脸都红了,与对他敬酒的公卿王族举杯痛饮。项少
龙心中欣慰,知道经此一役,小盘已确立了他在秦人心中的地位。
荆善这时又来报告道:「给鲁残溜掉了,由他接应的人均是来自外地,非是
吕不韦在咸阳的家将。」项少龙暗忖这才是道理,以莫傲的才智,怎会留下把柄
给人抓着。想到这里不由望向吕不韦一席处。莫傲已给抬走了,管中邪木无表情,
但吕不韦不但神态如常!还频频向小盘和朱姬劝酒,不禁打心底佩服他的演技。
叱喝声中,给綑绑的高陵君和十多个将领,推到场心,被押送的昌平君和禁
卫硬迫着跪了下来。全场立时肃静无声。小盘先向朱姬请示,朱姬叹了一口气道:
「王儿看着办吧,」高陵君披头散发,身上沾满血污,眼睛喷着怨恨的毒火,怒
瞪小盘.禁卫正要把他的头按在地上,小盘伸手阻止,淡然道:「叛上作反,阴
谋不轨,高陵君你可知罪。」
高陵君破口大骂道:「呸!你这野种何来……」还没说完,旁边的昌平君把
预备好的布团塞进他口内,另一边的禁卫一掌劈在他的背脊上,高陵君惨哼一声,
痛倒地上,狼狈之极.小盘若无其事的向吕不韦道:「犯上作反,仲父以为该治
以何罪?」
吕不韦慷慨激昂道:「自是罪该万死,储君先把他收入监牢,再昭告天下,
择期行刑。」小盘在全场肃然中,点头道:「仲父所言甚是,不过何须择日行刑,
给我把他们全部推到泾河旁立即斩首,死后不得安葬,任由尸身曝于荒野,以佐
猛兽之腹。」
众人那想得到这仍未成年的储君如此狠辣,要知高陵君身分尊祟,若非庄襄
王异人的介入,差点就作了秦君,现在竟死无葬身之地,听得人人噤若寒蝉,被
这未来的秦始皇威势震慑。高陵君一呆下挣扎抬头,却苦于双手反绑,口内又塞
了东西,说不出话来。和他同时被擒的手下中有几人抖颤得软倒地上。昌平君一
声令下,众禁卫牵羊赶狗般把高陵君等押出木寨行刑去了。
小盘仍是那毫不动容的样子,冷冷道:「凡与乱党有关的家属,男的发往西
疆开荒:女的充为官婢,高陵君子子孙孙全体处死,凡有异心者,均以此为戒。」
整个宴会场中数百大臣与权贵内眷均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项少龙听得心中
不忍,但只要看看身旁的李斯等人个个若无其事,便知道这种祸及亲族的不仁道
手法,实在是这时代的常规。假若换了小盘作阶下之囚,同一样的事情便会发生
在小盘和他身上。没甚麽话可说的了。
这种一人犯事全族当诛的做法,正是君权至上的杜会压制人民的方法,在这
种情况下,谁敢不规行矩步呢?小盘续道:「今趟功劳最大者,就是刚加入都骑
军的桓齮,全赖他先一步识破了叛党阴谋,寡人才得以从容布置,将贼子一网成
擒,应记首功。寡人把他破格陞为将军,而王剪荐人有功,兼之在北疆战绩彪炳,
擢陞为大将军,立时生效。」
小盘挟清除叛党的余威,作此人事上的陞迁,即使朱姬亦难以异议.吕不韦
更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自己知。这些事均早徵得鹿公、徐先和王陵同意,他们当
然更不会反对。桓齮这时和荆俊仍在外四处追截叛党的逃兵,暂时未能知道这天
大的喜讯了。小盘这番话有真有假,目的还是在依项少龙之言,以桓齮为首成立
一支直接由小盘指挥的快速应变部队,用于将来对付嫪毒和吕不韦两股大势力。
小盘本想把项少龙同时陞为大将军,但却被项少龙以尚无战功婉言拒绝了。
他根本对权位没有多大兴趣。小盘续道:「桓齮将军将留守京师,成立训练营,
专责训练由各地精选送来的新兵,提拔人才,为我大秦将来一统天下打好根基。
王贲今趟勇猛杀敌,斩敌首二十,亦立下大功,寡人就任他为桓将军副将,同为
我大秦出力好了。太后、仲父、上将军、大将军和众卿家可有异议?」朱姬感到
自己这宝贝儿子成长了,但与自己的隔膜亦大多了。
今晚的事,分明由项少龙一手策画,而吕不韦则暗有阴谋,可是两方面都不
向自己透露任何风声,心中不由茫然若有所失,忍不住往嫪毒望去,暗忖这是否
自己唯一能够倚赖的人呢?小盘这时再道:「太后!孩儿在听你的指示。」朱姬
感到一阵疲累袭上心头,摇头道:「王儿自己拿主意好了。」
吕不韦乘机道:「禁卫、都骑、都卫三军,有足够实力作京城防卫的支柱,
是否还有须要另立新军呢?请储君明察。」鹿公先在心里骂了两声你娘的仲父后,
才呵呵笑道:「仲父正说出了问题所在,禁卫、都骑和都卫若只论守城,实力绰
有余裕,但若以之平定京城以外的动乱,却力有不逮,像今趟为了平东郡之乱,
把京城附近的驻军全抽空了,高陵君才有可乘之机,故此新军实有成立之必要。」
徐先接着道:「现时我大秦与三晋势成水火,说不定要同时在几条战线与敌
周旋,有了这支精锐的新军后,就不怕再有像东郡那种动乱和民变了。」吕不韦
为之哑口无言。这正是他最大的弱点,说到底他仍是文官,没有蒙骜在旁,实在
没有资格在军事的题目上和秦国这批军方资历最深的人争辩.由此可知鹿公等对
小盘的支持多麽重要。
小盘作出决定道!「这事就依此安排。项统领接令。」众人均感愕然,不知
项少龙要接甚麽令?鹿公、李斯等则是鸡食萤火虫,心知肚明了.项少龙离席来
到小盘朱姬席前跪下。
小盘取出令符,使侍臣送交项少龙道:「高陵君能以万人之众,神不知鬼不
觉潜来京城,途中必有接应之人,寡人要项统领立即离京,彻查此事,若发觉有
任何人曾为叛党出力,立杀无赦,统领在京的职务就由荆副统领代行好了。」项
少龙高声领命。小盘大喝道:「今晚宴会至此而止,诸卿先休息一会,待桥修好
后,再和寡人到泾河迎接晚猎回来的大队人马,检阅他们的丰富收获。」
小盘恭送朱姬虽席时,所有人均心悦诚服地跪地相送。就在这一刻,项少龙
心中一阵感动。多年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由今晚开始,小盘建起了他这未来秦
始皇的威信。秦朝的权力再不在权臣手上了,连吕不韦都要给他牵着鼻子走。自
己杀了田单回来后,只要手段够高明,就可坐观嫪毒和吕不韦两人斗个你死我活。
辛苦了这麽久,该可以享点清福了吧。

第五章、神秘敌人
当晚各猎者由西狩山回来时,项少龙已领着纪嫣然、赵致,和十八铁卫匆匆
上路,赶往秦楚边界与滕翼会合。自遇袭后,他从未试过有一刻比现在更轻松舒
畅。莫傲已死,小盘得到军方全面支持,势力大盛。朱姬又因嫪毒的关依,开始
与吕不韦生出问题.在这种种的形势转变下,自己大概可以有些安乐的日子可过
了。
可是心中又隐隐有抹挥之不去的阴影。当日上路出使前,何尝想过会遇到凶
险,但噩梦忽现就来了,直到这晚狠狠打击了吕不韦,才算喘定了气。对于茫不
可测的命运,他成了惊弓之鸟.
他依照早先与滕翼定下的路线,日夜兼程赶路,七天后越过东岭,地势开始
平坦起来,这晚就在一绦小河旁扎营生火。不知为何领少龙总是心绪不宁,对着
乌言着、荆善等一众铁卫打回来的野味亦提不起劲。纪嫣然讶道:「项郎有心事
吗?」赵致笑道:「是否挂着芳妹、夷姐和宝儿他们哩?」
项少龙凝望着正辟啪熊烧的火焰,沉声道:「不,我只是有种很不安宁的感
觉,事实上自离开咸阳后,这感觉便存在着,只不过今晚特别强烈。」纪嫣然色
变道:「项郎乃非常人,若有这种感觉必有不平常事会发生。」转向正围着另一
堆篝火烧烤着猎获的乌舒等道:「你们听到了吗?」
荆善站了起来道:「我们立即去侦查一下。」众铁卫均奉项少龙有若神明,
听他这麽说,那还不提高戒备,分头去了。铁卫们去后,趟致讶道:「照说理应
没有人会跟踪我们图谋不轨的,特别是吕不韦方面的人全在小俊和禁卫的监视下,
想动动指头亦相当困难,这事确是非常难解。」
纪嫣然柔声道:「项郎心里那种感觉,会否是因别的事引起哩?因为表面看
来确应没有人会跟踪我们的!」项少龙苦笑道:「我还没有那麽本事,能对别处
发生的事生出感应。只不过基于长年处在步步惊心的险境里,对是否有伏兵或被
人跟踪特别敏感。还好很快就可知答案了,荆善的鼻子比猎犬还要厉害哩。」
赵致有点软弱地偎入了他怀里,低声道:「我有点害怕!」项少龙知她想起
当日遇袭死伤惨重的往事,怜意大起,搂着她香肩道:「有我在,绝不会教人伤
害到我的致致半根毫毛。」
纪嫣然望往天上的夜空,轻轻道:「假若真有人一直在追踪我们,那项郎今
晚的不安感觉特别强烈,就非常有道理了,因为这里地势较为平坦,而且……」
「啊!」一声惨叫,画破了荒原星野的宁静,更证实了项少龙的担心非是多
余的。赵致色变道:「这不是乌达的声音吗?」乌达乃十八铁卫之一,人极机伶,
又身手敏捷,他若如此轻易遇袭;那敌人若非身手极之高强,就是布置极之巧妙
了。
项少龙和两女跳了起来,各自去取箭矢兵器和解开系着的马儿。却不敢把篝
火弄熄,否则就要和其他铁卫失去联系了。那燃烧着的火焰,正似有力地告诉了
他们即将来临的危险,因为他们已成了敌人进攻的目标。直至这刻,他们对敌人
仍是一无所知,完全找不着头绪.
此时荆善等仓皇回来,人人脸现悲愤之色,乌达被乌言着背着,中了两箭,
分别在背上和胁下,浑身鲜血,气若游丝.赵致见本是生龙活虎的乌达变了这个
模样,激动得掉下眼泪来。乌舒正想过去把篝火弄熄,给项少龙制止了,道:
「嫣然先给乌达止血,截断箭杆,却千万不要移动箭簇。」纪嫣然不待他吩咐,
早动手施救起来。
乌言着等铁卫均和乌达情同兄弟,个个眼都红了,喷着仇恨的火焰。项少龙
知此乃生死关头,绝不可粗心大意,冷静地问道:「来的是甚麽人?有何布置?
乌达怎会受伤的?」众人眼光都集中到乌言着身上,显然是他和乌达一伙,而其
他人尚未遇上敌人。
乌言着深吸一口气,硬压下悲伤道:「我和乌达往东摸去,想攀上一座丘顶
居高下望时,冷箭便来了。」项少龙一听下立时心跳加剧,东向之路正是通往楚
境的路途,这麽说,眼前神秘的敌人应已完成对他们的包圈了。不过现在黑漆一
片,谅敌人在天明前也不敢谬然动手。但天明时,却将是他们的末日了。
赵致忽地失声痛哭,众人心知不妙,往躺在地上的乌达望去,果然已断了气。
项少龙心中一动,拦着要扑过去的诸卫,冷喝道:「让我尽点人事!」同时想起
二十一世纪学来的救急方法。这乌达一向身强力壮,利箭亦未伤及要害,这刻忽
然噎气,可能只是因失血过多,心脏一时疲弱下失去功能,未必救不回来。
当下使人把他放平,用手有节奏地敲击和按压他的心脏,只几下工夫,乌达
浑身一震,重新开始呼吸,心脏回复跳动,连做人工呼吸都免了。纪嫣然等看得
瞪目以对,不能相信眼前事实,连欢叫都一时忘掉了。项少龙取出匕首,向乌达
道:「千万不可睡觉,否则你就没命了。」狠着心,把箭簇剜了出来,纪嫣然等
立即给他敷上止血药。
项少龙霍地起立,指使众人砍削树干以造担架床,乌舒等见他连死了的人都
可弄活过来,那还不信心大增,视他有若神明,士气激振。纪嫣然和赵致为乌达
包扎妥当后,来到项少龙旁,后者崇慕地道:「夫君大人真是厉害,竟连死去的
人都可救活过来。」纪嫣然道:「我对我们夫君层出不穷的本领,是见怪不怪了。」
秀眸环顾深黑的山林荒野,低声道:「我们一直疏忽了一个人!项郎猜到是
谁吗?」项少龙这时正苦思脱身之计,闻言想了一想,脱口道:「杜璧!」
赵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纪嫣然道:「正是此人,今次高陵君的人马
能神不知鬼不觉前来举事,必有这人在背后大力支持。」项少龙恍然道:「我明
白了,他根本就在一旁窥伺,假若高陵君成功,他就出来混水摸鱼.可是现在却
以为我真的是奉命出来调查有份与高陵君勾结的人,遂乘机吊着我们的尾巴,找
寻杀我们的机会。」
纪嫣然轻叹道:「由于我们从没有想及杜璧那方面的人,故而粗心托大,才
陷身眼前这田地。不过亦可由此看出今次跟踪我们的不应该有太多人,但却无一
不是高手。」赵致脸色煞白,咬着唇皮道:「还有两个多时辰就天亮了,怎办才
好呢?」
此时乌言着、荆善等弄好了担架,把乌达放了上去,正等候项少龙的指令。
项少龙凑过去吻了纪嫣然的脸蛋,欣然道:「就凭嫣然的一句话,救了我们所有
人。」再向众人道:「今趟敌人之所以要射杀乌达,是由于本身人手不多,不能
把整个山林彻底封锁,才要施这下马威,好教我们不敢逃走。」
众人都听得精绅一振,不过旋又感到颓然,现在四周一片黑暗,既不利敌人
进攻攻,亦不利于他们逃走,因为谁都看不清楚路途方向。项少龙沉声道:「敌
人若想以有限的兵力阻截我们,必须占据高地以控下,我们就沿溪涉水从低地溜
走,既不怕迷路,更可利用溪涧两边高起的泥阜躲避敌人的箭矢。」再微微一笑
道:「若没有灯火,盲目发箭何来准绳可言?」
众人牵着马儿,涉着深可及腰的溪水,缓缓前行。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便
显示出这几年来军事上的严格训辣,一点没有白费.特别为了掩人耳目,乌家精
兵团八成的集训部是在晚间摸黑进行,这麽的涉水而行,只是非常小儿科的事。
更难得是那二十多匹战马一声不响,乖乖地随着众主人逃生。
在前方的是高举木盾的乌舒和荆善两人,后者最擅长山野夜行,由他探路最
是妥当。另有两人负责运送身受重伤的乌达,一人牵引马儿,其他人包括纪嫣然
和赵致在内,都手持弩箭,只要任何地方稍有异动,立即拨动机括,毫不留情。
无惊无险、不动声色地潜行了十多丈后,众人都知道关键的时刻来了,把警觉提
高至极限。犹幸地势微往下斜去,溪流更有高低,流水淙淙里,把他们涉水之声
掩盖了。
四周林木高密,树顶虽隐见星辉,可是溪内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溪旁
泥土腐叶的味道,充盈在空气间.荆善凭像野兽般灵锐的感觉,领着众人缓缓前
行。再走了十多步,溪床低陷下去,两岸在尔消我长下,土崖高出水面足有丈许
之多。这处的林木更浓密了,不见半点星光,令人睁目如盲,使人只能藉听觉和
感觉去移动。
就在此时,强烈的咳嗽声就在左岸近处响了起来。众人吓得停了下来,提高
戒心。他们虽一直有心理准备会碰上敌人,但却没想到会如此突如其来,事前全
没半点徵兆。在这凹陷下去的地势里,若敌人居高发动乱箭攻击,他们肯定无人
能活着离去。此时只要其中一匹马儿轻嘶一声,大伙儿都要完了。幸好现在他们
固是看不到敌人,敌人也见不到他们。
右处另一把声音响起,先骂了两句,才道:「想吓死人吗?把游魂野鬼都咳
出来了。」左岸另一人低笑道:「你们都给项少龙吓怕了,整刻在提心吊胆,照
我看被我射倒了他的人后,给个天他作胆都不敢再乱撞乱闯,更何况我们在主要
的地方都布下了绊马索,连水道都没有放过.」
河里一动都不敢动的诸人听得汗流浃背,大叫好险.拔荆善趁岸上敌人低声
说话,心神分散的最佳时刻,把木盾交给乌舒,自己拔出匕首往前摸去,一连割
断了三条拌马索,清除了所有障碍.正要继续潜行时,足音由左方山林传至。不
一会敌人的传信兵抵达道:「白爷有命,天亮时立即照早先定下路线进攻。谁能
割下项少龙人头,赏五百金,生擒纪才女者,则赏一千金,清楚了吗?」
溪里诸人听得呆了起来,想不到纪嫣然的身体比项少龙的人头价值竟高出了
一倍。但这时那还有心情和敌人计较身价,在荆善带路下,各人愈去愈远了。天
明时,各人离开险境足有两里之遥.
他们爬上一个山丘顶,遥遥窥视敌人。乌达的情况稳定下来,使各人心情转
佳。众铁卫分散四方,荆善等更爬上树顶,犷阔视野。山下草原无垠,林海莽莽,
草浪中隐见河道,一群群的飞鸟,在这春光明媚的时刻,横空而过,构成一幅生
气盎然,有声有色的大自然图画。
项少龙和两位娇妻伏在一块大石后,暗叹虽是美景当前,却无观赏之闲,纪
嫣然在他耳旁细语道:「昨晚敌人不是提过他们的头领是姓白的吗?杜璧的家将
里有个叫白飞的人,在秦国相当有名,本是纵横北方的马贼但因开罪了匈奴王,
后来投靠了杜璧。这人在秦国相当有名,最擅追踪暗袭之术,若真是此人,我们
就危险了。」项少龙讶道:「嫣然为何对杜璧的人这麽熟悉呢?」
纪嫣然轻吻了他脸颊,柔声道:「人家关心你吗!你没时间做的事,只好由
为妻代劳了。别看清姊探闺简出,事实上她很留心国内国外的所有事情,杜璧的
事是由她处探问回来的。」项少龙凝神看着咋夜扎营的地方,沉声道:「若是如
此,我们便有机会暗算白飞了,只要看是谁领路往这边追来,那人定是此君,觑
准机会给他来记冷箭,将会去掉我们所有烦恼。」
太阳在东方地平露出玉容时,远方人声马嘶中,约五百多敌人分成五组,穿
林越野往他们处掩来。领头的一组人数最少,只约五十多人,但行动迅速。更令
人惊异的是只在项少龙等人舍溪登岸处逗留了半盏热茶的工夫,便准确无误地循
着他们走过的路线追蹑而来,看得他们心生寒意。不过白飞既是马贼里的表表者,
这点本领就不足为奇了。
纪嫣然持着的是特制的强弩,须以脚蹬上箭,射程可及千步,现在居高临下,
射程自然大幅增加。由于白飞会带头领路,所以只要看到谁走在最前头,便知这
一箭该送给谁了。看着敌人由远而近,各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处,呼吸困难.若
不能射杀白飞,由于对方乃追踪的大行家,人数多逾廿倍,个个身手高强,他们
又因有乌达这累赘,情势的凶险,就算最没有想像力的人,也可想到面临的险恶
情况.
两里多的路程,白飞只略停了三坎,便迳直进入射程之内,但因林木的掩阻,
始终没有发箭的机会。这白飞亦是非常人物,总在有林木遮掩的地方穿行,教人
无法找到下手的良机.可知像白飞这类杀戮无数的凶人,能活到今天自有他的一
套本领.
就在此时,白飞刚到了一处疏林前,纪嫣然那还犹豫,忙扳机括。岂知机括
声响的同时,白飞已翻身避开,弩箭在马背上掠过,插进草丛里.机括连响。乌
言着等众铁卫的弩箭飞蝗般投去,白飞的座骑立时中箭倒地,却再看不到白飞的
踪影。这时才知白飞的耳朵和他的眼睛、鼻子同样厉害。敌人一阵混乱,纷纷跃
下马背,四散躲藏。
项少龙心中一叹.未来的日子将会在猫捉老鼠式的艰辛中度过.一个不好,
就要栽在这杳无人迹的荒野里了。

第六章、借君之筏
战马一声长嘶,前蹄先往下跪,才往地上倾山倒柱般仆下去,把赵致抛在草
原上。项少龙等纷纷下马,把早疲乏不堪的赵致扶起来。项少龙吩咐把给绑在马
背担架上的乌达放下来时,心中不由一陈茫然。他们日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
但仍没能撇下时近时远,紧追不舍的敌人,现在最令人担心的事发生了,终有战
马支援不住。
在地平远处是横亘前方的秦岭,布满摺皱纹的山岭,使人更感心疲力累。但
只要能逃到那里去,生存的机会势将大增,不似在平原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只恨要到那里去,就算战马处在最佳的状态里,没有多来个三天三夜绝办不到。
看着秦岭一个连一个积雪的峰顶和把他们分隔开的草原,众人禁不住有望洋兴叹
的颓丧感觉.
往侦察敌情的荆善返回来报告道:「看尘头敌人仍在五里之外,速度减缓下
来。真气死人了,我们已经以种种手法布置蛊惑他们,但均被白飞那浑蛋识破,
没有上当。」项少龙心烦神困,过去看望正由纪赵二女负责换药的乌达.纪嫣然
起来把项少龙拉到一旁道:「乌达全身发热,神智迷糊,若再颠簸赶路,我怕他
会捱不到秦岭.」
项少龙烦上加烦;朝秦岭望去。这连绵数百里的大山脉,像由大自然之手般
画下了秦楚间的国界,只要能到那里去,就有机会凭地势且战且走,往与滕翼等
会合去了。但由于要躲避敌人,故未能依照原定路线行军,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谁都弄不清楚。
纪嫣然见他呆望秦岭,明白他的心意,指着其中一个明显高出的积雪峰顶道:
「若我没有猜错,那该是秦岭第一高峰太白山了,照这麽看,我们往东偏离了原
本路线近百多里,难怪没有追上滕二哥哩!」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绝世美女仍
不失她慵懒优雅的楚楚娇姿。听着她令人舒服直至心脾的悦耳声音,项少龙松弛
下来,同时豪情涌起,吩咐了各人暂作休息后,拉着纪嫣然走上附近一处小丘之
上,纵目四顾。
太阳没在秦岭之后,扇射出千万道夕照的余晖。东北方来的敌人显然情况并
不比他们好多少,停了下来,隐隐传来马嘶之音。一道河流由西北而来,朝东而
去,在左后方蜿延而过.纪嫣然道:「听说太白山上有神泉,温度可用来煮食,
又可疗伤生肌,若能到那里去,乌达就有希望了。」项少龙道:「那就是温泉了,
泉水吸收了死火山岩浆的热力,又含有大量的矿物质!故有神奇功效。」
纪嫣然一呆道:「甚麽是死火山和矿物质?」项少龙这才知又说漏了嘴,搂
着她香肩道:「迟些再给你解说,当今首务,就是要设法逃到秦岭去。」
指着往秦岭流去的大河说:「假若嫣然是白飞,看到了这麽交通方便的一条
河,会有甚麽主意?」纪嫣然的俏目亮了起来道:「当然会怕你伐木造筏,顺河
溜掉。」
项少龙道:「那你会怎办呢?」纪嫣然道:「我会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趁
夜色摸黑过来,另一面亦伐木造筏,好能以最快方法赶过来,假如能先一步赶抵
前方,我们将陷于前虎后狼、插翼难飞之局。」
此时远方一处疏林宿鸟惊起,在天上旋飞乱舞,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就是
嫣然伐木为筏一句话,便可使我今晚稳操胜券了。」纪嫣然愕然道:「你真要造
筏逃生吗?只是这里林木稀疏,要造几条可载这麽多人马的筏子,没有整晚工夫
休想完成,那时敌人早来了。」
项少龙的手移到她柔软的腰肢处,贪婪地揉捏着,故作漫不经意的道:「我
们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怎麽纪才女今趟竟猜不中为夫的心意呢?」纪嫣然娇
吟一声,投入他怀里,用尽力气抱紧了他,心迷神醉道:「心有灵犀一点通,还
有甚麽情话比这更令人着迷呢。」芳心同时知道,爱郎在经过了三日三夜有若丧
家之犬的逃亡后,终于回复信心。事情起得太突然了,因失于戒备以致一时措手
不及。但在这生死存亡的绝境里,项少龙终于被激起了斗志。
今晚的月亮比三天前逃出险境时,大上了一个码,但由于厚云多了,夜色却
更是浓重。林野间杀机四伏。项少龙等伏在大河离敌较远的对岸,劲箭上弩,蓄
势以待。战马被带往远处,尽量予牠们休息的机会。当弯月到了中天处时,宿鸟
在敌人方向激飞天上,颢示敌人的地面部队正潜往他们的方向来。此时双方的战
马均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欲行不得,靠的惟有是人的脚力。
水声响起,只见上游处出现十多条木筏的影子,顺水飘来。果然是水陆两路
同时攻至。项少龙等因有大河之险,完全不把对方陆路的攻势放在心上,更因他
们早前故意在另一边离岸半里许处的疏林弄出声响,营造出伐木造筏的假像,敌
人不知就里下,定以该处为进攻目标,等知道中计时,他们已有足够时间收拾沿
河攻来的敌人了。若他们与敌比赛造筏的速度,由于人数太吃亏,可说必输无疑。
现在只看对方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造了十多条筏子来,当知其况.不过对方
虽多达五百人之众,但要有此效率,则必须把全部人手投进去!而且筏子造好立
即发动攻势,中间全无休息的时间,更兼赶了三日三夜路,可肯定对方定是人人
疲不能兴.而他们至少多休息了几个时辰,只是这方面的比较,对他们就非常有
利。
不用项少龙吩咐,所有箭锋都朝向敌筏,居高临下,占尽了优势。他们虽只
有二十人,但却广布在近百丈的崖岸上,以石头树丛隐起身体,以立于不败之地。
木筏上隐见幢幢人影,他们都俯伏筏上,外围者以盾牌护着身体,内围者则弯弓
搭箭,严阵以侍。项少龙等闷声不哼,任由敌人自远而近。五丈、四丈、三丈…

第一条筏子进入近距离射程,其中两人左右撑出长竿,以免筏子撞到岸旁的
大石上,尤其是这段河水石头特多,河水也湍急了。项少龙拣这河段埋伏,自有
一定的道理。对岸那弄了玄虚的疏林处,忽地响起漫天喊杀声,火把熊熊地燃点
了起来,照红了半边天。
项少龙知道是时候了,一拉机括,弩箭破空而下,第一条筏子上那站着撑竿
的敌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被劲箭带得倒跌入河水里,揭开了这边的战争序幕。
敌人惊而不乱,纷纷高举盾牌,劲箭盲目的往两岸射去当然射不中任何人。项少
龙正是要他们如此,再没有发射弩箭;只是吆喝作态.
「呼!」惨叫纷起,只见第一条筏子上的人纷纷翻腾横飞,掉往水里去。原
来项少龙在河流弯道处以十多条巨藤拦河而系,筏子上的人撞上巨藤,加上筏子
有若奔马的速度,那还留得在筏上。弩箭这才发射。第二条筏子的人遇上同样的
命运,纷纷给撞进水里,盾牌弓箭都不知飞到那里去了。一排排的弩箭射进河中,
鲜血随惨叫声不断涌出来,和那两艘空筏子同时往下游流去。
第三条筏子见势色不对,忙往一旁靠去,岂知后来之筏留不住势子;猛撞在
前一筏上,登时又有人掉进水里去,筏上的人则东翻西倒。箭如雨发下,加上对
方早是人人身疲力尽,纷纷中箭倒下。这条河宽不过两丈,给两条筏子横拦在前,
尾随的十多条筏子立即撞成一团,加上惨叫连连,人心惶惶下,纷纷跳水逃命。
再有两条空筏飘往下游去。
项少龙知是时候了,打个招呼,领着众人凯旋而去。狂奔了近半里路,遇上
在下游的乌光和乌德两人,后者喜报到:「钩到了四条筏子,可以走了。」当人
马到了筏上时,筏子顺流离去。赵致兴奋得狂吻项少龙。纪嫣然叹道:「这一着
克敌借筏之计,只有项郎才可以想出来,今趟除非白飞真的会飞,否则休想再追
上我们了。」
项少龙仰首观看天上壮丽的星空,微笑道:「别忘了他们仍有近十条木筏,
不过靠以每筏十五人计,他们最多只能有百多人继续追来,幸好我们无一人不是
能以一挡十之辈,即管来的全是高手,我们打个折扣以一挡五,又欺他们身疲力
怠,就在秦岭处再教训他们一顿,便可乘机好好休息,留点精神欣赏秦岭的冰川,
亦是一乐。」
旁边的乌言着等都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项少龙大胜后仍不肯罢手。旋又摩
拳擦掌,因为这几天实在受够了气。忽然间,他们反希望敌人追上来。
愈往秦岭去,林木愈趋茂密。本要三日才完成的路程,只一晚就走完了。清
晨时他们弃筏登岸,故意走了一段路,安置了乌达和马儿后,留下赵致和乌光两
人看守,其他人都折回登岸处,以装妥的弩箭恭候敌人大驾.项少龙和纪嫣然两
人舒适地靠坐在一推乱石后,肩头相触,不由涌起同甘共苦的甜蜜感觉.
项少龙见娇妻眼睛亮闪闪的,问道:「我的才女想着些甚麽呢?」纪嫣然把
头枕到他肩上去,娇痴地道:「我在想假若当年人家不放下矜持!厚颜以身相许,
现在仍是闷在大梁里,且还要苦念着你,那就惨透了。」
项少龙一阵感动道:「那我也惨了,定会被没有纪才女为娇妻这大缺陷折磨
终生。」纪嫣然哂道:「你才不会呢?男人都以事业为重,又天生见一个爱一个
的性情,不要哄人家了。」
项少龙失笑道:「似这麽的想法于你绝无半点好处,而且我说的都是肺腑之
言,莫忘了你比我的头颅还要多值一倍的黄金呢。」纪嫣然愤然道:「杜璧竟是
这麽一个人,要了人的命还不够,还想辱人之妻,迟些我定要找他算账.」
这时鸟呜暗号传至。敌人终于来了。不知是否咋晚在碰撞下坏了几条筏子,
来的只有七条木筏,每筏上挤了足有二十人,压得筏子全浸在水里去,速度缓慢。
筏子刚转了弯,便撞上项少龙等弃下故意横搁河心三条绑在一起的筏子去,登时
乱成一团,七条筏子全搅到一瑰儿。其中三条筏子立时倾侧翻沉,狼狈不堪。一
翻扰攘下,敌人纷纷跳下水里,往岸边爬上来。
项少龙一声令下,伏在四周的诸铁卫立即发箭。正如项少龙所料,这些敌人
三日三夜未阖过眼睛,再劳累了整晚,士气大降,骤然遇上伏击,人人都四散逃
命,连顽抗之心都失去了。鲜血染红了河水。要登岸的人固避不开弩箭,水里的
人更逃不过大难,转眼间近三十人中箭,百多人溃不成军,纷往上游逃去。混乱
之中,亦弄不清楚谁是白飞了。
项少龙拔出血浪,领头扑出,向侥幸爬上岸来的十多人杀去。敌人不知是否
慑于项少龙威名,一见他出现,更是无心恋战,一个不留的跳回水里,拚命往上
游分散逃走,情况混乱之极.预期的激战并没有发生。项少龙阻止了手下追杀敌
人,施施然离开.四日来的追杀,终于告一段落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