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改编版第十五卷

第十五卷
第一章、两虎争雄
吕不韦尚未有机会说话,项少龙先发制人的大笑道:“痛快痛快!若仲父是要我和管大人中途罢手,那么末将怎也不会同意。我看场内亦没有谁人会同意。”全场各人立即爆起一阵釆声,支持项少龙不肯罢休的意向。呼叫声此起彼落,吕不韦这时就算说话也没有人听得到了。
吕不韦想不到项少龙公然不给他面子,摆明要和管中邪分出生死,心中暗怒,却又是无可奈何。说到底此事确由他一手策动,迫项少龙出手,那知项少龙如此厉害。连管中邪都屡屡落在下风。更教人吃惊是项少龙那种视死如归,以命博命的打法。他吕不韦明知项少龙活不到明天此刻,怎肯于此际白白赔上个管中邪?
而使他气恼的是项少龙竟棋高一着,不管他说什么话,都有理没理的先硬说他吕不韦是想中断比武。更使人人都觉吕不韦是怕管中邪会落败受伤了,这自然大大灭了管中邪的威风。管中邪虽明白吕不韦是一番好意。但在这种如火如荼的气氛下。知道假若退缩,那这一生休想再有颜面向项少龙公然挑战。大吼一声,并向吕不韦恭敬施礼。众人知他有话要说,倏地静了下来,所有眼光转移到管中邪身上。
管中邪脸容肃穆,平静地道:“末将明白仲父心意,是不想见到项大人和末将有流血场面出现。仲父请放心,项大人和末将只是切磋较技,点到即止。末将希望能继续与项大人比试。”各人立即爆起震天采声,知道好戏仍继续登场。
项少龙托剑含笑而立,心怀大畅。他终于克服了技不及管中邪的心理障碍。同时明白到若今晚都胜不过管中邪,那以后再休想嬴他了。最有利的因素,莫过于现在这可怕的对手总不肯和自己“同归于尽”了。试问以后还那来这种妙不可言的形势?
吕不韦脸色数变,知道再不能阻止比武的进行,同时想到项少龙下了拚死收拾管中邪的决心,不由暗中叹了一口气。事情发展至此,确是他始料不及。他求助的往朱姬望去,赫然发觉这秦国太后正痴痴迷迷地呆瞪着项少龙,完全看不到他的眼色,正把心一横时。鹿公适时振臂喝道:“政储君请指示比武该否继续下去。”
事情立即交到小盘手上,再由不得吕不韦作主了。亦等若当众掴了吕不韦一巴掌。小盘环视四周挤得水泄不通的秦人,眼睛亮了起来,出奇平静地道:“仲父请先坐下!”吕不韦亦是非常人物,哈哈一笑道:“各位误会了。这么精采的剑赛,我吕不韦怎舍得把它中断,只不过想挂个采头,谁若是得胜者,我就把女儿嫁给他好了。”此语一出,全场立即起哄,气氛更趋热烈。
吕娘蓉想不到乃父有此提议,呆了一呆,旋则霞烧粉脸,手足无措,不胜娇羞。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是欲拒无从。管中邪则双目精芒大盛。要知若胜的是项少龙,那吕娘蓉嫁他一事势成定局,纵使他明晚毒发身亡,日后吕娘蓉就算回复自由之身,亦势不再嫁给他这失败者。所以吕不韦此语一出,实迫得他今晚非胜不可,一时斗志昂扬,再不像先前的顾虑多多,认为不值得与对方以生死相拚的心情,立即一扫而空。
项少龙一直在留意吕不韦,见到他向杂在人群里围观的莫傲互打眼色,而莫傲则手指微动,向吕娘蓉指点,不由暗叫厉害。莫傲才智之高,确是不作第二人想,竟看出管中邪非是技不如他,而是少了全力拚搏的心。现下推了吕娘蓉出来,变成关乎到管中邪一生的得失荣辱,形势当然逆转了过来。
项少龙自加入特种部队后,多年来受到最严格的军事训练,心志坚毅无比,并没有因此泄气,反激起了更强大的斗志,微微一笑,望向小盘。小盘亦看出管中邪像变了另一个人般,浑身挥散着杀气,不过此时包括他在内都是势成骑虎,挥手喝道:“就如仲父奏请,两位卿家继续比武吧。”闹哄哄的声音立即敛去,全场肃静,目光集中在场中的两大剑手身上。
在旁观战的琴清、纪嫣然、荆俊等人更是大气都透不出一口来,只恨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不能插手或帮忙。管中邪脸容冷酷,两目神光若电,贯注在项少龙身上,手中长刃缓缓摆开要抢攻的架势,一时杀气腾腾。人人都感到他手中长刃透露出即会猛发的征兆,同时知道只要他出手,必是威猛之极。单是管中邪能使观者生出这种难以说明的感觉,巳可知他的气势是如何强大和清晰。
项少龙顿时感到自己的气势逊色一筹,心念一动,想起最重气势的东洋刀法,假若自己摆出那种架势,必能教从未见过东洋刀法的管中邪摸不清自己的剑路,达到使敌生疑的目的。当下双脚分开,不丁不八地傲然稳立,左右手握上剑柄,变成双手握剑,先朝前指向管中邪,再缓缓昇起,高举头上,作了个大上段的架势,倒也似模似样。
不但管中邪大感愕然,全场亦响起嗡嗡细语,显然对项少龙这史无先例的起手式,完全摸不着头脑。管中邪只觉无论自己如何进攻,对方的木剑势将由头上闪电劈下,且由于项少龙双手握剑,这一劈必是凌震天下,势若雷霆,一时间使他如箭在弦的一剑,竟发不出去。他的剑法最重气势,这一窒碍,使他如虹的斗志,立时削弱了三分。
项少龙知道对方中计,那肯放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冷喝一声,脚步前标,顶上墨子剑闪电般往管中邪劈去,使的仍是墨子剑法的其中一式,不同的只是双手握剑。管中邪知道退缩不得,但又不能厚颜学他般双手运剑,闷哼一声,运聚手劲,长击刃往上挑出,斜斜削往急劈而下的墨子剑去。
“噗!”的一声,墨子剑给挑得微弹了起来,岂知项少龙得机不饶人,竟趁势连续五剑像五道闪电般全力疾劈下来,震得管中邪蹬蹬蹬连退数步,若非他膂力确胜过项少龙。早就拿不住桩,给墨子剑狂猛的力道冲翻地上了。为项少龙打气的采声震天响起,场内占了七、八成的人都希望见到他们心中这位英雄得胜。
吕不韦和莫傲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想不到项少龙有此奇招,教膂力过人的管中邪完全发挥不出本身的优点。不过项少龙却也暗自心惊,因为管中邪长击刃反震之力,也令他非常难受。更兼对方用的全是卸力的抵御方法,虽似落在下风,但自己却比他更要耗力。若非自己用的是墨子剑这类重剑,想把他迫退半步亦甚为困难。
项少龙知道管中邪仍未看破自己的窘境,见好就收,哈哈一笑,往后退开,剑交右手,遥指着惊魂甫定的管中邪道:“管大人果是不凡,承让了!”管中邪大失面子。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冷冷道:“项大人占了上风,为何忽然收止攻势,是否腿伤发作了!”
项少龙乘机回气,微笑道:“管大人真懂消遣,我们又非真要分出生死,自然该有来有往,我攻你守,我守你攻,互展所长,为今晚的宴会助兴,也好让娘蓉小姐看清楚我们的本领。”众人见他两人虽停剑暂时罢斗,但唇枪舌剑,仍是继续交锋,均大感剌激,不觉有半点闷场。
管中邪输在因颜面受损而动了气,知道自已在言语上失了风度,忙暗自警惕,再不敢轻视这对手,微笑道:“既是如此,中邪只好奉项大人之命进击了。”言罢目光如电,罩视对方。项少龙心知肚明:管中邪不但膂力胜过自己,若论老练深沉,亦比他胜上一筹。尤幸自己连番施计,重挫了对方的锐气,否则恐怕早负伤落败了。
际此生死胜败的时刻,那敢怠慢,立即排除万念,凝神守志,无论动作和心灵都不露出丝毫破绽空隙,摆出墨子三大杀招的以守代攻,门户森严地静候对手的攻势。管中邪知道这是唯一挽回颓局的机会。最理想当然是漂漂亮亮的败敌于剑下,否则也要迫得对方进退失据,否则他就只好弃剑认输了。
一向以来,他均有信心可稳胜项少龙,但今晚交手以来,他虽未曾真败,却是连番受挫。使他强大的信心为之动摇,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围观者愈聚愈多,已过三千之数,但却不闻半点声息,从而可知现场的气氛是如何紧张凝重。
管中邪长击刃微微晃动,当气势蓄至巅峰时,双眉耸竖,大步前跨,一股彻骨的剑气,立即潮涌而去。项少龙雄立如山,虎目寒芒闪闪,使人感到他气势强如峭壁,绝不怕惊涛骇浪的冲击。管中邪再跨前一步,离开项少龙只有十步许的距离,气势更见强劲,冷然道:“项大人是否必要与小将分出胜败,好夺得美人归呢?”
项少龙心中暗骂,你管中邪确是卑鄙,明知自己并不甘愿娶吕娘蓉为妻,却偏这么说话,目的当然是见自己气势强大,故欲以此分自己心神,假设他项少龙想到嬴了便须娶吕娘蓉,争胜之心自然会因而灭弱,气势自是水退船低,大幅灭弱。这也是莫傲教吕不韦以吕娘蓉为彩注的毒计微妙之处了。所谓攻人者攻心为上,莫傲便是深明个中道理。
项少龙收摄心神,朗声笑道:“娘蓉小姐国色天香,管大人不正是为她全力求胜吗?”这两句话是针锋相对,只要管中邪想到他项少龙明天便要毒发身亡,能否娶到吕娘蓉巳是无关痛痒,而他管中邪却是输不起时,心神一分,就难以发挥全力了。
管中邪因心有所求,果然微一愕然,剑尖立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显是求胜之心大起,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项少龙不惊反喜,“嚓”地跨前一步,墨子剑似吞若吐,笼罩对手。这是迫管中邪于心存杂念时出手了,但因他仍是守势,故没有违反任对方主攻的承诺。众人见两人无论才智剑法,均在不同的层面上交锋,无不看得如痴如醉,叹服不已。
管中邪再无选择,清啸一声,长击刃化作一道精芒,电掣而去,直取项少龙脸门。这一出手,威势强猛无俦,有若风雷并发,看得众人连呼叫都忘掉了。项少龙正是要引对方提早发剑,这刻不慌不忙,墨子剑疾出如风,于严密封架中作反击。刹那之间,长击刃和墨子剑交击了十多记,“噗噗”之声,使人听得心弦震撼,狂跳不止,两人愈打愈快,众人眼花神摇,竟忘了喝采助威。
项少龙借着重剑的优点,使出硬封硬砍的打法,务要挫折对手的信心和锐气。墨子剑法除了三大杀招外,本是重守不重攻,以王道之气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最厉害是每一守式均暗含反攻之势,寓攻于守。使管中邪每一剑都难以尽展攻势,不能畅施连消带打的妙着。当年墨家钜子于元宗指点项少龙剑术时,只是虚晃剑招,便轻轻松松地迫退了项少龙,可知墨子剑法守势之妙。
项少龙刚才虽尽展智谋策略,说到底仍是对管中邪屡攻不下,难以取其性命。故退而求其次,利用墨子剑法以守代攻的妙着,既守且攻,在这情况下,只要管中邪破不了他的守势,还要应付他的攻势。那任何人都该觉得胜的是他了。最妙的是由于尚未真正分出胜负,那他就不用娶吕娘蓉为妻了。今晚项少龙为了应付管中邪这大敌,展尽智慧与浑身解数,在策略上确是无懈可击。
管中邪这时愈打愈心惊,别人看他长击刃旋飞似雪,劲气豉荡,威猛无俦,但他却心知肚明自已由于主攻的关系,力量损耗的速度远远快于对方,可是三十多剑后仍未能把对手迫退,这样打下去,力道尽时,就是对方再作凌厉反攻的时刻了。他乃剑道的大行家,心知不妙,故意手中剑缓了一线,露出空间,引对方反击。
岂知项少龙来自元宗的墨子剑法乃仁者的剑法,根本没有乘隙取敌的意向,虽明知是诈,仍没有把握时机立施反击。吓得管中邪汗流浃背,以为对方看破了自己的诡谋,气势顿时再弱了一分。四周的人终忍不住呐喊鼓噪,发出震耳欲聋打气助威的声音。“噗”的一声清响,管中邪终于无功而退,趁力竭之前收手,免得山穷水尽时,给项少龙的木剑夺掉小命。
项少龙并非不想杀他,而是体力方面也好不了多少;纵想反攻亦力有不逮。同时心中骇然,若管中邪可坚持多半刻,说不定败的会是自己呢。两人又成遥对之局。全场静至落针可闻。两人均难以忍藏地剧烈喘息着。
徐先长身而起道:“就让微臣作个公证人,此战就以不分胜败作罢,娘蓉小姐花落谁家就另作安排吧,”全场响起如雷采声,表示对这场精采的比剑叹为观止,久久不歇。
第二章、风两来前
项少龙回到席位时,受到娇妻和众人英雄式的欢迎。但他却知道自己的双腿仍在不受控制的抖动着,而无论体能和剑法,均逊管中邪半筹,之所以能一直领前,皆因战略合宜和得重剑之利,换了使的是血浪,此仗必败无疑,所以心中绝没有丝毫欢欣之情。对面的燕太子丹向他颔首示意,对他出手挫了管中邪的威风,表示感激。回到吕不韦一席的管中邪木无表情,默默接受吕不韦诸人的道贺。
不过他虽然自感颜面无光,但实质上他已成了王剪之外,第二位能与项少龙撷抗的高手,使他的身价顿然不同,有增无损。此时挤在四方的人仍是议论纷纷,不肯离去,朱姬见宴会的气氛乱成一片,便宣布宴会结束。项少龙待小盘、朱姬离席后,返回营帐。纪嫣然等为他检视腿伤,发觉渗出血水,忙为他洗涤伤口,换药敷治。荆俊仍兴奋地和赵致及乌廷芳讨论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战。
项少龙向纪嫣然问起滕翼,知他在宴会刚开始时起程了,叹一口气道:“管中邪确是高手,韧力惊人,我不是不想杀他,只是办不到。”荆俊笑道:“但他也奈何不了你。”
纪嫣然摇头道:“小俊错了,管中邪今晚落在下风的原因,只为开始峙他没有痛下杀手,以为项郎横竖活不过明天了,他怎肯甘冒众怒杀死项郎呢?”众人都听得心情沉重起来,这么说,管中邪虽未必可胜过项少龙,但至少该可与他平分秋色了。
赵致道:“别人却不会这么想,我看包括吕不韦和管中邪在内,都以为我们夫君大人因不想娶吕娘蓉,才在占尽优势时改攻为守,所以到现在仍摸不清项郎的虚实。”纪嫣然欣然道:“致致言之成理,总之这一仗对双方既有利亦有害,项郎要努力了,管中邪迟早会借吕娘蓉再向你挑战,假设你那种既怪异又快速的打法能更发挥威力,说不定管中邪终要败下阵来的。”项少龙心中大动,暗忖假若能铸制一把东洋刀,那就更有把握了。
此时在外当值巡视的桓齮匆匆回来,到了项少龙旁低声道:“高陵君的人开始移动了。”在小盘的王帐内,桓齮报告了高陵君叛军的情况后,正要说出自己的判断时,项少龙截断他道:“储君对敌人的调动,有什么看法呢?”
李斯露出赞赏之色,暗忖秦廷之内,恐怕最懂揣摩储君心意的就是项少龙了。项少龙却是心中好笑,他对小盘实在有双重的感觉。一方面,他是看着小盘由少长大的人,深明他的个性,更清楚他因母亲妮夫人受辱后性情大变,心中充满仇恨和怀疑,明白到生存之道,就是要掌握权力。即使是他最信任的项少龙,若事事都为他代劳作主,迟早会生出间题。
另一方面,是项少龙更知小盘将会是未来一统天下的秦始皇,威凌天下,故不期然地信任他的能力,不会像其他人般当他只是个未成熟的孩子。这两个因素合起上来,使项少龙对小盘既疼爱又尊敬,尽量予他更多发挥的机会。
小盘闻言欣然道:“桓卿家对敌情的掌握非常详确,应记一功,事后寡人当重重有赏。”桓齮大喜叩头谢恩,暗想跟储君做事确是不同,若同一番话向王剪说出来,能换来微微点头已喜出望外了,那有什么功劳可言。
小盘略一沉吟道:“高陵君既把人马沿河下移,看来仍不出火攻水淹两种手段,由于我们军力在叛军三倍以上,故他必须制造种种形势,使我们陷进乱局里,才有可乘之机。”桓齮见这未成年的储君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禁不住生出遇上明君的感觉,折服不巳。他那叹服祟敬的眼光,比任何拍马屁更有效力。纵是对他关怀爱护的项少龙,亦从未以这种目光看过他。
小盘信心大增,沉吟片晌后道:“可推知高陵君发动时,必是先使人烧自己的营帐,由于风势关系,且火又是往高处蔓廷,首先波及的就是木寨后的营帐,那时只要再对木寨内发射火箭,为了寨内太后和王眷的安全,必会仓忙往泾水撤去,以为渡过泾水之后,就可安全。”今次连项少龙都露出欣赏神色,这未来的秦始皇确是厉害,若有先见之明般可洞悉一切。
在发动火攻之时,高陵君只要使人在寨后的营帐和草地浇上火油,火起后就休想可扑熄了。假若完全不知道祸之将至,高陵君确有很大的成功机会。小盘续道:“高陵君的目标主要是寡人,所以他必使人扮作禁卫,隐在附近,暗中找寻下手的机会,那他就必须制造第二个混乱。”李斯和桓齮均知趣地没有答口,好让他把心中所想到的说出来。
项少龙故意道:“储君认为高陵君会运用什么手段呢?”小盘兴奋地道:“当然是水攻,那时高陵君将会在火势上风处虚张声势,好迫使我们仓皇率众逃过对岸,当人群争先恐后渡河之时,再在上游放下储满的水,夹杂着巨木,一举把四道桥梁淹没撞毁,假若寡人刚在桥上,那高陵君更立可奸谋得逞;如若不然,也可把我们的军力破成两截,首尾难顾,那时只要叛军顺流而来,以火箭同时往两岸发射,便可趁混乱形势登岸来行剌寡人了,里应外合下这计策不可谓不既毒且绝。”
桓齮忍不住赞叹道:“储君英明,小将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小盘立即飘飘然起来道:“那时只要吕不韦派几个像管中邪那样箭术高明的人,又使人潜伏水中,要射杀那个人不是易如反掌。更由于项卿家其时该是刚毒发身亡,都骑军群龙无首,于是吕不韦和管中邪更可在事后以护主立功,从于叛乱中身亡的鹿公、徐先等人手上把军权接掌过去,那时我秦室天下,就要落入吕家之手了。哼!”
三人当然明白小盘意思,吕不韦因为深悉高陵君的计画,届时自可要杀那一个人就杀那一个人,要提拔谁人就提拔谁人。功劳和权势全属他们的,罪衍就由高陵君这被人利用了也不知是什么一回事的糊涂鬼承受了。莫傲想出来的计策,确是高明得教人心寒。幸好他明天就要死了,否则项少龙迟早都会给他害死。这也是命运。否则就没有秦始皇了。
天尚未亮,田猎的队伍出发了。队伍里少了太子丹的人,不知是否因被吕不韦故意羞辱,故没有颜睑参加田猎,又或借此以作抗议。吕不韦神采飞扬地主动向项少龙示好和打招呼,当然因他认定了这是项少龙最后的一天了。
管中邪与项少龙碰头时,少了点往日信心十足,稳吃住对方的神气,却多了两分尊敬和三分惋惜。剑术到了管中邪这种境界,确是难寻对手,而像项少龙这旗鼓相当的对手,今晚便要“一命呜呼”,试问管中邪怎能不心情矛盾,为自己永无击败项少龙的机会而“惋惜”。
朱姬、琴清和纪嫣然诸女都在这早猎里缺席,由小盘之下至昌文君等人无不心神悠闲,虚应故事般打了些飞禽走兽,就收队回营。至于其他人不知就里,仍是在大草原上尽情放猎。
回途时吕娘蓉故意策骑来到项少龙身旁,瞪了李斯一眼,吓得后者忙借故后退时,才道:“项少龙,你是否故意不取胜,免得要娶你心内讨厌的人为妻?”项少龙大感头痛,这仇人之女的脾气既刚烈又反覆,既说明了不愿嫁给自己,更明知自己过不了今晚;偏又执着于自已是否讨厌她,但无论如何也可由此清楚她对自己非是全无爱意了,否则何须斤斤计较。
苦笑道:“非不愿也是不行也,严格来说我还算是输了。因为管大人确迫得我腿上伤口复裂,只不过我因怕失去争逐三小姐的资格,昧着良心不说出来吧了!三小姐可满意了吗?”吕娘蓉给他盯得俏睑微红,闻言先露出些微喜意,旋又神色一黯,垂下头来,咬着唇皮,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明白她正饱受良知的煎熬,更怕她忍不住告诉自己被下了毒一事,正要岔开话题时,吕不韦在前方挥手唤吕娘蓉过去,旁边还有莫傲,显是和项少龙有着同样的恐惧。
吕娘蓉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声,赶了过去。接着轮到昌文君来到他旁,眉开眼笑道:“嬴盈这妮子,不等我兄弟开口,自己就说非你不嫁了!看来项兄不管哪方面的功夫,都为我大秦之冠,我两兄弟对少龙实是非常感激。”项少龙真想不到一天之内既要和管中邪在校场上分出高低,遗要和他在情场上见过真章。不过这两场管中邪都落在下风,尤其赢盈大小姐更是没给他机会表现就判出局,这下够管中邪呕心很久了。
回到营地,项少龙刚安排了亲卫保护诸位娇妻,鹿公就遣人来找他了。到了鹿公帐内时,徐先、王陵和几位心腹将领正在密议,那败在周子桓手下的白充亦在其中。鹿公欣然着他在身旁坐下,亲切地拍他肩头道:“昨晚少龙的表现确是精采绝伦,杀得管中邪那家伙全无还手之力,又先发制人阻止那自居仲父的老贼中断比武,着着均占在先手。教人大为叹服,若你能领军沙场,必是无敌的猛将。”
王陵皱眉道:“少龙昨晚为何不趁机把管中邪干掉呢?若他今晚躲在暗处以冷箭伤人,恐怕我们这里有很多人会没命。”项少龙明白管中邪那两箭四鹏的绝技,已震惊大秦。而自己昨晚更成功营造了剑压管中邪的伪象,所以目下亦不宜说出自己根本没有本事杀死管中邪的真相,苦笑道:“我皆因腿伤复发,才不得不反采守势,至于管中邪无论箭术如何高明,都休想有发放冷箭的机会了。”
当下顺便将小盘对高陵君的估计说了出来,同时道:“今趟应敌之策,全由储君一手策画,我们只是遵令而行吧!”鹿公叹道:“老夫总共先后侍奉过我大秦五位君主,却无人及得上政储君般以弱冠之年,便显露出一代霸主的识见、手段和气魄。我大秦有望了,只不知老夫能否在有生之年,见到天下统一在政储君手上。”
项少龙听得心中欣慰,知道小盘由于这一段时日表现出色,又经证实了非是吕不韦的贼种,巳嬴得了秦国以鹿公为首本地传统和保守的军方将领竭诚效忠,只是这些筹码,巳可保他稳坐秦君之位了。徐先也赞道:“以政储君的年纪,不但事事合度,最难得是有胆有识,深藏不露,能在两位君主连续过世的危急之时,我大秦出了如此明主,确是我大秦的福气。”
王陵加入赞了两句后,道:“对付高陵君还容易,但由于有莫傲为吕不韦暗中策画,到时可能使出我们意想不到的手段来,确是防不胜防,为何少龙却不太把吕不韦放在心上呢?”项少龙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现在既对高陵君的布置动静了若指掌,吕不韦有多少人手,又全在我们的掌握内,到时莫傲更要毒发身亡,我则安然无恙。那在政储君的领导下,纵使孙武复生,亦难以为吕不韦挽回颓局了。”
徐先沉声道:“我们应否布下陷阱,让吕不韦露出狐狸尾巴,好把他乘机除掉呢?若证据确凿,蒙骜也要无话可说。”项少龙正大感头痛时,幸好鹿公道:“若要同时对付吕不韦,会把事情弄得非常复杂,我们恐亦应忖不来。现在蔡泽、王绾那批家伙,都靠往这他娘的什么仲父,一下吃他不住,给反咬一口,又有太后站在他那边,好事恐怕要变成坏事。老徐你最好多点耐性,莫忘了杜璧那方的势力亦是不可小觑呢。”
王陵道:“现在蒙骜领军在外,他对吕不韦是死心塌地,若闻变造反,又或拥东三郡自立,我们便麻烦了。”徐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坚持下去。项少龙愈来愈明白什么叫命运了。明明眼前有个可杀死吕不韦的机会,偏是动弹不得。
众人再商量了一些细节后,鹿公、徐先和王陵三人齐往谒见小盘,而项少龙为了怕惹人注目,没有随行,迳自离开。刚出了营地,迎面过上鹿丹儿和嬴盈二女,两人应是今早田猎时大有所获,故趾高气扬。见到项少龙单身一人,俏目都亮了起来。
鹿丹儿顽皮地施礼道:“大剑客你好!”嬴盈因主动说要嫁他,现在见到神情有点尴尬道:“我正想找你。”转向鹿丹儿道:“丹儿!先让我和大剑客说几句话好吗?”
鹿丹儿不依道:“你不能把他霸着哩!”又捂着了小耳朵嗔道:“快说吧!”
嬴盈拿她没法,拉着项少龙走开两步,低声耳语道:“人家现在都是你的人了,可是你先别声张,择日再正式来我家提亲,尤其别让丹儿知道,她会笑人家的”!项少龙暗忖你这时脸皮倒薄了,之前那副刁蛮霸道样子到哪去啦?没有好气地盯了她一眼。嬴盈顿足道:“不要想歪,人家只是不想太早被知道而已!”
项少龙故意叹道:“原来赢大小姐以前的刁蛮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就老实承认被我床上和场上的真功夫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马上嫁到我家来不就好了。”嬴盈被他调侃的整张脸像煮熟的虾子,鹿丹儿正好冲了过来,扯着项少龙道:“来!我们到河边钓鱼,今天不知是否所有人都失常了,连小俊那头顽猴都说没空陪我们,由你项大人来代替他好了。”
项少龙纵是有闲,也不想和她们鬼混,何况现在情况是每过一刻,就多分紧张,说尽好话,才脱身逃了。
第三章、大快人心
午前时分,出发田猎的队伍陆续回来,自然有一番热闹。禁卫军和都骑军,前者主内,后者主外,默默地进入戒备的状态,以应付即将来临的动乱。当然不会让人见到大规模的调动布置,以免打草惊蛇,把高陵君的人吓走了。荆俊成了小盘的探子头头,以来自乌家精兵团的亲卫,组成一个笼罩营地内外的侦察网,监察高陵君和吕不韦等人的动静。
这个侦察网仍是处于半静止的状态,因为任高陵君如何胆大妄为,亦绝不敢在晚猎前人人整装以待时,前来偷袭。兼且若在白天烧营,只是笑话闹剧一场而已。
午膳在平静的气氛里度过。有资格参加晚猎的人,都到营内小休片刻,好养精蓄锐。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当号角声响,田猎的队伍奉召到王营前的主骑射场集合时,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小盘、朱姬偕一众大臣,在看台处检阅前往西狩山晚猎的队伍,看着精神抖擞的参加者逐队开出,知情的人无不感到那山雨欲来前的压力。嬴盈等一众女儿军,亦随大队出发去了。
太阳逐渐往西山落下去。营地的灯火亮了起来,炊烟四起,木寨内更见热闹,禁衡在准备晚宴的场地和食物。此时太子丹和从属突然离去,返回咸阳。这一着出乎吕不韦意料之外,但仍没有惹起他的警觉,只以为他因昨晚手下受挫,故没有颜面参加今晚的宴会吧了!
暮色苍茫中,行动终于开始。首先调动的是由桓齮指挥的都骑军,部分悄悄渡过泾水,在两岸高处的隐蔽点布防,所有人均不准离队,以免泄漏风声。营地内的禁卫军,则暗中加强了对王营的防守。
荆俊的侦察队伍活跃起来,营地内外尽在他们耳目的严密监察下。这批人曾受过项少龙这精通间谍侦察的人的训练,对这并不算困难的任务自是驾轻就熟。进入晚宴场前,项少龙、鹿公两人,站在木寨外的斜坡顶上,感受着原野的长风朝泾水吹去,看着落日下昏茫的大地,都大感兴奋。
鹿公叹道:“白起之后,我大秦便再无天资横逸的勇将,现在终于有了少龙,我亦老怀大慰了。”项少龙汗颜道:“鹿公切勿夸我,来秦之后,我尚未曾正式领军出征,何堪鹿公赞赏?”
鹿公笑道:“小处观人,最见真章。当年白起初出道时,亦像少龙般大小事情无有遗漏,人人折服,将士用命。少龙虽未正式征战沙场,但既能令上下人等均乐意为你卖命,这正是作为一个名将的基本条件。”顿了顿道:“为将之道,首要治兵,只看少龙现在悠悠闲闲的样子,便知你深懂将帅之道。所谓纪律不严,何以能整?非练习娴熟,何以能暇?若非既整且暇,何以能百战百胜而无敌于天下乎?只看这几天少龙好整以暇的样子,就使我想起当年的白起了。”
项少龙听得呆了起来,鹿公这番话确是妙论,即使当年在邯郸对付赵穆时,自己因为手下既有滕翼、荆俊这两位兄弟班的猛将,精兵团又是训练精良,兼之赵穆府内更有刘巢等伏兵,定下计策后,确是好整以暇,只是没有想过这是当名将的条件吧了!孙子兵法中的“择人而任势”,怕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鹿公谈兴大发道:“天生贤才,自是供一代之用。不患世无人,而患不知人;不患不知人,而患知人而不能用。只看少龙先后向储君推荐李斯、桓齮,又对王剪另眼相看,便可知少龙的眼光是如何高明了。这方面恐怕白起都要逊你一筹呢。”项少龙暗叫惭愧。这时手下来请两人到寨内赴宴,遂结束谈话。太阳终消没在西山下。莫傲的死期亦快到了。
宴会的气氛仍是热烈如常,高陵君当然是随便找个藉口没有出席。纪嫣然诸女全体来了,与琴清共席,她们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情前来,况且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木寨之内了。包括小盘在内,所有公卿大臣仍是全副猎装,这最后一天的宴会,依惯例将会通宵举行,以等待晚猎的队伍在天明前赶回来。荆俊、桓齮、昌文君各有任务,都没有在场。
小盘意气飞扬,两眼神光闪闪,显是在非常亢奋的状态中。吕不韦同样神采照人,不住向朱姬敬酒谈笑。不知是否想亲眼看着项少龙毒发身亡,又或不须再隐藏身分,莫傲亦有出席宴会,与鲁残和周子桓等居于后席。坐在吕不韦和管中邪间的吕娘蓉一直低垂着头,没有往项少龙望来。
当一群挑选自禁卫的高手表演了精釆的剑舞后,热烈鼓掌声中,荆俊的得力手下兼同村兄弟荆善来到项少龙后侧,低声禀告道:“高陵君的人开始把火油浇在寨后的营帐外,俊爷故意派人在附近巡逻,教他们只能在有限的营帐间做手脚。”项少龙低声道:“吕不韦的人有什么动静?”
荆善道:“吕不韦的三百家将逐一离开营地,潜往泾水去,俊爷估计他们仍是采取在水中伏击的策略,当桥被冲断后,兵慌马乱之时,他的人自可为所欲为了。”荆善走后,项少龙向身旁的昌平君道:“兄弟!是时候了!”
昌平君和他交换了个兴奋的眼神,悄悄退席,另一边的李斯移近到项少龙旁,低声道:“看吕不韦的神色,似奇怪你的毒怎仍未到发作的时侯,嘿!真是有趣之极。”顿了顿续道:“不过我仍不明白,吕不韦任得高陵君的人胡作韭为,不怕玩火自焚,连自己都给人干掉吗?”
项少龙这时看到周子桓和鲁残先后溜走,微微一笑道:“首先高陵君的手下中,必有吕不韦派去的内鬼,使吕不韦对高陵君的行动了若指掌,其次吕不韦身边虽只得数百人,但他另外的一批手下却可趁混乱掩来此处进行阴谋,加上到时我该已身亡,管中邪乘机把指挥权抢过去,那只要吕不韦傍在太后和储君身旁,又有莫傲给他出主意,谁能不听他这仲父的话呢?”再一叹道:“不冒点险,怎会有好的收成?”
李斯忍不住笑道:“如此复杂的情况,我确是想都未想过。嘿!你看储君的精力多么旺盛,昨晚最多只睡了两、三个时辰,今天又忙了整天,现在仍是那么神气,先王比他差远了。”项少龙心中同意,能成大事者总是精力过人之辈,否则那有精神办事和应付各方面的压力。小盘既是秦始皇,当然是精力比一般人旺盛多了。
管中邪这时离开席位,绕了个圈去找嫪毒说话。项少龙差点想派人去偷听,但终按下这强烈的冲动,同时想到不知吕不韦今晚的刺杀名单里,嫪毒是否榜上有名呢?
荆善这时又来道:“依据灯号传讯,高陵君藏在上游内密林的人巳把巨木和筏子推进水里,只要营地火起,立即会配合攻来。周子桓和鲁残两人一个到了泾河去,另一个则离开了营地,看来是要与另一批吕不韦的手下会合,俊爷已使蒲布去跟踪他,若有异动,立杀无赦。”荆善走后,项少龙侧身向李斯道:“是时候了,李大人去知会储君,我则过去找吕不韦搅玩意儿。”
两人分头行事,昌平君这时布置好一切后回转头来,碰上项少龙道:“所有王族的内眷都被撤至安全地方,一切妥当,现在我去保护太后和储君,少龙小心了。”两人对视一笑,各自去了。项少龙绕了个圈,首先来到管中邪和嫪毒处,微笑道:“两位大人谈什么谈得这么兴高采烈呢?”事实上两人都是神情肃穆,没有丝毫兴高采烈的味儿,闻他这么形容,均知项少龙话里有话。
管中邪尴尬一笑道:“没有项大人在,说话总不够劲儿,来!我们喝两杯去!”这一席设于吕不韦下首,隔离了三席,但由于项少龙、管中邪和嫪毒都是身形雄伟,引得正和朱姬说话的吕不韦讶然望来。项少龙举头望往天上的一弯新月,摇头道:“今晚明月晦暗,最利偷袭,我身负保安之责,不宜喝酒,这两杯管大人还是饶了我吧!”以管中邪的冷狠深沉,仍禁不住脸色微变。
嫪毒显是毫不知情,笑道:“有项少龙在,谁敢来偷营,必要栽个大筋斗了。”项少龙暗忖不趁此时挫挫管中邪的信心,更待何时,语重心长的道:“世事的离奇怪异,往往出人意表,人算哪比得上天算,管大人以为我这番话还有点道理吗?”
管中邪大感不妥,脸色再变时,项少龙含笑去了。项少龙朝吕不韦和莫傲走去。心中百感交集,思潮起伏。自松林遇袭后,他一直处于绝对下风,纵有千般怨恨,只有硬压在内心深处。到乌廷威间接被吕不韦害死,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庄襄王一命鸣呼时,他最期待的事就是把利刃捅进吕不韦肚皮内的一刻。
可是由于知道吕不韦“气数未尽”,热切的期待遂变成了深刻的凄痛。使手段令吕雄掉了官,只稍泄了积在心头的少许恶气,仍未有较大快慰的感觉。但今趟不同了,因为死的会是莫傲。假若没有莫傲,吕不韦会否以这样毒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尚在未知夕数。所以莫傲实乃罪魁祸首。今夜之后,他再不会对吕不韦客气了。只有放手大干一场,才能令他捱到小盘加冕的一天。而在莫傲死前,他定要把吕不韦和莫傲尽情戏弄一番,就当是先讨点欠债好了。
想着想着时,来到了莫傲那一席处。坐在前席的吕不韦和吕娘蓉讶然回头往他望来,前者堆出笑容道:“少龙快来和我喝酒?”朱姬的美目亦向他瞟来,见他神情肃然,大感奇怪。管中邪追在身后来到项少龙身旁,见他冷然盯着莫傲,脸色再变。
此时宴会中各席闲互相斗酒谈笑,气氛融和炽烈,而鹿公、徐先、王陵等巳接到暗号,遂逐一溜掉。小盘则神态自若,与朱姬亲热说话,但两人眼光都定在项少龙身上。项少龙目光扫过吕不韦和吕娘蓉两人,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我今趟过来,是要向莫先生表示谢意。”以莫傲的才智,仍测不透项少龙话里玄机,但总知不大妥当,愕然站了起来,一睑茫然道:“项大人为了何事要谢莫某人呢?”
秦人的宴会,轻松随便,不少人便是站着闹酒,所以三人虽站着说话,兼之又是后席,所以并不瞩目。朱姬和小盘停止了说话,竖起耳朵来听他们的对答。吕不韦也感到那异样的气氛,捧着酒盃长身而起,移到他们中间来道:“少龙要谢莫先生什么事呢?我也心急想听听呀!”
项少龙看了睑色凝重的管中邪一眼后,从容道:“首先要谢的就是莫先生使醉风楼的伍孚先生赠我以飞龙;日后项少龙必以之驰骋沙场,以纪念莫先生馈赠之德。”“当!”吕不韦大手一震,酒盃滑落地上,跌成碎片。三人同时色变。
项少龙看着地上的破碎酒盃,哈哈笑道:“落地开花,富贵荣华,好兆头,谨祝仲父长命百岁,身体安康。”这几句话一出,不但吕不韦等吃不消,连朱姬都花容剧变,看出了个中不妥。莫傲惊疑不定地道:“伍孚楼主赠项大人宝枪,于我莫某人究竟有可关系?”
吕不韦脸色沉下来,刚才项少龙祝他长命百岁,摆明是反话,但念在他命不久矣,当然不会蠢得在朱姬和小盘面前和他冲突。邻席的蔡潭、王绾等人,开始感到他们间异样的气氛,亦停止交谈,朝他们望来。小盘知道项少龙在给他制造机会,借口如厕,遁了开去。
吕不韦等非是不知小盘离开,只是项少龙语出惊人。使他们再无暇去理这之外的事。项少龙双目寒光一闪,盯着莫傲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只说伍孚赠我飞龙,却没有说是枪是剑,为何莫先生却知飞龙是宝枪呢?”莫傲愕然以对时,管中邪沉声道:“项大人第二件要谢莫先生的,又是什么事呢?”
项少龙仰天笑道:“当然是归燕小姐深情的一吻了,莫先生尝惯美人香吻,当然比小弟更知个中的滋味。”吕不韦三人因控制不住,同时脸色大变。莫傲终是才智过人,倏地摸着喉咙,大骇道:“你……”
项少龙仰首望天,喟然道:“时间差不多了,莫先生一向精于计算,对自己的生时死忌当不会有失误。”接着双目射出两道寒芒,罩定莫傲,一字一字道:“算人者人亦算之,莫先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吕不韦冷喝道:“少龙!”项少龙冷然与他对视,沉声道:“周子桓和鲁残两人到那里去了?现在外面形况混乱,不要被人错手杀掉就好了。”
吕不韦脸容再变,暴喝道:“项统领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呀!”莫傲脸色剧变,两手紧握喉咙,“呵呵”的说不出话来,两眼射出恐惧的神色。管中邪抢前把他挽着,骇然道:“什么事?”
莫傲摇晃了一下,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流下,嘴角逸出血丝,形状可怖至极点。项少龙向管中邪道:“管大人最好不要离开这里,否则莫怪我以军法治你以擅离职守之罪。”再转向吕不韦淡淡笑道:“今晚月色暗晦,仲父走路过桥时小心点了,别被流箭射到了。”当莫傲倒入管中邪怀内时,项少龙早昂然远去。
火光和喊杀声同时由木寨背河一方传来,小盘接位后的第一次叛乱终于开始了。
第四章、初试啼声
与会的数百公卿大臣、王族眷属正慌惶失措时,小盘在徐先、鹿公、王陵三名大将陪同下,威风檩凛的回到场地,大喝道:“高陵君叛乱作反,寡人立即亲自出战,尔等各人留在原席,待寡人收拾了乱贼后,再来和各位卿家喝酒。”众人虽闻阵阵喊杀火烧之聱,但只局限在寨后远处,更见周围的禁卫军阵容整齐,心下稍安,齐呼万岁。
朱姬长身而起,瞥了脸无血色的吕不韦和呆抱着毒发的莫傲的管中邪一眼,颤声道:“王儿!这是什么一回事?”小盘冷然道:“太后放心,一切有王儿处理,人来!先扶太后回营休息。”
朱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宜再向这个莫测高深的儿子追问,茫然在内侍宫娥禁卫簇拥下,回营去了。小盘转向吕不韦道:“仲父和三小姐受惊了,请到寡人帐内小休片刻;乱事敉定后,寡人再请仲父出来喝杯祝捷酒。”吕不韦有点不知所措地望向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的莫傲,十多名禁卫来到他处,请他到王帐歇息。
此时上泾水方向传来隆隆水响和巨木撞桥的可怕声音,更把紧张惶惧的气氛推上了巅峰。不过看到小盘指挥若定,胸有成竹的样予,众人又稍觉安心。吕不韦知道如若违令,立即是人头落地之局。颓然一叹,回头再看了管中邪和莫傲一眼,才与吕娘蓉随禁卫去了。此时禁卫已准备好战马,小盘再安慰了群臣几句,在鹿公等大将和禁卫前呼后拥下,昂然跨上战马,蹄声轰隆中,驰出木寨去。莫傲此时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管中邪只觉全身发麻,首次感受到与项少龙对敌的可怕感觉。今晚他们已一败涂地,现在吕不韦和吕娘蓉父女等若给软禁起来,自己更成众矢之的。假若离开席位,周遭的禁卫军将群起攻来,把自己乱剑斩杀。同一时间,他知道鲁残和周子桓已完蛋了,项少龙绝不会放过他们。
火势刚起时,昌平君兄弟便率领伏在两旁的五千禁卫军,杀进高陵君的营地,擒杀叛党。救火的队伍早预备了沙石,覆盖在草地树丛之上,隔断了火势的蔓延。高陵君潜进来的三千多人,被禁卫重重围困,打一开始就成困兽之斗,陷于一面倒的形势里。荆俊则领着二千都骑军!把由鲁残接应而来的近千吕不韦家将截个正着,先是一阵骤箭,射得他们人仰马翻,接着再由两旁杀出,下手当然绝不留情。
这时四道木桥均被撞得中分而断,乘筏随水而下的高陵君叛兵,被伏在上游两岸由桓齮率领的五千都骑军以矢石作居高临下的截击,登时溃不成军。木盾虽可挡开劲箭,但那堪由投石机弹出的巨石,兼且河道上无险可守,数百条木筏被打沉近半,其余匆匆靠岸,给深悉兵法的桓齮率人斩瓜切菜般杀了。小盘则纵横于两个战场之间,以灯号指挥进退!一派威凌天下的“小霸王”气概。
项少龙自领两千都骑军,沿河搜索,却找不到周子桓和吕不韦那几百家将的踪影,知道对方见势色不对,游了过对岸潜走。不禁暗叹吕不韦气数未尽,若周子桓和这批家将被一网成擒,那纵使吕不韦口才和演技如何了得,都要百词莫辩,可见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只不知他项少龙这个角色,是否天意中的一个环扣。
朱姬和吕不韦被请了出来,鹿公等重新入席。纪嫣然等见爱郎无恙归来,都眉花眼笑,连一向吝啬笑容的琴清,亦破例的向他甜甜浅笑。群臣全体向小盘下跪,高呼万岁后,小盘兴奋得脸都红了,与对他敬酒的公卿王族举杯痛饮。项少龙心中欣慰,知道经此一役,小盘已确立了他在秦人心中的地位。
荆善这时又来报告道:“给鲁残溜掉了,由他接应的人均是来自外地,非是吕不韦在咸阳的家将。”项少龙暗忖这才是道理,以莫傲的才智,怎会留下把柄给人抓着。想到这里不由望向吕不韦一席处。莫傲已给抬走了,管中邪木无表情,但吕不韦不但神态如常!还频频向小盘和朱姬劝酒,不禁打心底佩服他的演技。
叱喝声中,给捆绑的高陵君和十多个将领,推到场心,被押送的昌平君和禁卫硬迫着跪了下来。全场立时肃静无声。小盘先向朱姬请示,朱姬叹了一口气道:“王儿看着办吧,”高陵君披头散发,身上沾满血污,眼睛喷着怨恨的毒火,怒瞪小盘。禁卫正要把他的头按在地上,小盘伸手阻止,淡然道:“叛上作反,阴谋不轨,高陵君你可知罪。”
高陵君破口大骂道:“呸!你这野种何来……”还没说完,旁边的昌平君把预备好的布团塞进他口内,另一边的禁卫一掌劈在他的背脊上,高陵君惨哼一声,痛倒地上,狼狈之极。小盘若无其事的向吕不韦道:“犯上作反,仲父以为该治以何罪?”
吕不韦慷慨激昂道:“自是罪该万死,储君先把他收入监牢,再昭告天下,择期行刑。”小盘在全场肃然中,点头道:“仲父所言甚是,不过何须择日行刑,给我把他们全部推到泾河旁立即斩首,死后不得安葬,任由尸身曝于荒野,以佐猛兽之腹。”
众人那想得到这仍未成年的储君如此狠辣,要知高陵君身分尊祟,若非庄襄王异人的介入,差点就作了秦君,现在竟死无葬身之地,听得人人噤若寒蝉,被这未来的秦始皇威势震慑。高陵君一呆下挣扎抬头,却苦于双手反绑,口内又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来。和他同时被擒的手下中有几人抖颤得软倒地上。昌平君一声令下,众禁卫牵羊赶狗般把高陵君等押出木寨行刑去了。
小盘仍是那毫不动容的样子,冷冷道:“凡与乱党有关的家属,男的发往西疆开荒:女的充为官婢,高陵君子子孙孙全体处死,凡有异心者,均以此为戒。”整个宴会场中数百大臣与权贵内眷均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项少龙听得心中不忍,但只要看看身旁的李斯等人个个若无其事,便知道这种祸及亲族的不仁道手法,实在是这时代的常规。假若换了小盘作阶下之囚,同一样的事情便会发生在小盘和他身上。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这种一人犯事全族当诛的做法,正是君权至上的杜会压制人民的方法,在这种情况下,谁敢不规行矩步呢?小盘续道:“今趟功劳最大者,就是刚加入都骑军的桓齮,全赖他先一步识破了叛党阴谋,寡人才得以从容布置,将贼子一网成擒,应记首功。寡人把他破格陞为将军,而王剪荐人有功,兼之在北疆战绩彪炳,擢陞为大将军,立时生效。”
小盘挟清除叛党的余威,作此人事上的陞迁,即使朱姬亦难以异议。吕不韦更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自己知。这些事均早征得鹿公、徐先和王陵同意,他们当然更不会反对。桓齮这时和荆俊仍在外四处追截叛党的逃兵,暂时未能知道这天大的喜讯了。小盘这番话有真有假,目的还是在依项少龙之言,以桓齮为首成立一支直接由小盘指挥的快速应变部队,用于将来对付嫪毒和吕不韦两股大势力。
小盘本想把项少龙同时陞为大将军,但却被项少龙以尚无战功婉言拒绝了。他根本对权位没有多大兴趣。小盘续道:“桓齮将军将留守京师,成立训练营,专责训练由各地精选送来的新兵,提拔人才,为我大秦将来一统天下打好根基。王贲今趟勇猛杀敌,斩敌首二十,亦立下大功,寡人就任他为桓将军副将,同为我大秦出力好了。太后、仲父、上将军、大将军和众卿家可有异议?”朱姬感到自己这宝贝儿子成长了,但与自己的隔膜亦大多了。
今晚的事,分明由项少龙一手策画,而吕不韦则暗有阴谋,可是两方面都不向自己透露任何风声,心中不由茫然若有所失,忍不住往嫪毒望去,暗忖这是否自己唯一能够倚赖的人呢?小盘这时再道:“太后!孩儿在听你的指示。”朱姬感到一阵疲累袭上心头,摇头道:“王儿自己拿主意好了。”
吕不韦乘机道:“禁卫、都骑、都卫三军,有足够实力作京城防卫的支柱,是否还有须要另立新军呢?请储君明察。”鹿公先在心里骂了两声你娘的仲父后,才呵呵笑道:“仲父正说出了问题所在,禁卫、都骑和都卫若只论守城,实力绰有余裕,但若以之平定京城以外的动乱,却力有不逮,像今趟为了平东郡之乱,把京城附近的驻军全抽空了,高陵君才有可乘之机,故此新军实有成立之必要。”
徐先接着道:“现时我大秦与三晋势成水火,说不定要同时在几条战线与敌周旋,有了这支精锐的新军后,就不怕再有像东郡那种动乱和民变了。”吕不韦为之哑口无言。这正是他最大的弱点,说到底他仍是文官,没有蒙骜在旁,实在没有资格在军事的题目上和秦国这批军方资历最深的人争辩。由此可知鹿公等对小盘的支持多么重要。
小盘作出决定道!“这事就依此安排。项统领接令。”众人均感愕然,不知项少龙要接什么令?鹿公、李斯等则是鸡食萤火虫,心知肚明了。项少龙离席来到小盘朱姬席前跪下。
小盘取出令符,使侍臣送交项少龙道:“高陵君能以万人之众,神不知鬼不觉潜来京城,途中必有接应之人,寡人要项统领立即离京,彻查此事,若发觉有任何人曾为叛党出力,立杀无赦,统领在京的职务就由荆副统领代行好了。”项少龙高声领命。小盘大喝道:“今晚宴会至此而止,诸卿先休息一会,待桥修好后,再和寡人到泾河迎接晚猎回来的大队人马,检阅他们的丰富收获。”
小盘恭送朱姬虽席时,所有人均心悦诚服地跪地相送。就在这一刻,项少龙心中一阵感动。多年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由今晚开始,小盘建起了他这未来秦始皇的威信。秦朝的权力再不在权臣手上了,连吕不韦都要给他牵着鼻子走。自己杀了田单回来后,只要手段够高明,就可坐观嫪毒和吕不韦两人斗个你死我活。辛苦了这么久,该可以享点清福了吧。
第五章、神秘敌人
当晚各猎者由西狩山回来时,项少龙已领着纪嫣然、赵致,和十八铁卫匆匆上路,赶往秦楚边界与滕翼会合。自遇袭后,他从未试过有一刻比现在更轻松舒畅。莫傲已死,小盘得到军方全面支持,势力大盛。朱姬又因嫪毒的关依,开始与吕不韦生出问题。在这种种的形势转变下,自己大概可以有些安乐的日子可过了。
可是心中又隐隐有抹挥之不去的阴影。当日上路出使前,何尝想过会遇到凶险,但噩梦忽现就来了,直到这晚狠狠打击了吕不韦,才算喘定了气。对于茫不可测的命运,他成了惊弓之鸟。
他依照早先与滕翼定下的路线,日夜兼程赶路,七天后越过东岭,地势开始平坦起来,这晚就在一涤小河旁扎营生火。不知为何领少龙总是心绪不宁,对着乌言着、荆善等一众铁卫打回来的野味亦提不起劲。纪嫣然讶道:“项郎有心事吗?”赵致笑道:“是否挂着芳妹、夷姐和宝儿他们哩?”
项少龙凝望着正辟啪熊烧的火焰,沉声道:“不,我只是有种很不安宁的感觉,事实上自离开咸阳后,这感觉便存在着,只不过今晚特别强烈。”纪嫣然色变道:“项郎乃非常人,若有这种感觉必有不平常事会发生。”转向正围着另一堆篝火烧烤着猎获的乌舒等道:“你们听到了吗?”
荆善站了起来道:“我们立即去侦查一下。”众铁卫均奉项少龙有若神明,听他这么说,那还不提高戒备,分头去了。铁卫们去后,趟致讶道:“照说理应没有人会跟踪我们图谋不轨的,特别是吕不韦方面的人全在小俊和禁卫的监视下,想动动指头亦相当困难,这事确是非常难解。”
纪嫣然柔声道:“项郎心里那种感觉,会否是因别的事引起哩?因为表面看来确应没有人会跟踪我们的!”项少龙苦笑道:“我还没有那么本事,能对别处发生的事生出感应。只不过基于长年处在步步惊心的险境里,对是否有伏兵或被人跟踪特别敏感。还好很快就可知答案了,荆善的鼻子比猎犬还要厉害哩。”
赵致有点软弱地偎入了他怀里,低声道:“我有点害怕!”项少龙知她想起当日遇袭死伤惨重的往事,怜意大起,搂着她香肩道:“有我在,绝不会教人伤害到我的致致半根毫毛。”
纪嫣然望往天上的夜空,轻轻道:“假若真有人一直在追踪我们,那项郎今晚的不安感觉特别强烈,就非常有道理了,因为这里地势较为平坦,而且……”
“啊!”一声惨叫,画破了荒原星野的宁静,更证实了项少龙的担心非是多余的。赵致色变道:“这不是乌达的声音吗?”乌达乃十八铁卫之一,人极机伶,又身手敏捷,他若如此轻易遇袭;那敌人若非身手极之高强,就是布置极之巧妙了。
项少龙和两女跳了起来,各自去取箭矢兵器和解开系着的马儿。却不敢把篝火弄熄,否则就要和其他铁卫失去联系了。那燃烧着的火焰,正似有力地告诉了他们即将来临的危险,因为他们已成了敌人进攻的目标。直至这刻,他们对敌人仍是一无所知,完全找不着头绪。
此时荆善等仓皇回来,人人脸现悲愤之色,乌达被乌言着背着,中了两箭,分别在背上和胁下,浑身鲜血,气若游丝。赵致见本是生龙活虎的乌达变了这个模样,激动得掉下眼泪来。乌舒正想过去把篝火弄熄,给项少龙制止了,道:“嫣然先给乌达止血,截断箭杆,却千万不要移动箭簇。”纪嫣然不待他吩咐,早动手施救起来。
乌言着等铁卫均和乌达情同兄弟,个个眼都红了,喷着仇恨的火焰。项少龙知此乃生死关头,绝不可粗心大意,冷静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有何布置?乌达怎会受伤的?”众人眼光都集中到乌言着身上,显然是他和乌达一伙,而其他人尚未遇上敌人。
乌言着深吸一口气,硬压下悲伤道:“我和乌达往东摸去,想攀上一座丘顶居高下望时,冷箭便来了。”项少龙一听下立时心跳加剧,东向之路正是通往楚境的路途,这么说,眼前神秘的敌人应已完成对他们的包圈了。不过现在黑漆一片,谅敌人在天明前也不敢谬然动手。但天明时,却将是他们的末日了。
赵致忽地失声痛哭,众人心知不妙,往躺在地上的乌达望去,果然已断了气。项少龙心中一动,拦着要扑过去的诸卫,冷喝道:“让我尽点人事!”同时想起二十一世纪学来的救急方法。这乌达一向身强力壮,利箭亦未伤及要害,这刻忽然噎气,可能只是因失血过多,心脏一时疲弱下失去功能,未必救不回来。
当下使人把他放平,用手有节奏地敲击和按压他的心脏,只几下工夫,乌达浑身一震,重新开始呼吸,心脏回复跳动,连做人工呼吸都免了。纪嫣然等看得瞪目以对,不能相信眼前事实,连欢叫都一时忘掉了。项少龙取出匕首,向乌达道:“千万不可睡觉,否则你就没命了。”狠着心,把箭簇剜了出来,纪嫣然等立即给他敷上止血药。
项少龙霍地起立,指使众人砍削树干以造担架床,乌舒等见他连死了的人都可弄活过来,那还不信心大增,视他有若神明,士气激振。纪嫣然和赵致为乌达包扎妥当后,来到项少龙旁,后者崇慕地道:“夫君大人真是厉害,竟连死去的人都可救活过来。”纪嫣然道:“我对我们夫君层出不穷的本领,是见怪不怪了。”
秀眸环顾深黑的山林荒野,低声道:“我们一直疏忽了一个人!项郎猜到是谁吗?”项少龙这时正苦思脱身之计,闻言想了一想,脱口道:“杜璧!”
赵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纪嫣然道:“正是此人,今次高陵君的人马能神不知鬼不觉前来举事,必有这人在背后大力支持。”项少龙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根本就在一旁窥伺,假若高陵君成功,他就出来混水摸鱼。可是现在却以为我真的是奉命出来调查有份与高陵君勾结的人,遂乘机吊着我们的尾巴,找寻杀我们的机会。”
纪嫣然轻叹道:“由于我们从没有想及杜璧那方面的人,故而粗心托大,才陷身眼前这田地。不过亦可由此看出今次跟踪我们的不应该有太多人,但却无一不是高手。”赵致脸色煞白,咬着唇皮道:“还有两个多时辰就天亮了,怎办才好呢?”
此时乌言着、荆善等弄好了担架,把乌达放了上去,正等候项少龙的指令。项少龙凑过去吻了纪嫣然的脸蛋,欣然道:“就凭嫣然的一句话,救了我们所有人。”再向众人道:“今趟敌人之所以要射杀乌达,是由于本身人手不多,不能把整个山林彻底封锁,才要施这下马威,好教我们不敢逃走。”
众人都听得精绅一振,不过旋又感到颓然,现在四周一片黑暗,既不利敌人进攻攻,亦不利于他们逃走,因为谁都看不清楚路途方向。项少龙沉声道:“敌人若想以有限的兵力阻截我们,必须占据高地以控下,我们就沿溪涉水从低地溜走,既不怕迷路,更可利用溪涧两边高起的泥阜躲避敌人的箭矢。”再微微一笑道:“若没有灯火,盲目发箭何来准绳可言?”
众人牵着马儿,涉着深可及腰的溪水,缓缓前行。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便显示出这几年来军事上的严格训辣,一点没有白费。特别为了掩人耳目,乌家精兵团八成的集训部是在晚间摸黑进行,这么的涉水而行,只是非常小儿科的事。更难得是那二十多匹战马一声不响,乖乖地随着众主人逃生。
在前方的是高举木盾的乌舒和荆善两人,后者最擅长山野夜行,由他探路最是妥当。另有两人负责运送身受重伤的乌达,一人牵引马儿,其他人包括纪嫣然和赵致在内,都手持弩箭,只要任何地方稍有异动,立即拨动机括,毫不留情。无惊无险、不动声色地潜行了十多丈后,众人都知道关键的时刻来了,把警觉提高至极限。犹幸地势微往下斜去,溪流更有高低,流水淙淙里,把他们涉水之声掩盖了。
四周林木高密,树顶虽隐见星辉,可是溪内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溪旁泥土腐叶的味道,充盈在空气间。荆善凭像野兽般灵锐的感觉,领着众人缓缓前行。再走了十多步,溪床低陷下去,两岸在尔消我长下,土崖高出水面足有丈许之多。这处的林木更浓密了,不见半点星光,令人睁目如盲,使人只能藉听觉和感觉去移动。
就在此时,强烈的咳嗽声就在左岸近处响了起来。众人吓得停了下来,提高戒心。他们虽一直有心理准备会碰上敌人,但却没想到会如此突如其来,事前全没半点征兆。在这凹陷下去的地势里,若敌人居高发动乱箭攻击,他们肯定无人能活着离去。此时只要其中一匹马儿轻嘶一声,大伙儿都要完了。幸好现在他们固是看不到敌人,敌人也见不到他们。
右处另一把声音响起,先骂了两句,才道:“想吓死人吗?把游魂野鬼都咳出来了。”左岸另一人低笑道:“你们都给项少龙吓怕了,整刻在提心吊胆,照我看被我射倒了他的人后,给个天他作胆都不敢再乱撞乱闯,更何况我们在主要的地方都布下了绊马索,连水道都没有放过。”
河里一动都不敢动的诸人听得汗流浃背,大叫好险。拔荆善趁岸上敌人低声说话,心神分散的最佳时刻,把木盾交给乌舒,自己拔出匕首往前摸去,一连割断了三条拌马索,清除了所有障碍。正要继续潜行时,足音由左方山林传至。不一会敌人的传信兵抵达道:“白爷有命,天亮时立即照早先定下路线进攻。谁能割下项少龙人头,赏五百金,生擒纪才女者,则赏一千金,清楚了吗?”
溪里诸人听得呆了起来,想不到纪嫣然的身体比项少龙的人头价值竟高出了一倍。但这时那还有心情和敌人计较身价,在荆善带路下,各人愈去愈远了。天明时,各人离开险境足有两里之遥。
他们爬上一个山丘顶,遥遥窥视敌人。乌达的情况稳定下来,使各人心情转佳。众铁卫分散四方,荆善等更爬上树顶,犷阔视野。山下草原无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隐见河道,一群群的飞鸟,在这春光明媚的时刻,横空而过,构成一幅生气盎然,有声有色的大自然图画。
项少龙和两位娇妻伏在一块大石后,暗叹虽是美景当前,却无观赏之闲,纪嫣然在他耳旁细语道:“昨晚敌人不是提过他们的头领是姓白的吗?杜璧的家将里有个叫白飞的人,在秦国相当有名,本是纵横北方的马贼但因开罪了匈奴王,后来投靠了杜璧。这人在秦国相当有名,最擅追踪暗袭之术,若真是此人,我们就危险了。”项少龙讶道:“嫣然为何对杜璧的人这么熟悉呢?”
纪嫣然轻吻了他脸颊,柔声道:“人家关心你吗!你没时间做的事,只好由为妻代劳了。别看清姊探闺简出,事实上她很留心国内国外的所有事情,杜璧的事是由她处探问回来的。”项少龙凝神看着咋夜扎营的地方,沉声道:“若是如此,我们便有机会暗算白飞了,只要看是谁领路往这边追来,那人定是此君,觑准机会给他来记冷箭,将会去掉我们所有烦恼。”
太阳在东方地平露出玉容时,远方人声马嘶中,约五百多敌人分成五组,穿林越野往他们处掩来。领头的一组人数最少,只约五十多人,但行动迅速。更令人惊异的是只在项少龙等人舍溪登岸处逗留了半盏热茶的工夫,便准确无误地循着他们走过的路线追蹑而来,看得他们心生寒意。不过白飞既是马贼里的表表者,这点本领就不足为奇了。
纪嫣然持着的是特制的强弩,须以脚蹬上箭,射程可及千步,现在居高临下,射程自然大幅增加。由于白飞会带头领路,所以只要看到谁走在最前头,便知这一箭该送给谁了。看着敌人由远而近,各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处,呼吸困难。若不能射杀白飞,由于对方乃追踪的大行家,人数多逾廿倍,个个身手高强,他们又因有乌达这累赘,情势的凶险,就算最没有想像力的人,也可想到面临的险恶情况。
两里多的路程,白飞只略停了三坎,便迳直进入射程之内,但因林木的掩阻,始终没有发箭的机会。这白飞亦是非常人物,总在有林木遮掩的地方穿行,教人无法找到下手的良机。可知像白飞这类杀戮无数的凶人,能活到今天自有他的一套本领。
就在此时,白飞刚到了一处疏林前,纪嫣然那还犹豫,忙扳机括。岂知机括声响的同时,白飞已翻身避开,弩箭在马背上掠过,插进草丛里。机括连响。乌言着等众铁卫的弩箭飞蝗般投去,白飞的座骑立时中箭倒地,却再看不到白飞的踪影。这时才知白飞的耳朵和他的眼睛、鼻子同样厉害。敌人一阵混乱,纷纷跃下马背,四散躲藏。
项少龙心中一叹。未来的日子将会在猫捉老鼠式的艰辛中度过。一个不好,就要栽在这杳无人迹的荒野里了。
第六章、借君之筏
战马一声长嘶,前蹄先往下跪,才往地上倾山倒柱般仆下去,把赵致抛在草原上。项少龙等纷纷下马,把早疲乏不堪的赵致扶起来。项少龙吩咐把给绑在马背担架上的乌达放下来时,心中不由一陈茫然。他们日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但仍没能撇下时近时远,紧追不舍的敌人,现在最令人担心的事发生了,终有战马支持不住。
在地平远处是横亘前方的秦岭,布满摺皱纹的山岭,使人更感心疲力累。但只要能逃到那里去,生存的机会势将大增,不似在平原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恨要到那里去,就算战马处在最佳的状态里,没有多来个三天三夜绝办不到。看着秦岭一个连一个积雪的峰顶和把他们分隔开的草原,众人禁不住有望洋兴叹的颓丧感觉。
往侦察敌情的荆善返回来报告道:“看尘头敌人仍在五里之外,速度减缓下来。真气死人了,我们已经以种种手法布置蛊惑他们,但均被白飞那浑蛋识破,没有上当。”项少龙心烦神困,过去看望正由纪赵二女负责换药的乌达。纪嫣然起来把项少龙拉到一旁道:“乌达全身发热,神智迷糊,若再颠簸赶路,我怕他会捱不到秦岭。”
项少龙烦上加烦;朝秦岭望去。这连绵数百里的大山脉,像由大自然之手般画下了秦楚间的国界,只要能到那里去,就有机会凭地势且战且走,往与滕翼等会合去了。但由于要躲避敌人,故未能依照原定路线行军,现在究竟身在何处,谁都弄不清楚。
纪嫣然见他呆望秦岭,明白他的心意,指着其中一个明显高出的积雪峰顶道:“若我没有猜错,那该是秦岭第一高峰太白山了,照这么看,我们往东偏离了原本路线近百多里,难怪没有追上滕二哥哩!”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绝世美女仍不失她慵懒优雅的楚楚娇姿。听着她令人舒服直至心脾的悦耳声音,项少龙松弛下来,同时豪情涌起,吩咐了各人暂作休息后,拉着纪嫣然走上附近一处小丘之上,纵目四顾。
太阳没在秦岭之后,扇射出千万道夕照的余晖。东北方来的敌人显然情况并不比他们好多少,停了下来,隐隐传来马嘶之音。一道河流由西北而来,朝东而去,在左后方蜿延而过。纪嫣然道:“听说太白山上有神泉,温度可用来煮食,又可疗伤生肌,若能到那里去,乌达就有希望了。”项少龙道:“那就是温泉了,泉水吸收了死火山岩浆的热力,又含有大量的矿物质!故有神奇功效。”
纪嫣然一呆道:“什么是死火山和矿物质?”项少龙这才知又说漏了嘴,搂着她香肩道:“迟些再给你解说,当今首务,就是要设法逃到秦岭去。”
指着往秦岭流去的大河说:“假若嫣然是白飞,看到了这么交通方便的一条河,会有什么主意?”纪嫣然的俏目亮了起来道:“当然会怕你伐木造筏,顺河溜掉。”
项少龙道:“那你会怎办呢?”纪嫣然道:“我会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趁夜色摸黑过来,另一面亦伐木造筏,好能以最快方法赶过来,假如能先一步赶抵前方,我们将陷于前虎后狼、插翼难飞之局。”
此时远方一处疏林宿鸟惊起,在天上旋飞乱舞,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就是嫣然伐木为筏一句话,便可使我今晚稳操胜券了。”纪嫣然愕然道:“你真要造筏逃生吗?只是这里林木稀疏,要造几条可载这么多人马的筏子,没有整晚工夫休想完成,那时敌人早来了。”
项少龙的手移到她柔软的腰肢处,贪婪地揉捏着,故作漫不经意的道:“我们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怎么纪才女今趟竟猜不中为夫的心意呢?”纪嫣然娇吟一声,投入他怀里,用尽力气抱紧了他,心迷神醉道:“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有什么情话比这更令人着迷呢。”芳心同时知道,爱郎在经过了三日三夜有若丧家之犬的逃亡后,终于回复信心。事情起得太突然了,因失于戒备以致一时措手不及。但在这生死存亡的绝境里,项少龙终于被激起了斗志。
今晚的月亮比三天前逃出险境时,大上了一个码,但由于厚云多了,夜色却更是浓重。林野间杀机四伏。项少龙等伏在大河离敌较远的对岸,劲箭上弩,蓄势以待。战马被带往远处,尽量予它们休息的机会。当弯月到了中天处时,宿鸟在敌人方向激飞天上,颢示敌人的地面部队正潜往他们的方向来。此时双方的战马均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欲行不得,靠的惟有是人的脚力。
水声响起,只见上游处出现十多条木筏的影子,顺水飘来。果然是水陆两路同时攻至。项少龙等因有大河之险,完全不把对方陆路的攻势放在心上,更因他们早前故意在另一边离岸半里许处的疏林弄出声响,营造出伐木造筏的假象,敌人不知就里下,定以该处为进攻目标,等知道中计时,他们已有足够时间收拾沿河攻来的敌人了。若他们与敌比赛造筏的速度,由于人数太吃亏,可说必输无疑。
现在只看对方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造了十多条筏子来,当知其况。不过对方虽多达五百人之众,但要有此效率,则必须把全部人手投进去!而且筏子造好立即发动攻势,中间全无休息的时间,更兼赶了三日三夜路,可肯定对方定是人人疲不能兴。而他们至少多休息了几个时辰,只是这方面的比较,对他们就非常有利。
不用项少龙吩咐,所有箭锋都朝向敌筏,居高临下,占尽了优势。他们虽只有二十人,但却广布在近百丈的崖岸上,以石头树丛隐起身体,以立于不败之地。木筏上隐见幢幢人影,他们都俯伏筏上,外围者以盾牌护着身体,内围者则弯弓搭箭,严阵以侍。项少龙等闷声不哼,任由敌人自远而近。五丈、四丈、三丈……
第一条筏子进入近距离射程,其中两人左右撑出长竿,以免筏子撞到岸旁的大石上,尤其是这段河水石头特多,河水也湍急了。项少龙拣这河段埋伏,自有一定的道理。对岸那弄了玄虚的疏林处,忽地响起漫天喊杀声,火把熊熊地燃点了起来,照红了半边天。
项少龙知道是时候了,一拉机括,弩箭破空而下,第一条筏子上那站着撑竿的敌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被劲箭带得倒跌入河水里,揭开了这边的战争序幕。敌人惊而不乱,纷纷高举盾牌,劲箭盲目的往两岸射去当然射不中任何人。项少龙正是要他们如此,再没有发射弩箭;只是吆喝作态。
“呼!”惨叫纷起,只见第一条筏子上的人纷纷翻腾横飞,掉往水里去。原来项少龙在河流弯道处以十多条巨藤拦河而系,筏子上的人撞上巨藤,加上筏子有若奔马的速度,那还留得在筏上。弩箭这才发射。第二条筏子的人遇上同样的命运,纷纷给撞进水里,盾牌弓箭都不知飞到那里去了。一排排的弩箭射进河中,鲜血随惨叫声不断涌出来,和那两艘空筏子同时往下游流去。
第三条筏子见势色不对,忙往一旁靠去,岂知后来之筏留不住势子;猛撞在前一筏上,登时又有人掉进水里去,筏上的人则东翻西倒。箭如雨发下,加上对方早是人人身疲力尽,纷纷中箭倒下。这条河宽不过两丈,给两条筏子横拦在前,尾随的十多条筏子立即撞成一团,加上惨叫连连,人心惶惶下,纷纷跳水逃命。再有两条空筏飘往下游去。
项少龙知是时候了,打个招呼,领着众人凯旋而去。狂奔了近半里路,遇上在下游的乌光和乌德两人,后者喜报到:“钩到了四条筏子,可以走了。”当人马到了筏上时,筏子顺流离去。赵致兴奋得狂吻项少龙。纪嫣然叹道:“这一着克敌借筏之计,只有项郎才可以想出来,今趟除非白飞真的会飞,否则休想再追上我们了。”
项少龙仰首观看天上壮丽的星空,微笑道:“别忘了他们仍有近十条木筏,不过靠以每筏十五人计,他们最多只能有百多人继续追来,幸好我们无一人不是能以一挡十之辈,即管来的全是高手,我们打个折扣以一挡五,又欺他们身疲力怠,就在秦岭处再教训他们一顿,便可乘机好好休息,留点精神欣赏秦岭的冰川,亦是一乐。”
旁边的乌言着等都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项少龙大胜后仍不肯罢手。旋又摩拳擦掌,因为这几天实在受够了气。忽然间,他们反希望敌人追上来。
愈往秦岭去,林木愈趋茂密。本要三日才完成的路程,只一晚就走完了。清晨时他们弃筏登岸,故意走了一段路,安置了乌达和马儿后,留下赵致和乌光两人看守,其他人都折回登岸处,以装妥的弩箭恭候敌人大驾。项少龙和纪嫣然两人舒适地靠坐在一推乱石后,肩头相触,不由涌起同甘共苦的甜蜜感觉。
项少龙见娇妻眼睛亮闪闪的,问道:“我的才女想着些什么呢?”纪嫣然把头枕到他肩上去,娇痴地道:“我在想假若当年人家不放下矜持!厚颜以身相许,现在仍是闷在大梁里,且还要苦念着你,那就惨透了。”
项少龙一阵感动道:“那我也惨了,定会被没有纪才女为娇妻这大缺陷折磨终生。”纪嫣然哂道:“你才不会呢?男人都以事业为重,又天生见一个爱一个的性情,不要哄人家了。”
项少龙失笑道:“似这么的想法于你绝无半点好处,而且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莫忘了你比我的头颅还要多值一倍的黄金呢。”纪嫣然愤然道:“杜璧竟是这么一个人,要了人的命还不够,还想辱人之妻,迟些我定要找他算账。”
这时鸟呜暗号传至。敌人终于来了。不知是否咋晚在碰撞下坏了几条筏子,来的只有七条木筏,每筏上挤了足有二十人,压得筏子全浸在水里去,速度缓慢。筏子刚转了弯,便撞上项少龙等弃下故意横搁河心三条绑在一起的筏子去,登时乱成一团,七条筏子全搅到一瑰儿。其中三条筏子立时倾侧翻沉,狼狈不堪。一翻扰攘下,敌人纷纷跳下水里,往岸边爬上来。
项少龙一声令下,伏在四周的诸铁卫立即发箭。正如项少龙所料,这些敌人三日三夜未阖过眼睛,再劳累了整晚,士气大降,骤然遇上伏击,人人都四散逃命,连顽抗之心都失去了。鲜血染红了河水。要登岸的人固避不开弩箭,水里的人更逃不过大难,转眼间近三十人中箭,百多人溃不成军,纷往上游逃去。混乱之中,亦弄不清楚谁是白飞了。
项少龙拔出血浪,领头扑出,向侥幸爬上岸来的十多人杀去。敌人不知是否慑于项少龙威名,一见他出现,更是无心恋战,一个不留的跳回水里,拚命往上游分散逃走,情况混乱之极。预期的激战并没有发生。项少龙阻止了手下追杀敌人,施施然离开。四日来的追杀,终于告一段落了。
第七章、深山恶狼
秦岭上高涧流泉,草木繁茂,最奇特是高山上的湖,使人驰想着不知在若干年前,当冰川消退后在冰斗槽谷内集水而成的奇妙过程。愈往上走,气候愈冷,风疾云涌,青松宛如飘浮在云海之内。由于偏离了原本路线不知多少里,这时其实早迷了路。不过在重创敌人之后,心情兴奋,更怕敌人后援追来,才仓卒入山,抱着只要越过秦岭,便可抵达楚境的心情,到时再作打算。
黄昏前左攀右转,才在一个雾气浓重的低谷扎营。人人都换上御寒皮裘,努力工作,众铁卫有些劈树生火,一些取出草料喂饲马儿。纪嫣然两女则负责为乌达换药。乌达醒转过来,知已脱离险境,高兴和感动得掉下泪来,心情大有好转。
此时荆善和乌舒两人打了一头山鹿回来,兴奋报告在谷外发现一个温泉,更添欢腾热烈的气氛。纪嫣然和赵致连等一刻的耐性都欠奉,命令荆善、乌光两人抬起乌达,扯着项少龙往最大的温泉进发。
出了谷口,眼前豁然开朗。无数山峰耸峙对立,植物依地势垂直分带,一道泉水由谷口流过,热气腾升,他们逆流而上,不到二百步便在老松环抱间发现一个阔约半丈的大温池,深十余尺,有如山中仙界,瑰丽迷人。温泉由紫黑色的花岗岩孔中涓涓流出,看得众人心怀大畅。
“嗳哟!”赵致猛地缩回探入泉水里的手,娇嗔道:“这么热!怎能洗澡啊!”乌舒恭敬地道:“让小人回去拿桶子来,只要取水上来,待一会水冷了,便可应用。”
纪嫣然一脸惋惜道:“若不能整个人浸在池内,会大失情趣哩!”项少龙笑道:“才女和致致请放心,我们只是走错了方向,若往下走,泉水必另有结聚之处,由于暴露在空气中久了,所以温度该会适合多了。”两女心情登时好了起来,带头往下流寻去,往低处走了五百多步,攀过几堆分布有致的大石,一个翠绿色的大潭仿似一面天然宝镜地嵌在一个石台上,四周林木深深,潭水清澈,热气大减。
两女一声欢呼,探手湖水,发觉项少龙所料不差,果然是人类能忍受的温度时,差点便要跳进潭内去。乌光两人立时放下乌达,两女为他脱掉上衣,取温潭之水为他洗濯伤口。项少龙见他伤口痊癒了七、八成,心怀大放道:“只要小达退了烧,该很快复原了。”乌达被热水冲洗伤口,舒服得呻吟道:“两位夫人,小人想整个浸到潭内去行吗?”
纪嫣然俏脸微红地站了起来,向荆善两人道:“听到你们兄弟的要求吗?还不来侍候他。”两个小子应命而至,为他脱衣服时,项少龙和两女移到潭子另一边的高崖处,悠然坐下,欣赏遥阔壮丽的山景。
泉水下流处,是个深达百丈的峡谷,悬崖峭壁对峙两旁,松柏则矗立于峭壁之巅。在昏暗的夕照余晖中,阵阵雾气在峰峦间飘摇,景色之美,令人心迷神醉。两女在左右紧挽着项少龙臂膀,一时说不出话来。看了一会后,项少龙道:“嫣然曾到过楚国,对她的历史熟悉吗?”
纪嫣然横了他既嗔且媚的一眼,没有说话,项少龙正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时,赵致解围道:“夫君大人竟敢怀疑嫣然姐胸中之学,该被痛打一顿。”背后传来乌达舒服得直沁心脾的呻吟声,项少龙扭头看去,赫然发觉包括荆善和乌光两人在内,都赤条条浸浴潭内,还向他挥手表示个中快慰的情况,哑然失笑道:“好娘子纪才女请原谅为夫口不择言,请问楚国有何辉煌的历史呢?现今的国势又是如何了?”
纪嫣然这才回嗔作喜,以她清甜的声音道:“楚国确曾强极一时,几乎霸占了南方所有富饶的土地。”接着眼中射出惘然之色,不知是否想起自己亡故了的国家,因为越国最后正是给强楚吞并了。项少龙俯头过去吻了她脸蛋,爱怜地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往者已矣!嫣然不要想那么多了。”
纪嫣然和赵致同时动容。项少龙又知自己盗用了“后人”的创作,苦笑长叹。纪嫣然赞叹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寓意深远,使人低徊感慨,谁能比夫君大人说得更深切呢?”赵致意乱情迷道:“夫君坐对夕阳,出口成文,致致爱煞你了。”
项少龙心叫惭愧,岔开话题道:“嫣然还未说出目下楚国的形势哩!”
纪嫣然美目凄迷,遥观夕照,像梦游般呓语道:“当楚怀王末年,秦用商鞅变法致强,其连横兼并政策节节胜利,楚的合纵抗秦却是着着失败。丹阳、蓝田二役,均为秦大败,最沉重的打击是失掉了汉中和商于六百里之地,而魏则乘机攻打楚邻的郑国,至此楚国把整个国策改变过来,此后有得有失,夫君大人要知道其中细节吗?”她的描述精简扼要,项少龙虽不知丹阳、蓝田,又或汉中和商于在什么地方,但亦可猜出个大概。
点头道:“横竖那三个小子怎也不肯这么快爬上来,我们便当闲聊一下好了。”赵致不知道乌光和荆善都进了潭水,忍不住扭头望去,一看下俏脸飞红别回头来。项少龙暗忖若窥看的是赵雅或善柔,定不会像她般害羞,说不定还会调笑两句,不由念起她们,心中火热。
纪嫣然道:“楚怀王受骗来秦,困苦而死,楚国更是一蹶不振。顷襄王登位后,再无力往东北扩张。像以前般不断蚕食土地,转而开拓西南,派大将庄蹻循沅江入滇,出且兰,克夜郎,建立了一群受楚统治的诸侯国。就是靠滇地的支援,楚人续向西南扩展,占领了巴、蜀两国大片土地,势力直达大江两岸。”项少龙这时才有点明白为何楚人屡次在诸国抗秦一事上临阵退缩,皆因无暇北顾。
赵致奇道:“这对楚人该是好事,为何嫣然姐姐却说他们有得亦有失呢?”
纪嫣然道:“国土大增,固是好事,却须有强大的军力作支持,楚人为秦人所迫,先后三次迁都。像秦人占领了巫、黔两郡后,庄蹻等楚贵族便各自称王,滇、夜郎、岷山,且兰、笮等候国都互不统属,顷襄王虽曾向秦反攻,夺回江旁十五邑以为郡,但仍处于挨打的局面。所以现今孝烈王被迫纳州于秦以求和,这已失了一半国土,还须向东南迁都于钜阳。此后虽再灭鲁国,但对着秦兵时仍是频频失利,地方势力又大盛,只得再往东南移都于寿春;青阳以西之地尽入大秦之手。现在只能苟延残喘,所以每当李园向我说及他振兴楚国的计划,我半句都听不入耳。”
赵致道:“李园真糊涂,茫不知嫣然姐最不喜楚人。”纪嫣然道:“也不可以这么说,虽说有亡国之恨,但这数百年来一直就是强国吞并小国的历史,若以灭国多少论,楚人大可称冠,统一了东南半壁江山,在中原文化上影响最为广阔深远,亡我越国后,影响力更沿大江扩展到下游以至淮、泗、南海等地。”
顿了顿续道:“中原没有任何一国的文化比楚人更多姿多采,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楚人吞并了几十个国家和部族,透过通婚把各种文化融合在一起。但在政治上却成为了负担,现今各国之中,以楚国的地方势力最是强大,很多时孝烈王也不能说做就做,楚国在抗秦一事上反覆摇摆,背后实有说不出来的苦衷。”
这叫与娇一夕话,胜读十年书。项少龙的思域立时扩大至整个这时仍不存在的“中国”去。想到将来小盘的秦始皇就是要把这么多不同的国家、文化、民族和人才统一在他旗帜之下,顿感天遥地阔,颇有因自己一手造就秦始皇出来那睥睨天下的壮阔感。
猎猎声中,乌达等三人浴罢为他们点起火把,以红光代替了昏黑的天色。两女欢叫着跳了起来。乌达像脱胎换骨般容光焕发,已能在搀扶下离去,看得项少龙啧啧称奇。现在这温泉潭是他们的天下了。看着两女宽衣解带,项少龙立时燃起爱火,随她们投进火热的潭水内去。
攀高折低,上坡下坡。在秦岭走了五天后,众人才真的知道迷了路。秦岭虽仍是峰峰成景,景景称奇,但他们已失去欣赏的心情,尤其晚上野狼嗥叫声忽近忽远,就像无时无刻不在旁窥伺,更使他们睡不安宁。唯一的好事是乌达逐渐康复过来,已能自己走路,大大减轻了实质和心理上的负担。
项少龙本身有丰富的行军经验,晓得认准了日月星辰,朝着东南方而去,才心头稍定。知道横越秦岭之日,就是抵达楚境某处之时了。再经过了两日行程,跌死了两匹战马后,地势始往下伸去,气候温暖起来,再见不到使人心寒体冷的原始冰川了。松树亦再不积雪,使他们心情转佳。
这晚他们找了个靠山的台地扎营,吃过晚膳后,除了值夜的人外,其他人都躲进营里去。山中无事,项少龙放开怀抱,和两女更是如鱼得水,毫不寂寞。纪嫣然与项少龙独处时虽是浪漫多情,但在项少龙与其他妻婢前却非常矜持,更不要说同室欢好。但在眼前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更由于与赵致再无隔阂,亦把自己开放了来接受帐幕里的现实,教项少龙享尽艳福。
当他们相拥而眠时,赵致道:“今晚的狼群为何叫得特别厉害呢?”项少龙侧耳细听,发觉狼嗥的声音集中在东南方的低坡处,虽感奇怪,但若要他离开温暖的被窝、动人的娇妻和帐幕,却是绝不会干的事。遂笑道:“可能知道有长着最嫩滑娇肉的两位可口佳人,快要离开它们,所以特别举行一个欢送会吧!”两女乘机撒娇,在被窝里扭作一团,个中情景,实不可与外人道。
就在不可开交时,狼嗥声中,忽传来有人喝叫的声音,混乱之极。项少龙跳了起来,嘱两女留在营中,匆匆赶了出去。两女非是不想跟去,只恨仍是疲软无力,惟有乖乖留下。
项少龙扑出帐外时,全体人均到了帐外去,项少龙吩咐其他人留下看守营地,点着火把,与荆善、荆奇、乌光、乌言和乌舒这五名最得力的手下,朝人声来处赶去。攀过了一处山头后,众人手持弩箭,走下一道长坡,狼嗥狈号的声音清楚起来,使他们知道狼群正在对某一目标物展开围攻。
尚未抵达长达三十丈的坡底,十多条狼嗅到他们的气味,掉头往他们扑来。它们全速飞扑,像十多道电火般朝他们冲至,白森森的牙齿,反映着火光的莹绿色眼睛,看得他们毛骨悚然。六枝弩箭射出。六头野狼于惨嘶声中倒跌回坡底的幽谷去。仍有近十头狼蛮不畏死往他们冲来。
时间再不容许他们装上弩箭,人人抽出配剑,向狼群照头照面劈去。鲜血激溅,野狼惨号。那些野狼灵动之极,幸好这六人个个身手高强,重要部位更有护甲保护,但仍是难于应付。项少龙刚劈飞了一头野狼,另一头狼已由侧离地窜起,往他咽喉噬去。项少龙大喝一声,右脚撑出,正中恶狼胸口,岂知恶狼竟低头咬在他靴子上,幸好回剑毒中恶狼双目,恶狼才惨嘶跌退,但靴上已多了两个齿印,可知狼牙如何锋利。
荆善和荆奇两人狩猎惯了,最是了得,不但丝毫不惧,还大喝冲前。剑挥脚踢,借着斜坡居高压下之势,加上霍霍挥舞的火把,把其他新加入抢上来的恶狼硬赶回去。乌光一声闷哼,给一头由侧扑来的恶狼冲倒地上,这小子一向自恃力大,使出狠性,硬把整只恶狼抛飞往斜坡旁,撞在一堆乱石处,但手臂衣衫尽裂,鲜血流下。
项少龙一脚踢翻了另一头想扑噬乌光的恶狼时,十多头狼已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了。环目一看,除了荆善外,无一人不或多或少被咬伤抓伤,禁不住心中骇然,想不到这些野狼如此悍狠厉害。
狼嗥声明显减少了,坡底隐隐传来呼叫声。众人都想不到会在这种深山穷谷遇到别的人,好奇心和同情心大起下,忘了恶狼的凶悍,结成阵势,搭上弩箭,赶下坡去。坡下地势平坦,四面环山,近百条饿狼聚在东端,不断要往石坡上冲去。坡顶隐见火光,但却接近熄灭的地步。由于藏在暗影里,只听到人声,却不见人影。
饿狼见有人赶至,戒备地散了开去,几头冲来的都给弩箭射倒。今次众人学乖了,一边以火把驱赶狼群,一边装上新弩箭,连珠发射。恶狼一只接一只倒下,当荆善和荆奇两人带头来到矮石坡底时,狼群散往远处,不敢靠近。荆善等却杀起了瘾头,不住追逐射杀,大大出了先前那口恶气。
项少龙知狼群怯了,放下心来,往上大叫道:“上面是何方朋友,有人受了伤吗?”一个人影现身坡顶,抱拳道:“多谢各位壮士援手之恩,我们有三人被狼咬伤,但均没有生命之险,只要再取枯枝,生起火头,当可捱至天明。”
项少龙听他措词得体,但却似是有难言之隐,又或对他们生出提防之心,所以没有邀他们上去见面,亦不见怪,大声道:“既是如此,我们负责把狼群赶走,兄台下来取树生火好了。”向众人打个招呼,继续杀狼群去了。
第八章、结伴同行
次晨醒来,两女早起身离帐。项少龙因昨晚杀狼驱狼,辛劳了半晚,到太阳昇上半天才爬起身来。仍在梳洗当儿,有客人来了。那人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一身武士服,显是身手高明之辈,左臂包扎着。该是昨晚抗狼的遗痕。
知道项少龙是头领后,那人趋前道:“鄙人庄孔,不知壮士高姓大名,昨晚未曾请教恩公大名,后受夫人重责,今早特来请罪。”项少龙见他依然没有表露身分,又知对方竟有女眷随行,有点不悦道:“兄台既不肯表露身分行藏,为何又要上来探听我们的来历,不如大家各若萍水相逢,就此分手好了。”
庄孔想不到项少龙如此直接了当,又点出自己故意隐起来历,大感尴尬,不过他也是非常之人,汗颜道:“恩公责怪得好,只恨奉了夫人严命,不得随意表露身分。不过我一见恩公,便心中欢喜,可否让鄙人先向夫人请示,回头再见恩公。”
这时纪嫣然和赵致拉着手由林木处回到营地来,看得庄孔两眼发呆,显是想不到能在此等地方,见到如此绝代佳人。项少龙这时笑道:“此事大可免了,我们亦有急事在身,须立即起程,就这么算了吧!祝庄兄和贵夫人一路顺风。”庄孔吓得收回目光,恳切地道:“恩公是否要进入楚境呢?”
纪嫣然两女见顶少龙和人说话,已知事情大概,站在一旁静心听着。项少龙一呆道:“这处下去不是汉中郡吗?应仍属秦国的土地才对。”庄孔愕然道:“恩公怕是迷路了,此处乃秦岭支脉,横过汉中、南阳两郡,直抵楚境,若方向正确,还有五天路程,鄙人曾走过两趟,定错不了。”
项少龙不禁心中大骂杜璧,若非给他的人迫离了路线,早在十天前便该赶上滕翼,现在却到了这鬼地方来。想起来时的艰辛,再没有回头的勇气了。现在惟有先进楚境,再设法去与滕翼会合好了。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也是要到楚国去吗?”庄孔道:“正是如此,若壮士不嫌弃的话,可结伴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项少龙暗忖对方定是给昨夜的狼群吓伯了,沉吟片晌后道:“你们共有多少人呢?”庄孔道:“除夫人外,还有五名女眷,一个小孩和包括鄙人在内的十五名侍从。”
项少龙心想若没有这庄孔带路,尚不知要走上多少冤枉路。只要一出秦岭,立道再见珍重,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遂点头答应了。庄孔大喜,连项少龙姓甚名谁都忘了询问,约定一会后在坡底会合,匆匆去了。纪嫣然含笑而来道:“看这人衣着款式,说话口音,就知此人乃楚国贵族,夫君大人小心点才好。”
项少龙笑道:“暂时我就叫项然,你是大夫人,致致是二夫人,今次到楚国是为了做生意,他们不相信也没法子了。”项少龙等拔营牵马下坡时,庄孔等十五男五女和一个小孩早在恭候。这十五名口中的“侍从”有小半人都负了伤,其中两人颈面均见狼抓之痕,令人看得触目惊心。若只凭观察,称得上好手的,除庄孔外,就只有两个人可勉强入围。
众女大半穿上斗篷大帽,以纱遮脸,虽隐约见到轮廓,却不真切。没遮脸纱的两妇粗壮如牛,容貌不算丑,却毫不起眼。另三女均姿态娉婷,一眼望去便知是出身高贵的仕女,在半遮半掩的脸纱里,有种朦朦胧胧的神秘美艳。其中一妇身材特高,年纪亦以她最大,该已三十出头,看来就是庄孔口中的夫人了。
那小孩生得眉清目秀,双目精灵,约在十一至十二岁之间,见到项少龙等人,张大了好奇的眼睛打量他们。五女见他们到来,都躬身施礼,眼晴却落在纪嫣然二女身上。那夫人先发言道:“妾身夫君姓庄,壮士昨夜援手之恩,妾身没齿不忘,未知先生高姓大名,好教妾身能铭记心头。”
项少龙来到她身前,依足礼数还礼后,才笑道:“在下项然,这两位都是我的夫人,今趟是要到楚国去碰碰运气,看看可否购得高质的黄金,想不到竟迷了路,不过若非迷路,亦遇不上夫人和贵属,这位小哥儿是否令郎呢?”庄夫人在轻纱后的眼睛盯着项少龙道:“正是小儿庄保义,她两人是妾身的三妹和四妹尤翠之和尤凝之,其他都是来自我府的仆从。”
两女害羞地微一福身。庄夫人目光落在纪嫣然脸上,似是若有所思,但却没说出来,只道:“想不到山里的野狼如此悍不畏人,我们已有防备,仍差点便遭狼吻,幸有壮士解困。现在有壮士们同行,心里踏实多了。”项少龙看看天色,微笑道:“今天起身迟了,不若立即起程吧!”
庄夫人点头后,庄孔忙命人牵马来,让庄夫人三姊妹和小孩登上马背,这庄保义年纪虽小,却在马上坐得稳若泰山,毫无惧意。众人于是开始落山。庄孔确没有吹牛,果是识途老马,省了项少龙等不少工夫力气。但因三女一孩均要人牵马而行,故速度甚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一路上两队人间再没有交谈,只那庄孔不时指点路途上的风光,使项少龙有参加旅行团的优悠感觉。到了晚上宿营时,庄夫人等均躲在帐里进食。更没有说话的机会了。就这样走了五天路,楚境终在望了。
这晚又如常扎营休息,项少龙则和纪嫣然二女和一众铁卫,围着篝火,一边烧烤打来的野味,随口谈笑。庄孔等则在营地另一端吃他们的干粮,婉拒了项少龙礼貌的邀请。满月高挂中天,照得附近山野一片金黄,远方的雪峰,更是闪烁着神秘诡异的异芒。间有狼嗥传来,又使人感到这宁静平和的山野,仍是危机四伏。
赵致如释重负地道:“再过两个山头,我们便可踏足平地,真是好极了,恨不得现在就立即天明。”纪嫣然挨近项少龙轻轻道:“他们都很紧张呢。”
项少龙望向庄孔等,果然发觉他们沉默得可以,又有点坐立不安,点头表示同意后,却找不到可说的话。人家既不肯告诉你,问来也没有用。况且到了楚境后,自顾尚且不暇,那还有本领去理别人的闲事。这时附近传来一阵狼嗥,乌光向荆善笑道:“你的老朋友又来了,叫你动手时不要留情,否则就要用牙齿来和你亲热了。”荆奇神色凝重道:“我看狼群是来报仇。”
荆善亦皱眉不语。乌言着奇道:“你当狼是人吗,竟懂得记仇。”荆奇道:“此事一点不假,马有马性,所以认得谁是主人;狼亦有狼性,故知道谁是仇人有啥稀奇。”
赵致胆子最小。心寒起来道:“那你们还不快想些应付的办法出来。”项少龙亦是心惊肉跳,因为所处虽是靠崖台地,但三面都是斜坡,树木繁茂,若窜几十头或几百头狼出来,确非是闹着玩的一回事,有一挺重机枪就好了。乌舒在众铁卫中最是冷静多智,微笑道:“二夫人吩咐,敢不从命,不过可否待我们填饱肚子后,有了力气,才去工作。”
赵致娇嗔地向项少龙投诉道:“乌舒这小子在耍人家,致致又没说不让他吃东西。”项少龙哈哈笑道:“那羊腿快给烤焦了,还不取下来上盘,我的二夫人有东西吃,什么都可忘了。”
纪嫣然娇嗔道:“致致是馋嘴鬼吗?说得她这么不堪,我要为她讨回公道。”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膳后荆善等兴高采烈去布置陷阱,一副惟恐恶狼不来的样子,教人又好气又好笑。纪嫣然两女亦去了凑热闹,反是项少龙偷得空闲,一个人坐在篝火前发呆,思前想后,喜怒哀乐一一掠过心头。
就在此时,庄夫人揭帐而出,向项少龙盈盈而来,身穿素白的长襦衣,加上件白色的长披风,戴着一顶缀上明珠的帽子,垂下面纱,活像由幽冥来的美丽精灵。项少龙有点愕然地望着她,直至她来到身旁施礼坐下时,才道:“庄夫人睡不着吗?”
在气息可闻的近距离里,借着火光,那谤再无遮蔽的作用。只见她面上线条轮廓有种古典的优雅美态,虽及不上琴清的惊心动魄,但已是难得的美人儿了。她水汪汪的眼睛反映着篝火的光芒,烁动变化,专注地凝视项少龙,忽地幽幽一叹道:“心中有事,怎睡得好呢?”
这么多天来,项少龙尚是首趟和她如此接近地对话,不由涌起异样的感觉。点头道:“夫人的事,实不必告诉在下。”庄夫人见他盯着自己的脸庞,低声道:“壮士是否可看到妾身的模样。”
项少龙有点尴尬道:“在这角度和火光的映照下,确多少看到了一点。”心中却在嘀咕,这些话颇带有点男女挑情的味道,难道她要色诱自己,好使他去为她办某一件事?这庄夫人使他联想到平原夫人和晶王后,像她们这种成熟和年纪较大的美丽女性,再不像少女时代的纯洁,想法便实际多了,最懂利用本身的条件,以美色去达到某一目的。庄夫人垂下螓首,幽幽道:“壮士今次往楚,真的是去收购黄金吗?”
项少龙想不到她这么直接了当,不敢迟疑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是为了黄金,谁愿长途跋涉,仆仆风尘呢?”庄夫人默然不语,似在咀嚼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句精警句子,好一会才抬起头来道:“项壮士出口成文,言之有物,当是非常之人,况且两位夫人均为人间绝色,气质高雅,贵属更无一不是高手,若说会为区区财货四处奔波,妾身应该相信吗?”
项少龙矢口不认道:“黄金岂是区区财货,夫人消遣了。”庄夫人轻纱后的美目一瞬不瞬盯着他,缓缓道:“既是如此,只要项壮士把我们护送往滇国,我便以千两黄金酬谢壮士,妾身可立下毒誓,绝不食言。”
项少龙心中一震,想起纪嫣然说过由于楚人东侵受挫,故转向西南开发,而主事者的大将庄蹻,正与庄夫人的夫君同姓。后来楚势转弱,庄蹻便与其他诸侯坐地称王,庄蹻不正就是滇王吗?愕然半晌后,淡淡道:“不知夫人和滇王庄蹻有何关系呢?”庄夫人低声道:“先王乃妾身家翁。”
项少龙暗忖看来又是一宗争夺王位的王室悲剧,那还有心情去听,叹道:“夫人的提议,确令人心动,不过这千两黄金太不易赚了。我更不愿两位本是随在下来游山玩水的娇妻冒上生命之险,恕在下有心无力了。”庄夫人也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我只是试试你吧!项少龙有乌家作后盾,那会把千两黄金放在眼内呢?”
项少龙苦笑道:“原来你早知我是谁,却故意来耍我。”庄夫人“噗哧”笑道:“像你那种相貌体型的人,固是万中无一,纪才女更是瞒不过人,你们又都那么名遍遐迩,妾身真奇怪项先生竟以为可以骗过我们。”又微笑道:“若换了是一般男人,妾身或会以身体来换取你的帮助,但却知这一着对你毫不管用。故而不若明卖明买,大家作个对双方均有利的交易好吗?”
项少龙忽然涌起古怪的感觉,这庄夫人不但有平原夫人和晶王后的特质,还是包含了赵雅在内的混合体。一副不怕你不合作的俏样儿,使人既刺激又充满了挑逗性。深吸一口气,收摄心神后道:“坦白说,我倒看不出你可以用什么柬西来和我交易。”庄夫人胸有成竹道:“项先生今次来楚,目标究竟是李园还是田单呢?若是后者的话,妾身便不愁你不答应这交易了。”
项少龙立时瞪目结舌,须知自己要对付田单一事,虽是很多人知道的秘密,亦只限于咸阳军方与王族的一撮小圈子里,这庄夫人怎能知道这秘密呢?庄夫人轻轻道:“项先生若知华阳夫人乃我的亲婶母,就不会如此吃惊了。”项少龙深吸一口气道:“夫人是否由咸阳来的呢?”
庄夫人避而不答道:“先生请先告诉我今趟是否为田单而来,若答案是‘否’的话,妾身再无可与先生交易的条件,此事就作罢好了。”项少龙心念电传,听她语气,似乎在田单一事的背后上大有文章,不由有点心动,叹道:“夫人真厉害,何碍说来听听。”
庄夫人欣然道:“妾身信任先生是正直君子,纵使知道妾身的秘密,即管不作交易,亦不会泄漏出去,会是这样吗?”项少龙苦笑道:“难道我项少龙会害你这些妇人和孺子吗?”
庄夫人精神一振道:“我之所以知道这么多秘密,皆因李园的心腹里,有我的人在,先生现在明白了吧!”项少龙恍然大悟,庄夫人本身是楚人,又是庄蹻的媳妇,更是华阳夫人的近亲,李园的心腹里有来自她那系统的人,绝非不合理的事,难怪她会知道自己是要对付田单了。庄夫人微微笑道:“项先生可否拉起妾身的遮面纱,妾身要面对面告诉你一个梦想不到的秘密。”
项少龙皱眉道:“夫人乃身有所属的人,我这么做,恐怕于礼不合吧?”庄夫人黯然道:“先夫已于五年前被叛军在闹市中斩首,妾身现在不属于任何人了。否则何须离乡别井,避到秦国来呢?若不是有华阳夫人护着我,妾身早给楚人擒回去了。”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揭起了她的面纱,一张宜喜宜嗔,充满成熟美女风韵的俏脸,呈现眼前。她的玉脸稍嫌长了点,可是由于粉颈像天鹅般优美修长,却配合得恰到好处,形成一种特具魅力的吸引力。再加上下颔一颗有如点漆的小小美人痣,把一切都平衡得完美无缺。她的眼睛果然是水汪汪的,可令任何男人见而心跳。古典的美态虽逊于琴清,却多了琴清所没有的大胆和野性,使人生出一见便想和她上床的冲动。难怪她要以面纱遮脸了。
庄夫人见他目不转睛打量自己,大感满意,含羞道:“先生觉得妾身的容色尚可入眼吧!”项少龙暗自警惕,她虽开宗明义表示不会色诱自己,其实一直都在这么做着,不过也难怪她,以她如此一个弱质女流,为了复国和让儿子重登王位,除了天赋的本钱外,还可倚靠什么呢?可想像由亡国到现今这一刻,她必然曾多次利用美丽的身体,来换取男人的帮助。不由叹一口气道:“夫人何须妄自菲薄,你还未说那天大的秘密哩!”
庄夫人眼中掠过惊异之色,轻轻道:“到这刻我才明白为何连寡妇清都对先生情难自禁,说话正代表一个人的胸怀修养,只听先生谈吐别出枢机,就知先生非常人也。”项少龙暗叫惭愧,苦笑道:“复国为重,夫人千万别看上在下,致自招烦恼。”
庄夫人掩嘴媚笑道:“你对自己颇有信心,但人家欣赏你也要心惊胆跳吗?且还出言警告,唉!世间竟有你这类怕令女子倾心的男人,说出去绝不会有人相信呢。”
项少龙愈接触这庄夫人,愈觉得她的诱惑力,此时才忽然觉察到庄孔等都到了斜坡处帮手,营外的空地只賸下了他们这对孤男寡女,暗暗心惊,正容道:“在下在洗耳恭听哩。”庄大人敛起笑容,轻轻道:“田单现在应已抵达楚都寿春了。”
项少龙剧震道:“什么?”庄夫人好整以暇地道:“田单由于国内国外均仇家遍地,所以身边常带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知道你不肯放过他后,当日便混在李园的队伍里一起上路,后来你见到的只是他的替身吧了!”
项少龙登时出了一身冷汗,难怪田猎时田单这么低调,又尽量不出席公开场合,原来其中竟有这样的原因。自己终是棋差一着,斗不过这老狐狸。还须立即通知滕翼和徐夷乱,免得被楚人反扑下会全军覆没。想到这里,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以后自己的名字还要倒转来写,今回确是一败涂地了。
忽地感到庄夫人的脸庞在眼前扩大,他仍是神智迷糊时,庄夫人丰润的香唇在他嘴上轻吻了一下,才坐回去道:“只要你助我复国,我便帮你刺杀田单。”项少龙一呆道:“你自身难保,怎样助我。”心中却不禁暗暗压抑刚刚那一吻所挑起的熊熊欲火。
庄夫人肃容道:“李令这奸人之所以能弑主卖国,皆因有孝烈王在后支持,现在孝烈王已死,寿春和滇国支持我们的大有人在,整个形势都不同了,否则我怎敢回楚去。”项少龙愕然道:“孝烈王过世的消息,你不是也由李园处听回来的吧?”
庄夫人道:“当然不是,我们庄家在楚蒂固根深,庄孔便是由楚远道来通知我们,并接我们回去的。”项少龙失声道:“什么?孝烈王真的死了?”
庄夫人不解地看着他。项少龙的震荡仍未过去,想不到误打误撞下,竟真的造就了李园及时赶回去夺权,否则李园恐怕仍在咸阳。世事之奇,确是出人意表。深吸一口气后,断然道:“好吧,若我能杀死田单。就全力助你的儿子重掌王位好了。”
第九章、破浪长淮
原本的如意算盘,忽然全被打乱了。当晚并没有狼来,经过了讨论后,纪嫣然亦相信庄夫人该不是在说谎,因为田猎时田单的表现确是太失常了,而且以田单的深谋远虑,绝不会处于那种一面倒的被动局面里,要靠吕不韦来保护他。在很大的程度上,田单根本不会相信吕不韦可以弄死项少龙。虽然吕不韦差点就办到了。
所以旦楚返楚的军队必安排好了妥善的接应,甚至反布下陷阱来应付尾随的敌人,不过他们理该不知道徐夷乱这着奇兵的存在。最后项少龙决定了派刚痊癒了的乌达和另一来自蒲布、刘巢系统的铁卫丹泉两人,乘快马全速往截滕翼,教他们改变整个作战计划,只设法拖住田单的军队,而非是歼灭对方。这样可延误田单返齐的行程,使他们多点刺杀他的机会。
由于刘氏兄弟和旦楚均不在田单之旁,田单这时的保护网可说是最脆弱的了。次日清晨拔营起程前,庄夫人领着她那两个“妹子”过来商量到寿春的细节。她们都脱去了面纱,尤翠之和尤凝之果是貌似姊妹,姿色出众,但比之庄夫人独特的迷人风姿,却逊了半筹。
庄夫人笑道:“她们确是我的妹子,只不过非是亲妹,而同是庄家的人吧!”又与纪嫣然两女亲热地打招呼,说了一番仰慕的话后,才转入正题道:“李园的手下里,不乏认识项先生的人,纪才女更是寿春街知巷闻的着名人物,所以要靠一些掩眼法,才可瞒过楚人。”
项少龙摸着脸颊和下颔道:“我可以长满胡须,到晚上才出动,那样就可避人耳目了。”庄夫人道:“避人耳目绝非难事,问题却在于若行动不便,将更难找到行刺田单的机会,幸好我这两位好妹子最懂易容之道,可在项先生脸上弄点手脚,那除非面对面碰上熟人,否则该可蒙混过去。”
纪嫣然道:“那他以什么身分去见人呢?”庄夫人道:“就充作我的亲兄弟万瑞光好了,他由于当年兵变时受了重伤,虽逃出楚境,却一直没有好过来,三个月前才过世,寿春该没有认识他的人。”她说来虽语调平淡,但众人都听得出其中洗不清的深仇血恨。
赵致恻然道:“今趟夫人回滇对付仇人,究竟有多少分把握呢?”庄夫人若无其事道:“本来是半分把握也没有,只是抱着必死之心,趁楚国自顾不暇时我母子们回去与贼子拚个死活;但现在有了项少龙,却有十分把握了。”
项少龙苦笑道:“夫人太看得起在下了。”庄夫人微笑道:“你最好由现在开始改称我作大姊,我则唤你作瑞光,由这里到寿春还有整个月的行程,我再详细把瑞光的身世遭遇告诉你好了。幸好瑞光乃西北方着名悍将,一向有威武之名,最适合你冒充。由于我们本是滇人,并没有楚音,只要你努力点学习,该可瞒过楚人了。”
项少龙暗忖上次扮的是董马痴,今趟扮的是悍将万瑞光,若都能把田单骗倒,就真是精采了。纪嫣然最是细心,道:“庄夫人今次以什么名义回楚京呢?”
庄夫人道:“春申君乃家翁好友,当年孝烈王因怕我们滇国坐大,成为西南之霸,故策动李令联结夜郎人推翻我们庄家,一夜间我们庄族被杀者近万人,春申君曾力阻此事,只不过争不过孝烈王,而若非得他派人接应,我们亦休想逃离楚境,所以我们今趟理该先到春申君府去。”
项少龙和纪嫣然对望一眼,放下心事。现在孝烈王已死,楚国变成春申君和李园争霸的场所,对倾向春申君的庄夫人来说,杀了与李园勾结的田单自然不算什么一回事。项少龙精神大振道:“好了!起程吧!”赵致嗔道:“夫人仍未说我和嫣然姐该扮什么哩!”
项少龙笑道:“当然是我万瑞光的娇妻,只要遮上块厚点的面纱,便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一向以来,直至强秦兴起前,诸国之中,楚国以地处南方,附近又无劲敌,所以无论军事上和经济上,都有者别国所欠缺的安全和稳定。加上南方土地肥沃,洞庭湖外是无穷尽的沃野,只等着楚人去开发,故富足无忧。在最盛之时,楚人属地南卷沅、湘;北绕颖、泗;西包巴、蜀;东裹郯、淮。颖、汝以为洫,江、汉以为池;坦之以郑林,绵之以方城。几乎统一了南方,战国开始时,乃首屈一指的大国。
除了吞并了众多的小国外,还大量开拓了东夷、南蛮和西南夷的疆土,把她们均置于楚邦文化的影响下。不过正如纪嫣然的分析,要管治这么多的民族和如斯广阔的疆土,必须一个强大有为的政府。可惜楚人自悼王、宣王之后,再无有为君主,怀王更困死于秦。中央既失去了制衡的力量,地方势力是乘时兴起。
孝烈王策动滇国的兵变,正是对地方势力的一个反扑。不过事实并无任何改变,只不过由庄姓之王改为李姓之王吧了。现在孝烈驾崩,纷乱又再出现了。项少龙等阴差阳错,被迫赶上了这个“盛会”。
骤听楚国似是乱成一团,但事实却非如此,秦人由于国内连丧两王,小盘又年幼,军方和吕不韦的斗争成了拉锯战,更须集中全力去防卫东三郡,楚国遂得偏安南方之局。一直以来,由于经济的蓬勃,楚人的生活充满了优游闲适的味儿,和北人的严肃紧张,成为强烈的对比。对此纪嫣然便说得很传神。
当离开了秦岭,再翻了两天起伏不平的山路后,终抵达了汉中平原。丹泉和乌光两人在庄夫人一名家将带路下去会滕翼后,众人朝寿春进发。纪嫣然与项少龙并骑而行,谈起楚国文化时道:“楚人虽是我的亡国仇人,但我对楚人的文化却一向倾慕,像他们的始租,并非胼手胝足的农神,而是飞扬缥缈的火神;河神更是位妙目流盼的美女。其他的神祗,或是彩衣姣服的巫女,又或桂酒椒浆的芳烈。楚辞更是音节委婉,词藻缤纷,充满哀艳缠绵的情绪。”
项少龙有少许妒忌地道:“不过我在李园身上却完全看不到这些听落蛮美丽的东西。”
纪嫣然“噗哧”娇笑,横他一眼后,再忍俊不住道:“他又不是追求你,那有时间大抛文采。”吁出一口仙气,得意洋洋地道:“真好!很少听到夫君大人以这么酸溜溜的口气说话。”
这时庄夫人使人来唤,要他们堕往后方,好趁旅途无事时,教他们学习滇地的乡音。项少龙等只好苦着脸去学习了。当时战国最流行的是周语,各国王族和有点身分的人都以此作为交流的言语。因地域的不同,周语自然夹杂了各地的方言和用语。所以只听口音,便可知大概是那个地方的人。差异最少的是赵、魏、韩三国,这是由于她们都是从晋国分裂出来。秦人则因本身文化浅薄,又与三晋为邻,所以口音用语非常接近三晋。
差别最大的却是楚国了。直至此时,楚人仍被讥为“南蛮”,用词上分别更大,所以项少龙等要学习带着滇音的楚语,自是吃尽了苦头。
楚人的根据地,以长江两岸的广阔地域和碧波万顷的洞庭湖为中心,再朝南开发。寿春位于长江之北,淮水西岸处。比之最初位于洞庭湖西北角的旧都“郢”,足足东移了过千里,虽远离秦人,但亦明摆出没有卧薪尝胆,以身犯险的勇气,难怪楚国虽大,却是三晋人最看不起的一国。
走了五天后,过了桐柏山,到达淮水西端的大城“城阳”众人找了一处旅馆住下,再出庄孔出外奔走买船,以减旅途跋涉之苦。由于他们入城时须报上身分名字,到旅馆刚安顿好行囊马匹,府令屈申便率人来拜会。项少龙自是由得庄夫人去应付,在房内与两位娇妻调笑取乐,好享受“回到人间”之乐。
不一会庄夫人过来,席地坐下后,欣悦地道:“解决了船的问题了,这里的府令屈大人知我是谁后,非常帮忙。”换上了常服的庄夫人,又具另一番风姿。她穿的是这时代最流行的“深衣”,上衣下裳连成一体,衣襟右掩,接长了一段,作成斜角。由前绕至背后,美女穿起来更是别有一种韵味。
她梳的是堕马髻,把挽束的秀发盘结颅后,垂得很低,有点真像刚由马上堕下来的姿态,加上她妩媚的神釆,折腰亨的步姿,确是我见犹怜。项少龙暗中警告自己,少对这美女动心,否则将会添加了很多烦恼。而且他终是二十一世纪的人,能拥有多位娇妻,早心满意足,理该对纪嫣然等“忠诚”。纪嫣然也在打量这风韵迷人的美女,似乎感到了少许威胁,淡淡道:“我曾在寿春住了一段短时间,不知现在是否仍是斗、成、远、屈四族的人势力最大呢?”
项少龙立时想起屈原,原来此君竟是楚国四大族中的人,难怪可以当大官了。庄夫人美目先扫过项少龙,才通:“四大族的势力已大不如前了,现在兴起的是李园的一族,那是四大族外最有势力的一族,且由于李嫣嫣生了太子,李族更如水涨船高。现在李嫣嫣当了掌实权的太后,谁不在巴结李族的人呢。”
项少龙见庄夫人对寿春的事如此清楚,忍不住问道:“李园是否娶了郭开的女儿郭秀儿回来呢?”庄夫人点头道:“正是!听说她还有了身孕。颇得李园爱宠。”
项少龙的注意力不由来到挂在胸膛的凤形玉坠处,这是当年郭秀儿奉父命下嫁李园前,送与自己之物。往者巳矣。心中不由有点神伤魂断的感觉!庄夫人深望他一眼后,垂下头去,似乎窥破了他和郭秀儿问的私隐。
纪赵二女知道他和郭秀儿的关系,反不在意,前者道:“郭纵有没有把他的生意移过来呢?”庄夫人皴眉道:“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项少龙感到气氛有些异样,岔开话题道:“王族里是否有位秀夫人呢?华阳夫人曾嘱我把一件礼物交给她,后来我却没有到楚国去。”庄夫人点头道:“本还想不起是谁,但若与婶母有阅系,那定是清秀夫人了。她的美貌在楚国非常有名,嫁了给大将斗介,本极受爱宠,后来斗介迷上了大夫成素宁的小妾燕菲,清秀夫人一怒下搬到了城郊淮水旁的别院隐居,不准斗介踏进大门半步,否则立即自尽,她的刚烈,赢得了国人的尊敬。斗介从此失宠于孝烈王,不过现在他依附李族,宧途又大有起色了。”
赵致奇道:“那燕菲既是大夫成素宁的爱妾,为何又会和斗介弄到一起呢?”庄夫人鄙夷地道:“成素宁这人最没骨头,斗介乃军方重臣,使个眼色他使要把燕菲乖乖奉上。今趟我们庄家复国,最大障碍就是以李园为首的道一群人,因为李令正是李园的堂兄族人。”
项少龙不由大感刺激,正要说话时,乌言着敲门求见,进来后神色凝重道:“有点不妥,刚才发现有形迹可疑的人在附近侦查我们,后来府令屈申离开时,在两条街外和其中一名疑人躲在车上说了一番话。然后那些可疑的人全撤走了。”
庄夫人听得玉容微变。项少龙从容笑道:“看来他们准备在船上对付我们了,只要凿沉船只,他们的人便可在水里刺杀小公子,我们的复国大计也要完蛋了,真想得周到。”
庄夫人道:“那怎办才好?船上的船夫和舵手都是他们的人。”纪嫣然俏皮地道:“只要离开城阳,我们便可要船不要人,看屈申能奈何得我们什么?”
翌晨府令屈申亲来送行,大船扬起三桅风帆,顺水开出。船上共有船夫三十人,人人粗壮慓悍,虽是神色恭敬,却一看便知非是善类,不过当然不会被项少龙放在心上,派了众铁卫十二个时辰轮番监听他们的动静后,一边学习滇音楚语,同时尽情休息,好能在抵达寿春后,以最快时间干掉田单,再立即溜走。
他并不太担心会给人识穿身分,因为熟识他的田单、李园等人均身分尊贵,纵是自己这“亡国之将”蓄意求见,都恐难有机会,所以碰面的机会贾在微乎其微。唯一的困难,就是如何去把握田单的行踪了。
南方的景色,比之西北方又大是不同,秀丽如画,迷人之极。际此春夏之交,人船放流而下,平山远林,分缀左右,一片恬静中惟粼粼江水,滔滔而流。沿江而下,不时见到渔舟在江中打鱼,使人很难联想到战国诸雄那永无休止的斗争。江水蜿曲,每拐一个弯儿,眼前都会出现一个不同的画面,使人永无重覆沉闷的感觉。由于有外人在,纪赵两女都戴上小帽面巾。多添了使人心痒的神秘美感。
那些不怀好意的船夫,灼灼的目光不时扫挸她们的酥胸隆臀,显然除了存心杀人外,对船上的女人都起了不轨之心。不知是否因偏安的关系,楚人在风俗上人异于三晋和秦国,最明显就是已婚的妇人出门时都戴上各式各样的面纱,一点不怕累赘和不通爽。
除了戴冠垂纱外,亦有以头巾扎髻,再延长下来遮着脸庞,这种头巾均是孔眼稀疏,以纱罗制成,但由于质地轻薄,覆在脸上时,内中玄虚若现若隐。更添引人入胜的诱惑力。给纪嫣然和赵致这等美女戴上后,更是不得了,累得项少龙也希望夜色快点降临。
项少龙经过这些日子,脸上长出了寸许长的胡须来,不但改燮了他的脸形,也使他更添阳刚威霸之气。留须在那时代乃非常普遍的事,特别是文官,多蓄长须;武将则较多留短髯,所以脸白无须,反是异常。
当项少龙偕二女在船头欣赏美景时,庄孔来到他身旁低声道:“在到达上游期思县前,有一段水流特别水深湍急,险滩相接,危崖对峙,贼子若要动手,那处该是最佳地点了。”
项少龙沉声道:“什么时候到得那里去?”庄孔答道:“入黑后该可到达了。”
庄孔去后,项少龙望江而叹。赵致讶道:“夫君大人不是为这些小毛贼而烦恼吧?”项少龙苦笑道:“他们虽是小毛贼,却破坏了今晚我和两位娇妻的榻上狂欢大计,怎能不愤然怨叹。”两女吃吃笑了起来,说不出的媚惑诱人。
第十章、摇身再变
黄昏忽来骤雨,下了小半个时辰后,雨势渐歇,但仍是毛丝丝地下个不绝,天空盖满厚云,一片凄迷沉重的感觉。项少龙和两位娇妻,与庄夫人、尤翠之、尤凝之及小孩庄保义都众在主舱共膳。自相遇后,众人还是第一趟共进膳食,显示双方的关系又再密切了一点。庄保义不时以既崇慕又渴望的眼光瞧着项少龙,纪嫣然最疼爱孩子,忍不住问道:“小公子想到什么事儿哩?”
庄保义小脸立时胀红,垂头道:“保义想拜项先生为师,学习剑术。”庄夫人和尤翠之两女均含笑不语,静待项少龙的反应。项少龙那忍伤一个小孩子的心,何况他的境遇如此凄惨,微笑道:“你能吃苦头吗?”
庄保义挺起小胸膛昂然道:“保义是最吃得苦的了,不信可问娘亲。”庄夫人大喜道:“能得西秦第一剑手,秦王之师指点保义,小女子感激零涕,保义还不立即行拜师大礼。”
当下一番揖让,行过拜师之礼后,再坐好时,气氛更见融洽,但项少龙则知道自己对庄家又再多了三分道义和心理上的照顾责任。想起庄保义将来即使成为滇王,也逃不了再被自己另一个徒弟小盘减国之祸,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庄夫人固是不时把美目往他扫来,其他尤翠之、尤凝之两女亦不时偶送秋波,幸好她们都是出身高贵,否则就更是媚眼乱飞,言挑语逗的局面了。
项少龙绝不介意逢场作兴,但更重要是须尊重纪赵两位娇妻,故无论神态言语上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逾越,所以这一顿饭吃得既刺激但又是有苦自己知。乌光这时闯了进来,到项少龙后侧耳语道:“我们在底舱处发现了凿船的工具和几大罐火油。看来这批龟孙子是要沉船放火,双管齐下了。”
庄夫人等细聆乌光和项少龙的对话。项少龙道:“有没有偷听到他们的说话?”在项少龙的设计下,他们有各式各样的原始窃听工具,例如被名为“隔壁耳”、状若喇叭的铜筒,便可按贴壁上,把壁内的声音扩大,易于偷听。
乌光口不择言道:“当然听到,连他们的方便撒尿声都瞒不过我们。”众女都听得俏脸飞红,赵致嗔道:“小光你检点一下好吗?”
项少龙笑道:“快说出来!”乌光先向赵致谢罪,才道:“他们的头儿叫成祈,似乎是大夫成素宁的亲戚。听口气他们早知道夫人们会在这几天经此到寿春去,故已在这里等了整个月,奉命一个不留。嘿!我也很想对他们说同样的话呢。”
庄夫人听得脸色微变,低头不语。项少龙道:“还有什么?他们有否说何时下手。”乌光得意洋洋道:“当然还有,并且瞒不过我们这些大行家。他们准备了迷药,放进水里去,把我们迷倒后,便将所有女的污辱,再沉船放火,手段毒辣之极。”
庄夫人等三女听到“污辱”这种敏感的字眼,俏睑都红了起来。今次连纪嫣然都啐骂道:“乌光你真是满口污言,失礼之至。”赵致担心的却是另一回事,问道:“现在我们喝的水有问题吗?”
乌光道:“当然没有问题,下了药的水都有一阵异味,须以茶味掩饰,待会若他们拏壶茶来招待夫人时,就千万不要喝了。”马光的低级风趣令项少龙想起乌果的高级风趣,这趟旅程如果有这开心果再就更惬意了。
笑骂声中,乌光给赵致逐了出去,纪嫣然则为乌光的粗言俗语向庄夫人等致歉。庄夫人毫不介怀。反道:“光小哥这种人方是真性真情的人。道貌岸然、满口仁义的人妾身见得多了,给他们在暗中害了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呢。”
纪嫣然道:“夫人回楚京一事应是秘密,为何成素宁却得到风声,还派人到这里谋害你们呢?”庄夫人凄然道:“现在我已弄不清楚谁是敌人了。”
这时果然有人叩门而入,跪地禀道:“小人特来奉上城阳特产‘安神茶’,味道虽有点古怪,但喝了后却不畏风浪,是府令屈大人特别孝敬夫人和小公子的。”庄夫人装作欣然的答应了。此人去后,项少龙溱到赵致的小耳旁道:“他们真合作,我们今晚仍有无限的春光哩!”
赵致那想到项少龙会在“大庭广众”前与她说这种顽皮话儿,登时俏睑飞红。庄夫人看到他们的情景,那对本已水汪汪的美目更似要滴出汁液来。
战斗几乎尚未开始,就已结束了。当项少龙他们诈作喝了药茶晕倒时,众贼子露出狰狞脸目,众铁卫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他们全体击倒制服,捆缚了起来。大船落入他们的掌握里去。项少龙陪着庄夫人到甲板上,着铁卫把这批凶徒一字排开,进行审问。
江水两岸一片黑沉,雨虽停了。但仍不见半点星光。项少龙冷冷道:“谁是成祈!”三十名被五花大绑的敌人想不到他们竟知道成祈之名,齐感愕然。但仍人人紧抿着嘴,没有说话,一副难道你敢杀我吗的神气。项少龙喑叹一声,低声向庄夫人道:“夫人请别转头不要看!”
庄夫人坚强地道:“我不怕!”项少龙打出手势,守在俘虏后的乌舒一脚撑在其中一人的背脊,那人由于手足均被缚连在一起,立即跄踉前跌,滚倒地上。项少龙身旁抢出荆善,用脚挑得他仰躺在甲板上,“锵!”的一声拔出长剑,在他眼前比划着道:“最后机会,谁是成祈!”
那人仍不肯屈服,“呸!”的一声,露出不屑神色。荆善冷笑一声,长剑猛挥,那人立即咽喉血溅,立毙剑下。“咚咚!”雨声,俘虏中有两人吓得软跌地上,数人则双腿抖震,无一人不血色尽退,想不到对方狠辣无情至此。庄夫人亦看得俏脸煞白。估不到真会杀人,下意识地把娇躯靠向项少龙。荆善若无其事地在被杀者身上抹拭剑刃血渍,才让人把尸身拖往一旁。
庄孔等庄夫人的侍从,均瞪大了眼睛,呆在当场。虽说在这时代,对武士来说杀人绝非什么大事,可是荆善那种在杀人前后都漫不经意的态度,却对敌我均带来很大的震撼。项少龙当年拣选十八人当随身铁卫时,其中一项要求就是坚毅的心志,只有不怕杀人和不怕被人杀,才有资格入选。在这弱肉强食的战争年代,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若今次被擒的乃是他们,想这样痛快的死掉也没有可能,特别是纪赵这些美女们。
项少龙指着另一人,淡淡道:“谁是成祈?”那人双腿一软,学早先两个同伙般坐跌地上,眼光却望往其中一个特别粗壮阴沉的汉子。那汉子知露了底,移前少许大声道:“不用间了,我就是成祈,若你们敢……”
“砰!”马光一脚踢出,正中他下阴。痛得他立时虾公般弯倒地上,痛不成声。项少龙笑道:“带他到舱底大刑侍候,看他口硬到何时。”当下乌舒、荆善等兴高釆烈地押着他去了。其他俘虏人人脸如土包,挥身发抖。
项少龙道:“把这些人分开审问,然后再夹口供,谁人有半句谎言,又或故意隐瞒,立杀无赦。”庄孔等人一拥而上,和其他铁卫把俘虏带到不同角落审问去了。庄夫人的娇躯软弱无力地靠贴项少龙,轻轻道:“到今天我才见识到这种雷霆万钧的手段,先夫以前对人实在太易心软了。”
项少龙轻拥了她香肩一下,柔声道:“先回舱歇息吧!明天早膳时,会有审讯得来的消息了。”庄夫人像是很留恋挨着项少龙的感觉,低声道:“怎么处置这些人呢?”
项少龙苦笑道:“我很想把他们全数释放掉,但这却是最愚蠢的行为,尤其他们见到了我们的手段,会生出疑心,庄夫人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天明时,船上再无半个俘虏,血迹均被洗刷干净。在主舱进早膳时,项少龙对庄夫人道:“这事背后的主使者不但有成素宁,还有斗介和一个叫方卓的人,夫人有什么印象吗?据说正是方卓把夫人会到寿春的消息通知斗介和成素宁的。”庄夫人俏脸转白道:“我当然认识,方卓是春申君府中食客之一,一向负责与我们通消息,想不到竟出卖了我们。”
尤翠之颤声道:“会不会春申君也是背后的主谋呢?”庄夫人坚决摇头道:“春申君绝不会这样做,何况若保义能够复位,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他更非这种卑鄙小人。看来方卓该是给成素宁收买了。”
纪嫣然道:“成素宁和斗介为何要置小公子于死地呢?”
庄夫人道:“现在楚境之内,共有十多个诸侯国,其中以滇、夜郎、岷山,且兰四国最是强大,兵员均达上万之众,故深遭楚王顾忌。不过他虽有废侯之意,却不敢轻举妄动,怕激得众侯国联手抗楚。而众国中又以我们庄家声望最高,隐有众侯之长的威望。所以孝烈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但郤不敢明目张胆,只敢策动奸贼李令作反,可是滇国的子民仍是心同我们庄家,其他侯国亦对庄家复辟一事大力支持,故此李园所代表的李族怎肯让我们回国呢?”
赵致道:“既是如此,夫人这番往寿春去,岂非送羊入虎口。”庄夫人道:“现在寿春话事的人,仍非李园,而是春申君。兼且四大家族里除了像斗介和成素宁这等投靠李族的无耻之徒外,大多数人均不满李令做滇王。即管李园亦不敢公然说支持李令。今次妾身一行人要先往寿春,就是要正式向楚廷投诉李令背主叛变的不合法行为。因为先家翁是正式受朝廷王命策封的。”
项少龙心中叫妙,道:“这就最好了,我看李园必会设法把事情拖着,因为他若明示李令背叛有理,势将使诸侯国人人自危,更增离心之意。假若我们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人人都知是谁干的了。所以事情通了天,我们反最具安全。”尤凝之“噗哧”娇笑道:“项先生的用词真怪,什么‘三长两短’‘通了天’,但听落又觉非常贴切精釆。”
项少龙当然知道自己这问题,含糊的胡混过去道:“这几天我们该可轻松一下了。”庄夫人笑道:“不:该说为你装扮的时间到了。”
项少龙坐在舱房内的梳妆几前,看着铜镜的反映。鼻端嗅着尤翠之和尤凝之的体香衣香,如入众香之国。尤翠之亲热地按着他两边宽肩,跪在他背后由左肩膀探出头来,陪他看着铜镜的反映道:“娥姊并没有夸大,我们两姊妹曾从楚国第一化妆巧手苏六娘习艺,任何脸孔到了我们手上,都可变妍为媸或变媸为妍。”
项少龙感到她的酥胸慷慨地压在背上,大吃不消,又不好意思着她挪后一点,同时老实说亦很觉享受,惟有道:“可是我是男人哪!”坐在另一侧正翻弄几个化妆箱的尤凝之娇笑道:“楚国的男人最爱妆扮,我们以前每天都给大王妆扮哩!”说罢神色微黯,显是念起先夫。
尤翠之道:“敷脸的粉,大致可分两类,一种是以米粒研碎后加入香料而成;另一穜是糊状的脸脂,叫铅粉。后者较能持久,所以只要我们每天给你敷面一次,包保没有人可把你认出来。”项少龙暗忖难怪“粉”字从“米”从“分”,原来这时代的粉是由米做的,口上应道:“难道没有人见过万瑞光吗?”
尤翠之对项少龙愈看愈爱,差点把脸蛋贴在他左颊处,媚眼如丝地道:“万瑞光是滇人,属最大的滇南族。娥姊便是滇南第一美人,娥姊还曾随先君到寿春见过楚王,万瑞光于逃秦前则从未试过踏出滇南半步,连李令都未见过他,寿春想找个认识他的人就难了。”项少龙心想难怪庄家这么得滇人支持,原来是用了和亲的政策,庄夫人不用说都是族长之女那类有身分的人,难怪楚人这么怕庄保义回滇了。
尤凝之来到项少龙前面。用神端详他的脸孔。项少龙道:“还有三天才到寿春,两位夫人不用立即就动手吧?”尤凝之媚眼一抛,嗔道:“我们要试试那种方法最能改变你的样貌嘛!还可能要特别配方,几天的时间怕都不够用呢。”
背后的尤翠之吹了一口气进他耳内。呢声道:“不欢喜我们姊妹侍候大爷吗?我们学过推拿之术,最懂侍候男人的了。”话完就在他肩肌处搓揉起来。
无可否认,那是非常高的享受,而且她肯定是此中高手,项少龙不由自主地嘻哼作声。尤凝之横了他娇媚的一眼后,取起一个小盅,不一会弄了小盃浆糊状的白色东西,以小玉杵搅拌着道:“你的皮肤比较黝黑,待奴家为你弄成好像很久没见过太阳的样子,那别人更不会起疑心了。”接着小心翼翼把铅粉抹到他脸上去,凉浸浸的,加上她纤柔的玉指轻轻抚揉,项少龙一时不知人间何世。
背后的尤翠之与乃妹商量道:“我看最好用胭脂把他的唇色改淡一点,眉毛则加粗一些,再染了他的须发就更妥当了。”项少龙大吃一惊道:“若日后改不回原先的样子,岂非糟糕之极。”
尤翠之笑得整个人伏在他背上喘着气道:“爱美的男人啊!你只要用特制的药水一洗,保证什么都没有了。”项少龙仍不放心,看着铜镜里逐渐化出的“另一个人”,说道:“若我变成个浓妆艳抹的男人,休想我白天出街了。”两女笑得弯下腰去,尤凝之乘机埋首入他怀里。
尤翠之道:“最高的妆扮之术,就是使人不觉得上了妆,不信便看看我们和娥姊吧!”项少龙看了两女几眼,果如她所言,并不觉上了浓妆,放下心来。专心享受两女香喷喷的服务。尤凝之给他弄好了面妆后,开始为他画眉。情深款款地道:“项先生是我姊妹见过的男人中最守礼的君子,不过知否奴家姊妹都心甘情愿侍候项爷呢。”
后面的尤翠之开始为他解下头上的英雄巾,闻言道:“想起到滇后,我们便要和项爷分开,奴家便有神伤魂断的感觉。但念到先君对我们情深义重,奴家的得失又算什么哩!”项少龙想不到她们会公然示爱,同时也有点感动,若没有遇上他项少龙,庄夫人一行是必死无疑,而且二女更会受尽凌辱,但三女为替先夫复国,仍义无反顾的回楚,只是这种忘我的勇气,已教人肃然起敬,不禁将尤翠之、尤凝之两女拥入怀中,朗声道:“为了你们姊妹这般舍己为君的忠贞节操,项某誓保你们庄家安全,再助保义复国!”两女听得项少龙如此仗义相助,俱都感动莫名,热泪盈眶,紧抱着项少龙的身躯,无法言语。
项少龙被两女火热的娇躯抱住,两对丰满的豪乳贴在身上,虽然隔着衣衫仍是触感惊人,忍不住激起最原始的欲望。尤凝之清楚感觉到项少龙的反应,惊喜交集,喜的是项少龙终对她们有反应,惊的是他粗壮坚挺的本钱,姊妹俩不知是否承受得了?
项少龙感觉两女在身上扭动相迎,欲火愈烧愈旺,心中虽然觉得对不起娇妻们,但龙茎却老实地越挺越高。翠之与凝之两姊妹水汪汪的媚眼对视一下后,不约而同地宽衣解带,转眼两具晶莹剔透的丰满胴体呈现眼前,同时姊妹俩上下其手,把项少龙的衣衫尽皆脱除。
尤翠之由后抱住项少龙,香唇点点落在宽广的肩膊,一对丰乳贴在背脊上揉弄着,明显感觉到坚挺的乳头窜动,阴毛浓密的丘阜在项少龙臀部磨蹭,隐隐带着些许蜜液沾黏。尤凝之则是跪在项少龙身前,樱桃小嘴含着满涨怒挺的龙茎,一双玉手分别握着龙根与龙丸,有节奏地套弄揉搓,让项少龙深深领略到滇女的万种风情。
项少龙被两女这番前后夹攻,仍是气定神闲,右手按住尤凝之的秀发,带着她不断地将龙茎吞入吐出,左手则后探抓住尤翠之的翘臀揉捏不已,更不时趁隙插入紧窄密缩的后庭及淫汁淋漓的蜜穴,一时间两女娇声浪吟,接连不断,只想赶快与项少龙合体交欢,云雨巫山。
项少龙自来战国时代后,娇妻美妾不断,俏婢们更是无时不引颈期盼他的爱宠,几乎大多时候都是与多位美女共枕,田贞田凤这对孪生尤物更是每次联袂上阵。故项少龙已是驾轻就熟,只是烦恼这趟该用哪种招数而已。尤氏姐妹却不待他动作,尤翠之已很有默契地转到身前,粉臂抱住项少龙肩头,双腿盘腰而上,尤凝之立即吐出龙茎,一手扶住尤翠之的丰臀,一手引着龙头对正蜜穴阴唇摩擦数下,随即缓缓套入,尤翠之不禁呻吟一声,咬牙承受这首次遇到的粗壮硬挺。
项少龙顺势两手捧住尤翠之丰润的俏臀,健腰一挺,龙茎直顶入花心,尤翠之“啊!”的一声痛呼,香吻却立即封上项少龙的嘴唇,柔舌绞缠而入,喉咙随着每次抽插传出淫浪的咿唔声,酥胸豪乳在项少龙胸前晃荡不已,乳头不时划过胸肌,令人骚痒销魂。
尤凝之在一旁见两人盘肠大战,如火如荼,小腹欲火熊熊,偏又无隙可入。灵机一动,引着两人来到床沿,自己趴上床去,玉臀高翘,让尤翠之坐在自己股缝之上,龙茎进出之际,汁液溅流。项少龙见尤凝之双穴微开,候君光临,双手改握尤凝之纤纤细腰,龙茎自尤翠之蜜穴方才抽出,立即挺入尤凝之苦候的牝户,尤凝之发出满足快慰的呻吟,随着抽送不住迎合,淫潮泛滥,尤翠之仍拥着项少龙痛吻,嫩乳压挤四溢,蜜穴在尤凝之臀瓣上不停磨蹭,淫水汨汨,流淌而下,令尤凝之臀缝间一片黏润,滑不留手。
项少龙在尤凝之蜜穴中疾抽狂送,每次插入,小腹顶到后庭洞口及尤翠之的蜜穴,快感遽增。忍不住抽出龙茎,微一对准即插入尤凝之后庭内膣,霎时尤凝之嘶声痛呼,紧抓被褥,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狂暴,却也是前所未有的快感。
尤翠之听着尤凝之的浪叫,淫水狂涌,急切渴望项少龙的爱宠,忍不住将蜜穴与后庭高高挺起,两手后撑,娇躯迭在尤凝之粉背上,豪乳挺俏如堆玉白瓷,美不胜收。项少龙见两女交迭,酥乳粉腿,四穴并列,珠圆玉润,实是人间绝景!龙茎顺着淫水满溢泛潮的臀缝跨间,先由翠之的蜜穴一路插送而下,再挺入翠之的后庭,随即顶入凝之的后庭,最后插入凝之的蜜穴,上下翻飞,周而复始。两手更是不得稍闲,一会揉捏翠之软嫩的豪乳,一会抓握凝之垂晃的丰乳,满室皆是两女狂放的浪叫与穴间抽插的淫响。
项少龙沉溺在两女交缠的肉林中,快感渐渐袭上,两手抱住翠之与凝之交迭的腰肢,龙茎先插入翠之蜜穴花心,放出电流一阵钻磨,弄得翠之哀叫连连,淫潮狂喷,项少龙心神一松,精液与电流射入子宫,令翠之全神狂颤,高潮迭至,大叫一声,瘫软在凝之身旁。项少龙顺势抽出仍在喷洒精液的龙茎,猛送入凝之的蜜穴深处,凝之瞬间被顶送至绝顶高潮,两眼翻白,淫水如大坝溃堤般涌出,流满床第,整个人卧倒床上,无法动弹。
良久之后,两女回过神来,全身如被拆散似的无法起身。反而是项少龙仍像个没事人似的服侍她们穿衣,还把被他们弄得狼藉不堪的床褥整理干净,让两女既羞又窘,却心中甜丝丝的。待她们恢复精神后,这才继续未完的化妆工作。
化妆完后未久,庄夫人偕赵致进来看他。赵致差点就认不出自己的夫君来。大讶道:“翠姊和凝姊确是神乎其技,看来我和嫣然姊也好该改变一下样子了。”庄夫人道:“你们只要把头发染得花白一些,看来年纪大上十年左右,加上面巾,保证无人可认得出你们来。”,说罢却暗暗地盯了项少龙一眼,显然已看出他刚刚跟尤氏姊妹发生的事,眼中既是幽怨又是嫉妒,项少龙只有装傻不知。
项少龙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信心不断增长着,暗忖就算面对面撞上李园或田单,若再换上滇人的装束,保证对方认不出自己来。
第十一章、楚都寿春
楚自秦将白起攻入郢都后,楚襄王往东败走,两次迁都,离秦愈远。淮东之地本属陈,为楚征服,于是襄王收陈地兵,得十余万,回过气来后,再由秦人手上夺回准北十五郡,声势复振。到昨年联同其他四国攻秦,大败蒙骜之军,秦人闭关不敢应战,楚国似乎一夜间回复了春秋时的霸主姿态。说到底,楚国虽失了大片国土,但由于幅员广阔,秦人要来攻楚确是不便所以才能成其偏安中兴之局。
寿春位于淮水之南,与另一军事重镇下蔡成夹江对峙之局,由于交通方便,楚人在这区域又有深厚的根基,人力物力不虞缺乏,故亦有一番盛况,在当时的声势实在其他东北方诸国之上。寿春都城特大,城作箕形,周围约三十多里,外郭则达五十余里,可说是当时最伟大的城市之一,规模仅次于咸阳,还建有四个附城,以作屏护。人口多达二万户,繁盛非常。
加上河谷土壤肥沃,粮食充足,使寿春成为继郢都之后楚国最繁华的都市,所有重要的建筑,集中在位于中央的内城,宫殿、台榭、仓廪,府库、祖庙、祀土神的社、祀谷神的稷,官卿大夫的邸第和给外国使臣居住的客馆,均位于此处。外城是纵横交错的街道,井然有序地分布着民居、墟市、旅馆、店铺。
寿春城防极严,城郭入口处有可以升降的悬门,城外有护城河,日夜有楚军把守,凡通过城门者,均要纳税。项少龙等抵达城外的码头时,在江上给楚战船截着,到庄夫人亮出证件,才准他们泊到码头去,却不准他们登岸,另外派人入城飞报。众人惟有闷在船上耐心等待。
这时的项少龙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袍服,避蔽了他健美的体型,发须有点末老先衰的花斑灰色,容色苍白,眉浓掩目,比以前的董马痴更不像项少龙了。
等了整个时辰,才见一队车队离城而至。带头的是个大胖子,身穿官服,年在五十许间,眼细长而鼻大,有点像上承祖廕,被酒色侵蚀了灵魂和肉体的二世祖。正在船上恭候的庄夫人低声向身旁的项少龙道:“那胖子就是春申君黄歇了。”项少龙心中打了个突兀,起先还以为是黄歇的家将食客那类人物。怎知却是黄歇本人。
战国四公子中项少龙虽只见过信陵君,但看来应以此人外型最差了,难怪在四公子里,以他的声誉最低。想起曾干掉他一点也不像他的儿子赵穆,心中禁不住生起古怪的感觉。另一边的纪嫣然低声道:“比我上次见他时。又胖了一点。”
项少龙这才懂得心中一寒,记起纪嫣然曾来过这里,假若她给春申君一眼看出,由于自己乃他的杀子仇人,一切立时完蛋大吉。幸好化了妆和换了楚服的纪嫣然和赵致一点也不像原来的样子。楚国的女服和别国相比,显得特别宽敞和华丽,曳地的连身长裙,腰系白色宽带,衣领斜交,延结褶迭于背后,袖和下摆均有宽沿。帽子圆顶结缨,给带于颔下,加上重粉覆面,确另有异国的情调。
至于两女的发型,都与庄夫人等看齐,额发梳得平齐,并由两鬓束成长辫垂于脑后,直至颈部,发辫复结成双鬟。只是这发型的改变,若项少龙在不知情下,亦会一时认不出她们来,更何况花白的发脚,使她们看来年纪至少老了二十年。
五女的楚服分别以朱纴、绦红、金萤、素绿、青蓝为主色,加上龙、凤、鸟等刺绣,辅以枝蔓、草叶、花卉和几何纹,构图奇特生动。充分显示了楚人辽阉的想像力和充澈话色彩的文化。男服就较为朴素,衣长但露脚,右衽交领宽袖,袖口处略为收束,衣沿和袖口处饰以纹边,以棕、黑、褐、白等色为主,最夺目就是束腰宽带,以不同的对比颜色相间杂。
众铁卫则全换了楚国的武士服,上衣过腰,下穿束脚裤,脚蹬长靴,于重要部位缀上轻甲,发型全改变了,戴上楚帽,模样相当有趣。此时春申君来至岸旁,打手势着人请他们上岸。庄夫人在那两个粗壮女仆扶持下,婷婷的带头步上岸去。不知是否项少龙多心,他感到春申君的细眼亮了起来,狠狠盯着蛮腰楚楚,似欲经不住轻风吹拂随时会断折的庄夫人万青娥。
黄歇等纷纷下马,施礼迎接。庄夫人刚施过礼,立时失声痛哭道:“君上要为妾身犬子作主啊!”黄歇登时慌了手脚,道:“万王妃请勿悲伤,一切回府后再从长计议。”
望向项少龙,双眼眯紧了点,眼晴掠过慑人精芒。道:“久仰万先生之名,果是一表人才,本君好生欢喜。”项少龙体会到盛名之下无虚士的道理,这春申君虽是耽于酒色,但只看他的眼神,便知他胸有城府,非像他外型和面貌所予人的感觉。连忙压沉声线,以刚学来带有滇音楚语的流行语应对道:“君上威名震天下,该是瑞光感到荣幸才对。”
黄歇眼光掠过纪嫣然等诸女时,庄夫人收止啼声,一一替他介绍。黄歇见纪、赵两女已达“入暮之年”,并没有多加注意,只用神打量了尤翠之和尤凝之二女,目光最后落到庄夫人身上,声音转柔道:“王妃不若先到敝府歇息,其他一切再慢慢商议好了。”
项少龙忽地想到今次若不是遇上自己,那庄夫人和尤氏姊妹唯一可用上的就是美人计,以美色达到目的。因为春申君现在的神态,显然对助她们复国一事,并非热心。只看他对庄保义毫不在意,却对庄夫人及尤氏姊妹大有兴趣,即可见一斑。
黄歇身后有几个食客模样的人,其他便全是慓悍的武士。食客的其中一人身量高硕,留着一把美须,长及于胸,脸长鼻曲,唇叶极薄,双目闪善惊异不定的柙色,留心打量着己方诸人,特别是滇国流亡小储君庄保义。身后的庄孔见项少龙注意此君,低声道:“那就是方卓了!”项少龙微一点头时,庄夫人鹫声呖呖道:“不用打扰君上了,妾身只想返回滇王府去。”
项少龙等均微感愕然,这才知道寿春竟有庄家的府第。春申君脸露古怪神色,干咳一声道:“这事也待回到敝府后再说好吗?”庄夫人娇躯微颤,面纱后的秀目盯着春申君道:“请问君上,这事有什么问题呢?”
春申君叹了一口气道:“自滇国乱起后,王妃和小公子避往秦地,滇王府的婢仆便四散潜逃,丢空了几年,最近左令尹李闯文见了颇为心喜,强行搬进了滇王府去,本君虽曾多次与他交涉,可是他仗着先王的默许,一概不理睬,本君也极为不满。”庄夫人娇躯剧颤,怒道:“天理何在,君上须为妾身讨回公道。”
春申君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低声道:“早晚本君会使这小子受到教训,不过现在形势微妙,不宜轻举妄动。王妃舟车劳顿。不若先回敝府休息吧!”项少龙却是心中叫妙,现在寿春要置庄保义于死地的固是大有人在,可是由于牵涉到十多个诸侯国,却是没有人敢动手。所以只要占在有道理的一方,自可大闹一场,以营造声势,哈哈一笑道:“君上好意心领了,今趟我们来寿春,正是要讨回公道,若胆怯怕事。何能完成复国大业。君上请先回府,我们自有主意。”
春申君愕然望向项少龙。万瑞光乃滇南名将,更是滇南族的着名领袖,文武兼资,在楚国有一定地位,但仍想不到他如此敢作敢为,摆明要把滇王府重夺回手上。庄夫人也娇躯一顿,差点出言阻止,幸好想起项少龙乃非常人,自有非常手段,临时把到口的话吞回肚子里。
春申君不愧战国四大公子之一,沉吟顷刻后道:“李闯文这一妄撞行为。很多人都看不顺眼,就是李族中人亦有微言,诸侯国派驻此处的使臣更曾联名上书抗议,只是给先王一直拖着。万将军若要把王府夺回,无人敢说半句话,只不过李闯文府内家将中高手如云,起了冲突时后果难料,万将军还请三思。而本君却不便真接参与。”
项少龙心中大喜,若情势如此,更不可放过这为庄家扬威的机会,当所有人均认为他们有复国的能力时,由于滇国乃楚国诸侯之首,就算掌权的是李园,在衡量形势下,仍不得不卖他们账。冷喝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君上可否先遣人通知李闯文,说我们要立即收回滇王府。来个先礼后兵。”这孟子的名句,是他中学时念回来的东西,恰好能在此时此景派上用场,学以致用。
春申君双目亮起奇光,点首道:“万先生果是真豪杰,我黄歇服了,人来!”方卓自动请缨,踏前施礼道:“这事由小人去办吧!”项少龙心中暗笑,当然知道方卓是去教李闯文选齐高手,与他们打个硬仗了。但由于他们中有庄夫人和庄保义这两个政治上非常敏感的人在,任李闯文有多少家将,也绝不敢以众凌寡,一个对一个时,就要教他好看了。
滇王府位于内城中心处,与王宫比邻,整列街道不是外国使节的宾馆,就是诸侯国的行府,所以滇王府被李闯文强占,确是非常碍眼的事,亦是过世了的孝烈王以之削减侯国声威的手段。现今孝烈王已死,李闯文这一行为,立时失去了凭依,间接造成了庄家夺回己府的声势。
一直以来,楚王廷都推说李令谋反乃滇国内部之事,与楚廷没有半点关系。当然表面上亦不承认李令的地位,以免惹起其他诸侯国的反感甚至叛离。若诸侯国归附强秦,那楚国就顿失西南屏障,国势危矣。因着这种种形势,项少龙决意放手大干,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李闯文。
由于不能真的动手杀人,所以项少龙从春申君处取了一批重木棍,藏在庄夫人车底,才往滇王府开去。到了滇王府外,只见府门大开。二百多名武士排列府前广场处。摆开阵势来迎接他们这区区一行四十多人。其中还包括了妇孺和小孩。
此乃午后时分,街上行人众多。更不乏住在附近的公卿大臣,又或来吊祭孝烈王的东北方诸国和诸侯国的有关人等,见到滇王府前这种阵仗,无不围在府外观看,不片刻已是人山人海,气氛热烈。项少龙一马当先,领着众人便要进入滇王府。
有人在主府长阶上平台处,大喝道:“来人止步,何故乱闯我府?”项少龙等好整以暇地跳下马来,只见对方二百多名武士布成钳形之势,封挡了他们所有进路,主力集中在府门处。抬头望往,府门已换了“李令尹府”的大横匾。冷笑道:“何人劫占了我滇王的府第,给我万瑞光报上名来。”
那显然就是李闯文的人一身武服,生得颇有威势,只可惜一面俗气,眼睛不合比例的细小,手握剑柄哈哈大笑道:“真是好笑,滇王因不懂治国,早于五年前被当地民众杀死,还那里找个滇王出来?”项少龙更是放下心事,即使李族之人,也不敢明目张胆承认李令继位,以免造成众诸侯国一起作反那一发不可收拾的恶果。
这时庄夫人等仍留在车内,由纪赵两女贴身保护,庄孔等负责守护马车,使他们动起手来再无后顾之忧。项少龙两眼寒芒一闪,大喝道:“好胆,我家储君在此,谁敢说滇王不在,你这强占滇王府的狂徒,可敢和我到大王座前理论,查看有关国玺文书令符,以证我储君可是滇国之主。”
李闯文狞笑道:“你才是狂妄之徒,谁知你是否乱臣贼子,弄些假证物来招摇撞骗,快给我滚出大门去,否则我就把你们的狗腿子全敲断了。”街上登时一阵譁然,旁观者都对李闯文横蛮的行径表示不满,方可见此人平时必是横行霸道,得罪人多,称呼人少了。
项少龙如是时候了,故意露出胆怯之态,道:“你既不相信,我这就去面谒太后大王讲求评个公道。”李闯文得势岂肯饶人,大笑道:“走得这么容易吗?待我把你们绑往见太后吧!”
府外又是一阵起哄。李闯文实在太过分了。项少龙早知李闯文不会如此容易罢休,更知他觊觎刚才自己所说国玺令符等物,冷笑中打出手势。此时两旁的李府武士已开始往他们迫近过来。乌舒等立由马车底抽出长棍,迅速抛送到各人手上。李闯文这时才感到有点不妥,大喝道:“动手!”
项少龙早大棍在握,甩掉外袍,露出一身武士劲装,扑前挥棍左挑右打。敌人手中长剑立被磕飞了几柄。惨哼声中,围上来的武士在诸铁卫反击下,纷纷变作滚地葫芦,腿骨手骨断折的声音连珠响起。数千围观者人人都有锄强扶弱的心理,又一向憎恶李闯文,一时欢声雷动,更添项少龙一方的声势。
这批武士一向养尊处优,本身的实力又与项少龙和众铁卫有段远不可及的距离,加上重木棍占尽长兵器的优势,纵是人数在对方十倍以上在措手不及下立时溃不成军。项少龙和诸铁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放倒了广场上七十多名兵士后,结成阵势,向高踞阶上的李闯文和百多名武士攻去。
李闯文那想得到来人如此厉害,狂乱挥舞长剑,拚命驱使手下冲前拦敌。项少龙如出柙之虎,踏着倒地呻吟的敌人身体,长棍一记横扫千军,便将两人扫飞寻丈外时,巳登上最上的一级台阶。乌舒等都大呼过瘾,见人就打,冲前来者若非腿骨折断,就是血流披面的倒往四方。其中十多人更被当场打得半死。
项少龙挡者披靡的直迫李闯文而去,其他武士见势色不对,纷纷散开。李闯文见状大惊,在十多名家将护其下,退进府门内。项少龙伸脚撑跌了一人后,人棍合一的旋风般闯入主府大堂里。府外则倒下了最少过百名李府武士。李闯文回过身来时,项少龙与乌舒,乌光、乌言着、荆奇等人已附影而至。气势如虹下,在李闯文身前仓皇布阵的武士再被斩瓜切菜的击倒地上。
李闯文呆立当场,手中虽仍握着长剑,却不知应动手还是放弃反抗。项少龙收棍而立,微笑逋:“原来你不但是狂徒,还是胆怯之徒!”李闯文脸色数变,终是还剑入鞘,还口硬道:“我乃大楚令尹,你若敢动我半根毫毛……”
话尚未完,项少龙打个手势,两支木棍已重重敲在他小腿骨处,骨裂声中,李闯文惨嘶倒地。项少龙下令道:“将所有霸占我滇王府的狂贼,全给我扔出街外。”众铁卫轰然答应了。
第十二章、重振声威
收复了滇王府后,接着发生的事,连项少龙都感到出乎意外。首先来贺的是春申君,接着是被逐离滇王府不久的一众婢仆武士,再就是各诸侯国来吊祭孝烈王的代表甚或侯王,与及东方各国的使节和一向崇敬庄家的名将大臣,弄得庄夫人和项少龙为应酬接见忙个不停。黄昏时太后李嫣嫣发旨下来,召见庄夫人和庄保义,却不包括项少龙在内。
项少龙知道造势成功,放心让庄夫人母子在春申君陪同下,入宫见李嫣嫣和那只有两岁多的小储君。幸好尤氏姊妹仍在,遂陪他接见客人,以免露出马脚。忙得晕头转向时,下人报上道:“魏国龙阳君求见!”项少龙大喜,嘱咐了尤氏姊妹继续应付其他来人后,使人把龙阳君引进内堂。
龙阳君正为这安排感到茫然,至抵达内堂,见到项少龙,呆了一呆时,项少龙离席起迎道:“今趟又瞒倒你了!”龙阳君不能相信地瞪大“秀眸”,失声道:“项少龙!”
项少龙拉着他到一角坐下,笑道:“不是我是谁?”龙阳君大喜道:“你可知道田单到这褢来了!”项少龙含笑点头。
龙阳君叹道:“你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先是董马痴。现在则是万瑞光,累我还为你担透心事,三天前我到此时赫然发觉田单神气的在这里摆风光,还以为你给他杀了呢。”项少龙当下把事情和盘托出,不知为何,他全心全意地信任这个“男朋友”。
龙阳君听得田单藉替身遁走一事。恍然道:“怪不得刘氏昆仲和旦楚等人一个不见,不过你能吓得他如此不风光的溜掉,亦足可以自豪了。”项少龙道:“君上是否来参加孝烈王的丧礼?”
龙阳君道:“名义上当然是这样,实际上却希望能由田单手上把楚人争取过来,现在我们都知道田单、李园和吕不韦定下密议。要瓜分天下。”项少龙道:“只要君上助我杀死田单,不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吗?”
龙阳君一想也是道理,点头道:“若你真能使滇国小储君复位,那便可牵制楚国,教楚人不敢有异心。不过事情是挺复杂哩!最后我们仍是要对付你们秦国,不是非常矛盾吗?”项少龙道:“那是日后的事了,若不解决吕不韦的阴谋,立即便要大祸临头,所以杀田单乃对你对我均有利的事。”
龙阳君苦笑道:“天下间,怕只有一个项少龙是我拒绝不了的。迟些你还会见到很多老朋友呢。”项少龙道:“那是韩闯了,对吗?”
龙阳君道:“韩闯这人不大靠得住,你最好不要让他知悉身分,否则说不定他在某些情况下会出卖你。”项少龙问道:“各国还有些什么人来?”龙阳君数着手指道:“赵国来的是郭开。这家伙现在很得宠,有他弄鬼,我看廉颇很快会相位不保了。”
项少龙知他这么说,背后必发生了一些事,才这么肯定,不由心中暗叹,却是爱莫能助。龙阳君续道:“燕国来的应是太子丹。但到现在仍未有信息,确是奇怪。”项少龙亦大惑不解,假设太子丹的人以快马经魏境到寿春报信,至少该比自己快七十天,没有理由到现在仍没有消息。
一般使节往来,均必先递上正式文书,假设现在太子丹仍未有信息到来,可能赶不及半月后楚王的大殓了。项少龙道:“秦国有人来吗?”龙阳君道:“秦国一向和楚国关系较密切,现在又是罕有的和平时期,当然会派人来,不过奇怪是派来者不是吕不韦,而是左丞相徐先。”
项少龙心中剧震,隐隐间大感不妥。龙阳君讶道:“有什么问题吗?为何少龙脸色变得这么难看?”项少龙道:“现在还不知有什么事,君上可否帮我一个忙,查察徐先取什么路线到寿春来,此事至关紧要。”
龙阳君立时明白过来,色变而起道:“此事我立即遣人去办,若是经过我大魏。我会派军保护他。哼!这一着可能是嫁祸我大魏的阴谋。”项少龙倒没有想过此点,徐先到寿春。不出取韩或取魏两条路线,若吕不韦使人在任何一国刺杀徐先,均可牵起轩然大波,而吕不韦更可乘机对韩或魏用兵了。想不到莫傲死了,吕不韦仍如此厉害。
至此两人均无心说话,龙阳君匆匆离去。送走了所有宾客后,天已入黑。项少龙肚子饿得咕咕发叫,忙返入内宅他的院落去,纪赵二女刚洗过澡,候他进来吃晚鳝。
滇王府规模中等,是由一座主府加上六个四合院落组成,四周圈以高墙。每个四合院均以庭院为中心,四周围以房屋而成,布局内向,几乎所有门窗均开向庭院,府内遍植大树,故即使际此炎夏时节,仍是非常阴凉。入口均设于南方,左右对称,有明显的中轴线。对着正门的房子是正房,左右则是东西厢房。项少龙和众铁卫占了两个四合院落,地方宽敞舒适,有若回到了家中。
项少龙吃饱了肚子,叹了一口气,把见过龙阳君和对徐先的担心说了出纪嫣然听后色变无话。赵致道:“徐相乃西秦二大虎将之一,该有办法保护自己吧!”
纪嫣然道:“最怕他手下里有吕不韦的奸细,徐相又想不到出手的是李园潜往韩魏境的人,那就非常危险了。”旋又皱眉道:“虽辄楚关系密切,但只要派个王族的人来,比徐先要更加适合,可知其中必有原因。”
项少龙道:“只要随便找个政治藉口,例如要与楚人另签和约,就可迫得徐先非来不可,太后虽对吕不韦的不满与日俱增,但暂时仍很难不倚赖他这臭仲父办事,因为秦国军方一向都看不起她这个太后。”纪嫣然对徐先极有好感,忧戚戚地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此时庄孔过来相请项少龙,说庄夫人回来了,想见他面谈。项少龙只有收拾情怀。随庄孔去了。庄夫人身穿燕尾长褂衣,衣裾处被裁成数片三角,迭迭相交,形同燕尾,故以此名。她斜倚在靠中央庭院的一扇窗漏旁的卧几上,神釆飞扬地看着项少龙进门,秀发挽成坠髻,以一枝金钗把发型固定,在灯火里金钗闪闪生光,使她更显高贵优雅,亦非常诱人。腰上挂着一串形状不同的玉佩,倍添瑰丽富贵的贵妇身分。
庄孔离去后,庄夫人盈盈起立,移到项少龙身前,甜甜一笑道:“妾身早回来了,但要待沐浴更衣后才见你,嗅到人家身上的浴香吗?”言罢傲然挺起了酥胸。项少龙暗忖滇南土族的女人必是特别开放,诱惑起男人来既直接又大胆,同时知她因感激自己,故更添爱意。微微一笑道:“看夫人的样儿,便知今趟楚宫之行大有所获,在下有说错吗?”
庄夫人举起一对玉掌,按在他胸口上,媚笑道:“少龙:你的心跳加速了。”项少龙大感尴尬时,庄夫人放开了双手,以动人优雅,似是弱不禁风的步姿娜到了窗旁,背着他看着月夜下的庭院,柔声道:“项少龙果真是名不虚传,只虚晃一招,立时使整个寿春都震荡了,现在再无人敢小觑我们这些亡国妇孺,众诸侯国都表明立场,支持我们复国,唯一的障碍便是楚廷。”
项少龙来到她身后五步许处立定,问道:“李嫣嫣对你态度如何呢?”庄夫人道:“我本以为李嫣嫣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但出乎意料之外她只给人温柔多情的感觉,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凄艳,人当然是绝色尤物,甚至可与你的纪才女相媲美。而更便我奇怪的是她在春申君和李园之间,她似乎更倾向于春申君,这确是令人费解。”
项少龙听得呆了起来,李嫣嫣竟会是这样我见犹怜的女子吗?庄夫人转过身来,倚窗而立,嘴角带着个迷人的笑容,眉梢眼角则是无尽的风情,双肩轻耸道:“李园和春申君对妾身的身体都很有意思,妾身该怎么办呢?”项少龙苦笑道:“夫人要我给些什么意见呢?”
庄夫人凄然一笑道:“这种男人的嘴脸我早见惯了,若非遇上了你,妾身定不会吝啬身体,以争取他们的支持,但现在却感到要先征求你的意见。天下之间,除了你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得到妾身所有的信任了。”
项少龙正思忖她是否在诱惑自己时,庄夫人移步过来,贴入了他怀里,用尽气力搂紧了他的熊腰,俏脸埋入他宽肩里。呻吟道:“拥抱我好吗?我须要一个强大的男人支持我。”
要说在这种情况下,对这样一位身分高贵、千娇百媚的尤物投怀送抱不动心,就定是骗人了。项少龙不由把她搂个结实,爱抚着她丰盈和充满弹性的背肌,柔声道:“夫人不必如此,就算我们没有肉体的关系,我项少龙也决不会食言,定会助小王储登上王位。”
庄夫人仰起俏脸,甜甜一笑道:“你以为妾身当你是其他的男人吗?不!你错了,人家昨晚便在梦中见到你,只可惜我们的一段情,到王儿登基后就要一刀两断,想起来便感到人生没有什么味道了。唉!真希望能像尤家姊妹那般无牵无挂地将身子交给你!”
忽然离开了他的怀抱,拉着他到一旁席地坐下,肃容道:“现在李嫣嫣已确认了我和王儿的合法地位,但李园却以强秦压境为藉口,拒不出兵助我母子,春申君不知是否怕开罪李族,亦摇摆不定,神态暧昧。别人所说的支持,只是口上说说,不会有实质的行动,所以我们母子的命运,仍是操在少龙手上呢。”
项少龙为安她的心,低声道:“我在秦楚边界有支实力强大的部队,到时可扮作滇人,攻入滇京。但若我杀死田单,便得立即秘密溜走,否则恐怕难以离开寿春。现在李园唯一对付你的方法,就是把你们母子软禁楚京,又可玩弄你的身体,一举两得。”庄夫人色变道:“我倒没有想过这问题。”
项少龙忍不住搂着她的香肩,低声道:“你现在最紧要是装出须人援手的姿态,不妨跟李园和春申君虚与委蛇,摆出一副若果楚廷不肯出兵,就全无办法的样子,定可以骗倒所有人。”庄夫人咬着唇皮道:“你是否暗示我要牺牲自己的色相呢?本来我早打定了这主意。但有了你后,我又不想那么做了。”
项少龙见她对自己确似动了真情,自己又风流惯了,忍不住亲吻了她的脸蛋,柔声道:“凡是容易上手的东西都不觉珍贵,所以你要对所有对你有野心的人欲迎还拒,若即若离,弄得他们心痒虽熬时,我们早离开楚京了。假若我在楚王大殓前杀不死田单,便惟有放弃。全心为你复国好了。”
庄夫人现出迷醉的神情,呢声道:“愈和你接触,便愈觉你本领厉害,偏偏你却是个情深义重的豪杰,这感觉真教人矛盾。少龙啊!人家这么易上你的手,你会不会看不起人家呢?”项少龙心道尚未入室登榻,那算上了手,口上当然不可这么说,柔声道:“在小储君复国之前,我们切不可发生肉体上的关系,那会使我们沉迷欲海之中,很易会曝露我的身分而误了正事,我们必要抱上卧薪尝胆的态度,只有刻苦砥励,才可成其大业。”
庄夫人差点是呻吟出来道:“你身畔有美女,怎算是卧薪尝胆,用这来形容人家倒差不多,少龙啊!唔……”项少龙封上她的香唇,双舌交缠缱绻,一双手伸入万青娥衣衫内,粉乳盈盈一握,娇嫩柔腻,滑如凝脂,润如软玉,令人销魂。一番缠绵后,才放开她道:“女人若在男女之事上得到满足,会在神态上给李园和春申君这些花丛老手看出来的,那时夫人便难以玩弄手段,此事微妙至极,夫人定要听我忠告。”
庄夫人惊醒过来,坐直娇躯道:“妾身明白了,但不要忘记你的诺言,复国事成后。人家绝不肯放过你的。”项少龙又与她缠绵一番,才回自己的院落去,心中强烈想着纪嫣然二女,只有她们才可医治他给这狐媚过人的艳妇所挑起的欲火。在这生死悬于一发的险境里,他不想有任何因素影飨他的大计,那包括男女的关系在内。十五天内若杀不了田单,他立即溜走,绝不会犹豫。
杀死田单虽重要,郤远及不上纪赵两女和众铁卫的生命,何况家中还有乌廷芳、项宝儿,更有在塞外等他前去共享逍遥时光的诸位美女。这时他才明白什么是英雄气短了。
第十三章、历史重演
“铿锵”之声。响个不绝。项少龙、纪嫣然、赵致和一众铁卫,加上尤氏姊妺,看着滇国小王子庄保义和荆善剑来剑往,打得倒也似模似样。众女当然频频为这小孩子打气,荆善则凭其灵活的身手,只守不攻。
“当!”庄保义终是人小力弱,一下握不住剑柄,掉在地上。可是他毫不气馁,滚身地上,拾剑再打。项少龙心中暗赞,喝停了练习,传了他几个基本功。让他自行练习,便到尤氏姊妹处让她们为他化妆,纪嫣然等亦避返内堂,以免给人见到她们的绝世姿容。尤氏姊妹本已对他迷恋不已,昨天目睹他大展神威,更是倾慕,热情如火,但项少龙昨晚已与纪赵两女连场大战,现在有力无心,否则又将重现两女交迭的人间绝景。
项少龙始终是个受严格军事训练的人,知道在行动之际,若荒淫过度,对精神身体均有害无益。而两女因由庄夫人处明白了现下的处境,因为她们与庄夫人本都有以美色争取援助的觉悟,如今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只好强忍欲念,只止于一般的亲热和言语上的示意。化好妆后,两女仍不肯放他离开,硬迫他躺在卧几上,为他按摩推拿。只推了几下,项少龙舒服松弛得睡了过去。
醒来时,两女正在一左一右的为他推拿脚板,使他如在云端。好不自在。尤翠之笑道:“睡得好吗?”尤凝之道:“龙阳君来找你,在外面等了整刻锺哩。”
项少龙吓了一跳,坐起来道:“为什么不唤醒我?”尤翠之过来服侍他穿上外裳,柔情似水地道:“不舍得嘛!今晚项爷沐浴时,由我们再给你推拿吧!”
项少龙现在已习惯了她们无微不至的悉心侍候,点点头便要起来。尤凝之扯着他衣袖幽怨道:“项爷真的都不能再碰我们姊妹吗?”项少龙搂着两人痛吻一番后,答应等滇国复国大业完成后一定再续前缘,这才一步高一步低的出去见龙阳君。
不知是否因重会项少龙,今天这美丽的男人特别容光焕发,坐好后接过手下奉上的香茗,呷了几口后,龙阳君道:“田单的事非常棘手,因为田单现在住进楚宫里,与李园为邻,所以守卫森严,我看除非把握到他离开王宫的时间,否则休想行刺他。”项少龙大感头痛,道:“有没有方法弄张王宫的地形图来呢?”
龙阳君为难地道:“假若多点时间,说不定可以做到,但依我看于孝烈王大殓后,田单会立即起程返齐……唉!”项少龙道:“楚宫有什么防卫呢?”
龙阳君道:“这个真的不大清楚,不过只是环绕王宫的护河、高墙和哨楼,就是不易解决的难题了。何况现在连田单真正住在宫内什么地方都未晓得。”项少龙道:“凡是王侯巨宅府第,必有逃生秘道……”
龙阳君打断道:“不用想这方面的可行性了,像我们的魏宫,便有人十二个时辰轮番监听地底的动静,否则掘条地道进宫,不是要宰谁谁就没命吗?”项少龙道:“田单总要参加宴会吧?只要知道他何时会到何地赴会,不是可在中途截杀他吗?”
龙阳君颓然道:“楚人虽被称为南蛮。但比之我们北方诸国更是守礼,楚王大殓前,理该禁止一切宴会喜庆之事,所以你这一着仍是行不通。”项少龙苦恼地道:“那谁可以把田单由王宫引出来呢?唉!只要知道田单住在王宫何处,说不定我便有办法了。”
这时他脑内想的,自是通往赵穆宅中的下水道,不过由于楚宫大多了,又没有内应,楚宫的下水道又不知是否那么方便,所以此法仍是行不通的居多。龙阳君忽压低声音道:“那滇王妃是否非常美丽?”项少龙奇道:“确是非常动人,君上难道……”
龙阳君“俏脸”微红,“娇嗔”道:“不要误会,只是昨晚我到春申君府上时。李园和春申君都大赞滇王妃,说这样狐媚的女人确是万中无一,当时田单、韩闯和郭开都在座,人人动容,所以找才想到滇王妃说不定可以美色引诱田单上当呢!不过想具体些又很难行得通。”项少龙道:“他们有说起我吗?”
龙阳君“横”他一眼道:“怎会漏了你,他们对你的身手和果断的行为均大感惊异。不过任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联想到项少龙来,连奴家都认不出你,其他人更休想了。”项少龙最少把龙阳君当了半个女人。又因着相互间“深厚”的交情,无论他作什么女儿娇态,都只觉亲切,而不会生出反感。笑道:“李园说起万瑞光时。有否咬牙切齿呢?”
龙阳君道:“这倒没有,照我看李族内争权夺势亦非常厉害。李园昨晚便大骂李闯文不知进退,活该给人打断腿骨。”项少龙糊涂起来,问道:“春申君和李园又是什么关系?”
龙阳君道:“好到不得了,李园见到春申君时像老鼠见到猫,逢迎恭敬得过了分。我看李园暗中必有对付春申君的阴谋,否则不须如此卑躬屈膝。”龙阳君又道:“你可见过李嫣嫣?我看除了纪才女,没有人比她更清秀明丽了,不过她眉眼间总有股化不开的哀愁,教人心痛。”
项少龙苦笑道:“可惜她全无见我的意思,否则我可和君上分享这观感了。”龙阳君沉吟片晌,道:“我派了人去侦查徐先的行踪,不过我恐怕已迟了一步,急死奴家了。”
项少龙轻拍他肩头道:“放心吧:只要有我项少龙在,定不教秦军入侵魏境。”龙阳君大喜道:“那这事就拜托你了。”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发觉一时间很难找到行刺田单的方法,龙阳君惟有先行告退了。
龙阳君前脚刚走,李园便和春申君相偕而至。项少龙当然由得庄夫人去应付,不过还未回到纪赵二女的院落,庄孔来请他出主府见客,他惟有硬着头皮去了。由后进举步走入主厅时,他故意妀变了一向行路的姿势,迎面走向正和庄夫人分宾主坐下的春申君和李园,厅的四周均守立着两人的亲卫。
果如龙阳君所料,李园没半点怀疑地站起来迎接他这个万瑞光,春申君则自重身分,安坐如故。李园施礼道:“万将军果是非常人,难怪一到寿春,立时成为家传户晓的人物。”项少龙还礼后,以改变了声调和带着浓重滇音的周语道:“比起君上和太国舅,我万瑞光只配作提鞋抹蓆的小厮吧!太国舅客气了。”
庄夫人见李园毫不怀疑,放下心来,欣然道:“太国舅今天登门造访,就是要来见瑞光你哩!”项少龙暗忖这两人是找藉口来与你这万中无一的女人亲近才真,含笑坐在居左的李园下首处。
李园深深望了庄夫人一眼后,别过头来对项少龙道:“万将军乃滇南名将,不知对复国一事有何大计?”项少龙正在注意庄夫人的动静,见到李园望她时,有点慌乱和下意识地垂下目光,心中叫槽,知道李园凭着俊朗的外型,充满魅力的谈吐和风度,巳搅乱了庄夫人的芳心,所以她才有这种失常的举止。口中应道:“这正是我们到寿春来的目的。若王上能拨一批军马让小臣指挥,可望一举破贼,收复滇地。”
春申君干咳一声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由于先王新丧,储君年纪尚幼,一切也该待大殓后再作决定,希望王妃和万先生能体谅个中情况。”项少龙暗忖这样就最好了时,又见李园以眼神去挑逗庄夫人,但春申君却没有见到。
李园向庄夫人展露一个连项少龙亦不得不承认非常好看的笑容,柔声道:“太后对滇王妃一见如故,加上先王大殓前心情困苦,着我来邀请王妃和小储君到宫内小住,也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项少龙大吃一鸄,大叫不妙。若让庄夫人和庄保义住到王宫去,再要出来便不是自己可以作主了。况且凭李园的手段,庄夫人又被自己挑起情欲之心,要得到她真是易如反掌,那时会有什么后果,确是难以逆料。忙向庄夫人打了个眼色。
庄夫人会意,垂首黯然道:“太后心意,青娥心领了,青娥乃亡国之人。一天滇国未复,都难消愁虑,青娥怎敢以愁容侍奉太后,希望国舅爷能向太后陈说青娥的苦衷。”李园登时语塞,惟有点头表示同意。春申君显然亦在大打庄夫人主意,柔声道:“王妃不若到我府小住两天,免得在这里触景伤情,只要先王入土为安,一切复常后,本君定会全力支持小储君复位。”
庄夫人当然明白春申君说话背后的含意,想起项少龙所说的欲拒还迎,先幽幽地横了春申君娇媚的一眼,才垂下螓首。轻轻道:“过了大殓之期后好吗?奴家在来京途中小病了一场,到今天仍未康服,希望能休息数天,养好身体再说。”看着她我见犹怜的神态,想起昨晚的热吻,连项少龙都脑袋发热,春申君和李园自是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美女的魅力确是没有男人能抵挡的。特别是尚未到手的美女。
李园关切地道:“待会我找宫内最好的御医来给夫人看病吧!”庄夫人推辞不得,只好道谢。春申君和李园都找不到再留下的藉口,惟有站起来告辞。项少龙正松了一口气时,李园亲热地拉着他衣袖道:“还未曾好好与万将军说话,不若到敝府吃一餐便饭吧!”
项少龙一则以喜,一则以惊。喜的当然是有机会到宫内去,惊的却是怕没有了庄夫人照应,会露出马脚来。但无论如何,都知道是难以脱身了。只是不明白李园为何要笼络他吧了。
项少龙和李园坐在马车内,春申君则自行回府去了。李园微微一笑道:“万兄对复国一事。心中成数如何呢?”项少龙苦笑道:“滇地叛乱时,我们庄家和万家能逃出来的就那么多人,虽说滇地各族都希望我们回去,但由于李令得到夜郎人撑腰,假若没有外援,我们成功的机会仍然不大。”
李园狠狠道:“李令此人我早看着不顺眼,虽说同族,我却和他没有半点亲情。此人自得国后,便举兵四处占地,显然狼子野心,不过若要太后点头派出大军,却绝不容易,何况滇地实在太远了,若不能一下子攻克滇京,战事蔓延,形成乱局,恐秦人会乘机来侵,那于我大楚就非常不利了。”项少龙恍然大梧,明白到即管李族里也分成至少两个派系。那么斗介和成素宁,就该是支持李令的一派了。
由于李园也没有把握说服乃妹李嫣嫣,可知李嫣嫣正秉承孝烈王的遗旨,希望通过李令把诸侯国收服,重新纳入楚国版图。但李园却看穿了李令的野心,知道李令只是想另树势力,这对李园自是构成威胁。其中情况可能更复杂,不过那可是项少龙想像力之外的事了。
项少龙愈来愈深切体会到表面看去的外象和真正的事实,可以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李园见顶少龙呆若木鸡,还以为他正为复国希望愈来愈少而神伤,抓着他肩头,装出恳切的神色道:“说出来或者万兄不会相信,反对出兵滇国最主力的人物。就是春申君黄歇。”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李园道:“所以我说万兄很难相信吧:现在的形势大大不同了,诸侯国拥兵自重,王令难行,朝廷又鞭长莫及。难以讨伐。所以春申君才会反对贵国的复辟。”项少龙苦笑道:“太国舅真是坦白。”
李园道:“我却有完全不同的看法,诸侯国已是既成事实,若要去之只是徒增乱事,最后不但劳而无功,还会培殖出更多像李令这种新势力,所以找对滇国复国一事,是完全支持的。”
项少龙反相信了他的话。因为正是春申君的食客方卓把庄夫人母子到寿春的消息通知成素宁,若说没有春申君在背后首肯,方卓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春申君表面做足好人,暗里却在扯庄家的后腿。政治本就是这么卑鄙的一回事。
李园也非心肠特好,只是因着某种原因,李嫣嫣现在似乎较倾向于春申君。甚至李族里也有人站在春申君的一方,使李园大感威胁,又因见到他英雄了得,所以才想拉拢,加入他的阵营,背后当然还有更厉害的阴谋。项少龙把心一横道:“其实我对太国舅的话深信不疑。因为我们在来此途中,差点为奸人所害。”遂把成素宁使人假扮船夫,意图毁船杀人的事说了出来。
李园大喜道:“如此我就不必多费唇舌了,万兄如肯与我合作,包保你可以复国。只不知万兄有否那种胆量?”项少龙那还不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故作昂然道:“只要能还我滇土,我万端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园沉声道:“那就必须先杀死春申君。”项少龙立时联想起信陵君曾哄他去行刺魏君的旧事,想不到历史又在重演了。
[卷十五终]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