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情假爱:第十九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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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照四方,莺歌枝头上,惯了早起的白翩然,刚从厨房捧了今日的早点,自小路悠然回院.
未自小院,远远已瞻得几个作婢仆打扮的男女在他的院子内进进出出,白翩然心头一惊,也顾不得手上拿了热腾腾的早点,奔跑过去.
及至跑近,竟觉几人手上捧的都是他的衣物,用品,忙挡在他们身前,大喝一声.
「你们在做什么?」
几个婢仆左右看了两眼,正要响应,一把沉稳有劲的声音就先他们一步而至.
「是我叫他们搬走的.」
岸伟的身影,倏忽之间出现在白翩然面前,白翩然吓了一跳,看着他俊朗的脸上挂着的明朗笑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慕容春申也静了下来,眼神凝聚在白翩然脸上,洁白的额角上暗红的伤口,形如柳叶的幼眉,明亮媚惑的凤眼,薄红的唇瓣,彷佛永远也看不够一样,慕容春申睁大眼,贪婪地将他的一切收入眼中.
白翩然被他奇怪的目光刺得惊疑不定.
慕容春申是专诚来赶他走的吗?
自那天的午宴过去,也有一个多月了,想不到慕容春申此时才想起来折腾他.看着捧着他的衣物离开的仆人,白翩然不禁苦笑.
「你自己去取早点?」
慕容春申没有留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反而看到他捧在手上的托盘,立刻就蹙起眉头.「为什么不叫丫环做?」
闻言,白翩然在心中勾起了一抹嘲笑.丫环?这个清冷的院子里除了他和白兰芳之外,还会有其它人吗?
一想起白兰芳,白翩然倏忽脸色大变,丢下手中的午膳,不理会眼前的慕容春申,冲进寝室里,果见床上空无一人,白翩然霍地转过头去.
「你把他怎样了?」
随他进入寝室的慕容春申,倏然一顿,不敢相信他竟然会用这一种语调向他说话.
「你到底将他怎样了?」
白翩然再次大声地叫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扯着慕容春申明蓝的衣襟,脸上的神色又是惊惶又是愤怒.
他想起了被慕容春申活活打死的黄文诚,想起了被人打了几十板,半死不活地被赶出堡的小红,不禁怕得浑身颤抖.
「别紧张!放松……」
慕容春申看了,心中一痛,忙不迭地解释.「我只是将他送到薜神医的竹芦去.」
「你……你知道了?」
闻言,白翩然吓得松开了他的衣襟,倒退了两步.
慕容春申连忙冲上前,展臂将他柔软的身躯搂入怀中.感受到勾在腰际铁铸的手臂,慕容春申压倒性的力量,白翩然的身体彷如秋风中的落叶簌簌颤抖.
想象中的怒吼和暴戾并未到来,慕容春申只是紧紧地搂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别怕!我又没说要怪罪你.」慕容春申软言安慰他,十指在他的纤腰上抚过不停.
怕?怕什么?他还有什么好怕的?额上的伤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白翩然倏然地仰起头来.
「请你将兰芳还给我,我们可以立刻离开,不会再碍着慕容堡主的眼.」
闻言,慕容春申立刻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奇之色.「离开?为什么要离开?」
白翩然垂首看着地面,他的身子不颤抖了,柔弱的脸上亦泛起了倔强的神色,再次张唇瓣说.
「请你将兰芳还给我.」
不卑不亢的嗓音令慕容春申沉吟半晌,才缓缓地说.「你应该为他着想,他有病,留在薛神医身边会比较好.」
在理直气壮掩饰下的真心意却是:开玩笑!怎可以让那病夫再留在白翩然身边.
白翩然听了,知道他所言不假,白兰芳现在需要的正是薜神医的医术,绝不可以因一时意气而离开,只得咬紧唇瓣,忍气吞声.
慕容春申见他不再作声,知道已经说服了他,剑眉锐目顿时放松下来,薄唇在俊脸上拉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笑说.
「来!我带你去看点东西.」说罢即搂着白翩然的身体,如一阵清风,向主堡飞掠而去.
穿越绿叶成荫的庭园,雄丽的建筑,停了在风云楼前,慕容春申一脸神秘地推开寝室的大门.
「以后你就和我一起住在这.」
搂着白翩然在房中转了一圈,慕容春申指着室内的家俱说.「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想添置的都说出来,我会为你安排.」
白翩然的神色在此时变得惊疑不定,慕容春申……他到底想怎样?是最近太无聊了,又想起要玩弄他了吗?
想到这儿,身体又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战栗传到慕容春申身上,他连忙停下说话垂下头,看见白翩然拧起了柳眉,乌亮的凤眼内是惶惑不安,忙问.
「翩然,怎么了?有什么不满意吗?」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白翩然忍了多时,这时再也不愿意被他搂着,一手推开了慕容春申,眼如铜铃地看着他,眼神里孕满了深深的恐惧和戒备.
「我?」慕容春申听他如此一问,自然惊讶.
对他好,还会有什么目的吗?复又想起自己尚未对他解释清楚,就对他的态度突然改变,也难怪他惊惶不定.沉吟半晌,便说.
「你……唔……当年的误会我都查清楚了,确是我……错怪了你.」
他被李慕成一言惊醒之后,又以飞传书命在江南的部下找出戏班班主和黄交诚的仆人,证实了当年黄文诚确是觊觎白翩然,但未有得逞,一直耿耿于怀.
慕容春申早就相信了白翩然的清白,再加上辅证,心中真是后悔不已.
只恨当日出手太重,未至刑堂就将黄文诚打死了,要不是在严刑逼供之下,早就将真相逼了出来,又恨当年年轻气盛,眼里容不下一点尘埃.
所谓爱得深恨得切,他本来对白翩然是极好,捧了在手心之中,细细呵护,反目之后,就更是将他恨之入骨,厌恶他的无耻淫荡污了自己的耳目.
再想他年少已雄霸一方,身边美女如云不爱,偏偏被一个戏子骗了,心中的恼恨可知.是故才会被怒火掩了耳目,对白翩然百般嘲弄折磨.
[是我怪错了你]六个字一传入耳中,白翩然就浑身一震,呆若木鸡地伫立着,神智茫然.
慕容春申见他久久不作声,只觉心脏被吊到了半空,自己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他本来从没想过白翩然可能会不原谅他,但是此时却不得不担心了.虽感难以启齿,但犹疑了一下终于说.
「对不起!」
白翩然倏然清醒过来,凤眸之内闪烁着复杂莫名的光芒,看着慕容春申俊朗有如刀削的脸孔.
[对不起]这短短的三个字,他等了多久?
在无数个泪湿枕藉的夜里,回旋梦中,祈求了千万次,却偏偏在决定放弃的时候得到,天意弄人,何等可笑.想着想着,他的唇上当真泛起了一朵春花笑靥.
「翩然……」慕容春申眼,见他两靥生笑,只道他已经原谅了自己.刚才的歉言虽然难堪,却也不枉.
携起他的手,正要再说些山盟海誓,海枯可烂的承诺,还未开口,白翩然便将手自他的掌心抽了出来.
慕容春申一惊,见他脸色素净,眉宇之间平静如水,虽然不似有什么变量,仍然小心翼翼地探问.
「翩然,你……不原谅我吗?」
白翩然敛眉看着地上的花纹,躬身说.「不敢.」
慕容春申辨其神态,叹息一声.「翩然,我已经认错了,你何必……」
「我没有说要怪你,只是事情过去多年,在我的心中早就淡了.」白翩然摇头,嗓音悠悠道来.「时光如白驹过隙,情如离巢雏鸟,一去不复返.」
话中的决绝之意,令慕容春申心头一跳,蹙起剑眉,不安地抓着他的手,高声打断他的说话.
「我知道你仍然爱我,如果不是又怎会一直留在这儿.」
「但是……你不爱我……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一个出身好人家的儿女,当日你还会不会不听我的解释就认定我淫荡下贱……」
白翩然没有再将手抽出来,只是语气平淡地复述他想了很久,总结出来的事实.
「然后,我终于明白了……由此至终,在你心里都看不起我,所以一有事发生,立刻就落实了我的罪名,[下贱的戏子]就是你对我最真实的评价.」
慕容春申一听,手腕不自觉一紧,白翩然感到由掌上传来的压力,抬起头来,盈盈秋水看进他精光炯炯的鹰目之中.
「我相信你从来未试过半夜梦回,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可能在一开始时,你确实是将我放在心中,恨之入骨,但是,随着时日渐长,美女相陪,应该都将我忘得七七八八了…….如果不是我不要脸的亲近,勾起了你的记忆和兴趣,可能就是一辈子的老死不相往来.」
慕容春申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几次张开嘴唇,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深刻俊朗的眉目间泛满了被人说穿了心事的尴尬.
白翩然看了他脸上的神色,幽幽地叹一口气,环视四周壮丽中带着精巧的布置,只觉陌生之极,生了离意.
「我回去了.」
「翩然……」慕容春申忙收紧手臂,将他拉了回来.「即使你暂时不可以原谅我,也别离开,给我一个机会,住在这房间中.」
白翩然摇摇螓首,凤眼之内是澄明一片,粉色的樱唇吐出淡淡的嗓音.
「我不想再尝一次绝望的滋味.」说罢,即抽身而去,只余一个神色颓丧的慕容春申,还有空灵幽寂的嗓音回旋于空气之间.
烛光烧云半空紫,闲倚锁窗听风声,本来应该是一个难得的美好时光,但是配上耳边喋喋不休的吵嚷声,白翩然却只想叹气。
「混帐!」
慕容春申将手中的青瓷茶杯「啪!」的一声放到桌面上,指着杯口的小缺口,眉头紧锁起来。
「慕成,你看!这是什么破杯子?」
伫足在他身后的李慕成,伸长了脖子,看见杯上约有半片指甲大的缺口,在心中吐一吐舌头,不敢作声。
求助的眸光悄悄地向白翩然的方向飘过去。
无法漠视他的无助,本来立定了心不理会他们的白翩然只得摇摇头走过去,拿起杯子,将杯中的冷茶倒了。
「我房中的竹帘,桌椅和杯子都被你骂遍了……」
将新添的茶送到慕容春申面前,白翩然叹一口气说。「既然都不合心,为什么不回你自己的风云居去?」
刻意吵嚷了多时,终于逼得白翩然主动走了过来,慕容春申炯炯有神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狡黠,迅捷地抓紧白翩然捧茶的手。
「但是,你合我心。」
突地传来的甜言,令没有准备的白翩然双颊一红,忙不迭地向后退,但是体健力强的慕容春申只消轻轻一拉,就将他拉了入怀中。
跌坐在慕容春申膝上,白翩然不安地挣扎扭动起来,都一一被慕容春申制止了,蹙起形状姣好有如柳叶的眉头,转过头去,瞪着慕容春申俊脸上刺眼的笑容。
「你到底想做什么?」
目光流连在他眉心的幼纹上,慕容春申心疼地伸出指头,轻轻揉搓。「想你搬到风云居去,想你原谅我……」
「不可能!」白翩然断然打断了他的说话,同时别过螓首避开他的轻抚。
那种倔强的拒绝姿势,当众毫不留情脸的难堪,令慕容春申俊脸一沉,锐利如鹰的眸子里霎时泛起阴騺之色,左手在桌下捏得死紧。
由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寒气息,连站在后方的李慕成也感到了。
最近堡主为了盐货在安徽被劫一事,心情早就不好的了,每天来哄白翩然,又总是难堪收场,再这样下去,这座火山迟早会爆发。
胆战心惊地看着慕容春申气得在颤抖的宽肩,李慕成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两步,避免被卷入旋涡之中。
慕容春申神色阴沉不定地看着白翩然,白翩然亦勾起了凤眼回瞪着他。
感到慕容春申身上的怒气,他心中其实甚是惶恐,但是想到多年以来的委屈,虽然痊愈了,还感到疼痛的额角,姿态就不由得倔强起来。
他本身有的就是柔中带刚的性子,要不是当年也不会凭着一股勇气,千里寻慕容春申而来。这时他仰起小巧的下巴,向慕容春申瞪眼,柔弱的眼脸之上不觉就泛起了坚贞的线条。
慕容春申的眼睛在他脸上巡视了几回,洁白如梨花的脸蛋上所带的不屈与昔日在堡门前令他砰然心动的美丽神色是何等相似,心中不觉一软,凌厉的眼神亦随之放柔了下来。
修长结实的指头再次抚上白翩然眉心之上,温柔地,细心地为他抚去软去双眉间的警戒敌视。
千错万错皆由他而起,翩然要争的也不过是一口气,只要能令他高兴,退一步又有何难?
慕容春申突如其来动作吓得本来就绷紧得如同一条弦线的白翩然立刻向后缩去,但是他的腰身都在慕容春申掌握之中,又那里退得了?只得咬着唇,由慕容春申抚够了,再行停手。
由眉心传来的暖意,令白翩然本来孕满戒备惊疑的凤眸亦忍不住松懈下来,透过指间的空隙,向外偷窥起来。
慕容春申线条锋利的薄唇轻轻地勾起来,满脸专注,在飞扬的剑眉下刚毅的漆黑眼眸里写满了久久不见的温柔,白翩然突然紧张起来,只消慕容春申的指尖稍移,他的心就不规则地抽动起来。
好不容易慕容春申收了手,又凑近他的耳边,吻着洁白的耳垂轻声调笑起来,这次他铁定了心,任白翩然装得再冷淡,也是满脸柔情,嘴里吐出的皆是溶化人心的蜜意。
白翩然自忖寄人篱下,白兰芳的病也要靠他关照,一直默不作声地任慕容春申轻薄,及至丫环们送上晚膳,用完了,才说。
「堡主,我要休息了,请回吧!」
相等于逐客令的说话一出,慕容春申抬起头来,见白翩然表情木然地看着他,手却向门外指着。
他本来决心要留宿于此,但此时看白翩然的脸色却不免踌躇,回心一想,做事要时松时紧,收放自如,将白翩然迫得太紧了,也未必是好,沉吟了一会,便带昔李慕成乖乖地离开了。
临到门前,又顿了一顿,悠然转过身来,笑着说。
「我明天再来。」
目送慕容春申的身影走远,本来挺直身子伫立在房中心的白翩然倏然力量尽失,手脚酥软地跌坐在地上。
持续执迷了九年的情爱,现在再次展现在眼前,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可以拒绝多久?
天上的太阳已经升到中央,在阳光的投影下,玉白的脸庞显得特别柔和,用银簪束成发髻的黑瀑柔顺地伏在肩头,穿着薄红长袍的白翩然正倚在窗框,无所事事地数着枝头上的树叶。
平日的这个时辰,他可能正在打扫,为白兰芳煎药,或者偷偷上市集去,但是现在的寝室早有丫环打扫干净,白兰芳不在,而院后的石洞又被慕容春申封了起来。
环视静寂无声的院落,白翩然不可觉地叹了一口气,每一日他只可以无所事事地坐在房中,等待慕容春申的到来。这或许也是慕容春申要他屈服的方法之一吧?
而无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已经开始期待慕容春申来到时所带来的欢欣。
摇摇头,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丢了出脑海,白翩然缓缓地步入内室。
掀起绣花枕头,取出藏在枕下的一叠宣纸,指头沿着上面的笔划轻轻移动。几年来,白兰芳精神比较好的时候都会教他写字。
粉红的唇轻轻勾起,白翩然记得他央白兰芳教他这几个字时,还被他骂没出色呢!
白翩然闭上浓密的眼帘,在心中一横,一直,小心地描写着字形。突然,一把低沉动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看什么?」
细瘦的肩膀倏地一颤,白翩然受惊地睁开凤眸,第一时间将手中的宣纸收到身后,但是,慕容春申的反应比他要快多了,一只手横地伸出来,轻而易举地将他手上的纸张夺了过去。
「还给我!」
不理白翩然满脸紧张地要将纸抢回,慕容春申笑着将纸举到他的手触不到的高度。
「让我看看有什么秘密?」捉狭的笑意在看清楚纸上的墨字时倏地一敛,怔忡之间,一叠纸就被白翩然抢了回去。
眼看白翩然不安地搧动着如扇眼帘,抖着手,拚命地将纸捏成一团,收在身后,慕容春申回过神来,坐在床沿,紧紧地拥着他,以最轻柔的声音说。
「别收,我都看到了。」抬起他小巧的下颚,看进已经水光盈盈凤眼之中,慕容春申同时将被他捏成一团的纸团小心展平,每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字。
[慕容春申]四个字不是写得特别漂亮,但是歪歪斜斜的每一笔,都写出了一分情意。
满满的一页情,厚厚的一叠爱,令慕容春申的心中倏地盈满了感动和亏欠,小心翼翼地将脸埋在削肩和柔软的黑瀑之间,喃喃地说着。
「翩然,翩然……是我对你不住……是我对你不住……」
白翩然浑身颤抖,掐紧了拳头,不停地眨动媚惑的眼睛,努力地将快要滚下眼眶的泪水忍住,好不容易才从齿缝间迸了一句负气话。
「不关你事……」是他自己太傻,太痴……
「不是!是我错。」慕容春申抬起头来,伸出双手,捧着白翩然洁白的梨花双颊,乌亮的星目深深地看进他微红的美丽瞳仁之中,张开菱角分明的薄唇,向来自信的声音沙哑了,带着说不出的感性。
「翩然,我向你保证,什么姬妾,男宠我全都不要了,从今以后我只爱你一个人,只对你好。」
俊朗的脸庞向雪白的脸蛋缓缓地凑近,温柔的唇,许下承诺的热暖一吻,轻点在柔软的颊上。
在炙热的唇瓣碰触下,白翩然修长纤细的身躯抖了一抖,强忍多时的泪珠终于还是滚了下来,泪水痕划过柔软的脸颊,留下一道晶莹的水痕。
心……正砰然跳动……
「慕成,你看翩然会喜欢那一朵花?」
在盛日之下,头束银冠,穿深蓝长袍,双眼神采横溢,精神抖擞的慕容春申流连在花丛之间,指着眼前不同品种的鲜花,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犹豫不决。
「这朵吧!」李慕成陪他看了整个早上,早就看得眼花撩乱,他一问,立刻信手一指,只望早早离去。
哪知慕容春申看了他所指的那朵花一眼,便努起嘴唇,不屑地说一声「俗气!」又弯下腰在花丛间挑选起来。
李慕成隐觉嘴角一阵抽搐,又不敢开口说慕容春申半句,只得在心中暗暗咒骂。
慕容春申在花丛间左顾右盼,只觉红花红得太俗,白花白得太清,小黄花又不起眼,心中好是为难。
迟疑多时,终于将一朵半开未开的复瓣芍药折了下来,正要兴高采烈地跑到白翩然身边去,突然看见一名亲信由前方急步跑过来。
「堡主,有客人来了。」穿褐色布衣的中年汉子,在慕容春申面前停下并送上拜帖。
慕容春申接过拜帖,打开一看,单是帖下角[萧子文]三个字,就令他的眉头蹙了起来,口中问。
「来了多久?带了多少人?」
「刚到,只带了两个侍卫进堡。」
「唔!」慕容春申点一点头,将花小心地簪在襟前,便昂首阔步地向正厅行去。
穿过几重回廊,踏入正厅,两旁的太师椅中坐了三个身材壮硕的男子,慕容春申只是稍稍一看,就将目光凝聚在坐在左侧首座的青年身上。
他穿黑色武士服,四肢颀长,肤色黝黑,披散着满肩黑发,脸容清俊,傲然高扬的浓眉之下镶着一双炯炯有神的乌眸,散发出如剑的刺人光芒。
「萧庄主。」慕容春申暗暗打量的同时,亦不忘抱拳见礼,对方只是神态高傲地点点头,也称呼了一声。
「慕容堡主。」
慕容春申一掖衣摆,以一种极为潇洒的姿势在正面的紫檀木太师椅坐下。
「碧海山庄萧庄主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慕容堡主何等睿智,应该心知肚明。」萧子文的声音冰冷,语气亦如他锐利的眼神一样带着锋芒。
「如果没有猜错,想必是为了盐货一事。」即使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慕容春申仍然勾起了唇角,脸上展现出轻松自若的笑意。
萧子文看着慕容春申俊脸上的从容笑意,也露出一抹笑容,只是他的笑容却显得冷澈而带着挑衅的意味。
「正是!不见了盐货,我想知道龙腾堡打算如何向我碧海山庄交代。」
慕容春申不急不缓地拿起茶盏,润一润喉咙。
「萧庄主的消息好灵通,才一个半月已知道盐货被劫,还请宽限一些时日,待我将盐货找回来。」
他的说话中多少带了试探之意,想他龙腾堡雄霸一方,有胆量捋虎须的门派实在不多,而知道盐队路程的除了他龙腾堡中人之外,就只有身为买主的碧海山庄。
这些日子追查下来,种种迹象显示出碧海山庄有可能故意抢劫盐货,萧子文在此时此刻出现,更添可疑。
就不知道他的目的是盐货的利益?是打击龙腾堡的威名?还是其它?
萧子文心中对慕容春申是极之讨厌,但此时见他神态自若,亦不禁暗暗佩服,挑起眉头,冷声说。「盐货我可以不要,钱亦不需要你赔。」
此言一出,龙腾堡中人皆诧异,连慕容春申也是惊讶莫明,看着萧子文冷峻的五官线条,等待解说。
「只要你交出我大哥。」萧子文冰冷的眼神直刺慕容春申,眼内深藏的厌恶,似乎恨不得将他撕成两半。
「萧庄主的大哥?」慕容春申没有在意他眼中的恶意,只是拧起了眉头,在心中将堡中上下的名单翻遍,摇摇头,说。「堡中没有人姓萧。」
一直寒着脸的萧子文突然笑了一笑,清俊的五官上倏然泛起几分温暖,缓缓地说。
「他不姓萧,他姓白,叫白翩然。」
慕容春申立时蹙起了眉头。「我从来没有听翩然说过,萧庄主是他的弟弟。」
说罢,又打量了萧子文几眼,除了五官之外,只觉他给人的感觉是锋利如剑,与白翩然身上的柔和闲静绝无半分相似。
「没听过不代表没有。」萧子文脸上勾起一抹嘲弄,似乎在笑慕容春申根本不清楚他大哥的一切。
慕容春申的脸色立时一沉,俊朗的眉目之间覆上了一层薄冰。
「我带走大哥,盐货的事可一笔勾销。」
萧子文约在半年前得得知白翩然以男宠的身份住了在龙腾堡中,当时真如晴天霹雳,叫他不敢置信。
他本来在白翩然经常陪白兰芳去诊疗的大夫处布置了人马,打算等白翩然一出现,就和他相认。
想不到当时白兰芳的病情甚重,白翩然知道普通大夫不会有用,苦苦思索请出薜神医的方法,一直没有离堡。
等不到白翩然出现,他又开始派人潜入龙腾堡中,但是龙腾堡位居险地,又自成一国,试了多次仍然没有办法潜入。
萧子文心中的焦急真是难以形容,他与兄长自幼失散,好不容易有了他的下落,他却成为了别人的玩物。
想到自己在大难不死之后,被人收养,享尽荣华,自幼为了他负出良多的兄长却可能在龙腾堡中受尽了凌辱,自然是心痛得难以言喻。
他心中认定了慕容春申是禽兽不如之辈,也不屑与其和平交涉,是故想出了这个方法。
他笃定慕容春申会为了失去盐货的庞大赔款,和保全龙腾堡的声誉,将白翩然安全交到他手上。
此时,他以自信满满而孕满了厌恶的眸光看着慕容春申,心中暗忖:待我将大哥接了出来,若知道他受了委屈,必要你龙腾堡鸡犬不宁!
那知慕容春申冷啍一声,却不应话,反而别过头向身后的李慕成说。「送客!」
「慕容春申!」萧子文霍地站了起来。「你就不怕我碧海山庄向你追究失货的损失?」
萧子文生性高傲,他在背后煽动盐帮劫盐,为的就是败坏龙腾堡的声誉,以报复慕容春申押玩了他大哥的仇,再高调地将白翩然接走。
慕容春申冷笑着,也站起来,颀长的身躯倏然散发出沉重的气势。「离交货的最后限期尚有一个月,萧庄主也未免担心得太早了!」
在查出白翩然下落后,萧子文就对羞辱了他大哥的慕容春申恨之入骨,这时握紧了拳头,高声说。
「好!我就放长双眼看看一个月之后,龙腾堡如何声誉尽失!」说罢,即仰起下巴,拂袖而去。
看着萧子文的身影远去,慕容春申的神色更形冷峻,剑眉飞耸入双鬓之间,起的锐利双目,迸发出如箭的寒光。
「传书安徽,要贾永庆加紧搜寻,龙腾堡在邻近的一切资源都给他全权调动。」
慕容春申冷静地转动着头脑,将要李慕成完成的事一件一件地细心交代。「再吩咐下人准备行囊,明天我们就赶去安徽。」
李慕成一一应是,正要转身去办,慕容春申又语气严谨地交代了一句。「慕成,刚才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告诉翩然。」
李慕成拧起了浓眉,虽觉阻了人家兄弟团聚未免过份,但是也不得不点头。
将事情交代好之后,慕容春申便向堡后走去,一面走,一面在心中盘算着寻回盐货,还有萧子文和白翩然之间的事。无论萧子文说的是真是假,他和翩然间被阻搁了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进展,怎可让他介入。
想来那萧子文是近几个月才知道白翩然居于龙腾堡中,布了这一个局,以为他会屈服,让他带走白翩然。
慕容春申冷然一笑,如果萧子文好言相求,说不定他会给他见白翩然一面,但是,既然萧于文选用了这种强硬的方法,他自然也不会对他客气了。
而看萧子文对他满脸敌意,如果给他与白翩然相认,对他只怕没有好处。
幕容春申沉思之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白翩然所住的小院子,正要推门而入。一名穿着百蝶穿花深衣。满头簪花,眉目如画的女子刚巧从内而出。
她似乎刚刚哭过,眼角犹带泪光,见到慕容春申时,娇小的身子惊吓地震了一下,但立刻又垂下头,连见礼也没有便匆匆离去。
慕容春申看着她急步走远的身影,疑惑地蹙起了剑眉,步入门后,高声问。「她来做什么?」
白翩然没有回答,他正坐在窗前,用梳梳着柔软的黑发,不知道在想什么地将幽暗的目光凝聚在窗外的蓝天之上。
「翩然?翩然……」慕容春申叫了几声,白翩然才回过神来。
看着慕容春申在散落饱满的额前的墨发烘托之下英挺出色的脸庞,神采飞扬的五官,还有在绣功精巧的蓝衣包裹下岸伟矫健的身形,风流倜傥的气度,不可觉地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凤姑娘只是经过而已。」
经过堡中最偏僻的一角?慕容春申自然不信,但也只是随意地耸肩,没有说什么。
她来,大概是为了他要送她走的事。其实不单是她。
他已经决定了要遣散堡中的姬妾,男宠,以后专宠于白翩然一人。
如此一来,定可令白翩然重新信任他,接受他。慕容春申走过去,从后接过木梳。捧起青丝,小心地梳起来。
眼看柔顺的丝线在梳理下流露出完美光亮的瓤度,慕容春申更加用心舞动发梳。
居高临下地看去,见他垂着首,眼帘半钦地看着地,洁白的脸颊上是令人心怜的柔和线条。
放下梳子,从后将他搂了起来,坐了他的座位,让他坐在自己膝上,两人的身体相贴得几乎没有一丝空隙。
拔起襟上的芍药花,小心翼翼地插了在蝉鬓之上,含苞待放的芍药衬上他柳眉风眼,白得似雪的梨花脸上。好不漂亮。
「记不记得,初识的那一天,我亦为你簪花。」
白翩然叹一口气,伸手抚着眼角上像徽岁月流逝的幼纹。
「我老了,这花已经不衬我……」
「不!」幕容春申忙不迭地将他搂得更紧,说。「在我心中,你仍然美艳如昔。」
白翩然雪白的脸不可自制地红了起来,推又推不开他,只得垂下头,小心地绷紧着身心,避免露出半点柔软。
慕容春申修长的指头抚上他柔软的颊上。留恋不已地轻轻磨蹭,口中不经意地问。
「翩然。你家里有什么人?」
见慕容春申突然问起他家中的事,白翩然不竟奇怪,抬起头来。
「问来做什么?」
「没!」慕容春申朝他温柔地笑一笑。「我只是想……应该要好好关心关心心爱的人……」说起来也是惭愧,他竟然从来未关心过白翩然的家人。
那抹笑意又令白翩然羞红了双颊,十指紧张地绞紧了衣袖,缓缓地说。「没什么亲人了……」二娘和她的女儿他是提也不想提起。
「本来还有一个弟弟,只是……生死未卜。」想起不知生死的弟弟,白翩然难过地咬紧了唇。
一听白翩然果然有一个弟弟,慕容春申立刻打醒了精神,锐利的双目散发出万丈精光。
「他叫什么名字?」
「子文……我未改艺名之前姓萧,他叫萧子文……」白翩然提起弟弟的姓名,语末不禁沙哑起来。
「别难过……」慕容春申叹一口气,抬起他小小的下巴,果然看见艳丽的眼红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在眼眶内滚来滚去的,极是惹人爱怜。
盈盈的泪珠彷似枝头上的果子,引入采撷,慕容春申凑近唇,正要吻去美丽的泪珠,却被白翩然别过了头,
「别碰我。」用衣袖匆匆地拭去眼角的湿意,白翩然从慕容春申身上跳了下来,远远地逃了开去。
慕容春申惊愕地看着他敏捷的动作,目光落在他咬着粉唇,柔软而又倔强的脸蛋,无奈地摇摇头。暗忖:看来还有得等了……
「唔……」在辚辚的车声中,白翩然揉着眼,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不是早就看惯的景致,方形的顶盖,雕饰蔓草的小窗,颠簸的车身,都在说明他身在何地。
白翩然惊讶莫明地坐了起来,不安地抓紧了披身上的锦缎。
「醒了吗?」本来坐在案几前看羊皮卷的慕容春申一见他睡醒了,立刻就走了过去。
「这儿是……?」抬起满是疑惑的凤眼看着慕容春申,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白翩然明显地摸不着头脑。
「是马车,我有点事要去安徽,带你一起去。」慕容春申拿起放在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边为他穿上,边轻声解释。
「你……」闻言,白翩然不禁气昏了,捏着拳头说。
「我没有同意!」这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如此自我,问闻不问就将他带了上马车。
仿佛感觉不到白翩然的不满,慕容春申为他将最后一颗盘钮扣上,抚着刚毅的下巴,满意地欣赏起来。
用金丝绣了数十只蝴蝶的高领长袍,嫩绿的丝绸伏贴地显现出白翩然修长的身段,映衬雪白的肌肤,更觉娇艳。
慕容春申看了几眼,又觉不够完美,又从车上的八宝柜内取出一只缕金发箍,为他将凌乱的青丝束在头顶。露小柔美的五官。
白翩然一直咬着唇看着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拍开他的手,慕容春申轻巧地捉住他,将他接在怀中,轻松自若地笑道。
「乖……待我办好正事,可以陪你在安徽玩几天,轻松一下。」其实是因为萧子文扬言要带走白翩然,他思前想后。觉得白翩然留在他身边最是放心,才先斩后奏地在他熟睡时将他带出来。
「但是……兰芳……」白翩然蹙着眉,着急地摇摇头。
「放心!薛神医会好好照顾他。」
慕容春申一脸镇定地打消他的忧虑,白翩然听了他的语气。知道自己反对也没有用,只有赌气地咬紧了唇。不发一言。
慕容春申的脸皮之厚绝对出乎白翩然意料之外,只见他从后将白翩然的身子搂得紧紧,让他的螓首靠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捧着早就准备好的鸡粥。小匙小匙地喂他。
白翩然本来沉着脸,咬紧了唇,一口也不吃,但听他柔言软语地在耳边哄着,又觉不忍。缓缓地凑近头,微启粉唇,小口地吃起来。
那种乖巧柔顺的态度,不时由樱唇中露出的小截粉嫩,一顿早饭下来,将慕容春申的心引得搔痒难当,不时以一些小动作,刻意地碰上他粉嫩的唇上、身上。占尽便宜。
用过早饭,白翩然正想从他怀中逃开,躲到远远的一角去,那知慕容春申却不愿放手,反而将他带到紫檀木的小案几前,摊开一卷宣纸,又将笔架上的一枝狼毫放到白翩然掌心。
白翩然俜然地睁大了眼睛,在毛笔和慕容春申脸上来回巡视,慕容春申见他睁圆了眼睛的样子是少见的可爱,忍不住在他圆润的鼻尖上亲了亲,说:「你不是在学写字的吗?我教你。」
「真的?」白翩然的眼睛刹时光亮了,漂亮的凤眼上浓密的睫扇向上扬了起来,水亮的嗓音中藏着掩饰不到的喜悦。
「当然!」慕容春申笑着点头。看着白翩然兴高采烈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一着棋下对了。
心中得意之余,又他在脸上落下了几个蜻蜒点水的吻。
白翩然也顾不得他的亲蜜举动。只是在雀跃地思考着要学什么字,流连在宣纸上的眼光是充满了欢欣。
慕容春申也乐于见他高兴,便执着他素白的手,一笔一笔地教起来。一路上,马车颠肇赶路,写出来的字虽然歪歪斜斜,但是车厢之中却充满了和谐的气氛。
在慕容春申有心讨好之下,白翩然艳丽的脸蛋上总挂着浅笑,但是,偶尔在慕容春中转过头去时,白翩然钦下眼帘,探手入衣领内,抓紧挂在脖子上的半块玉蝴蝶,眸子内盈满了困顿。
赶了几天路,马车停了在安徽郊外一栋华丽的别院之前,院门早有安徽总管贾永庆带领下属等候。
慕容春申携着白翩然的手下了马车。简单见过礼后,便立刻问起搜索的进度。
约四十多岁,身材矮小,肥头大耳,双目有如铜钤,其貌不扬的贾永庆一听慕容春申问起盐货的事,便尴尬地垂下头。
「说起来惭愧,为了盐货的事,安徽的手足打了几场硬仗,几乎将参与劫盐的盐帮铲平了,又命人将安徽一带搜遍,但是盐贷的下落仍然渺茫。」
慕容春申不介怀地微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也辛苦了,之前受的伤都好了吗?」
「谢堡主关心,我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想像中的责备没有出现,反而被关心身上的小伤,贾永庆受宠若惊地抬起头,向慕容春申投以感激的目光。片刻后,又担忧地提起盐货的事。
「其实,盐货会不会已经被运离了安徽?」
「不会!盐的数量太多了,没可能不动声色地运走,一定还在安徽的某一处。」
此时,众人已走到书房,慕容春申伫足在墙壁上的丰皮地图前,仔细观看,又对身后的贾永庆下令。
「你派人去查清楚南方的碧海山庄的人在安徽联络过的人,出入过的地方。」
言犹未休,朗朗星目窥见身侧的白翩然打了个呵欠,忙停下威严的声音,凑近他耳边,轻声问。
「翩然,累了吗?」
马车颠簸,赶了几天路,白翩然身心早就倦透了,星眸钦地点点头。「有点累。」
慕容春中见他脸色苍白,神态疲累,正要陪他到厢房休息,白翩然却摇摇头推开他。
「请丫环带我去便成了。」幕容春申有正事要办,他实在不想打扰。
梨花脸上的善解人意令慕容春申心都甜了,他也不避讳被人看着,在白翩然的额上亲了一口,依然亲自携着他向厢房走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亲密,白翩然的脸立时泛起红晕,羞涩得忘记了推拒,一直随慕容春申带路。
在绿荫环绕下的西厢,雕粱画栋,极是华丽。白翩然倚在床头,目送慕容春申回书房。
看着他挺拔的身影离去,疲乏的身体倏然失去了睡意,素白的右手把玩着贴身收藏的玉蝴蝶。
指腹在蝴蝶粗糙的裂痕上,轻轻磨蹭,乌亮的凤眸之内满是复杂的光芒。
慕容春申的温柔令他神伤,时光不可以倒流,难道他和慕容春申之间可以如此轻易地重新开始吗?
怕闷着了白翩然,慕容春申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带着白翩然在别院中四处观赏。
虽然忙得不可开交,慕容春申仍然显得神采飞扬,双眉如剑,朗目似星,戴了鎏金发冠。穿上团花蓝袍,腰缠玉腰带,益发显得四肢修长,神态英挺。
白翩然穿上粉色的罗衣,用彩带将青丝束了长辫。如丝绸般光滑的墨发将肌肤映得份外洁白,柳眉风眼,秀靥朱唇明明应该是艳丽娇媚的容貌。看上去又有几分淡雅宜人。
两人一左一右地在回廓中行着,就如一对壁人。
方池水影薄,曲檀鸟声娇,白翩然走在仿如一条玉带的桥上,两旁动声的鸥歌传入耳中,鼻尖嗅到的是清新的花香,放眼所见尽皆园林美景,心情禁不住愉悦起来,连脚步也显得份外轻松。
郁抑了数天的心结,都被他暂时抛堵脑后,慕容春申见他勾起了唇角,也随之愉快起来,伸手将他搂着。
「心情好多了吧?过两天,我再带你到大街去热闹热闹。」
白翩然垂首不语,但心中也不免感动,幕容春申整天忙进忙出的,想不到也会留意到他的情绪。
眼角掠过箍在他腰际的铁臂,白翩然既想推开他的手,又觉得被他搂在怀中的感觉温暖得令他留恋,而缠绕他多时的矛盾如是,令他在万缕情丝之间苦苦挣扎不休。
幽幽地叹一口气,白翩然选择了忽视搂在腰上的手臂,随慕容春申走进备好瓜果,糕点的凉亭之内。
雕饰彩风的红瓦凉亭,翼然面临于白石所砌的水榭之上,慕容春申和白翩然各坐石桌左右。
兴致极好的慕容春申挥退了几个侍候的丫环,亲自挽起衣袖,为白翩然倒茶,送上削好的瓜果。
看他用比白瓷更洁净的手指捧着茶杯。凑近杯口,微启唇办,秀气地喝茶的模样,慕容春申就忍不住宠爱地笑了起来。
白翩然以为他在取笑他,脸颊上立刻就浮起了两朵红云,有点气恼地问。
「笑什么?」
慕容春申看他弯起了姣好的柳眉,噘着唇,神态中带着难得一见的娇瞠,心中的疼爱立刻就盈满了胸口。
「翩然……我好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白翩然听了一时怔仲下来,看着他洋溢着深情的眸子,脸上一连掠过好几个表情,最后才开口说。
「太迟了。」
「翩然,你别再怪我了……」
想不到他会拒绝得如此果断的幕容春申,先是沮丧地拢起前额的发丝,接着忍不住高声说:「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好不容易可以重新开始,为什么你偏偏要执着于过去?」
白翩然看他神色沉痛,也忍不住激动起来。「你说你爱我,我们重新开始,那其他人要怎么办?你有很多姬妾情人,如果你对我是真的,那对她们呢?都是虚情假意吗?」
尖尖十指抓紧了衣袖,白翩然终于将郁抑在心中多叫的说话发泄地吐了出来,整个人气力顿失地摊了在椅背上。
「原来是担心这个吗?」听了白翩然的怨慰,慕容春申倏然笑了起来,眸子中再次泛起了飞扬的动人神采,抓着白翩然的手,说:「放心!我说过要将她们全部送走。一个都不会留下来。」
拾起眼,看着他轻松自若的神色,白翩然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可悲。
「你……你知不知道?她们都将心放了在你身上……」
他的声音颤抖不安,想起上马车的前一日,凤姑娘到房里求他不要独占慕容春申,别叫幕容春申送她走的可怜模样,想起自己当年亦尝过被弃之如敞屣的悲伤。
「……你…怎么可以……」情伤之下,嗓音一片哑然,甚么也说不出来。
「那你想我怎样做?」照白翩然的意思解释,留她们是花心,不留就是薄情。看着近乎无理取闹的心爱之人,慕容春申用拇指下停抚着饱满的额头,全身都充满了无力感。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错的都是你……错的都是你……」言犹未休,眼角就浓下了几颗斗大的泪珠,将梨花脸蛋沾得一片湿润。
泪痕如刀地划过慕容春申的心口,他心疼得展开双臂,搂着白翩然的身子,让他将头埋在自己宽厚的肩上。
「你……这个负心薄幸的混蛋!你……」将脸蛋埋在他结实的肩膀上,白翩然仍然哑着嗓子,低声骂了起来,手亦捏成拳头,在他背上挝打。
「是!是……」慕容春申对他的斥骂和落在身上的拳雨采取放任的态度,反正是不痛不痒。而且……这些怨怼已经在他心中抑郁多时,好应该让他发泄一下。
白翩然哭闹了好一会,疲累地停了手,安静下来,软绵绵地靠在慕容春申厚实的胸口前低声啜泣,慕容春申正想说些动听的说话,好好安慰几句,一个人却不适时地走了进来。
「堡主!找到了,找到了……」高呼着走进来的李慕成和贾永庆,看两人匆匆分开,慕容春申又铁黑着脸看他们,也知自己出现得不合时。
李慕成立刻就不好意思地搔头,而贾永庆始终较为年长,首先开口说话。
「堡主,我们已经沿着碧海山庄的人出入的线索,找到盐货的下落。」
「在哪儿?」查了多时,终于有下落了,慕容春申立时双眼发亮,连他们煞风景的出理都忘得一乾二净。
贾永庆忙不迭地抱拳回话。「就在城北龙兴寺,有守卫驻守,我已经召集了兄弟,就等堡主下令。」
慕容春申叫了一声「好!」霍地站了起来,雄姿英发的模样,犹如一个正要点兵出征的将军
本来坐在一角拭泪的白翩然,听到他们要去做的事,吓得心口剧跳起来,抬头看着慕容春申英挺的脸庞,心中充满了不详的预感,慌忙伸出手拉着慕容春申水蓝的衣袖。
慕容春申垂下头看见几根白皙的指头映扯着他水蓝的衣摆,再落到他写满了忧心的梨花脸上。
「放心!」慕容春申拍一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抚。
白翩然摇摇头,更用力地扯着他的衣袖。
「别去!」适才的怨怼刹时烟消云散,只余忧心害怕,扯着蓝袖的手指用力得发白。
宠爱地抚着他紧张得发白的指节,慕容春申的俊脸上拉起了一抹自信的朗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听出其中的坚定自满,白翩然不得不松开手,敛下眼帘,浓密的睫扇在雪白的脸上落下柔顺的阴影,轻声说「要小心。」言下仍然是止不住的忧心仲忡。
又轻又细的嗓音传人耳中,却成了从未如此动听的仙乐,慕容春申感动得俯下身,将他搂了入怀,薄唇贴在玉白的耳边说。
「回来之后,我们再想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炙热的气息沿着圆润的耳珠,嫩滑的左颊,一直落到薄红的唇办上。
「想好后,你可别再拒绝我了。」暖昧的嗓音一顿,薄唇便覆了上去,一条灵蛇钻进娇嫩的肉壁内,狠狠地吮吸香甜的气息。
醇厚的气息,狂放激烈的吻令白翩然的头脑都昏昏沈沈起来,软绵绵地任他摆布,慕容春申又在他脸上亲了几下,便领着下属离去了。
白翩然好不容易在炙热的气息中回过神来,慕容春申已带着人远去了,他在凉亭中踱步多时,仍然无法抑制心中的不安。
真是没出色!
白翩然暗骂自己一声,却始终忍不住担忧,恨恨地跺一跺脚,双手拉起袍摆,向别院的大门跑过去。
慕容春申一去,将别院中的人手也带走了大半,红木的院门前只余两个下人拿着扫帚在青石地上打扫。
拉起衣摆,自翩然就那样托着头。静静地坐在石阶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的大道,期盼可以在第一眼看到慕容春申的归来。
一直等到天上星河转动,暮色苍茫,修长纤细的身形亦未有半分动摇。
院里的丫环看天色渐黑,见他就这样坐在门前实在不是办法,再三劝说,白翩然亦戚饥肠辘辘,才决定暂时放弃等待,回房去先用晚膳。
才踏人薰满兰香的西厢,变故便之生。
一道黑影在纱帐之后飞掠而出,白翩然倏然一惊「啊!」一只手掩着他的嘴巴,猛地一扯,便将他压了在床上
「别叫!我不会伤害你。」
黑衣人陌生的安抚声反而令白翩然加倍惊惶,不断地动手脚挣扎起来。黑衣人见他神态惊慌,忙拉下蒙脸的黑布,急急道。
「我是子文呀!大哥……你认不认得我?我是子文!」
子文?他是子文?
白翩然的手脚顿时僵硬起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眸,美丽的瞳仁在他黝黑的清俊脸孔,锐利如剑的眉目来回巡视,梨花脸上满是迷惘之色。
「大哥,这么多年没见,你真是不认得我了吗?大哥——」萧子文在厢房中久候多时,心中早就满是焦躁,再看他神情悯然,知道他认不出自己不得沮丧起来。
不过,也不可以怪他,当年白翩然离乡之时,他也只是一个不及他腰高的孩童而已。
白翩然看他气急败坏地叫着大哥,又垂下了眼角难掩沮丧的模样,突觉心头一暖,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你真是子文?」素白的手颤抖抖地伸了出去,指尖轻轻抚上他凸出的颚骨上。
「是!我是!」将他修长的手指,按在自己脸上缓缓移动,在萧子文激动的声音下,白翩然的神情亦突然激越起来。
「子文!你是子文……」在喃喃的嗓音之中,斗大如珠的泪自眼眶滑落脸颊。白翩然抖着手腕,环抱眼前比他要强壮得多的身躯。
「大哥……」萧子文回以强而有力的拥抱,眼眶亦热了起来。
「但是,你不是跌了下山崖吗?怎会……?」白翩然捧着他的脸细细察看,眼神又是心痛又是疑惑。
萧子文小心地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我让人给救了,他还收了我做义子,教我武功,对我很好。」
白翩然知道他这些年来过得很好,顿时松了一口气,又问:「你怎知道我在这儿?」
萧子文立刻就回答。「找!不停地找。」
萧子文创立了碧海山庄后,立刻就命人四出寻找自己唯一的亲人,在当年的戏班班主口中,得知白翩然去了北方,画了图像,一路循线而寻,好不容易才知道他在龙腾堡中。
其中困难,真是不可以轻易道出,只是现在时间紧迫,萧子文只随便说了两句,便携着白翩然的手向外走去。
「大哥,我先带你离开,其他慢慢再解释。」
白翩然一时摸不着头脑,傻默默地反问。「离开?」
「是!我带你离开幕容春申那一个变态的混蛋。」
慕容春申将白翩然带来安徽,正合他意,安徽别院的守卫远不及龙腾堡森严,他再利用盐货的下落引走了慕容春申和大半的守卫,轻易便带着部下潜入别院。亲自躲入了白翩然房中。
想不到白翩然迟了回房,萧子文只得匆匆地将他带走,免得慕容春申赶了回来,另生枝节。
白翩然一听他骂慕容春申是变态的混蛋,便知道他已清楚两人的关系,又得知他要带自己离开,脸色立刻青白交加,脚步亦疑滞下来。
「大哥,」萧子文感到白翩然的身形停顿,停下急促的脚步,回过头去,险上浮起淡淡的不解。
白翩然随着声音抬起头来,仰望他陌生而又亲切的俊脸,心中一片混乱。
慕容春申岸伟的身影,神采飞扬的双眼,贴在他耳畔吐出的温柔而又深情的声音,一一交映于眼前,白翩然倏地一抖,就要从萧子文掌中将手抽出来。
萧子文忙不迭地收紧手掌,将他抓紧一点,脸色稍稍沉下。
「大哥!你不是不想走吧?」难道他就甘心被人玩弄吗?
沉稳厚实的声音令白翩然浑身一震,拾起凤眼看一看他锐利如剑的清明双眼,倏觉惭愧,慌忙地再次垂下头。
萧子文立时便觉自己的语气重了,看他垂着头,眼帘低饮,肌肤如雪,乌丝如瀑散落削肩,是何等的纤纤柔弱,想起多年来他受的苦头,心痛地捧着他的脸蛋说。
「大哥,你随我走吧!让我照顾你。」
白翩然看他满脸真诚,又想起自己和慕容春中间纠缠不清的关系,幽幽地叹一口气,还来不及回答,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冷哼。
「你想也别想」
随着声音的响起,两道门板突然如纸糊的一样倒在地上。
声音一响起,萧子文已拔出腰间的配剑,剑尖遥遥指着门外尘土翻飞中的挺拔身影。
门外倏然之间灯火通明,响起了冲天的杀戮之声,十数随萧子文而来的黑衣人在远处持刀剑与守卫拚斗,在人数悬殊的情况下,被团团围住,正落于下方。
「慕容堡主回来得好快!」萧子文双眼骨碌碌地在门外转了一团,又将心思放了在慕容春申身上。
「哼!如果回来晚了,又怎见得到堂堂的碧海山庄庄主成为鼠窃狗偷!」慕容春申的眼光停在两人相携的手人,剑眉下的双眼差点就要喷出火来,厉喝一声。
「放开他」
「他是我大哥,要碰要摸都是名正言顺。」萧子文将白翩然的右手捉得更紧,言语间满是嘲讽。
慕容春申悄悄地捏紧了拳头,抑压心中的愤怒,转过头去看着白翩然,脸上满是柔情。
「翩然,过来。」
白翩然的眸光在两人岸伟的身上游几遍,终是拿不定主意,不知所措地绞紧了指头。
慕容春申眸光一沉,伤痛的光芒飞掠而过,白翩然适时看见,心头痛颤,正想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又想起多年来的委屈心痛,情热情冷,眸光倏然空茫,回复平静。
「你……让我随他离去吧」与其欲断难断,何不挥慧剑,一斩情丝,
「翩然……」慕容春申刹时控制不了地冲前两步,停在萧子文高举的剑尖之前,脸色死白一片。
反观萧子文勾起唇角,得意地笑了起来。
「听到我大哥的说话了吧?如果你还算是男人就别再死缠不休。」
尖锐的嘲讽,慕容春申置若罔闻,只是死命地看着白翩然梨花脸上的翦水双眸。
「为什么?」
「昔日的痴情在岁月流逝之下早已淡如水,多年来,我早就惯了没有你的日子……」白翩然用左手抚着挂在身上的半只玉蝴蝶,不敢直视他认真而深邃的眼神,垂下首,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而你亦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又何必勉强复合」
慕容春申在心中冷静地斟酌用语,小心地说服他。「翩然。你别再和我赌气了。你明明还爱我,我亦如是,我们之间根本就设问题。」
「我们的感情就好像这一件蝴蝶一样,只剩下一半,又怎可以重圆!」白翩然突然将玉蝴蝶从身上扯了下来,指腹留恋地轻抚着断口,轻声说。
「既已玉碎,又何必留恋!」接着,倏然抬头,凤眸一片清澈,将半只玉蝴蝶向慕容春申仍去。慕容春申在忙乱中接着,收在掌心,对他的倔强决绝感到一阵心颤。害怕失去白翩然的感觉,令他不惧跟前森寒剑锋又向前踏进了一步。
「翩然,我们是相爱的,记不记得我们在一起是何等的快乐?翩然……」
白翩然的双手轻轻颤抖,拚命地摇着头,要自己不去听他的声音。
萧子文怕他心神动摇,也不多言,右手画了一个剑花,将慕容春中迫退两步,刻不容缓地携着白翩然的手,向外跑去。
慕容春申握着掌中的玉佩,向后退去,白翩然的说话早就令他心乱如麻,再被剑光一映,在房中呆苦木鸡地看着掌中的半只玉蝶,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追着两人跑去。
展开轻功在回库中追逐,萧子文带了不懂武功的白翩然自然逃不过慕容春申的追捕,在后门就被他追上了。
慕容春申那容他带走白翩然,冷眼一扫门外萧子文的马匹,立时腾空向后翻了两个身位,挡在萧子文身前。迅速抽出插在腰后的紫金扇,金银的光芒同时闪过,叮叮当当的铿锵声响起,两人一言不发便打了起来。
白翩然被推了到一旁看着两人在狭窄的厢房中打了起来,慌忙高叫。
「别打了!子文……慕容春申……别打!」
他的声音仿佛成了令两人战意更加高昂的叱喝声,兵器交加得更加激烈。萧子文的剑在空中画了半个圆圈,向慕容春申小腹刺去,慕容春申将腰身向后一弯,再扭身侧打。
萧子文回旋步向左避开,剑如风雷疾刺其身后,慕容春申「嚓」地张开紫金扇,在腕上一旋,洒脱自若地将他的剑锋拂开。
任萧子文的攻势如何猛烈,慕容春申的金扇一开一合,总能潇洒避开,再行反击。久攻不下,萧子文心中焦急,运上了十成功力,借力晴空,利剑当头便劈。
慕容春申俊朗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同时运起最顶尖的内功,衣袍鼓了起来。「啪」的一声合上紫金扇,扇端在空中变幻三次,两人间的气流倏地成了旋涡,扭绞了萧子文的配剑,紫金扇以一种可怕的节奏向萧子文的咽喉刺去。
「不,不要!」白翩然眼看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人交锋,本已害怕得无以加复,此时,眼见弟弟身陷险境,忍不住尖叫起来。
他的声音传人慕容春申耳中,顿时令他迟疑起来,眼前的是白翩然的弟弟,如果杀伤了他,只怕白翩然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手心相连,他心中犹豫,紫金扇的去势亦不禁凝滞,萧子文身形一闪。立时便自真气形成的旋涡中跳脱而出。
此时,慕容春申的眼光落了在白翩然身上,见他脸色苍白如纸,柳眉下的一双凤眸盈满了泪水,不禁心痛,知道他爱惜弟弟,又何忍要他难过,便起了罢手之心。
可惜,萧子文却不知道他的复杂心思,一回过气来,提起利剑便向前疾刺,一心想将这辱他兄长的坏蛋置之死地。
慕容春申生了罢战之意,正将紫金扇收回身后,心神都放松下来,促不及防之下,就被他刺中了左肩,萧子文一击得手,感到慕容春申竞似无心戒备,亦觉胜之不武,剑尖只刺进半寸,便向后撤招,一道血箭由慕容春中身上喷射而出。
「啊啊啊——」白翩然倏然尖叫起来,修长的身子彷如受惊的兔子,不顾一切地向慕容春申跑过去。
青葱的藕臂正巧在慕容倒地之前将他托着,白翩然单膝跪在地上,惊惶不已地摇晃着满头青丝,手掌紧紧按着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泪流满面,通红的双眼内满是惊惶。
萧子文看到他的反应如此之激烈,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大哥。他死不去的……」
「别碰我!」白翩然猛地转过头去,喝斥一声,又重新放了在慕容春申身上。
萧子文惊觉他湿润的凤眼隐藏的怨恨之意,吓了一跳,又见他不停地哭着。才知道他对慕容春申的感情之深厚,心中不禁难受,静悄悄地驻足一旁不发一言。
「血……好多血……」白翩然用手按着慕容春申的伤口,眼看他肩上的蓝衣染上另一种颜色,吓得手脚颤抖,泪水流得更急了。
「放心,死不了的。」在失血之下。慕容春申虽然脸色苍白,但是表情仍然显得轻松自若。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轻声说。「不过……翩然,若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白翩然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镶在剑眉下的一双利眼,抖着声音说。「我原谅你……我什么都原谅你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慕容春申将他的手拉近了唇边,吻了一下,轻声说。「我爱你……」语末虚弱无力,竞尔失神过去。
白翩然浑身剧震,凤眼睁得浑圆地看着慕容春申神气尽失的身躯,连眼泪也凝聚了在死寂的空气之中。
——三个月后——
黄铜的八足香薰炉中的香烟绕缠满置檀木家俱的寝房,响起了一阵柔和的斥责声。
「你怎可以起来,快回床上去。」
一把怨叹的声音随之响起。「翩然,我躺得骨头都痛了,你让我起来一会吧!」
「不准!」白翩然竖起了柳眉,跺着脚,伸手扶着他回了床上。
倚在床头,慕容春申叹一口气,说。「翩然,你以前很柔顺的……」
白翩然的脸颊不好意思地虹了一红,红唇中吐出软绵绵的嗓音。
「我关心你……」想起早些日子,他脸色苍白如纸地卧在床上,白翩然就忍不住心中的着紧「我知道,小傻瓜……」慕容春申轻吻他微红的眼角,知道他对自己的关心紧张,心中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你以后都不可以受伤了」白翩然闭上眼睛,软软地靠在他怀中。当日他还以为他死了,害他流了那么多眼泪。
「当然!」甚容春申点点头,心中苦笑一下,如果那日他不是一时心软,又怎会受伤,还因为失血晕倒,真是有够丢脸的了。
不过,只是一点小受伤,就换得白翩然数个月来的细心照顾,倒也不枉。
慕容春申隔着袍服,摸上肩膀结了疤的伤口,偷偷地笑了起来。
莫说是离开龙腾堡的事他再也没有提过半句,现在,就算是他要出去一会,翩然也不放心。
慕容春申看着白翩然柔滑的发,心中正自得意,萧子文正巧掀起珠帘走进来,眼角向他不层地扫了一下,便向白翩然说。
「哼!我看他这种人死了比较好。」
白翩然一见他走下进来,立刻从慕容春申胸膛前起来,羞红着脸叫了一声。
「子文。」
萧子文背负双手,点点头应了一声。
「大哥。」接下来便用如剑的冷眼瞪着幕容春申,慕容春申不甘示弱亦回以冷眼。
空气倏地凝聚,白翩然夹在其中,只得困窘地垂下头来。几个月来,这两人一见面就是如此,总叫他手足无措。
萧子文知道他的为难,先叹了一声,说:「大哥,我要回山庄了,今日是来辞行的。」
为了白翩然,他留了太长时间了,是时候离开。
「子文」白翩然忙拾起头来,心中绝对不舍得这个唯一的亲人就此离开。
只是清楚他和慕容春申间的关系之差,挽留的说话自然是说不出,但是要随他离开吗?
转脸看着坐在床上的慕容春申,却是不舍。只得蹙起柳眉,用依依不舍的眸子凝视萧子文清俊的脸孔。
萧子文看着他眼中的不舍,心头亦有千般的放不下,走向前两步,捉起他雪白的双手。说:「大哥,以后你若受了委屈,就来碧海山庄找我,我一有空也会来见你。」
「子文……」白翩然紧紧地拥着他,晶莹的泪珠就那样滚下了雪色的脸颊,萧子文亦感动不已地回抱这个得来不易的兄长。
慕容春申看两人越来越是难分难舍,站了起来,分开两人。将白翩然拉了入自己怀中。
「呜……」白翩然早就哭成泪人,将头埋在他厚实的胸口前细细抽泣,莹芒水光将他的衣襟沾湿大片,慕容春申将手指插入浓密的青丝之中,小心扫弄,轻声安抚。
萧子文看他一脸情深意重,亦放下了大半的担心,抱拳一缉,向慕容春申无声请别,即决然转身而去。若再看白翩然的泪,他只怕会不舍得离开。
白翩然看着他的身影走远,十指抓紧了慕容春申的衣襟,不舍难过一时满溢心头。
「乖……别哭……迟点,我亦可以带你去见他。」慕容春申搂着他,柔声安抚多时,直到白翩然的泣声渐渺,身子的颤抖亦静止下来。
姣美的脸蛋就如在雨中被打湿的一朵雪白梨花,惹人心怜。
慕容春申用掌心疼爱地轻轻抚上湿润的泪痕,探手入衣襟中取出一物。
「翩然,你看。」白翩然应声看去。只见两条红线垂在眼前,各悬着半只蝴蝶。
瞪大了圆润美丽的凤跟,又惊又喜地伸出指头,捧起两半玉佩,将信将疑地合将起来,竟见两半白蝴蝶拼成一只,剔透的玉身中央,一条完美无暇的绿线展现眼前。
「你……?」丹凤眼内再次湿润起末,白翩然一眨不眨地看着慕容春申,艳丽如花的脸上布满了说不出的感动。
幕容春申笑了笑,知道自己遍寻美玉,请了巧匠为玉蝴蝶重塑半身的功夫没有白费了。
「连碎了的玉都可以拼起来,以后别再说我们的爱情不可以重圆了!」
在他极其动听的声音中。白翩然觉得自己脸庞再次湿了起来,玉蝴蝶的影像在眼中渐渐地模糊起来,沙着嗓音,说:「这始终……不是当日的那一只……是赝品……」
「是真的」慕容春申摇摇头,棒着他的险蛋儿说。「当日的我本着的是假情。今日有的是真心……所以,这是真的……」
深情的嗓音令人耳中,随之贴上唇办的炽热,在口中翻腾的浓烈气息,白翩然整个身子都酥软了,半睁的迷离凤眼,在朦胧之中,对上了慕容春申英挺的剑眉下精光炯炯的双眼,只觉自己的心神被吸入了他闪耀着各种神采的眼睛内,再也逃不开,逃不开……
本来软弱地垂在身侧的手提起,缓缓地回抱他宽阔的后背,心中认命地轻叹一声……情丝万缕,他早已陷了进去,无法逃离,亦只有顺从。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