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3-柔情种马

第一章风流一种马
冷风如刀。
刀,就挂在他的马鞍上。
马走得很慢,刀鞘轻敲着马鞍,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仿佛正在为他庆幸,庆幸他能够平安脱险。
任何人能够逃出“黑虎帮”的追杀,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更何况他终于还夺得了一匹瘦马,一口激战中砍得卷了口的钢刀……
所以他很庆幸,虽然经过了一天两夜的苦战,已经疲倦得要死。
他决定到了下个镇集,就将马匹和钢刀卖掉,至少也可以卖个十几两银子……
他要用这笔钱好好享乐一番!
先找间客栈,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然后再找个女人。
找个比石艳红更美的女人。
一想到石艳红,他就不禁叹了口气,那女人实在太美了,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美,只可惜她是“黑虎帮”杜老大的女人。
别人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而他却糊里糊涂的上了她的床。
幸亏他胆子并不太大,逃命的本事也高人一等,当他发觉事情真相之后,连脚都没敢沾地,直接便从床上扑向后窗,撞碎窗户,落荒而逃……
总算没有被杜老大派出的杀手堵住。
现在,他已远离“黑虎帮”的势力范围“黑虎帮”那些杀手非死即伤……
现在那些杀手对他已经不构成威胁……
唯一让他耽心的是那女人会不会为他害相思病?因为他一向自认为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一般女人对他的兴趣都浓厚得很,尤其象石艳红那种寂寞的女人……
但他发誓只要杜老大一天不死,他就绝对不再踏入“黑虎帮”的地盘一步,他并非不敢,而是不愿意再做无谓的冒险。
他认为像他这样聪明,这样能干的人,应该做些有益武林、有益国家民族的大事,不能永远为了女人和一些小钱而浪自己的生命。
他愈想愈有道理,于是抖缰催马,只希望早一刻赶到下面的镇集,好好轻松一下,等疲劳完全恢复以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瘦马实在太累,走得太慢,比路上行人快不了多少。
他连日疲累,觉也没睡饱,这时已开始在马上打盹了……
蓦地一个筋斗从马上翻落,摔得他迷迷糊糊的,睁眼望去,只见前面奔行一辆里漆描金的华丽马车,扬起尘土,不顾路上行人安危,这样狂奔疾驶!
亚马不由大怒,心想道:“这种莽撞的车夫,不教训他一顿,以后不知他还会撞伤多少人!”当即跃上马,策马急追。
但是他那匹瘦马,根本饿得跑不快了,无论怎么驱策也追不上那辆描金马车,仇芳距离反而愈拉愈长,到后来金色马车被他追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亚马决心要教训那恶车夫一顿,并不停止追赶,心想自己这匹马连马车也追不上,要来还有甚用?他一发狠,也不管坐骑受不受得住,只是拼命驱策。
皇天不负苦心人,竟教他追上了。
只见那描金马车远远停在路旁,亚马怕马车一开就追不上了,脚下一催,想叫坐骑再快一点。
哪知他的坐骑已竭尽余力,还差个数丈,前蹄一失,就跪倒地上,直吐白沫。
亚马挺身跃起,忽然发觉情况不对,故意装作没站稳,跌了一跤,慢吞吞的摸着屁股爬起来……
只见那金色马车四周围着十来人,其中一位浓眉大汉,向亚马走来,恶狠狠大声斥责,道:“过路的别管闲事,快走自己的路!”
亚马忙的回答道:“是,是……”装作跌得屁股痛,走得很慢,经过那描金马车时,斜眼打量,见车夫身中一箭死在车座上。
马车内却没有动静,四周围着的人有老有少,有僧有道,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会家子,只不知他们是甚么路数?
倏听一个白面老者厉声道:“姓雪的丫头别装死,快出来,你的案子犯了!”
跟着一个胖和尚哈哈笑道:“丫头,你待在北京一个月,收获可真不少啊!”
另一名又瘦又干的道士接道:“东西一件件交出来,就不拿你送官,网开一面。”
三人说完,车内仍无动静,生像车内没有人似的。
亚马远站一旁就不走了,他见那马车呢绒做的帷幔低垂,里面到底有没有人?若不揭开帷幔看看,谁也不清楚。
听那三人话意,显然那姓雪的姑娘竟是个女贼,在北京做案一个月,盗了不少珍宝,却被他人发觉,拦路截住。
十余人除了这三人,其余年纪都不超过三十,甚至有几名只有十七、十八岁的光景,其中俗家汉子四人、和尚三人、道士五人。
亚马见他们胆敢在大道上截住金色马车,只当他们是北京失宝者的护院,预先埋伏在这里,逼住姓雪的女贼吐出赃物,大概知道女贼厉害,不敢去擒她,只要她吐出赃物就行了。
久久车内不见动静,那白面老者首先沉不住气,喝道:“丫头!听到咱们说话没有?”他这句话说过去,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那白面老者脾气甚是暴躁,厉声叫道:“放箭!”
顿时四名俗家汉子张弓搭箭,开始你一箭我一箭,射得不亦乐乎……
盏茶后,已将那马车射成刺帽一般。
奇怪得很,车内仍没有一丝动静。
四人囊中箭射完,一名俗家汉子道:“老大,可能车内真没有人。”
白面老者自己不敢过去,却道:“你们四人过去看看。”
那四名俗家汉子正要走过去,瘦老道喝道:“慢点!”转向老者道:“鹰老,你认为那丫头还在车内么?”
白面老者道:“我那大弟子今天早上亲眼看她上车,不会错的,狼兄四位弟兄的箭,并未射穿马车,还是谨慎为妙。”
胖和尚笑道:“鹰老顾虑的对,那丫头一月内盗遍北京城而从未失手,可见机灵得很,咱们要小心应付,莫要在这里栽了筋斗。”
白面老者道:“以你虎爷之见应如何?”
胖和尚呵呵笑道:“洒家认为那丫头既是线上的朋友,虽未入道,念她一月来辛苦不易,咱们只要她分出一半就行了。”
瘦老道尖喝道:“丫头,僧、道、俗只要你拿出一半,答不答应?”
亚马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也是贼,拦路打劫想来个黑吃黑!”
他彷佛听说过北道有僧、道、俗一帮,因他们武功不算一流,没有深记脑中,所以淡忘了,现在仔细一想,倒记起他们是“绿林三盗”又叫“虎鹰狼”。
“虎僧”“鹰道”“白面狼”并不占山为王,乃独行大盗……各人手下人数不多“虎僧”有三名弟子“鹰道”五名弟子“白面狼”没有弟子,只有四名弟兄做他帮手。
那“白面狼”如数家珍的说:“姓雪的丫头,你一月来盗了张侯爷家一对夜明珠,李侯爷家八只玉马,黄侯爷家一串朝珠,吴王爷家一双碧玉蝴蝶和一盒赤血玛瑙珠,何王爷家翡翠西瓜一只和一座碧玉观音,加上珊瑚树一株。”
亚马听得暗暗咋舌,心想那八样珍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八样加起来那还得了,只怕首屈一指的富商也买不起这八样珍宝。
但却感到奇怪,怎么“白面狼”能将那女贼所盗的赃物弄得如此清楚?
亚马早就知道那八样珍宝,除皇帝的府库珍藏外,是北京最有名的珍宝。
僧、道、俗三盗早对之垂涎,却因五家王侯爷防护甚严,延请武林高手专门守护,所以一直无法下手。
但他们总不死心,每家都派有眼线暗中监视,只要对方防护一松,即通知他们趁机盗取,可惜一直没等到这机会,白白请眼线监视了几年。
但是就在这个月,眼线却发挥了效用,虽不是通知他们盗宝的机会,但能使他们及早得知每家失宝的经过,好在此地来个黑吃黑,那也不枉了。
于是僧、道、俗带着手下大举降临北京城,暗察那盗宝人,他们虽没有本领去盗宝,却因贼性相习,查起谁是盗宝的贼倒不难。
他们查到几次窃案,都是一个住在客店中姓雪的女贼干的,而且看她意思有意将北京八样珍宝全部盗完。
他们仗着人多,决定黑吃黑,心想:“盗宝难,对付一位女贼还有甚么难的?”于是等那姓雪的女贼盗完最后一件,预先拦在路上抢劫。
也是他们胆大妄为,认为短时间内就可解决那女贼,竟在官道上拦截,哪料对方出奇的冷静,一直躲在车中不出面。
他们见官道上路人渐多,不禁焦急起来,更想那女贼只身盗八宝,武功定不简单,于是退而求次,只想分一半了。
路上行人穿梭往来,虽然愈来愈多,却没有一人敢像亚马那样在一旁看着。
其他那些大都是正经的商人,见那马车上射满箭枝,围在马车四周的人一个个眉目带煞,挂着兵刃,显是大胆的强人打劫!
只怕劫到自己头上来,有的远远看到,不敢走过去,原路退回,胆子大些的,为了生活非经过不可,也都连奔带跑的穿过,连头都不回。
对于亚马站在一旁看,僧,道、俗三人不以为意,他们见亚马摔下马时一身狼狈相,就算懂得武功也必定有限,不必将他放在心上,任他看去。
却怕通过的行人去报官,算算从北京到此地,来回快马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官兵很可能赶到,非在这半个时辰内将分宝的事情解决不可。
“虎僧”见时间不多,没心情笑出声来,但他天生笑面虎,只见他挂着笑容道:“雪姑娘,洒家要一串朝珠就可以了,鹰老、狼兄,你俩需要甚么?快对她说吧,分了宝,咱们好散啦!”
“鹰道”说:“贫道分那对夜明珠吧!”
“白面狼”道:“那我要李侯爷家传的八玉马。”
“虎僧”笑道:“雪姑娘,咱们可对得起你了,只要三家侯爷的东西,三家王爷五样宝物都归你,对你来说损失不算多……”
等了一刻“白面狼”好不耐烦,怒喝道:“姓雪的,你太不给咱们面子了,再不说话,装死,咱们只有扯破脸,来硬的了!”
“虎僧”也不耐烦起来,笑得十分难看,说:“鹰老,请你五位贤徒,给她颜色瞧瞧!”
“鹰道”一声令下,五名年轻道士各自拔出一对三尺来长的判官笔,当矛一样掷过去!
只见十支判官笔从车厢一边穿过,另边穿出半支笔头来!
倘若车内有人,就是平睡也会被这十支判官笔贯穿身体。
但另边穿出的笔头上没有血迹,显然没射中车内的人。
“虎僧”一使眼色,他三名和尚徒弟不声不响,提起丈来长方便铲,品字形贯穿车厢,一边露出铲头,一边只剩杆尾!奇怪,铲头上仍不见血迹?这描金漆的马车上密布箭、笔、铲,车厢内就是一只兔子也不容易藏身了。
当下“虎僧”断然说道:“咱们受骗了,马车是空的!”
“白面狼”道:“过去搜搜,或许那丫头人虽不在车上,珍宝留在车上也说不定?”
“虎僧”颔首道:“一起过去瞧瞧!”
他怕车内有诈,人手多可以齐力对抗,于是十五人围着马车慢慢走近。
到这地步他们还提心吊胆,实因那女贼一人独盗八宝的本领令他们心寒,那女贼不在车中就罢,若是仍在车中,她潜伏到现在,一旦若是出现,必有令人猝不及防的本领施展出来。
一名大胆的汉子最先走到车厢一边,他一把扯下车窗帷幔,看了看,大声道:“车子里连个内屁也没有!”
余众包括僧、道、俗三人在内,都安了心,齐时奔上,将车门敞开,更将每边两面共四扇车窗的帷幔全部扯下,马车内光线射进,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没有人。
白耽了好大一阵子心,真教人哭笑不得“白面狼”骂道:“臭丫头,坑人不浅!”
“虎僧”笑容更难看,吩咐道:“把车上箭、笔、铲都拔出来,再进去搜!”
不一刻,车上的家伙都拔干净了,但一辆好好的马车现在却千孔百疮,像蜂窝似的。
“白面狼”道:“车座下、夹壁里,都敲开来搜搜,看有没有宝贝藏着?动作要快,没有多少时间了。”
三僧、五道、四俗共十二名,一拥上了马车,敲敲打打,似乎想把这辆马车拆毁。
唯“虎僧”三人心知宝贝藏在车上的可能性太少,那姓雪的女贼不在车上,定是一闻到风声,带着宝见使金蝉脱壳之计逃了。
他们三人自在一边谈论这次失败的原因,不明白那丫头怎么事先闻到风声的?
亚马站在一旁,主要想看看那雪姑娘长得甚么样子?既然不在车上,他转身上道,心想:“为了追这辆马车,损失一匹坐骑,真划不来。”
他走没几步,陡听“飕飕”之声,跟着惨叫连连,大惊回头,只见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突然出现在车旁。
她一下射死车内十二人,等亚马望来,她已转身,举起一支精巧的机栝小弓,对准正在谈论的僧、道、俗,放出三支黑色小箭。
僧、道、俗三人听到弟子们惨叫,已经惊觉,但陡然看到神出鬼没的女贼,突然出现车旁,无不惊骇万分。
他三人武功总算不差,又有警觉在先,让过要命的黑色小箭,但三人让了三支,跟着三支又射来。
那女贼放箭的手法极快,等到第四次三支并排射去,僧、道、俗三人已来不及让,还好没射中心窝,只射在他们的手臂上面。
一支小箭射在手臂上没多大关系,僧、道、俗见十二名弟子全部死在车上,怒喝道:“丫头有本领不要放箭!”
那女贼笑了笑,说:“不放就不放。”当真将那精巧的小弓收进腰旁囊内。
僧、道、俗齐齐拨出兵刃,同喝一声:“上!”
那女贼摇头道:“三个打一个,不要脸。”
僧、道、俗毫不理会,掠上去,举起兵刀就砍、劈、点。
那女贼拔出一双短剑,左右开弓,竟能在敌人三种兵刀围攻中闪躲腾挪。
战没数招,短剑划破“白面狼”的肚皮“呛当”一声,单刀突然脱手,踉跄跌倒!跟着又听两声惨叫“虎僧”“鹰道”二人一中左肩、一中右胁“呛当,呛当”两声,兵刀一齐落地!
亚马大奇,叹道:“原来这女贼身手如此高明。”
三人伤得极重,血流满地,那姓雪的女贼瞧得无动于衷,银铃般的笑道:“再不走,每人腿上再射一箭。”说着取出小弓,作势欲射,僧、道、俗吓得伤口也不敢包了,落荒而逃。
那女贼咯咯直笑,好不得意,笑累了,慢慢转过身。
亚马再一次与她朝面,只见她瓜子脸蛋,一双大大的眼睛带着诡谲刁钻的味道,但一眨一眨的,却又可爱之极。
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惜是贼,而且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贼,亚马叹口气,摇了摇头走开。
突听那女贼唤道:“喂,你过来!”
亚马只好回头问:“姑娘叫我么?”
那女贼道:“路上过往行面,个个都跑得一干二净了,只你一人在,不是叫你叫谁?”
亚马皱着眉,不大高兴的道:“姑娘叫我有甚么事?”
那女贼道:“别又摇头、又叹气、又不高兴的,姑娘杀的都是坏人,替世间除害,你应该高兴才是……来,你胆子蛮大的,帮我把尸体抬下车。”
亚马摇头道:“姑娘杀的人,请姑娘自个抬,我可没兴趣。”
那女贼道:“我拾不动嘛,帮帮忙好不好?”
亚马自然不相信她抬不动,但她的娇态不由令亚马心软,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帮你抬就是!”
亚马慢吞吞地爬上车,装作有气无力,将尸体一具具抬下。
他见十二具尸体都是心窝上中了一箭而毙命,不禁暗佩那姑娘放箭的准头。
好不容易抬完,那姑娘掏出一锭银子给亚马道:“看你怪可怜的,一定好几天没吃饭了,拿去吃几餐大菜补补……”
亚马接过,却道:“这是我抬死尸的工资,别用施舍的口气给我。”
那姑娘笑道:“你会不会赶车啊?”
亚马一怔道:“姑娘要请我做车夫么?”
那姑娘颔首笑道:“我的车夫被他们杀了……你要是愿意将就,工资从优!”
亚马眨眨眼道:“从优是多少?”
那姑娘道:“每天一两银子。”
亚马啧啧道:“姑娘好阔气,一天一两银子请位车夫……但我却嫌少了点。”
那姑娘道:“怎么还嫌少?要知道一般车夫,三天也赚不到一两银子,而且车子、马匹还是他们自己的。”
亚马道:“做姑娘的车夫要随时准备卖命,一两银子自然就嫌少了,你要请我,非五两一天不干。”
那姑娘有气,道:“我看你穷疯了!”
亚马道:“请就请,不请拉倒!”
突于此时,北京方向官道口,尘头大起。
那姑娘惊道:“不好,官兵和护院的高手追来了!”
亚马故意迈开步子离去。
那姑娘急道:“喂,回来,五两就五两!”
亚马摇头道:“现在涨价了,一天十两。”
那姑娘怒道:“没见过你这种穷敲竹杠的人!”
亚马道:“姑娘的话难听了,要逃命,一天十两银子还划不来么?”
那姑娘见追兵渐近,咬牙道:“十两就十两!”
亚马跳上座车,拉了半天,车子老不动。
那姑娘急得在车厢内跺脚道:“怎么了?”
亚马道:“车子不动。”
那姑娘怒道:“你根本不会赶车嘛!”
亚马道:“我也没说我会赶车,只问你是不是请我做车夫,请我,我就做做看。”
那姑娘见追兵面貌都能看清了,怕有数百之众,吓得脸色苍白,正要弃车奔逃,陡然车子飞驰,那姑娘不料有此突变,一个没站稳“咕咚”一声,仰面一摔,摔得还真结实。
亚马的确不会赶车,连刹车在甚么地方都不晓得?原先那车夫陡见强人拦道,刹了车后被射死,等亚马坐上车,他不知打开刹车,自然赶不动车子!
幸好给他瞎摸中了,车子一能动,直在扬蹄欲奔的马儿立时飞奔,那上来站在车厢内的雪姑娘,焉不仰面摔倒?
所幸没有摔出马车外,那姓雪的姑娘揉了揉摔痛的地方,她盼亚马车子驾快点,倒没埋怨甚么,那一摔只有自认倒霉,碰到了神经病。
亚马御车术实在差劲,只见那辆金色马车快到够快了,只是一会儿向东一会向西,根本走不直,后面看来,只当拖车的马儿疯了呢。
车里的雪姑娘暗暗摇头,心想这样的驾驭法,我那四匹拖车的马儿脚程再快,也会被追兵赶上啊!
果然不久,追兵愈来愈近了,喝叱声都可听得清楚。
到这地步亚马仍不争气,车子蟹行向前跑,还好总没冲进两边的田里去,否则不来个人仰车翻才怪呢。
终于教追兵追上了,但人家叫他停车,他偏不停,倒不是在作最后挣扎,而是要停,却停不了。
两名马上功夫精湛的护院高手,各从坐骑上跃到前排两匹拖车的马儿上,他两人一带笼头,将马车静止下来。
跟着百来匹马将金色马车四面团团围住,马上乘客或北京隶属九门提督府的官兵、捕快,或王侯爷家的护院高手。
一名捕快头子抖动着一杆雪亮的铁尺,恶狠狠道:“兀那汉子,你逃甚么?”
亚马道:“逃?没,没有啊……”
那捕快头子平常狐假虎威惯了,不把人命当回事,喝道:“你还不承认!”
铁尺照准亚马胸前抽去,亚马大叫一声,从车座上翻下,那样子像是怕得坐不稳,而从车座上跌下来,其实他乃故作惊慌状,却正好让开抽来的铁尺。
那捕快头子毫无所觉,只当亚马怕得紧,他威风出足,哈哈一笑,道:“窝囊废,那飞贼呢?”
亚马道:“飞贼?怪了,你是吃公门饭的,反问起我这赶车的,岂不是笑话?”
那捕快头子起先一愣,随即大怒,喝声:“刁民!”
一扬铁尺,正要再抽,一名秃顶红面老者唤道:“王头儿!”
那王姓捕快头子对那秃头老者不敢怠慢,收手问道:“单老师有何吩咐?”
那单姓秃顶老者是五家失宝中一家王爷的护院总管,乃点苍高手,内外功都有很深的造诣,尤精剑法,是五家失宝武功最高的一名护院总管。
他说道:“让小老儿问他一问。”
王头儿躬身道:“单老师尽管问!”
单姓老者见那车子窗门紧闭,微微一笑,道:“这位老弟,请问你车上载的何人?”
亚马报以笑容道:“回您老!小的车上没有人。”
那车子门窗上的帷幔,虽被僧道俗的弟子扯去,但木质门窗未毁,已被车里的雪姑娘关得死死的。
单姓老者眉头轻皱道:“真的没人?”
亚马仍是一脸笑容道:“你老不信,尽管搜。”
单姓老者朝那车子望了望,摇头道:“这倒不必了,我相信老弟不是说谎的人。”
那王头儿大不以为然,心道:“这单老儿武功虽高,到底没办过案,竟随便相信赶车说的话了!”
他有心搜搜,但又不敢违逆那单姓老者的意思。
亚马抱拳道:“要是没有其他事,小的告辞了。”
单姓老者道:“小老儿尚有一话请问,刚才道上十余具尸是谁杀的?这,你老弟总该知道吧?”
亚马点头道:“刚才可差点把小的吓死了,你们追来,小的只当又是一批强人,没命的逃,只因吓得手脚发软,所以车子驾得歪歪曲曲,想来几位大老爷都看得清楚。”
一名侯爷的护院总管性子较暴躁,喝问:“谁叫你罗嗦,快说道上十余具尸体,是不是一位女贼杀的?”
那李有成一鞭子抽在厚有数寸的车座一角,威吓亚马道:“快说,快说!”
亚马安坐不动,像是傻得不知李有成那一鞭的厉害,笑说:“这位大爷稍安毋躁,要听经过,还请静心,容小的仔细道来。”
李有成大怒,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他恨不得一鞭子抽死亚马,却被单元海阻止,劝道:“有成弟,这位老弟说得也对,静下心来听他说吧。”
单元海武功最高,显然是五人中的首领。
一旁狂傲的郑金针自昨晚以来,威风尽丧,只因联合来追回失宝,倒是保持缄默,不作一声。
何光临、陈炎木就是停下马车的两人,此时仍挽住马车笼头,静观其变,他二人十分信服单元海,深深认为此人老谋深算,一切主张都有他的用意。
李有成也知道急无济于事,点了点头,但还是催了一声:“快说!”
亚马道:“小的早上一人离开北京……”
单元海道:“这么说从早上出城你便驾的是辆空车?”
亚马笑了笑,没说是,接着又道:“小的一个人出城来到这里……”
王进亿截口道:“你说谎,你车上还载着一位女乘客,快说是谁?”
亚马笑道:“我说谎,就跟你姓王,如何?”
王进亿又是一愣,这一来,他没话说了。
亚马就接着道:“一到这里,只见十几名强人拦道,说甚么车上有宝贝,拦下车不说,跟着你一箭,我一铲,将这辆马车射得乱七八糟,好像这么一来就能射出车中的‘宝贝’似的。”
他将“宝贝”两字说得很重,车里雪姑娘听来,知道他将自己比作情人的“宝贝”了,气得贝齿暗咬。
只有情人才会称呼“宝贝”这车夫是甚么意思?
亚马又道:“就在这时来了一位手持小弓的女侠‘飕飕’几箭,射死了一大堆人,只剩三位强盗头子没射中心窝要害……”
李有成喝道:“后来呢?快说!”
亚马慢吞吞道:“后来嘛,三位强盗头子自知厉害,就逃了。”
李有成怒目道:“我问你后来那女贼呢?”
亚马故意改正道:“你说那女侠是不是?”
单元海怕李有成跟亚马争执起来,抢道:“不错,后来那女侠怎么了?”
亚马双手一摊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小的只顾得赶车逃命,那有工夫注意她的下落?我说各位爷们,可以让小的走了吧?”
单元海点了点头,王进亿见他点头可慌了,忙道:“走?那有这么便当,道上死了十几人,你非得跟咱们上衙门去,让提督大人问明白不可!”
单元海见笑道:“王头儿,咱们不能冤枉好人,耽误良民的行程,他车子被强盗打坏,不该再找他麻烦,是不是?”
王进亿道:“他是好人?他还是良民?单老师,您老不知……”
单元海摆手道:“好了,不必多说,你放他一马,咱们都会记着你的好处,何况道上十余名尸首,想来都是有底案的大盗,才敢光天化日下公然在北京城外打劫,你将尸首带回去不也奇功一件?”
王进亿笑道:“单老师说的是。”心中却想:“敢情五家王侯爷齐都失了重宝,怕我侦查出来,既然你们都是爱面子的成名英雄,也罢,就卖你们的情。装装迷糊,不错,僧、道、俗的徒弟、帮手皆是有底案的大盗,平常不敢抓他们,现在将他们死尸带回去,可真是奇功一件!”
他想到平空得着奇功,打心底笑了出来,只是不明白单、郑等人将马车放了,以后再到哪里抓盗宝的飞贼?
他倒不在乎将来抓飞贼的责任落到自己身上,最后万不得已,拆穿今日之事,推说五家护院总管逼自己将飞贼放了。
单元海一使眼色道:“何老弟、陈老弟,你二位让他走吧!”
何、陈放开笼头,跃回坐骑上,毫无异议。
郑金针冷眼旁观,他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单元海放亚马的用意,怕李有成不明白,笑道:“老李,别愁,回了城再说。”
李有成脑筋虽直,见四人毫无多言,想来已有追回失宝的办法,当下不再多说话。
只见亚马笨手笨脚的拉动马车笼头,一会儿马车快驰而去,但见那车子快驰中走得仍是蟹行。
单元海暗暗冷笑道:“到现在你还装甚么?”
他只当亚马故意装着余悸犹存,所以把车子驾的歪歪曲曲,却不知亚马今日头次驾驶马车,根本不能将马车驾得平稳。
离开北京,车过丰台、大兴两镇,车里的雪姑娘打开前窗,探出头来,笑道:“瞧你这种驾驶法,倒贴银子客人也不敢坐……但你刚才面临强敌,唱做俱佳,一天花十两银子请你倒值得。”
这时亚马慢慢摸通御车之术,车子还算平稳,雪姑娘向他搭讪,他没有理会,只是聚精会神的驾着车。
雪姑娘道:“我问你,你为甚么称我女侠?”
敢情就因为这样,使雪姑娘对他产生好感,忘了他曾有意将自己比做“宝贝”了。
亚马道:“姑娘杀的都是坏人,杀坏人的当然是女侠,不是女贼……”
雪姑娘又道:“别装了,你明明知道姑娘是盗宝贼,为甚么还要救我?”
亚马这才分神回道:“不救姑娘成吗?我若出卖你,你在背后抽冷子射我一箭,我就甭想活命了。”
雪姑娘很不满意亚马的回答,她心知亚马并不是怕自己射死他,才极力掩护自己,只因他不用出卖,就能让自己被五名护院总管搜去,而靠他“实则虚之”的应付法,单元海中计不搜车,才度过难关。
雪姑娘嗔道:“别说鬼话,我干么射你啊?我可不是随便乱杀平常百姓的女魔,我知道你救我的目的,必想那一天十两酬金,倘若我被搜去,你再到哪里去找一天十两银子的好差事,对不呢?”
亚马大笑道:“对,对,完全正确,一天十两,半个子也不能少!”
雪姑娘低声骂道:“财迷心窍!”
亚马开心笑着:“一天十两,一月三百两,半年一千八百两,干个半年,我赵二愣子就可到北京城里,娶房白白嫩嫩的媳妇了。”
雪姑娘道:“原来你叫赵二愣子……”又嗤笑道:“你在作梦!”
亚马道:“作梦?怎么?姑娘答应的一天十两银子想赖么?”
雪姑娘道:“赖倒不会赖,一天十两银子太贵了,我不能长久雇你,顶多一个月。”
亚马叹道:“一个月三百两银子……娶房乡下粗媳妇也尽够了。”
雪姑娘道:“赵二愣子,你倒顶能满足的!”
亚马叹道:“能满足才是一个幸福的人,世人往往不能够满足,结果爬得高摔得重,回到现实,昔日的情景已不存在了!”
亚马每当想到昔日的荒唐,心头就隐然觉痛,他驾车技术本就糟糕透了,此时分出全神去想秦若菱,经过一座长桥,车子没朝桥上走而朝滚滚河流驰去都不知道。
雪姑娘及时尖叫:“小心!”
亚马一惊!慌忙拉回马匹,从桥上驰去,才没将车开进河里变成落汤鸡。
雪姑娘拍着胸脯,直说:“好险。”原来她不会水,跌进滚滚河流之中,八成要遭灭顶。
好一刻,神归体内,嗔道:“赵二愣子,你别尽想媳妇,你小心驾车,或许我能雇你半年。”
亚马没兴趣再说话,全神驾车。
那雪姑娘不说话大概感到空气沉闷得难受,不一会,又道:“赵二愣子,早上那单元海万一不中你‘以进为退’之计,推开车窗看看,你怎么办?”
亚马道:“他要看就让他看吧!”
雪姑娘像要摸清楚亚马救自己的真意?笑道:“可是姑娘躲在车上啊?你怎能让他看?”
亚马反问道:“谁说姑娘躲在车上?”
雪姑娘奇道:“我若不是躲在车上,躲在那里?”
亚马道:“当时姑娘躲在车下,当我赵二愣子不知么?”
雪姑娘惊道:“你怎知的?”
亚马哈哈笑道:“记得当时那姓单的老头子问我:你车上载的何人?我回说:小的车上没人。我可没骗他,只是我说车上没人却不包括车下。”
雪姑娘见他答非所问,嗔道:“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本姑娘躲在车下?”
亚马道:“今早僧、道、俗找不着姑娘,姑娘却突从车旁出现,我就感到奇怪了,心想车上明明没有姑娘,姑娘又不是鬼魅,怎会转眼间在车旁出现呢?我就认定姑娘一直没离开这车子,所以才能出其不意的出现……”
雪姑娘冷冷一哼。
亚马接着道:“但姑娘不在车厢内,躲在哪里呢?显然这车子有机关,而姑娘就躲在那机关内!我趁姑娘同僧、道、俗打成一团时,仔细研究这车子,果其然,发现车子底下有一层恰可容纳一人平睡的暗厢。”
雪姑娘笑道:“算你聪明,但你还是骗了单元海。”
亚马道:“此话怎说?”
雪姑娘道:“你说车上没人,其实是有人的,我一直没躲进暗厢内,你却以为我躲了进去,那你说车上没人,岂不是骗了单元海?”
亚马回头扫了雪姑娘一眼,突然放声长笑!
雪姑娘嗅道“你笑甚么?”
亚马笑道:“我真佩服姑娘,说谎时脸不红一下。”
雪姑娘“哼”的一声道:“本姑娘干么躲进暗厢内?我才不怕单元海他们!”
亚马道:“你以为那姓单的好欺骗就错了,他不搜车,并非中我以进为退之计,其实他也知道车上没人。”
雪姑娘又“哼”一声道:“别尽以为自己聪明,甚么事情都知道。”
亚马道:“我倒不以为自己聪明,只是姑娘说谎疏忽了一点,试想,姑娘把这车子关得再严密,又有何用?姑娘忘了这车子已被僧、道、俗的手下射得千孔百疮,洞虽小,对内功精湛的单元海来说,一瞥间也就了然。”
那雪姑娘确实说了谎,她自知非单元海他们之敌,一当他们追上,早就躲进车厢下一层暗厢内了,说不怕,其实才怕的紧哩!
她这人好胜心甚强,见亚马看破她车子的秘密,便故意指亚马骗了单元海,杀杀他的威风,哪知亚马此人当仁不让,立时揭穿她的谎言,更教她没法强辩,唯有低头默认。
雪姑娘吃了瘪,倒安静了,好半天没听她再说话。
车子驰聘到中午,经过一座村庄时,雪姑娘突然叫道:“停车,停车!”
亚马没有理会,反倒加上一鞭,飞驰过那座村庄。
雪姑娘道:“叫你停车,听到没有?”
亚马道:“姑娘饿了是不是?”
雪姑娘道:“转回去到那村庄吃了中饭再走。”
亚马道:“我劝姑娘忍一忍,到晚上两餐并做一顿吃。”
雪姑娘道:“你有甚么资格劝我?叫你转回去就转回去!”
亚马叹口气,应道:“是。”
当下拨转马回驰。
但尚未回到那座村庄内,亚马突的紧急转弯,又朝大道直驰下去。
雪姑娘怒叫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亚马道:“姑娘自个回头瞧吧!”
雪姑娘打开车窗,探头回望,她看到村庄那里有五位骑士在问路,吓得急忙关上窗,叫道:“快,快!”
原来单元海他们摆脱捕头王进亿后,尾随而来。
他们跨下都是名种千里驹,虽然每到一个村庄,必定要打听一下金色马车的去向,仍能愈追愈近,前后箱距只差盏茶时间了。
所幸他们在村庄那里专心问路,没有发觉金色马车倒转回来,不然只要他们跟着追下,不出顿饭,定可追及。
亚马连换了三条路,那雪姑娘才安下心。
她笑道:“二愣子,你这名字取得不好,所谓愣子指这人脑筋梗直,有点傻乎乎,但你这人一点也不傻,聪明得很。”
亚马道:“承蒙姑娘夸奖,但不知姑娘叫甚么名字?”
雪姑娘道:“我单名一个‘姑’字。”
亚马道:“雪姑?雪姑!”
雪姑娇声道:“你说我这名儿还好听么?”
亚马笑道:“比我赵二愣子的名字好听多了。”
雪姑道:“家母说在怀我那一年,看到鹄鸰从她头上飞过,鹄鸰俗名雪姑,正巧我姓雪,家母记起那鹄鸰便叫我雪姑了。”
亚马道:“难怪我觉得‘雪姑’两字很熟……原来雪姑是鹄鸰的俗名。”
雪姑道:“你也有师父?”
亚马尽选荒凉的马路走,车到一条马路尽头,见有数条分歧的新岔道,任选一条勉强驰入,那岔道愈来愈偏僻,渐入难见人迹的山区。
雪姑心知他要摆脱单元海他们,只因行人愈少的地方,单元海他们便难于问出马车的去向。
眼看天色渐暗,雪姑发起愁来,心想:“这般走法,今晚何处投宿?”
到最后荒凉路面上,只见荒草与石头,连人都难以行走,马车自然更难行走,车子上下颠簸着,教人头都昏了。
再走下去,雪姑怕迷失方向,唤道:“二愣子,咱们就在这里憩憩吧!”
亚马见四匹马跑得差不多了,于是捡个山沟旁的草地上,停下车。
雪姑走出车厢,倩目四望,只见山边悬着深密的树林,夕阳斜照,将参差的树影弯射至绿油油的草地上,四周因而显得较为幽暗,却有一种静寂和平的气息,令人身处其间,淡忘了尘间纷扰。
那条山沟里的泉水,从一个岩石洞里流出来,不像瀑布,它流得很平静,像情侣窃窃地私语,毫不扰人,反而更增加山间清幽之意。
雪姑跑到沟旁,捧着清澈的泉水,直道:“二愣子,快来喝点解渴!”
亚马缓步沟旁,笑道:“你这样捧水喝太费事了。”
说着伏下身,半个头浸入沟中“咕噜,咕噜”灌满了一肚子泉水。
雪姑娇笑道:“二愣子,你们赶车的在路上都这样牛饮吗?”
亚马听她话中有嘲讽自己举动粗鲁之意,抢白道:“咱们男人也不是娘们,喝水就喝个饱,不必装甚么秀气!”
雪姑知他脑筋虽不愣,脾气却愣得很,是个不懂体贴女人,标准的乡下汉子,叫他二愣子,倒也不枉,心想:“跟这种人争强好胜,只有自己吃亏。”
于是她摇头道:“二愣子,我教你一点,对女人说话要柔和,凡事礼让三分,否则你一辈子甭想娶到好媳妇,反过来,你照我所教,包你不花银子就能娶到漂亮的女人。”
亚马有意同她逗着玩,不信道:“姑娘别骗我二愣子,天下哪有不花银子就能娶到漂亮媳妇的便宜事?”
雪姑道:“谁稀罕你的银子啊?女人难道瞧你有银子才嫁你么?就拿本姑娘来说,你有成千成万的银子,我也不会跟你!”
亚马拘谨笑道:“我将车驾到哪里,你就到哪里,明明跟着我,怎说不会跟我?”
雪姑杏眼一瞪道:“说话别不老实,小心本姑娘将你揍得半死!”
亚马见她嗔怒之状,索性装疯卖傻道:“我可不信姑娘能将我揍得半死,只要你不射箭,捶我一百下,我也不会叫痛,只怕姑娘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
雪姑娇喝道:“闭嘴!”
亚马怕惹出她真火来,果然闭嘴,没敢说下去。
雪姑道:“你过来。”
亚马乖乖走到她身前。
雪咕娇嗔道:“看你叫不叫痛!”
说着一掌提起,亚马明知那一掌满注功力,拍下来一条牛也会被她震死,却下逃避,呆呆的看着她那娇嗔之容。
掌到中途,雪姑想起他退敌之恩,心肠一软,叹道:“以后说话小心点!”
纤掌缓缓收回,亚马也真大胆,这时还敢轻狂道:“雪姑娘,我有成千成万的银子你不会跟我,可是没有银子,就会跟我了?”
雪姑却不以为轻狂,解释道:“话不是这么说,我是打个譬喻,教你明白女人不是瞧你有银子才跟你的。”
亚马继续轻狂道:“那姑娘怎么样才跟我二愣子啊?”
雪姑道:“你要懂得温柔体贴,举止要彬彬有礼,不要不修边幅,不要爱财如命,这样纵然你一文不名,也会有女人乐意跟你过一辈子……须知用银子娶的媳妇是靠不住的。”
亚马故作轻狂之言,意在逗她生气,岂料她不但不生气,反同自己说起教来。
他有意跟她唱反调,说:“我二愣子不相信这道理,没有银子甭想娶媳妇……哦,对了,提到银子,今天的十两银子该付我了吧?”
雪姑奇道:“干么今天就要银子了?”
亚马笑道:“我可不是傻瓜,姑娘说的道理前三段还讲得通,至于‘不要爱财如命’大大不通,莫非你的意思,叫我讨你欢心,一天十两银子便不要了么?”
雪姑摇头叹道:“二愣子,你聪明起来蛮聪明的,笨起来笨死人了,谁会吞你工资啊?我教你不要爱财如命,是说为人钱财方面大方点,不要斤斤计较,尤其对女人不能吝啬,一吝啬,跟你再好的女人也会瞧你不起。”
亚马笑问道:“我何尝吝啬了?”
雪姑道:“瞧你死要钱的样子,八成是个一毛不拨的吝啬鬼!”
亚马哈哈笑道:“姑娘说得有理,既然如此,一天十两银子不得不收现了!”说着,伸出手来。
雪姑很不高兴道:“怎么?怕本姑娘一天十两银子付不出?”
亚马摇头晃脑道:“死要钱者,见钱眼开也,每天拿了现钱,我赶车才有劲,再说一天天付比较不觉得,累积多了,我倒不怕姑娘付不出,而怕姑娘一下子拿出大把银子,到时就难免会有些舍不得,或许就会短少几文。”
雪姑“呸”的一声道:“本姑娘不是那种吝啬鬼,再多银子拿出去也不会舍不得,更不会打你折扣,甭说一天十两,一天百两,到最后总算也绝不会短你一文!”
亚马笑道:“我知道姑娘生性慷慨,所谓来得容易,去的也容易,雪姑娘,你说对不对?”
雪姑听他言下暗讽自己银子是盗来的,所以慷慨,不由芳心微怒。
但,此乃事实,想生气生不出来,没奈何?拿出一块十两银子,摔给亚马,道:“拿去,拿去!”
亚马拾起银子,笑嘻嘻道:“多谢了。”
雪姑道:“二愣子,你肚子饿不饿?”
不提还好,一提醒,亚马顿觉饥肠挽辘,咽着口水道:“今天从早到现在,粒米未进,怎么不饿?可有东西吃么?”
雪姑笑道:“当然有。”说着,自去车中取出干粮啃着。
亚马道:“别自私,分一点过来。”
雪姑道:“二愣子,咱们说好一天十两银子,可不包括三餐在内吧?你要想吃东西,自个去买吧,不关我事。”
亚马道:“但这荒山有银子也买不到东西,姑娘行行好,分一点嘛!”
雪姑没有理会,却故意把干粮嚼得津津有味,亚马看得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垂涎道:“我用银子……跟你买,如何?”
雪姑伸出一根指头,亚马吃惊道:“怎么,一顿干粮要一两银子?”
雪姑道:“错了,我一根指头表示十两,买不买随你,卖不卖由我,少一文都不行。”
亚马叫道:“你简直吃人嘛!”
雪姑不理他,自顾吃着,一面笑道:“日常我最讨厌吃干粮,哪晓得肚子饿时,干粮比山珍海味还香……二愣子,你这一生吃过山珍海味没有?”
亚马想起山珍海味,更觉饥火上冒,毅然道:“好,我买了!”
当下将那块还未闷热的十两银子掏出,摔还给雪姑。
雪姑收回银子,笑道:“吃吧,多少不计,吃饱为原则。”
亚马走过来抓起干粮,狼吞虎咽。
雪姑咯咯直笑,说:“慢一点,别噎着了!”
她今天第一次占到上风,想着亚马掏出那十两银子时,哭丧着脸很不心甘情愿的样子,不禁笑得越发得意。
两人吃饱肚皮,夕阳已落,一勾银月高挂,凉风习习,吹在身上颇有寒意。
雪姑忧愁道:“今晚怎么办?”
亚马道:“我山路不熟,加上技术不良,摸黑赶车,实在危险,只有在这里露宿一宵。”
雪姑芳心微微震荡道:“怎么露宿法?”
亚马正经道:“当然你睡车厢内,我睡露天下。”
雪姑道:“山中夜晚雾气重,又没有毡子,你受得了么?”
亚马叹道:“受不了也只有将就一夜啦……”
雪姑本性不坏,歉然道:“委曲你了。”
睡了一半,突闻异弄声。
亚马一惊而醒,却继续保持原姿不动,只是凝神倾听。
发觉异声竟然来自车内,亚马惊异,起身查看。
只见雪姑正在车内卷曲扭动,挣扎呻吟……
亚马惊奇,伸手一摸额头,竟然烫得吓人!
亚马轻轻推她,呼唤着:“雪姑娘,雪姑娘!”
雪姑已是在昏迷中,亚马按住她的手腕把脉,才知不是病,是伤!
亚马早注意到她的衣服上染有多处血迹,左胸口上衣衫也有破损,当时并不在意,还以为是激战中敌人受伤溅血。
此刻发觉不对,赶快掀开她的衣襟检查,果然伤在胸口!
柔软丰满的胸膛,高高耸立的乳房,引人怦然心动。
但他不是来拈花惹草,而是来救人的,他很快发现在她左乳侧偏上有一道小小的剑伤,已经肿胀乌黑,有浓血渗出……
伤口甚小,又浅,根本不算甚么,但是那剑上一定有毒……
这雪姑刚才也一定在车上自己用金创药,但是只能止血,并末能疗毒……
也许是毒性很轻,雪姑当时并不觉得严重,甚至还跟自己嬉笑谈天,直到此刻在睡梦中才发作!
此刻事不宜迟,也顾不得男女之嫌,掀开衣襟,低下头去,用嘴去吸尽她伤处的有毒浓血……
吸了一口又一口,终于浓血吸尽,只有鲜血……
亚马随身带有特效灵药,细心地为她敷上……
再看这雪姑娘,果然痛苦尽除,安然入睡……
亚马这才细心地为她整好衣衫,让她安睡……
◆第二章梁上俏佳人
朝阳初露,林鸟唱和……
雪姑一夜好梦醒来,只觉疲劳尽去,精神抖擞,完全不知昨夜被人吸毒换药之事……
从车厢中爬出来,只见亚马卷缩一棵松树旁,衣服被雾水湿透,更觉过意不去。
直到晨阳从山边升起,亚马打着呵欠醒来,只听得雪姑笑道:“懒鬼,快洗完脸好上路啦。”
山泉清凉,洗在脸上精神大爽,亚马站起身,迎着朝阳深深呼吸,心想这一个月来生活颓唐,辜负大好时光,实在不该。
正想着,雪姑丢过一把梳子,道:“瞧你蓬头散发的,好好梳个头吧!”
亚马振作精神,蹲在山沟旁,以清澈泉水为镜,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束于顶上。
又用雪姑的锋利短剑当刮胡刀,临着清澈泉水,将多日来的胡渣子刮得干干净净。
人的头脸就像商店的招牌,亚马几天不梳头,面目可憎,头发一梳好,神情飒爽,前后宛若两人。
当他转身走回,可将雪姑看得怔住了!心想:“他这般仪表,哪像赶车维生的车夫啊!”
早上一顿干粮,雪姑免费招待,倒没要亚马拿十两银子来买。
四匹马青草为粮,一夜休息,恢复神骏,亚马一一束好,坐上车座,寻着原路,策马下山了。
车行中,雪姑道:“二愣子,昨天你过庄不停,想已猜到单元海他们会追来,但他们既然放了你,为何又追你呢?”
亚马道:“追的可不是我,追的是姑娘,你!”
雪姑道:“我不在车上,追又何用?”
亚马道:“其实并不能说追,真要追,他们马快,早追上了,虽然他们以为姑娘不在车上,追是没用的,但暗暗跟着就有用了。”
雪姑道:“此话何解?”
亚马道:“昨天他们没想到车子有机关,单元海见车子是空的,便当你发觉后有追兵弃车而逃,他们疑惑我故意驾着空车施缓兵之计,心想我既帮助你,定是你的手下了。昨天我说的话事实不假,即不相信,只当我迟早会跟你会面,那么暗暗跟着我就不会错了。”
雪姑道:“假若你我事先商量好,不会面呢?”
亚马道:“姑娘盗了北京八件名宝,砸掉他们饭碗,为了颜面,为了拿你出气,绝不会放松这辆马车,因为除此外,茫茫天下找你下落,实在太难了,唯有一直跟着我,等你我会面之时突然出现。”
雪姑笑道:“这么说来,你我最好不要会面罗?”
亚马道:“不会面你安全,我也安全,像现在你探首窗外跟我讲话,实在太危险了!”
雪姑不以为然道:“你简直胆小如鼠,这条荒道行人绝少,怕谁看见?我说一点也不危险。”
他两人谁也不让谁,现在轮她唱反调了。
说话间,车子从岔道驰入两旁都是树木的大路上。
亚马慎重道:“雪姑娘,请将车窗关上。”
叫她关,她偏不关,连头也不缩回去。
亚马回头望了望,劝道:“姑娘别倔强,小心为要。”
雪姑白他一眼道:“有甚么好小心的?要怕,你躲进车厢来,让本姑娘自己驾车!”
亚马道:“让你驾车,一天十两银子我也不敢赚了,只有离车步行。”
雪姑道:“怎么?当本姑娘不会驾车,翻了车会压死你?”
亚马道:“这,我倒不怕,教单元海他们发现你,真当我是你的手下,给我吃上一剑,那才不划算呢!”
雪姑抢白道:“一天十两银子好赚,还有甚么不划算的?”
亚马道:“白花花的银子固然可爱,生命更可贵,我本来答应跟你卖命。是算好有惊无险,但你不听劝,真要害我陪上一命,恕不奉陪!”
说到这里,亚马果然收缰,刹住车子,跃下车座。
雪姑口头逞能,其实不会驾车,见亚马来这一手,倒慌了,叫道:“别走,听你的。”
这时后面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两人望去,但见远处尘埃滚滚,五匹快马,朝这飞奔着。
亚马眼力很强,叫道:“不好,他们追来了。”
跟着雪姑这才看清楚,惊呼道:“真是他们!快,快!”
亚马掠上马车,策马飞驰。
拖车那四匹马虽然神骏,终不如一人单骑跑得俐落快捷,时间一久,追兵渐近。
雪姑紧张道:“我,我还是躲一躲,你想法子把他们骗走……”
亚马大声道:“姑娘早不听我劝,再躲没用啦,显然他们已经发现你在车上,所以紧紧追着,等他们追到时,只有拚了!”
雪姑道:“但是你……”
亚马道:“我没关系,只盼姑娘迅快将他们打发了。”
雪姑叹道:“老实跟你说,我不是五人联手之敌……”
亚马慨然道:“姑娘不敌时,在下自当相助一臂。”
雪姑一怔!急切关照道:“二愣子,这千万不可,你不助我还可保住性命,助我徒自送上一命,记着,千万不可助我!”
亚马大笑道:“姑娘说得对,我二愣子打马还可以,打架可不行……别自不量力,白白送了性命,到时我袖手旁观就是。”
不久,五匹快马二追上。
李有成竟在车旁吼叫道:“停车,停车!”
亚马冲那李有成露齿一笑,道:“这就停了。”
突然来个紧急刹车,单元海他们没料到亚马的车说停就停,坐骑一直冲出数丈开外,才带转回头。
正人五骑围住马车,只听单元海道:“雪姑娘,请出来吧!”
亚马道:“各位大爷追甚么啊?我这车上可没雪姑娘。”
李有成怒喝道:“臭小子,你还撒谎。”解开银鞭,一鞭挥出。
亚马叫道:“救命啊,强盗要杀人……”
敢情吓得慌“砰”的一声,从车座滚下,却又让开李有成那一鞭。
李有成跟着要追击,单元海喝阻道:“李兄且慢!”
他跃下坐骑,走到亚马身前,冷笑道:“这位老弟别装了,请起来吧!”
亚马摸着屁股,慢吞吞爬起,笑道:“大爷有何吩咐?”
单元海道:“老弟别当小老儿瞎子,你是雪姑娘甚么人?”
亚马道:“我专门驾车载客人,自然是车夫了。”
单元海见亚马前后两次从车座上趺下,能让开王进亿的铁尺还不怎样,这次又让开李有成的银鞭就不简单了。
他怕多一个人相助,不好对付车里的女贼,好言劝道:“既没有特殊关系,犯不着跟那女流卖命。”
亚马装傻道:“大爷用词用错了,天下只有母牛、公牛之称,哪有女牛之称啊?再者骂人有用蠢牛、笨牛,但那骂的都是男人,叫我二愣子跟个又蠢又笨的男人卖命,绝不可能,跟一群蠢牛、笨牛拚命,倒可以试试。”
李有成喝道:“好啊,你我划下道来,拚上一拚!”
亚马笑道:“这位大爷莫非承认自己是笨牛?那敢情好,一群蠢牛我二愣子制不住,如果只有一条笨牛,相信还没有问题。”
李有成一张黑脸气得黑中透紫,转首道:“单大哥,这家伙给我一个人对付,今天不宰掉他,我李有成誓不为人!”
单元海城府甚深,喜怒不动于色,冷冷道:“李兄,合力夺回失宝要紧,何必跟他呕气?”
李有成忿恨道:“臭小子骂咱们一群蠢牛,岂可充耳不闻?”
单元海道:“他并没指名而骂,咱们大可不理。”
亚马笑道:“可不是,他偏要对号入座,招揽骂名,那就怪不得我了。”
单元海道:“阁下今天可是非淌这趟浑水?”
亚马故意问道:“淌浑水是甚么意思?”
那少林高徒郑金针忍不住喝道:“浑小子,你真不懂抑是假不懂?”
亚马一味胡扯道:“甚么叫真不懂?又甚么叫做假不懂?”
单元海尽力容忍不发,缓声说道:“阁下不懂淌浑水,小老儿用另一句话问你,今天这档子事,你打算怎样?”
亚马装傻到底,道:“甚么叫这档子事?”
一直保持沉默的粤南断门刀高手何光临,苏大洪拳高手陈炎木,同声喝道:“他妈的,先干掉他罢!”
双双跃下坐骑,那边郑金针、李有成跟着下马,看样子他们四人恨透亚马,都想杀了他,出口鸟气。
单元海摇手止住,很冷静的又说道:“阁下既然甚么都不懂,那就别问了,请你站到一旁可以不可以?”
亚马道:“我本来准备袖手旁观,倒不必请了。”
说完,大步走到马路旁边,在一棵荫凉树下的石头上坐下。
郑金针四人以为他怕了,嗤鼻冷笑不已。
单元海机警道:“别教那丫头抽冷子放暗器,大家小心着。”
四人闻言一惊!围着那金色马车再不敢轻心旁骛。
车内雪姑正要趁众人不注意放箭,哪料单元海及时提醒,恨得贝齿暗咬,知道单、郑等人非比等闲,既然留上心,放箭只有浪费箭支。
单元海又道:“雪姑娘,请出来吧。”
雪姑毫无致胜之策,应战十有八九落败,她略有恐惧之心,一时不敢现身。
郑金针道:“你还躲甚么?当咱们没有看见你么?岂不知马车一出岔道,就教咱们瞧见姑娘芳容了。”
陈炎木道:“不想姑娘竟躲在山上,还是单大哥猜想的完全正确,说马车开进荒无人烟的岔道里去,八成到山上接姑娘出来,于是咱们来个守株待兔的方式,果然不错,从昨晚等到今天,算是等着姑娘露面了。”
亚马插口道:“胡思乱想,竟赞以‘完全正确’四字,好笑啊好笑。”
单元海自负聪明,辩道:“不然阁下因何而驾车进入山区?”
亚马道:“这个嘛,你若聪明自己猜吧!”
单元海道:“若是摆脱跟踪,未免傻的不能傻了,这马路尽头岔道故多,但条条皆是山民开辟以便步行的便道,不可能会有马车经过……”
郑金针接道:“你故意选行人、车马较少的马路走,好断绝咱们问路线索,想法蛮聪明,但你忘了车过处必有轨迹,你选的路愈荒凉,轨迹不易磨灭,则愈容易教咱们跟踪,到岔道上根本不可能有马车通过,留下的轨迹更明显!”
陈炎木跟着讥讽道:“你想教咱们在岔道众多处,迷失跟踪的方向,那才真正是其蠢如牛的大笨牛。”
有机会奚落嘲骂,何光临也不放松,冷笑道:“好个聪明的人儿啊,摆脱跟踪摆脱得太高明了,只可惜昨夜月夜不够光亮,单大哥怕跟下去迷失于山中,否则抓到狗男女在山中幽会,倒真有趣得紧!”
一个接着一个,把雪姑说得愧恨难当,自责糊涂、糊涂、该死、该死。何光临出言污秽,他都忘了争辩。
亚马却在一旁冷笑不已。
单元海伯激怒亚马,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他不会像咱们所说的那般笨,定是专心到山中去接雪姑娘,没有注意到咱们在跟踪。”
李有成脑筋比较迟钝,适才没来得接上腔,抢着表现他的口词不在人后,说道:“笨就是笨,单大哥何必给他脸?试想,甚么地方不好会面,为何偏偏邀往荒而又荒,僻而又僻的山中?显然这两人机警倒有点,已防到咱们可能跟踪,所以选个难以追踪的地方会面,却可怜其笨无比,不知愈荒僻的地方愈易跟踪,反而热闹人多的地方,咱们就不易跟踪了。”
何光临阴阳怪气道:“李兄说的差矣。”
李有成脑筋没转过来,怒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何光临尖着嗓门道:“不是不对,而是没替他两人想想,固然愈荒僻的地方愈易跟踪,但也是男女野合最佳之处啊,难不成荒野不去而到热闹人多的地方当众表演?”
李有成放声大笑道:“对,对,言之有理!”
亚马脸色铁青却不发作,心想:“我若发作反教他们笑我老羞成怒,既然是没有的事,应一笑置之。”想着脸色渐缓,含笑不语。
对这种毁谤之词,男人可以想得开,女人却不然,雪姑手握双剑,玉面带煞的走出车厢。
何光临哈哈笑道:“姑娘倒是自动走出来了,我本当你再不出来,要放火烧呢!”
雪姑咬牙切齿道:“你该死!”
何光临贼嘻嘻道:“不错,你的确该死,但教咱们杀掉你,可真有点不舍,就是送官,教你在牢中度过青春也有不忍……这样吧,东西拿出来,再暗咱们五人乐上一乐,咱们网开一面,放你逃生如何?”
单元海、郑金针到底是正派名门弟子,同声斥道:“何兄!”
突于此时“飕飕”数箭,疾朝何光临射至。
何光临嘴上无德,手上却有真功夫,粤南断门刀法练至炉火纯青境界,只见他单刀翻动,招招不虚,将雪姑射来的偷心黑箭,一一拍落。
单、郑等人怕何光临万一失手,中上一箭,少了他这把刀法高手,四人致胜之望就不可乐观了,顿时一起攻上。
雪姑一双短剑,展出上乘剑法,转战于五人之中。
只见她出剑犹如灵蛇一般,或伸或吐,或翻或打,或撩或拨,或刺或劈,两剑或右攻或左守,或左攻或右守,端的天下无双,妙招无穷。
但是她突然身形一窒,这一招之间就有瑕疵,那单元海一剑攻上,差一点就将雪姑的整条左臂卸了下来!
幸好雪姑身形灵巧,及时以半寸之微,堪堪闪过,躲过血光之灾,但也看得出她秀眉微颦,嘴唇轻咬,攻守腾挪之间,已经开始迟滞……
亚马一眼就看出她昨夜旧伤复发,此刻在咬牙苦撑!
但对方无一弱手,单元海之剑差在玄妙不足,逊她一筹,然加上郑金针神威的杖法,陈炎木凌厉的拳风,何光临诡异的刀法,再加上李有成的银鞭苦苦缠卷,她的双剑就处处挨打,毫无还手之力了。
而且单元海他们都早已看出,雪姑左手剑远不如她的右手剑,立刻娶箬处,避其强处,不及百招,雪姑形势危殆。
其实主攻者只有单、郑两人,李、何、陈三人配合侧击!
只单、郑二人,雪姑已战得十分吃力了,加上李、何、陈专门抓机会攻她左手,雪姑何以支撑得久?
亚马见雪姑剑法奇玄奥妙,本想好好观个仔细,现在雪姑情况危殆,顺手折截树枝,喝道:“五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不算英雄,分两个过来!”
单、郑从他喝声中知他功力,在他这年纪已属难能可贵,犹胜姓雪的女子,于是他二人不等亚马攻来,不约而同的抢去迎战。
单、郑一去,雪姑压力顿减,与李、何、陈三人,战虽难胜,保持不败,游刃有余。
她怕亚马难敌单、郑,白白送死,厉声叫道:“赵二愣子,你坐在一旁看着,不要你管。”
亚马哈哈笑道:“不管不行,你放心,我学过武功的。”
雪姑有意讽刺他道:“砍柴用的招式也拿来现眼出丑么?”
此刻亚马一根树枝已同单、郑二人的剑、杖打在一起,边战边道:“为了教你不死,只有把些砍柴的招式要出来丢人啦!”
雪姑道:“我死就死了,不关你事!”
亚马大笑道:“那可不行,你死了,一天十两银子谁付我?”
雪姑侧首一瞥,见他左手那根树枝拆解得有规有炬,哪是甚么砍柴招式了?才知他真人不露相,武功不差自己,笑骂道:“你为了一天好赚十两银子而拚命,名副其实的死要钱!”
李、何、陈渐将各自绝学发挥出十成威力,雪姑全心应敌,再无暇注意亚马。
陡听亚马大叫一声:“哎呀!”
雪姑芳心一震,急问:“二愣子,你怎么啦?”
亚马道:“大事不好,我的宝剑断了!”
他手中只有一根树枝,哪来宝剑?
雪姑知他“宝剑”两字指的是树枝,问道:“还能支持多久?”
亚马道:“顿饭时间勉强可以。”
雪姑道:“支持久点,等我送过剑去。”
李、何、陈三人听她要将宝剑送一把过去,当下逼得更紧。
须知他三人武功各有独特之处,五人同围之时,因有单、郑二人主攻,三人只须配合,就能施展出各自的武功菁华!
单、郑一去,三人独当一面,无论鞭、刀、拳都已施展至极凌厉,雪姑虽不至于落败,却难冲出三人之凌厉攻势。
再看那边,亚马剑法虽高,可惜只是一根树枝,而且已被削去半截,剩下一尺不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既不像剑,更不像刀,倒有点像“点穴笔”又太细了些……
单元海突然停手不攻,问道:“阁下是武当门下么?”
郑少针也收住降魔杖,大声道:“少林、武当一向交好,阁下可是邵平南邵大哥的弟子?”
邵平南乃武当第十代俗家弟子中,第一把高手,武功比起第六代掌门洞天道长略逊而已。
郑金针见亚马年纪虽轻,剑法却有特异之处,武当最有名的“九宫连环步”练的更是炉火纯青,只当俗家中唯有邵平南能调教出这把好手,故而如此一问。
亚马道:“邵平南?”
他从前听过邵平南这名字,却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摇了遥头,表示不识。
郑金针却以为他摇头说自己不是邵平南的弟子,见他敢直呼“邵平南”三字,只当他与邵平南同辈,便问道:“那你可是武当俗家中第七代‘平’字辈弟子?与洞天师伯如何称呼?”
少林当代掌门慧元大师,比洞天道长大上十几岁,郑金针是慧元最小的一名俗家弟子,慧元与洞天私交甚好。
郑金针自幼跟随慧元,见到洞天来访师父,就以师伯呼之,却与邵平南同辈,故称邵平南为邵大哥,他没料到亚马竟不是邵平南的徒弟,心想:“除邵平南外,也只有洞天师伯本人能教出他了。”
亚马道:“洞天嘛……”
郑金针喝道:“你敢直呼‘洞天’二字!”
亚马道:“这有甚么不敢?听说洞天是武当掌门,我可不是武当门下,洞天既然叫洞天,我当然就以洞天称之。”
单、郑同声惊问:“你不是武当门下?”
言下大是不信,亚马笑道:“你们不相信么?”
郑金针严肃道:“阁下明明是武当弟子,却不承认武当门下,可知这种忘却师门的行为,人人得而诛之!”
亚马走上一步,道:“听你话意是不相信的了,武当乃名门大派,承认武当门下,只有高抬抬我自己,我又何必偏不承认?只是事实如此,在下可不愿冒认武当门下。”
亚马既不是武当门下,他二人出手再不容情,剑、杖齐发,照准亚马致命要害攻至。
雪姑大声道:“二愣子,这场是非本没有你的事,我不要你帮我,你走!”
亚马道:“昨天你不叫我走,现在湿手沾粉,甩也甩不脱,我怎走得了么?”
雪姑催道:“走啊,快走啊,不要两人死在一起!”
亚马笑笑回道:“今日有美女相伴,就算死了,也值得了。”
雪姑突然奋力冲出重围,一掠而至,蓦然一脚将亚马绊倒在地上。
亚马惊怒叫道:“你怎么……”
蓦见雪姑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支月牙似的东西,随手往外一甩,只见那东西摇摇摆摆的飞去,沿着树林绕了一圈,又“呼呼”有声的转回来。
亚马一见这东西飞回的劲道,登时发出一声惊呼,道:“雪姑娘小心!”
呼喝声中,飞身过去将雪姑扑倒在地上。
单元海、郑金针微微怔了一下!尚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顿觉寒光一闪,那东西已从耳边夹风呼啸而过,速度快如闪电,随后是“砰”地一声巨响,竟整个钉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
但见落叶纷飞,露在外边的尾部仍在“嗡嗡”颤动不已……
三声凄厉的惨叫,注目着去,只见先冲上的李、何、陈三人,一列并排地被那月形的东西,从他们胸前深深划过。
三人相继倒地,单、郑二人刚才因为自持身分,没有上前围攻,所以未受其害。
郑金针一手抱起李有成,单元海插回宝剑,两手分将何光临、陈炎木夹起,向亚马、雪姑二人狠狠瞪了一眼,也不交代甚么场面话,转身飞逃而去……
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
亚马心中一宽,突然“啪”地一声,狠狠的挨了一耳光。
亚马惊怔怒道:“你为甚么打我?”
雪姑道:“还不放我起来!”
亚马这才发觉他正压在她柔软的胸膛上。
他立刻放开她,一跃而起,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雪姑只是啐了他一口,起身去取那一举杀伤三名高手的东西。
亚马却比她更快一步,将那东西拔了下来,只见弯如月牙,有花纹也有犬齿,刀不像刀,锯不像锯,不由问道:“这是甚么玩意?怎么这么厉害?”
雪姑也不多言,一把夺过,藏入怀中。
这时才感觉到左胸伤痛之处,更加严重,一条左臂更是抬都抬不起来……
只因性格倔强,咬牙忍住,冷冷道:“原来赶车为生的二愣子,竟是个武林高手!真是教人看走眼啦!”
亚马也不甘示弱,道:“我怎能想到你说不敌五人联手,却能轻而易举,杀伤三个?”
雪姑道:“怎么,你还会为我耽心不成?”
亚马摇头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为……”
雪姑道:“说啊,奈何甚么?”
亚马正色道:“奈何为贼,实在可惜。”
雪姑气得流泪道:“好,好,你竟当骂我是贼,我,我不想活了!”
亚马一怔!心想:“女人真奇怪,她自己承认是盗贼,我怎么就说不得了?何况是她自己叫我说出来的?”
雪姑眼泪流个不停道:“你走吧,别跟贼一起,沾上贼气……”
亚马道:“姑娘,你听我劝,‘盗贼’这行业万万选不得,否则,白道人士将不齿与你为伍,更会杀你除害。”
雪姑小胸脯一挺,杏眼儿一闭,嚷道:“你杀,你杀……”
说着,气势汹汹地一步步走上前来,亚马一步步退着道:“我劝你,绝不是要杀你!”
雪姑脚步一停,睁开眼儿道:“你不齿与我为伍,为何偏偏要救我,骂你也不走?”
亚马道:“这个,这个……”
这个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雪姑道:“我知道阁下是白道中所谓大慈大悲的仁义高士,轻易不自己动手杀人的,但你可以不杀我,只要让我死在单元海他们手中,不也间接除了害?”
亚马尴尬道:“我哪称得上仁义高士?我,我为了一天好赚十两银子才救你……”
雪姑“噗嗤”一笑,道:“这当儿还说胡话,我看你啊,也别假冒正人君子啦,八成想分赃,对不对?”
亚马道:“分赃?”
雪姑道:“是啊,你救我的目的,不过相分一、两件宝贝。”
亚马趁势道:“真要分赃,我的胃口不像僧、道、俗那么小,不要则已,要嘛,全要,八件名宝一件也不能少。”
雪姑咋舌道:“乖乖,心真狠啊,竟想一古脑儿据为己有!”
亚马道:“倒不是据为已有,而要还给失主。”
雪姑杏眼一瞪,道:“那为甚么?”
亚马道:“你可知北京失了八件名宝,谁最倒霉?”
雪姑道:“自然是那五位失宝的王侯爷!但是他们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这些原本就是民脂民膏,取不伤廉!”
亚马道:“话是不错,在物质方面,是他五人受了损失,既是王爷侯爷,那点损失也不会太放在心上……真正倒霉的是负有守护责任的。”
雪姑截口道:“你是说衙门的差官们,像王头儿王进亿?”
亚马道:“当然还有那些护院保镖……”
雪姑冷笑道:“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家伙,空自学了一身本领,甘作鹰爪狗腿,为权势卖命,甚至狐假虎威!”
亚马仔细想想,果然十分不齿那种人,但是又总觉得有甚么地方不太对劲?试探着道:“我也只是嘴巴说说而已……八件名宝现在是不是还在你身上?谁也不知道,也许你早已将赃物转手他人,在你身上怎么也找不回了……”
雪姑冷笑道:“你以为救了我,我就会帮你找回来么?”
亚马笑道:“那就看你的良心如何了?”
雪姑道:“东西我并没有转手他人,就藏在马车底层暗箱内,但你甭想叫我交给你,分一件也不成,因为东西不是我的。”
亚马道:“对啊,人家的东西,咱们不能据为己有,你不交给我也成,由你自己还给失主如何?”
雪姑翻着白眼道:“那我岂不是白辛苦一个月?告诉你,东西我是决定不还的,但也不会据为已有,我准备变卖了以后,用这笔钱去找一个人!”
亚马道:“找谁?”
雪姑道:“‘江湖野马’!”
亚马万万没有想到,话题竟绕到自己头上来了,不由一怔!道:“你找亚马做甚么?”
雪姑叹道:“我不想告诉你,除非你能帮我找到他……”
她眼睛一亮,又盯住他道:“咦?你怎么和道‘江湖野马’叫做亚马?”
亚马赶紧支唔道:“我听说的。”
雪姑企盼道:“你听说他在甚么地方?能帮我找到他吗?”
亚马叹了口气,道:“不能……”
雪姑失望,长长地叹口气。
亚马又道:“你偷这么多东西,只为了要找那个亚马?”
雪姑道:“是。”
亚马道:“你这些都要给他?”
雪姑道:“都给他!”
亚马道:“就这些,够吗?”
雪姑叹道:“要是不够,我只好再到皇宫,到皇帝老爷那里,再去借几件来……”
亚马吓了一跳,忙道:“不不,够了够了!”
雪姑道:“你怎么知道够了?”
亚马道:“哦,我是说皇宫那种地方,你千万不要去!”
雪姑其实也不是真的敢去,不禁有些呆呆发怔!
亚马又上了车,仍坐在车座上,道:“你走不走?”
雪姑只得上车,现在她已不必躲在车厢里,而是坐到亚马身旁,亚马一抖缰绳,马车顺着大道飞驰而去……
雪姑倚着他得膀子道:“二愣子,你的功夫不在我之下,走到哪里都不愁混不到饭吃,何必再为我驾车?”
亚马道:“混既容易,但要一天混个十两银子可不容易啊。”
雪姑道:“你意思……”
亚马道:“只要你不辞我,这差事我干定了。”
雪姑笑道:“现在我可请不起了。”
亚马道:“怎么?莫非你手头不便?那没关系,十两银子不用每天付,记在账上,等方便时再一齐付我。”
雪姑道:“别把本姑娘看得这么寒酸,连一天十两工资都付不出,只是再请你这么一位大英雄做我车夫,实在不敢当。”
亚马哈哈笑道:“我若算是英雄,你该是大侠客了,英雄给大侠客赶车也不为过啊。”
雪姑道:“至少一天十两银子请你,实在太少了,让我想想,该加你多少呢?加多了,我付不起,加少了……”
亚马道:“加少了我照干,不加也不要紧,分文不给,供我三餐,瞧得起我二愣子的为人,那我干得更起劲!”
雪姑以为耳朵有了毛病,问道:“你说甚么?”
亚马大声道:“我说你若瞧得起我,赶车的工资可以分文不给,只要三餐教我吃得饱,晚上让我睡得好,免费供你驱使……”
雪姑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闻是真,好一会,才问道:“那岂不是打破你的计划?”
亚马一时没体会到她的话意,大声道:“甚么计划啊?”
雪姑道:“你不是说干个半年,存下工资好娶媳妇么?”
亚马这才想起,哈哈大笑道:“那是说着玩的,现在我既明白姑娘并非普通盗贼可比,只要姑娘用得上我二愣子,难道我还会计较工资么?”
雪姑听得暗暗点头,说道:“二愣子,我骂你是死要钱,实在不该!”
亚马道:“彼此,彼此,我起先不明白,以为你做贼,气得你流泪,更是不该!”
雪姑叹道:“可惜我不是男儿,否则,你我真可交个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亚马道:“一男一女不也可以做胆肝相照的好朋友?”
雪姑道:“不对,不对,胆肝相照只能用来形容一对铁血男儿。”
亚马笑道:“那一对男女交为好朋友,用甚么来形容呢?”
雪姑低声自语:“一对男女交为好友……”
亚马道:“你说称做羊左之交如何?”
雪姑道:“也不对,羊指羊角哀,左指左伯桃,他二人都是男性,你我羊左之交相称,不当……”
亚马笑道:“下次干那勾当时,你偷我守,咱们志趣相同,称做‘沆瀣一气’不错吧?”
雪姑听得有气道:“去你的,我才不和你沆瀣一气呢!”
原来“沆瀣一气”虽能形容志趣相同,却是形容不好的方面。
据说唐朝时候,有一个叫做崔沆的人,某次,僖宗皇帝派他去做主考宫,把一个叫崔瀣的录取了。他两个人都姓崔,而两个单名连起来是“沆瀣”两个字,“沆瀣”正好是夜里水气的别名。
当时有位叫钱希白的人讽刺崔沆取崔瀣有私,在一篇文章中说他俩是“座主门生,沆瀣一气”。
以后人们引用这句话,说凡有同样坏习惯,而勾结一起做不正当事情者,便叫“沆瀣一气”了。
“劫富济贫”名虽好听,总是盗贼勾当,亚马一半开玩笑,一半就事论事,用这四字形容本甚恰当,但雪姑听得不以为然,她认为劫富济贫,光明正大,岂能以“沆瀣一气”四字形容?
亚马笑道:“沆瀣一气,你不喜欢,想来‘胶漆相投’四字,你一定喜欢了。”
“胶漆相投”也可用来形容双方志趣相投十分交好,只是用来形容两个男人是过火了一点,形容一对男女倒正恰到好处。
雪姑想起一对男女交好到如胶似漆,不能分离的地步,脸儿虽然有些红了起来,却不由自主的将亚马臂膀搂得更紧些……
亚马无心之言,没想到勾起雪姑儿女之情……
雪姑没说话,亚马便专心赶着他的车……
突听雪姑声音有些微颤说道:“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么?我好累……”
亚马道:“前面就是咸宁县城,我知道那里有家聚福客栈……”
聚福客栈就在西大街的衔尾上。
西大街是祟阳最繁华的几条街道之一,街道两旁商店林立,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聚福客栈的地头虽较偏僻,但依然宾客常满,生意兴隆。
这天傍晚,又是楼下大堂上座的时刻,曹老板总是从早到晚笑嘻嘻的盯在柜枱里,照顾着他的生意。
曹老板总是对每个进出的客人都很留意,因为客栈本是个分子复杂,纠纷特别多的地方。
现在,他又坐在柜枱里,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满是破洞的篷车,已缓缓停在门口。
亚马从车上将虚弱的雪姑抱下来。
雪姑满脸病容,手中却紧紧地包着一只花布包袱。
堂口上的伙计贾六急忙迎上去,哈着腰道:“二位请坐。”
亚马道:“替我准备一间上房。”
贾六陪笑道:“对不起,房间早已客满了。”
亚马就象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一字一字道:“我要一间上房!”
贾六为难道:“这……”
曹老板立刻离开柜台,大步走了出来,道:“二位请随我上楼……”
说着已领先走上楼梯,亚马紧紧跟在后面。
贾六望着曹老板的背影,耸耸肩道:“奇怪,明明已经客满……”
雪姑横卧在床铺上,双手仍紧紧地抱着她那只花布包袱。
脸色几乎比刚刚才换上的床罩还白。
屋子很宽敞,光线也很充足,两扇宽大的窗户高高撑起,宽阔的院落一览无遗。
曹老板道:“二位觉得这间房子如何?”
亚马道:“只要有得住,哪一间都一样。”
曹老板笑道:“如此,老夫告退……”
直等曹老板关上房门走远,雪姑才皱眉道:“奇怪,店小二明明说已经客满……”
亚马将牛车上最后的一批柬西也搬了进来,在一张长板凳上一仰,斜瞧着雪姑,道:“雪姑,你会不会烧饭?”
雪姑有气无力道:“会。”
亚马道:“会不会洗衣服?”
雪姑道:“会。”
亚马道:“会不会缝缝补补的?”
雪姑道:“会。”
亚马道:“会不会生孩子?”
谁知雪姑却动也没动,说话更加无力道:“我,我不知道。”
亚马愕然,慢慢走近床边,道:“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雪姑摇头。
亚马道:“现在可千万不能生病,一病就糟了。”
雪姑突然头一扭,失聱哭了起来。
亚马一怔!急忙摸了摸她的头,触手滚烫,不禁暗吃一惊!
雪姑边哭边道:“我也不愿意生病,可是……可是……”
亚马故作轻松道:“你放心,我看也没甚么大病,三两天就好的小毛病,误不了甚么事。”说着,将手指搭在雪姑的脉搏上。
雪姑梨花带雨的望看亚马,道:“你会治病?”
亚马也不理她,只专心把脉,过了很久,才道:“不要紧,只是受了点风寒,不过……”
雪姑忙道:“不过甚么?”
亚马道:“雪姑,你老实告诉我,你的伤势是否又严重了?”
雪姑不语。
亚马将雪姑的身子整个挪上床,随手把她的腰带松开来。
雪姑急忙推开他的手,紧张道:“你……你要干甚么?”
亚马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雪姑道:“不,不是那儿。”
亚马惊愕道:“你莫非又另外受了伤?”
雪姑点点头,眼泪又滚下来。
亚马急道:“伤在哪儿?给我看一下。”
雪姑一面护腰下,一面不停的哭泣。
亚马恍然道:“哦,一定是姓单的伤了你,在小腹,是不是?”
雪姑边哭边点头。
亚马开始解她肋旁的衣扣,雪姑看红了脸,死抓着腰带不放。
亚马焦急道:“雪姑,我是替你治病啊,你不许我看伤口,我如何下药呢?”
雪姑犹疑的瞧着他,道:“你……真的会治病?”
亚马道:“如果我不懂得一点医道,你还能活到现在么?”
雪姑想了想,终于松开手,转头对看墙壁,用手臂将脸孔遮住。
衣襟敞开,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平坦的小腹,秀气的肚脐……
引入馋涎欲滴,不由得“咕”的咽了口唾沫。
雪姑轻声道:“伤得怎么样?”
亚马这才发现腰侧下有块乌黑的伤痕,轻轻在伤痕四周按了按,道:“幸亏你当时闪避得快,否则肋骨少说也要断掉一两根。”
雪姑道:“严重吗?”
亚马道:“轻得很。”
雪姑急忙掩上衣襟,红着脸望着亚马,道:“好不好治?”
亚马道:“内服外敷,一剂见效。”
雪姑道:“好像真的一样?”
亚马道:“雪姑,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雪姑叹道:“好吧,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你要还掉那些珍宝,就全部拿去,我绝不怪你。”
亚马笑笑道:“可惜我还舍不得呢!”
雪姑眼睛一眨一眨的瞅着他,道:“舍不得珍宝?还是舍不得人?”
亚马道:“舍不得患难之交的好朋友。”
雪姑头一扭,脸孔又拉下来,似乎对“患难之交”这四个字极端不满。
亚马笑着替她盖好被子,把一双短剑双刀放在她的被子里。
雪姑急忙问道:“你要上哪儿去?”
亚马道:“去替你抓药。”
雪姑紧盯着他道:“你不会溜掉吧?”
亚马哈哈一笑,道:“笨蛋,我要开溜,还莫如干脆把你医死,以绝后患。”
雪姑也笑了一笑,又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已失去自卫能力,说不定在你回来之前,我已被人干掉了。”
亚马忙道:“这一点你倒不必耽心,我敢担保,铁定不会。”
雪姑道:“何以见得?”
亚马道:“因为很快就会有人来保护你。”
雪姑讶然道:“哦?谁会来保护我?”
亚马道:“当然是这里的主人。”
雪姑道:“这里的主人是谁?”
亚马道:“当然是刚才那位曹老板。”
雪姑叹道:“他为甚么会来保护我?”
亚马道:“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雪姑笑得咳嗽,道:“胡说,人家年纪一大把了……”
门口却有个豪迈的笑声响起,推门而入的正是刚才那个曹老板:“他说得不错,他每年都要到我这里花大把的银子,正是我的‘衣食父母’!”
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断的瞄向雪姑紧紧抱在手中的那只花布包袱。
雪姑不由自主地将包袱往怀中抱得紧些。
亚马向曹老板笑道:“那包袱是她的命,你可别打她的主意。”
曹老板也笑道:“我只是想告诉她,可别因此而丢了性命才好。”
雪姑一惊!道:“你说甚么?”
亚马亦惊道:“莫非你已听到甚么风声?”
曹老板道:“风声倒是没有,只不过见到几批公差老爷,要我们客栈、饭庄、茶楼酒馆,还有一切银楼、钱庄、当铺,密切注意八种可疑的赃物,如有发现,要立刻报官,否则与贼同罪!”
雪姑立时脸色煞白,亚马紧紧握住她的手,一面像曹老板道:“哪八种赃物?”
曹老板扳着手指头一件件的念道:“那是张侯爷家一对夜明珠,李侯爷家八只玉马,黄侯爷家一串朝珠,吴王爷家一双碧玉蝴蝶和一盒赤血玛瑙珠,何王爷家翡翠西瓜一只和一座碧玉观音,加上珊瑚树一株……”
亚马笑道:“你倒记得清楚……”
曹老板叹道:“这种价值连城的珍宝,只要能看一眼,死都甘心!”
一副守财奴模样,逗得雪姑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亚马眯着眼盯住他道:“依你看,这八件珍宝,到底能值几个钱?”
曹老板奸笑道:“这种赃嘛……”
亚马轻轻“嗯哼”一声,曹老板立刻改口道:“这种珍宝只能悄悄的收藏把玩,绝对不能暴光露面,否则会带来杀身之祸……”
亚马道:“不必说那么多废话。”
曹老板点头道:“好,冲着你亚……”
亚马轻咳一声,曹老板又改口道:“冲着你呀,我就出个正数!”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亚马眼睛一亮。
雪姑急切道:“那是多少?”
曹老板道:“白银十万两!”
雪姑不由得惊叫出声,亚马却冷哼道:“不!”
曹老板气急败坏道:“这已经是极限啦!”
亚马道:“十五万,否则拉倒!”
曹老板叹道:“这种东西绝对不能暴光露面,否则会带来杀身之祸……”
亚马却一把将雪姑扶起,道:“走,咱们换一家……”
曹老板大吃一惊!急道:“好,好,十五万就十五万……”
亚马道:“我要三省通用的银票!”
曹老闸道:“大通钱庄的,行不行?”
亚马这才笑咪咪道:“行!”
曹老板道:“但是我要扣五十两!”
亚马道:“为甚么?”
曹老板道:“那辆车,我要设法弄走,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亚马道:“连这种钱你都要赚,果然是‘雁过拔翎’!”
户外冬阳普照,屋中却暗如黄昏。
几扇紧闭的门窗,挡住了光线,却留住了浓烈的草药气味。
雪姑斜倚在床头,嘴角上依然残留着吃过东西的痕迹。
所以亚马走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将她嘴角上的东西擦掉,然后才把一碗汤药小心的捧到她面前。
雪姑皱着眉尖,接过药碗,尚未沾唇,脸上的表情就已苦味十足。
亚马笑笑道:“荷叶轩的包子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雪姑道:“包子的味道当然不错,可是这碗药……”
亚马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方法,你一面吃药,一面想着方才的包子,就不会觉得药苦了。”
雪姑苦笑道:“照你这么说,如果我一面吃药,一面想着翠花斋的酥糖,这药不就变成甜的了吗?”
亚马猛一点头,道:“对,你这人举一反三,果然聪明得很。”
雪姑叹了口气,一口气把药喝了下去。
亚马接过药碗,立刻取出一个纸包,塞在她手里。
雪姑诧异道:“这是甚么?”
亚马笑而不答,转身进入厨房。
雪姑急忙打开纸包一瞧,立刻开心得笑出声来,原来里边包的,果真是翠花斋的酥糖。
过了不久,亚马又端着一盆汤药走出来,满满的一盆,盆里还冒着热气。
雪姑花容失色道:“甚么?还要喝这么多?”
亚马道:“谁说是喝的?”
雪姑道:“不是喝的,难道……”话没说完,脸孔早已通红。
亚马笑着道:“我说你这个人聪明,真是一点不假。”
雪姑双手护住腰带,紧张的瞪着亚马。
亚马瞧她那副模样,不禁失笑道:“我又不是要强奸你,你这么紧张干么?”
雪姑嗫嚅着道:“是不是非敷不可?”
亚马道:“你想好得快,就得双管齐下,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雪姑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把身子躺平,又用手臂将自己脸孔遮起来。
亚马将一块面巾浸在盆里,缓缓道:“看到了这盆药,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雪姑也不搭腔,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他在说甚么。
亚马道:“回想起来,这个故事还真有意思。”雪姑仍然默不作声。
亚马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想把我跟这个曹老板过去一段有趣的事告诉你,既然你不想听,那就改天再说……”
雪姑忽然道:“你说,我在听。”
亚马不徐不急的解开她的衣襟腰带,继续道:“有一年大雪封山,我跟曹老板夫妇都被困在一个和尚庙里。”
雪姑讶然道:“曹老板真有老婆?”
亚马道:“倘若他没有妻小,他拼命赚那么多钱给谁花?”
雪姑道:“后来呢?你们怎么办?”
亚马道:“我们只好在庙里住下来,一住就是半个多月。”
雪姑道:“可是曹老板的老婆是女人,怎么能住在和尚庙里?”
亚马道:“那有甚么稀奇,不仅住进去,而且还在庙里生了个孩子。”
雪姑忽将手臂移开,连酥胸小腹都已完全袒露也未曾发觉,只满脸惊愕的望看亚马。
直到一块热气腾腾的面巾敷在伤口上,她才猛然惊觉,急忙又把脸孔遮住。
亚马道:“你猜是谁替她接的生?如果我不告诉你,只怕你永远也猜不出来。”
雪姑道:“哦?是谁?”
亚马道:“庙里的主持广兹和尚。”
雪姑忍不住又把脸露出来,道:“老和尚也会接生?”
亚马迪:“他虽然不会接生,却深谙医道,总比一般人要懂得多。”
雪姑“噗嗤”一笑,道:“方才倒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你接的生呢。”
亚马也笑笑道:“接生的虽不是我,但端水洗孩子的却是我,所以我看到了这盆药,才陡然想起这段往事……”
◆第三章患难见真情
雪姑咬着嘴唇想了想,忽然道:“你不是在讨我便宜吧?”
亚马失笑道:“你这人疑心病真重,生孩子的既不是我老婆,我也没替你洗澡,你怎么能说我讨你便宜呢?”
雪姑也觉得好笑,脸孔红了红,道:“堡遝蝗口诉我,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亚马道:“庙里住着一个女的,已使全寺的和尚头大如斗,怎么可以再生女的?当然是男的。”
雪姑听得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丰满的乳峰也不免跟着不停的颤动。
亚马瞧得脸都变了形,急忙又拧了一条药巾替她换上,连乳房也一起盖上。
雪姑的笑声总算停下来,道:“后来呢?”
亚马道:“后来他们夫妇高高兴兴的带着儿子走了,我却独自留在庙里。”
雪姑一怔!道:“你留在庙里干甚么?”
亚马道:“学医啊!”
雪姑道:“哦……原来你的医道是跟广慈老和尚学的。”
亚马忽然一叹,道:“只可惜他第二年就坐化了,如果我能随他多学几年,或许可以悬壶济世,不必再浪荡江湖,替人赶车了……”
雪姑忙道:“其实我看你现在的医道也蛮不错了。”
亚马道:“差远了,不过你放心,像你这种小伤,大概还没问题。”
说着,又是一块,热腾腾的药巾换了上去。
雪姑皱着眉道:“哎哟,好烫!”
亚马急忙低下头去吹,岂知匆忙问鼻子正好碰在她的乳尖上,脸孔登时又变了样。
雪姑这次却一点也不回避,依然挺着双峰,睁着两眼,痴痴的望着他。
亚马一怔!道:“你怎么啦?”
雪姑道:“你到底是谁?”
亚马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姓赵,叫二愣子。”
雪姑叹道:“不,你不是二愣子,你是‘江湖野马’亚马!”
亚马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雪姑道:“你自己告诉我的。”
亚马道:“我甚么时候告诉你了?”
雪姑笑道:“刚刚,你刚刚说的那个故事,你跟曹老板是好朋友,但你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老婆恰好是我四表姊!”
亚马“啊”了一声,惊讶不已。
雪姑叹道:“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着伸出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拉得俯了下来,紧紧的贴住。
亚马还想要挣扎,喘息着道:“不,不……不要引诱我做坏事……”
雪姑吃吃娇笑道:“我听说‘武林种马’从来不做这种坏事,每一次都是女人引诱他做的……”
于是亚马又做了一次坏事……
而他做这种坏事的本领,又的确是高人一等……
雪姑引诱他做了这种坏事,自己也得到了极大的快乐……
她几乎虚脱地伏在他健壮厚实的胸膛上,满足地喘息……
亚马却四仰八又而卧,好像快要睡着了……
雪姑轻轻唤道:“亚马……”
亚马连理都不理,雪姑气得一口咬在他耳朵上。
亚马这才“哎哟”一声,叹了口气,道:“我又不是聋子,有甚么事你尽管说,我听得见!”
雪姑道:“你可知道我为甚么要找你?”
亚马道:“无非是要引诱我做坏事……”
雪姑道:“那只是附带的……主要是……”
亚马却一把搂住了她,吻住了她!
这一吻又甜蜜又深情,无缘无故又挑起了她的情欲!
但是她却努力克制,努力推开他,喘息着道:“你听我把话讲完……”
亚马道:“我不听……”
雪姑道:“为甚么?”
亚马道:“你冒了那么大的危险,盗了那样八件价值连城的珍宝,打算叫我为你办一件事,可想而知……”
雪姑诧道:“你已经知道我要你办的事?”
亚马道:“不知道,不管你要我办什事,一定是非常难、非常危险,甚至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雪姑一怔!竟然微微叹气,无话可说。
亚马又道:“你想,如果丢了小命,就算是你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享受不到,要钱何用?”
雪姑眯着眼睛道:“就算你享受不到,却有人一定用得到!”
亚马道:“谁?”
雪姑道:“我知道你在应天府,叶县南华镇西南,有座孤儿院,里面收养了一百多名孤儿……”
亚马一下子坐起身来,厉声道:“你想怎么样?你打算以那些孤儿要胁我么?”
雪姑一点也不吃惊,仍笑盈盈道:“那孤儿院是不是由一位姜雪君姑娘在负责?”
亚马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雪姑吃吃笑道:“你大概万万也想不到,姜雪君恰巧是我的六表姊,而且我现在就要去投靠她!”
亚马一怔!不由松了口气,又笑道:“你到底有几个表姊?”
雪姑娇笑道:“总比你想得到的多一个,我的一个表姊她住在……”
她挣脱亚马的怀抱,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提起那只原来包了八件珍宝的花布包袱,现在却包了一大叠银票,笑着道:“她住在济南城,她在庙口街开了一家小吃……她叫屏儿!”
说完已咯咯娇笑着,出门而去,却留下了一句话:“被子里有样东西是送给你留做纪念的……”
亚马望着她的背影长叹道:“看样子,她把我的情况调查得很清楚……”
随手掀开被子,里面竟是那支一举杀伤三个强敌的东西!
那支像月牙形的东西!
那间小酒铺就在济南城,江岸对面的街角上。
店门很窄,墙壁上的石灰也已剥落,甚至门前连块招牌都没有,看上去毫不起眼,但在济南城北一带却极有名气,只要提起江边的“萧家酒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尤其那些靠码头讨生活的年轻人,更是每天非到酒铺打个转不可,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为了喝酒?还是为了去欣赏柜台里那个年轻标致的老板娘?
老板娘当然姓萧,今年最多也不过二十一、二,据说她几年前便守了寡,所以背后大家都叫她萧寡妇,久而久之便叫成了小寡妇,至于她的详细来历,从来就没有人追问过。
因为一个女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总是件令人悲伤的事,像她这样可爱的女人,谁又忍心让她多回忆一次悲伤的往事呢?
现在,那小寡妇正杏眼含春的坐在柜枱里。
店堂里也早就坐满了客人,每个客人看上去都很气派,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酒菜。
奇怪的是那些客人既不喝酒,也不说话,一个个全都像中了邪,只眼巴巴望看店门口发呆。
时间一久,小寡妇俏脸不由拉了下来,悄悄把小伙计唤到跟前,噘噘嘴道:“虎妞,去问问那些人还要不要添点甚么?”
小伙计虎妞瞄了全店一眼,道:“老板娘,你有没有搞错?你没看到桌子上的酒菜,连动都还没动过?”
小寡妇没好气道:“动不动是他们家的事,咱们店里座位有限,总不能只做这几个人的生意,你看谁对咱们的酒菜没胃口,马上赶他走路。”
虎妞迟疑道:“要不要收钱?”
小寡妇眼睛一翻,大声道:“甚么话?不收钱,咱们吃甚么?人照赶,钱照收,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虎妞抓着脑袋,刚刚走出两步,忽然把脚缩住。
只听店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有人紧张又轻声道:“点子来了!”
原来满堂呆瓜似的酒客,这时竟已同时拿起杯筷,大吃大喝起来,还有个人大概是酒喝得太急,呛得还直咳嗽。
虎妞莫名其妙的回头望着小寡妇,好像在等待她进一步的指示。
陡闻“砰”地一声,店门已被人推开,只见三个身着黑衣,腰悬短刀的大汉,乌鸦般的挤了进来。
为首的那人黑黑的脸孔,矮矮的个子,脑门上一条小小的刀疤,红里透白,远远望去好像只喝醉酒的眼睛。
后面那两人也都生得獐头鼠目,一看即知绝非善类。
小寡妇一见这三个人,顿时翻了脸,葱心般的手指指着为首那人恶叱道:“三眼小耗子,你又跑来干甚么?”
三眼小耗子只不过是城北一个小混混头儿,众人一听好像全都泄了气,喝酒的放下了杯子,吃菜的人也都懒洋洋的搁下筷子,人人脸现不屑之色。
小耗子缩着脖子,诡笑道:“老板娘别误会,我们兄弟今天可不是来白吃白喝的。”
虎妞一旁抢着道:“是不是来付上次的酒钱?”
小耗子理也不理他,凑到柜枱旁边,神秘兮兮道:“我今天是来谈生意的。”
小寡妇嘴巴一撇,道:“我跟你这种人有甚么生意好谈?”
小耗子大拇指朝后一挑,轻轻细语道道:“不是我,是他们。”
话刚说完,身像突然有人“呸”地一声,重重的吐了口唾沫,酒店的人都吓了一跳。
小耗子八字眉一皱,转回半张脸孔,冷冷道:“是哪位朋友吃了苍蝇?”
角落上有个人应道:“老子也分不出你他妈的究竟是苍蝇还是臭虫?反正一看就叫人呕心。”
说话的是个虬髯壮汉,一件枣红色的马褂上滚着宽宽的金边,胸前还绣了只拳头大小的金钱。
小耗子一瞧那人的打扮,立刻满脸堆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川西钱家塘的‘索命金钱’钱红钱大哥,失敬,失敬!”
“索命金钱”钱红又是狠狠的“呸”了一口,道:“少套交情,凭你小耗子的这种角色,还不配跟老子称兄道弟。”
小耗子也不生气,笑嘻嘻道:“对对对,论身分、论功夫,在下当然不配……不过在下也有一些本事,说不定对你钱大侠还有点用处……”
钱红微微一怔!道:“哦?你有甚么本事?”
没容小耗子开口,小寡妇已抢着道:“别听他的,这人除了坑蒙拐骗,白吃白喝之外,啥都不会。”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阵嘲笑,连站在小耗子身后的那两名兄弟,都差点跟着笑出声来。
小耗子也只好陪着众人干笑,直等笑声静止下来,才慢慢道:“在下是在此地土生土长,人品虽然不济,人头却比谁都熟,如果钱大侠到济南是为了找人,那……咱们可就有得谈了。”
钱红听得神情大动,急忙转首朝中间座位上的一个手持烟袋的土老头儿望去。
店堂中所有的客人,也几乎同时将目光集中在那土老头儿脸上。
那土老头儿“叭叭”地抽了几口烟,慢条斯理道:“三眼小耗子,你走运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必到处白吃白喝了。”
小耗子呆了呆,道:“老人家的意思是……”
土老头儿道:“如果一个人怀里有花不完的银子,你说他还会干那种讨人厌的事吗?”
小耗子忙道:“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土老头儿道:“现在我们刚好要找一个人,只要你能提供我们一点线索,你这笔生就算完成了。”
小耗子紧张得连声音都有点发抖,道:“老人家请说,你们要找甚么人?”
土老头儿道:“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姓马,年纪嘛……应该跟你差不多,他一向喜欢喝最好的酒,喜欢抱最漂亮的女人……”
说到这里,又“叭叭”抽了几口烟,若有意若无意的朝柜枱里的小寡妇瞧了一眼。
小耗子苦笑道:“在下认识姓马的多得不得了,十牛车都拉不完,而且每个人的嗜好都跟您老人家所说的差不多……男人嘛,有几个不贪酒好色的?如果我有了钱,嘿嘿,我也……”
说着,也回头看了小寡妇一眼。
小寡妇猛地把柜枱一拍,娇叱道:“看甚么?他妈的凭你也配!”
小耗子脖子一缩,道:“是是是,我不配,我当然不配。”
四周又响起了一阵爆笑。
小耗子往前凑了凑,道:“您老人家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那个人有没有跟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
土老头儿不假思索道:“有。”
小耗子急忙道:“是甚么?”
土老头儿笑了笑道:“那人的手特别巧,几乎无所不能,可以说是江湖上近百年来最灵巧的一双手,‘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的那双手简直可以说是一双‘魔手’,这种人,你认识几车?”
小耗子翻着眼睛想了想,忽然怪声叫道:“哎,你们要找的,莫非是‘江湖野马’?”
那土老头儿轻轻把烟袋杆儿一敲,道:“不错,我们找的就是他。”
小耗子哈哈一笑,道:“如果是他就好办了,我知道他有个相好的,叫屏儿姑娘,就在庙口街开了家牛肉细粉……走,我带你们去找她。”
土老头儿摇摇头道:“他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去了。”
小耗子“哦”了一声,又道:“她住的地方离这儿也不远,咱们何不过去看看?”
土老头儿道:“不必,他大概有一个多月没回家。”
小耗子道:“那他一定是窝在那儿喝酒,说不定早就喝醉了。”
土老头儿道:“他常去的酒铺我们都找遍了,好像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小耗子沉吟着,又悄悄转回头,目光闪过小寡妇冷冰冰的脸孔,一直往楼梯口望去。
土老头儿道:“你也不必往上瞧了,上面我们也查过,没有。”
小耗子道:“你们有没有问一问?”
土老头儿道:“问谁?”
小耗子嘴巴歪了歪,悄声细语道:“问那个小寡妇,听说她跟小马的交情好得不得了,说不定她晓得那小子藏在甚么地方。”
土老头儿道:“她肯说么?”
小耗子笑了笑,声音压得更低道:“她当然不肯说,不过像她这种女人,只要你们价钱出得够,就算小马是她汉子,她也照样会卖掉。”
土老头儿眼神一亮,道:“哦?依你看,那个姓马的在她心目中大概值多少?”
小耗子合计了好半天,才说:“我看有个十两应该够了。”
土老头儿头一摆,烟袋往腰上一插,摇摇晃晃的走到小寡妇面前,甚么话都还没问,已先将一锭十两重的黄澄澄的纯金元宝摆在柜台上。
身后的小耗子倒先吓了一跳,他真没想到这个土老头儿手面竟是如此之大。
小寡妇更是早就瞧得目瞪口呆,口水都差点流下来,那副模样活像几辈子没见过黄金似的。
土老头儿这才笑咪咪道:“数目虽少,但也有人辛苦十年都赚不了这么多,现在只要你肯说出那个‘江湖野马’的下落,这十两金子就是你的了。”
小寡妇一听这话,反而把脸蛋儿扭过去,再也不瞧那金子一眼。
一旁的小耗子直替她着急,唯恐那上老头儿突然把金子收回去。
谁知那土老头儿非但没把金子收回去,反而又取出同样大小的一锭元宝,将两锭并排摆在一起,和颜悦色道:“这样应该够了吧?”
小寡妇一张俏脸整个都涨红了,上唇咬着下嘴唇,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拿起其中一锭惦了惦,又悄悄捧到嘴边咬了一口。
土老头儿含笑道:“你放心,成色好,分量足,整整二十两,一分一厘都不会少。”
小耗子又急忙帮腔道:“老板娘,差不多了,你不要搞错,那是金子啊!”
小寡妇好像又突然清醒了“砰”地一声将那锭金子放回原处,还不停的在摇头。
就在这时,柜枱顶上梁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但见那只手在枱面上匆匆一掠,两锭金子便已失去踪迹。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仅那土老头儿惊得接连倒退几步,整个店堂里的客人也全部跳起来,有的把守门户,有的堵住窗口!
同时每个人都把衣襟敞开,露出了各种不同的暗器革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尹。
只有小耗子和他那两名兄弟仍在往梁上张望,似乎还想再多看那两锭金子一眼。
只见梁上人影一翻,跳下一个人来,一屁股坐在柜枱上,两只脚还悬在那里摇呀晃呀……
那两锭黄金元宝,此刻正如一对铁胆般,在那人修长秀气的指掌间滚动,发出清脆动人的叮叮之声。
那人年纪不过二十郎当,身材修长,五宫清秀,习惯性的用手摸着满腮边的胡渣子,看上去充满了放荡不羁的调调儿。
他懒散的斜倚在柜枱角上,无精打采的扫了整个店堂一眼,然后便一声不响的望着那土老头儿,显然是在等他道明麦子
那土老头儿“咕”地咽了一口唾沫,道:“请问……阁下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湖野马’?”
那人歪着头,道:“你看像不像?”
土老头儿道:“马大侠好似天际神龙,很少有人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是以老朽才不得不冒昧请教,阁下究竟是不是人称亚马的马大侠?”
那人笑了道:“我从来没做过行侠仗义的事儿,‘大侠’这两个字实在当不起,我是姓马,单名刚好也是个野字,过去嘛……也的确有人称我‘江湖野马’不过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话没说完,那土老头已经挥手示意。
堂中众食客立刻开始行动,陡闻“碰碰”连声,所有的门窗全都关了起来,店堂里顿成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同时一连串“飕飕”的声音已自四面八方响起,显然都是极其强劲的暗器破空之声!
目标当然是“江湖野马”亚马!
所有的客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躲在柜枱里的小寡妇伸头一看,整个人都吓呆了。
至于小耗子和他那两名兄弟,早就趴在桌子底下……
过了半晌,那声音才倏然而止……
然后,门窗又顿时齐开,店堂里重又回复了一片明亮……
这才见到那亚马就跟原来一样,依旧懒洋洋地倚在柜枱上,那两锭黄金也依旧在他掌中滚动着,整个人似乎连动都没动弹一下……
而他身边的枱面上,却已排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其中包括二十四把柳叶飞刀、十二支三棱标、十二支甩手箭,以及成堆的连环弩、黄蜂针、毒蒺黎、铁莲子和十枚黄澄澄的金钱镖。
所有的暗器,部分门别类,排列得整整齐齐,而且一样不少,其中只有一种与原数不符,那就是钱红的十二枚金钱镖中,只有十枚陈列在柜枱上,另外两枚特大号的却已不见。
躲在柜枱里的小寡妇伸头一看,小耗子和他那两名兄弟,直到现在都不敢爬出来……
那土老头儿张口结舌的愣了好一阵子,才吐了口气,道:“‘江湖野马’魔手神技,果然不凡,佩服,佩服!”
亚马把手上那两锭黄金往小寡妇怀里一抛,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转身就要上楼。
土老头儿忙道:“马大侠请留步。”
亚马回首道:“还有甚么事?莫非你认为我这场表演不值二十两金子?”
土老头儿道:“值得,值得。”
亚马道:“既然值得,咱们正好银货两讫,你还留我干甚么?”
土老头儿连连拱手道:“过去我们不识马大侠金面,为了辨别真假,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虽然棺嫌失礼,但若不如此,就无法领教马大侠的神技,冒犯之处,务请马大侠多多海涵。”
亚马道:“天下会接暗器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你们又怎能以此来辨认真假?”
土老头儿道:“武林中会接暗器的人固然不少,但能同时接下八种不同暗器的却不多见,即便有,也绝对不可能如此从容,而且……”
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
亚马略显不安道:“而且甚么?”
土老头儿道:“而且在诸多暗器中,能分辨出质料的贵贱和重量,及时将其中最大的二枚纯金‘金钱镖’收藏起来的,普天之下只怕也唯有马大侠才能办得到。”
亚马对那穿着枣红色的马褂上滚着宽宽的金边,胸前还绣了个拳头大小金钱的虬髯壮汉瞄了一眼,道:“原来你就是川西‘要命金钱’钱红。”
钱红哼声道:“不错,钱红就是我,我就是钱红!”
亚马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道:“我被你们当靶射了半天,少许收点压惊费,难道也不应该么?”
土老头儿道:“应该,应该,绝对应该。”
亚马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两声,道:“其实我只是跟你们开开玩笑,这是人家吃饭的家伙,我还能真的带走么?”
说着,打怀里掏出两枚拳头大小的金钱镖,依依不舍的摆在柜枱上,还叹了口气,才道:“好了,现在你们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那么你们又是谁?这两天你们到处找我,为的又是甚么?”
土老头儿道:“老朽姓孙,子孙满堂的孙,以后马大侠就叫我孙老头儿好了。”
亚马皱眉道:“孙老头儿?这种称呼未免对你太不敬了。”
孙老头儿道:“马大侠不必客气,老朽只是一名仆人而已,这次寻找马大侠,也是受了我家主人的吩咐办事,与我同来的这些朋友,也都是我家主人请来帮忙的,至于他们的来历,我想马大侠看了他们的暗器和手法,应该比老朽知道得更清楚才是。”
亚马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只看着小寡妇手里那两锭黄金,半信半疑道:“你说你只是个仆人?”
孙老头儿道:“正是。”
亚马自言自语道:“仆人出手已如此大方,主人想必也不会小气。”
孙老头儿道:“那是当然,我家主人已备妥大批黄金,正准备跟马大侠谈笔小交易。”
亚马听得不禁一怔!
小寡妇己眉开眼笑道:“用大批黄金,谈一笔小交易?”
孙老头儿道:“不错,任何人听了都知道是笔很划算的生意。”
亚马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胡渣子,道:“有意思……”
一直趴在地上的小耗子忽然爬起来,道:“小马,恭喜你,这回你可走运了。”
站在一旁的“要命金钱”钱红大喝道:“放肆,小马这种称呼,也是你能叫的?”
小耗子听得直哆嗦,道:“是是是,在下一时叫溜了嘴,下次再也不敢了。”
孙老头儿头也不回,从怀里取出一块银子,扔在地上,道:“你可以走了,”
小耗子拾起来一瞧,不禁大失所望道:“不是金子啊!”
钱红冷笑道:“想要金子也行,只要你接得住,你要多少,我就赏你多少。”
小耗子再也不敢噜嗦,带着两名兄弟,抱头鼠窜而去……
孙老头儿这才缓缓走到亚马面前,低声道:“如果马大侠真认为有意思的话,何不跟我家主人当面谈谈?”
亚马道:“你家主人是谁?找我有何指教?”
孙老头儿道:“这个嘛……老朽目前还不便奉告,一切等见面时,即知分晓。”
亚马耸耸肩道:“连个姓名都不肯告诉我,你叫我怎么跟他见面?”
孙老头儿忙道:“只要马大侠应允相见,今夜三更,我家主人自会往城南的秦将军府,亲迎侠驾。”
小寡妇诧异道:“城南的秦将军府?那不是一幢无人居住的废宅么?”
孙老头儿道:“正是,我家主并非本地人,只是借那幢无人废宅暂住。”
小寡妇道:“秦将军二十年前被抄家灭族,那将军府塌陷颓芜,蛇鼠成窝,而且还常常闹鬼,也能暂住么?”
孙老头儿淡淡一笑,道:“主人敢往,只不知客人敢不敢去……”
分明是最幼稚的激将法,小寡妇却大声道:“敢去,江湖亚马怎会不敢去!”
孙老头儿立刻接口道:“好极了,我家主人将扫径张灯,敬候马大侠光临。”
亚马也立刻接口道:“慢来慢来,既不知姓名?也不知意图何在?偏偏又约我半夜三更在一幢废宅见面,嘿嘿……”
他回望着柜枱里的小寡妇,说:“你说这种约会,我能去吗?”
小寡妇紧抓着那两锭黄金,迫不及待说:“为甚么不能去?”
亚马讶然道:“咦?你好像寡妇还没做够,你不怕他们把我宰了?”
小寡妇俏脸一红,道:“你胡扯甚么?你又不是我的甚么人,你被人宰了,跟我做不做寡妇又有甚么关系?”
亚马大声道:“谁说没有关系……”
小寡妇俏目一瞪,亚马只得住口,叹了口气,喃喃道:“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寡妇这才大声道:“你是不是酒还没醒?你难道没看见人家又打恭、又作揖、又付金子、又受气,哪一点是像来宰你的?”
孙老头儿立刻笑呵呵接道:“老板娘说得对极了,如果我们真想对马大侠不利,又何必带着大把暗器来给马大侠喂招?干脆找几个使刀用剑的杀手,岂不更加省事?”
小寡妇抢着道:“对,对,更何况人家说得清清楚楚,已经备好大批金子来跟你谈笔尘父易,这种划算的生意,你能不去么?”
一旁的虎妞也突然道:“要是我,我铁去。”
亚马开始摸着下巴上的胡渣子沉思起来……
小寡妇竟然当众在他脸上献上一个香吻,道:“何况还有我陪你去……我真的不想再当一次寡妇。”
孙老头儿却出声道:“实在对不起,你不能去。”
小寡妇一怔!道:“为甚么我不能去?”
孙老头儿道:“因为这笔生意,只能对亚马一人谈!”
小寡妇叹道:“好吧,亚马本来就不想去的……”她转向亚马道:“咱们就不去算了……”
谁知亚马却叹了口气,道:“你舍得手上的金子么?”
他转向孙老头儿道:“看样子我想不去也不成了,看在这二十两金子分上,我就答应你们走一趟……不过咱们话可说在前头,见面归见面,这可并不表示我能帮你们甚么忙,这一点你们务必要先搞清楚!”
孙老头儿喜出望外道:“那是当然,老朽仅代表我家主人先行致谢,那么今夜三更,秦将军府,马大侠可千万不要失约啊!”
三更,亚马准时赶到了秦将军府废宅院。
这废宅院原本是一座苍松环绕的百年古屋,前后五进都是红砖砌成的瓦屋,如今大部分的房屋都已倒塌。
雕花漆彩的门窗更是破败不堪,满目蛛丝鼠粪,杂草丛生,显得既荒凉又阴森……
听说还常常闹鬼……
平日莫说夜晚无人敢去,便是白天,也是人迹罕至,一片寥寂。
可是今夜却不同了,石阶上的青苔已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由大门通往前院正房的小径,也铺上了一层洁白的细砂……
两侧野草全部铲平,连沿路的树枝也都剪修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主人下了很大的工夫。
亚马刚刚踏上石阶,孙老头儿便已迎了出来。
他还是在酒铺里的那身打扮,脸上依然堆满了微笑,手上提着一只灯笼,和颜悦色道:“马大侠只有一个人来?”
亚马道:“难道你们还约了别人?”
孙老头儿忙道:“不,我家主人只邀请了马大侠一位客人,因为今夜之会,事关重大,歪县昼他人在场,老朽唯恐马大侠带着朋友来,所以才问一声。”
亚马笑了道:“你放心,我只有身上有银子的时候才有朋友,这几天,正好囊中不丰,朋友们早就都躲得不知去向了。”
孙老头儿听得哈哈一笑,似乎还有点不放心,举起灯笼向四周照了一遍,才掩上大门,带领着亚马直向前院走去。
前院正房帘幔低垂,看不见灯光,也不闻人声。
孙老头另在门前停下,掀起厚厚的门帘,侧身肃容道:“马大侠请进。”
亚马道:“你家主人呢?”
孙老头儿道:“正在厅中恭候。”
亚马微微皱眉道:“这种待客的方法,不赚太冷淡了一点吗?”
孙老头儿连忙赔不是:“荒宅简陋,人手欠缺,还请马大侠多多包涵……”
亚马道:“你们邀来的那批暗器高手呢?”
孙老头儿道:“为了防止有人窥探,都已埋伏在附近。”
亚马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既来,则安之,既然主人不愿迎客,客人只好自己进去了。”
口里说着,已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大厅,眼前顿时一亮。
厅中不仅灯火通明,而且早已备好满桌的盛筵。
最使亚马感兴趣的,还是餐桌中间的两只小小的磁坛,只从磁坛表面色泽推断,便知准是两坛美酒无疑。
唯一使亚马不解的是,偌大的厅中就只坐着一个人,而那人见到他走进来竟然动都没动。
那人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件雪白的长袍中,头上也戴着白色的头罩,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正在眨也不眨的瞪视着亚马。
亚马只扫了一眼,即知是个女人,而且极可能是个残废的女人,否则又怎么会如此不懂礼貌呢?
这时孙老头儿已将厅门关好,恭请亚马入座。
亚马咳了咳,道:“这位便是你家主人么?”
孙老头儿道:“不错,这正是我家姑娘。”
亚马顿了顿,道:“名字呢?能不能先告诉我?谈起话来也好称呼。”
孙老头儿迟疑了一下,道:“我家姑娘复姓司徒,马大侠就叫她司徒姑娘吧。”
亚马道:“何不请她把面罩取下来喝一杯?大家也好谈话。”
孙老头儿忙道:“我家姑娘不会喝酒,马大侠只管自用,不必客气。”
亚马一怔!道:“一个人不会喝酒,活着还有甚么意思?”
孙老头儿笑哈哈道:“老朽也绝少沾酒,这一生也活得有意思得很。”
亚马笑笑道:“那么就请她用点菜吧,边吃边谈,总比这样枯坐着好得多。”
孙老头儿道:“我家姑娘自幼不沾荤腥,这些酒菜,都是特地为你预备的。”
亚马叹了口气,道:“这样一来,咱们这笔父易恐怕不好谈了……”
孙老头儿忙道:“为甚么?”
亚马双手一摊,道:“你约我来此,与你家主人面谈,而我所见到的,只是一个白布覆面的木头人,你叫我跟她怎么个谈法?”
孙老头儿急忙道:“我家姑娘身世坎坷,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不恭之处,务请马大侠原谅。”
亚马却道:“就算她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难道她是哑巴,连话也不会说么?”
没容孙老头儿回答,司徒姑娘已冷冷道:“这个人……就是你所说的甚么‘江湖野马’么?”
她缓缓道来,语气虽冷,声音却有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已极,亚马不由愣住了。
孙老头儿尴尬的笑了笑,道:“正是。”
司徒姑娘道:“他真有江湖上传说的那么厉害?”
孙老头儿道:“依老奴看来,只怕比传说中还要厉害几分。”
司徒姑娘不再说话,转首望着亚马,目光中却充满了疑惑之色。
亚马也不多说,随手拿起一只酒坛,轻轻在泥封上一弹。
泥封被弹碎飞开,其中一点点极小的碎片,刚好击中桌上的汤匙……
汤匙推动了一下筷子……
筷子挑起敲到桌上的酒杯……
酒杯凌空飞起,在空中翻了个身,正好落在亚马的手上。
他不慌不忙的倒了杯酒,脖子一仰,一饮而尽,脱口赞道:“哇,好酒。”
孙老头儿笑咪咪道:“此酒得来不易,非一般佳酿可比,请亚马仔细的品尝,或可道出它的来历。”
亚马道:“酒是真酒,真正上好的陈年花雕……”
他再喝一口,仔细尝了一尝,嘴唇咂动了一阵,又一口把它喝干,叹息着向孙老头儿道:“这虽然也是好酒,但比起小寡妇那阁楼上的波斯葡萄酒来,就差得远了……”
孙老头儿大笑,道:“那种酒只宜在花前月下,浅斟慢饮,你阁下这样子喝法,就未免有些辜负了它。”
司徒姑娘道:“他根本不是在喝酒,是在倒酒,根本连酒是甚么味道都还没有感觉出来,好酒拿给他喝,实在是糟塌了。”
孙老头又大笑,道:“看来亚马大侠嗜酒贪杯之名,果不虚传……”
接触到司徒姑娘那面罩里透出来的目光,亚马心中不禁微怔!却不愿显露,旁若无人般的一杯接一杯的大喝起来。
孙老头儿凑近司徒姑娘,低声道:“姑娘认为这个人如何?”
司徒姑娘悄悄道:“嗯,好像还有点鬼门道。”
只听“噗”地一声,亚马竟将刚刚入口的酒整个喷出来,咳声连连道:“姑娘真会说笑话,马某这身功夫是经年累月苦练出来的,怎能说是鬼门道?”
司徒姑娘讶声道:“哦?这种小手法,也能算是功夫?”
亚马听得差点吐血,抖手将手中的酒杯打了出去……
但见酒杯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呼”地一声,又飞回他的手上。
身旁的孙老头儿已忍不住赞道:“好功天!”
亚马立刻道:“你听,这可不是我自吹自擂,可是出自你们这位老管家之口,这都是道道地地的功夫,绝非甚么鬼门道。”
司徒姑娘眼睛眨了眨,道:“咦?这倒有点像传说中的回旋镖法。”
孙老头儿道:“不错,据说这是暗器中最难练的一种手法,不论手劲、角度,都得拿捏得恰到好处,差一分都飞不回来。”
亚马猛地把头一点,道:“对,还是老管家见多识广,其实我方才挑起酒杯的手法,远比回旋镖难练得多,而竟有人敢说这是鬼门道,岂不气煞人哉!”
他一面说着,一面也倒了杯酒,一口气又喝了个点滴不剩,神态傲慢至极。
司徒姑娘也不分辩,忽然取出一支月牙似的东西,道:“这种东西,你打出去能不能飞得回来?”
亚马斜瞥了一眼,竟看些眼熟,正是雪姑在被子里留给他的那种东西,心中一动,道:“这是甚么?看起来似刀非刀,似镖非镖,弯弯曲曲,像条眉毛……这玩意儿也能当暗器使用?”
司徒姑娘道:“为甚么不能?这原本就是一种暗器呀!”
亚马接过来仔细一看,只见这东西长度近尺,重量不轻,而且两端尚有锯齿般的纹路,果然就与雪姑的那支一模一样,心神一动,却又递还给她,一面连连摇头道:“这东西形状极不规则,打出去能够击中目标已不容易,想让它飞回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司徒姑娘一面接过,淡淡说了声:“是么?”
随手将那东西往外一甩,只见那东西摇摇摆摆的沿着墙壁绕了一圈,又“呼呼”有声的转回来。
司徒姑娘和孙老头儿动也没动,亚马却慌里慌张的抓起那两只酒坛,就地一滚,人已躲出一丈开外。
“当”地一声,那支东西刚好落在原先摆着酒坛的桌面上,旁边一盘盐酥虾整个被打翻,洒得遍地都是。
亚马惊容满面的走近餐桌,望着那支酷似月牙般的东西,不禁叹道:“原来这东西这么厉害!”
亚马走过去,将那东西从长桌上拔起,在手中掂了掂,向司徒姑娘道:“我可不可以试试?”
司徒姑娘点头道:“尽可试试!”
亚马小心的抓起那东西,又小心的在手上比试了半晌,才狠狠的抛了出去。
只见那东西自动旋转着疾飞而出,又回旋着在室内绕了一圈,接着又呼啸着飞了回来!
司徒姑娘一见这东西飞回的劲道,登时发出一声惊呼,道:“小心!”
呼喝声中,飞身过去将亚马扑倒在地上。
亚马微微怔了一下!尚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顿觉寒光一闪,那东西已从耳边夹风呼啸而过,速度快如闪电,随后是“砰”地一声巨响,竟整个钉在残旧的墙壁上!
但见砖土灰尘纷飞,露在外边的尾部仍在“嗡嗡”颤动不已。
一阵香风过处,亚马发晕自己温香软玉抱满怀……
那司徒姑娘正扑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亚马,随即发觉不妥,立刻挣扎起身……
谁知亚马的双手正轻轻地搭在她的背腰之间,也不知按住了甚么穴道,竟使得这司徒姑娘全身乏力,连撑都撑不起身子来。
她又羞又急,挣得粉脸通红……
在外人看来,竟象是她赖在人家身上不肯起来一样。
也不知道这亚马的一双手究竟有何魔力?司徒姑娘只觉得全身懒洋洋的,只想赖在他身上永远不要起来。
但是这样不行,她努力挣扎着道:“求求你,让我起来……”
亚马心神一震,急忙松开了手,司徒姑娘这才努力挣扎着站起身子,满面绯红,幸好面罩遮住,有没有脸红看不出来。
只是往后她再也不敢正眼望着亚马了……
亚马却像完全不知发生过甚么事,只是抬头望了墙上那东西一眼,倒抽了口冷气,骇然道:“我的妈呀,这东西的威力还真不小!”
司徒姑娘小声道:“我不是你妈!”
亚马一怔!孙老头儿却嘻嘻笑着岔开话题,道:“如果在懂得使用的人手里,威力至少还可以大上好几倍。”
亚马耸肩自语道:“奇怪,如此霸道的暗器,我怎会没有见过?”
孙老头儿道:“也许马大侠曾经听过它的名字,只是未曾留意罢了。”
亚马道:“这东西还有名字?”
孙老头儿道:“当然有,而且名头大得很。”
亚马伸着脖子,竖着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状。
孙老头儿笑笑道:“马大侠可曾听过‘月光城堡’?”
亚马微微一震,道:“可是东海之滨,迷雾之中,满月之下,偶尔一见的‘月光城堡’?”
孙老头儿道:“不错,马大侠见闻之广,果非常人所能及,这正是当年‘月光城堡’赖以雄霸武林的‘日月金环’中的‘月环’也有人称它为‘残月环’。”
亚马道:“这种暗器,不是早在百余年前就绝传了吗?”
孙老头儿沉吟着,说:“也可以这么说……”
司徒姑娘却道:“其实绝传的应该是‘残月十三式’至于‘残月环’这种暗器,却一直有人在使用。”
亚马道:“真的?”
司徒姑娘说:“当然是真的,而且那个人……就在济南。”
她语气愈说愈冷,说到最后,竟充满了愤恨的味道。
亚马微微愣了一下,忽然抓起酒坛,口对口的喝了几口,然后嘴巴一抹,便默默的瞪视着那主仆两人。
似乎已发觉难题即将开始,而且也料到这两坛酒,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喝了……
他心中不由自主地相对了雪姑。
只听孙老头儿又开口道:“实不相瞒,这次我们请马大侠来,就是想把那个人逼出来。”
亚马小心翼翼道:“怎么个逼法?”
孙老头儿道:“只要马大侠扬言手上握有这支残月环,那个人很快就会露出原形。”
亚马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自会主动来找我?”
孙老头儿道:“不错。”
亚马道:“他来找我干甚么?是不是要逼问我这支残月环的来处?”
孙老头儿道:“不错。”
亚马道:“那么我该怎么办?是带他来见你?还是干脆把他做掉?”
孙老头儿略一迟疑,司徒姑娘已恨恨道:“杀,最好你能把那老匹夫碎尸万断!”
老匹夫?那千娇百媚,活色生香的雪姑,怎么会是老匹夫?
莫非那雪姑背后还有个老人?是指她老爹?
亚马笑道:“原来你们千金置酒,千方百计的把我找来,是为了让我替你们报仇雪恨?”
司徒姑娘道:“不错。”
亚马道:“错了,你们找我来就是个天大的错误,第一、如果残月环真如你们所说的那么厉害,我铁定不是那人的对手。第二、我不是大侠,也不是杀手,既不会替天行道,也不会为财卖命……我只是个流浪汉,一个很安分、很胆小的流浪汉,连偷东西都不敢,何况是动刀杀人?”
孙老头儿和司徒姑娘听得全都傻住了。
亚马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你们整个走错了方向,你们根本就不该找我,你们应该找的是职业杀手,江湖上专门以杀人为业的人很多,像‘鹰眼老七’金非,‘独臂刀’霍大鹏,‘黑蜘蛛’,‘无影箭’石人龙等,个个都是响当当的角色,而且每个人都很有信用,绝对不会拿了钱不办事。”
司徒姑娘也叹了口气,道:“不错,他们的确都很有信用,可惜他们都死了,而且每个人都是死在残月环的追击之下……”
这次轮到亚马发愣了,他嘴巴张得大大的,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孙老头儿叹道:“尤其是‘鹰眼老七’金非,我们高价聘他,又亲眼见他被杀……”
司徒姑娘接着道:“这些年来,我们不择手段的想除掉那个人,不仅是为了私仇,也是为了维护武林正义,因为那个人实在太没有人性了。”
孙老头儿也立刻接口道:“只可惜他手中那支残月环太厉害,一般人根本没有办法接近他,我们再三磋商,才决定请马大侠出马,因为我们一致认为唯有你,或许还有几分机会。”
亚马急忙摇头道:“我也不行,你们千万别把接收暗器看得太简单,尤其像接残月环这种东西,远比你们想像更困难得多,因为我从未沾过这类暗器,对它的特性和走向全不了解,只凭手疾眼快是没用的,去了也是臼送。”
司徒姑娘道:“真的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亚马道:“没有,绝对没有!所以这件事我实在爱莫能助,你们还是赶紧另谋他策吧……”
他不等对方开口,又道:“至于这顿酒菜,算我欠你们的,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加倍奉还。”
说完,匆匆拱了拱手,急急忙忙朝外就走。
突然白影一闪,司徒姑娘已拦在他前面,道:“马大侠请留步。”
因为她曾经抱过亚马,竟有些尴尬地往后缩了一些。
亚马叹道:“司徒姑娘还有甚么事?”
司徒姑娘语声含怨道:“……我也比一般人好客得多,我好不容易买得两坛好酒,如果马大侠只喝了几口就走,你说我心里会是甚么滋味?”
孙老头儿也紧接着道:“而且司徒姑娘和我均非善饮之人,如此好酒,白白糟踏掉,岂不可惜?”
亚马回头瞄了那坛酒一眼,又咂了咂嘴唇,道:“你们的意思是……你们留我,只是为了请我喝酒而已?”
司徒姑娘道:“不错。”
亚马道:“绝对不谈杀人的事?”
司徒姑娘道:“不谈。”
亚马道:“也不谈残月环的事?”
司徒姑娘道:“不谈。”
亚马叹道:“你们待我实在不错……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如此我就叨扰了。”
孙老头儿不等他入座,便已满满的替他斟了一杯。
亚马一面喝酒,一面偷偷的瞄着两人,唯恐他们又有甚么新花样。
三杯下肚,花样果然来了。
但见通往后进的厅门一开,一排彪形大汉鱼贯而入,每二个人手上合力抬着一只木箱……箱子虽然不大,看上去却十分沉重。
亚马停杯唇边,愣愣的看着那些人将木箱整整齐齐的摆在墙边地上,又一一退了下去,才开口闷道:“这是甚么?”
孙老头儿笑而不答,突然烟杆挥动,刹那间已将十只木箱全部挑开……
但见金光夺目,满室生辉!十只木箱里,竟是整整齐齐的,排得满满的黄金元宝,大小形状均与孙老头儿给小寡妇那两只完全一样!
亚马的眼睛登时变得一遍金黄,“当”的一声,一个失神,竟将手上的酒杯掉在桌子上。
孙老头儿道:“这些黄金元宝每只净重十两,每箱一百只,共一千两,十箱共是一万两整!”
亚马不由得咋舌,道:“好东西,这是我一生所见过的最好的东西,可惜我只有一条命,否则……我真想把命卖给你们。”
孙老头儿笑着道:“马大侠言重了,其实这事也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困难,你过去没有见过残月环,摸不清它的特性,而现在……”说到这里,过去将深深崁入壁上的残月环拔下,塞在亚马手中,道:“现在你手上已经有了一支,以你的天资,再加上你那双魔手,琢磨个几天,多少总可以摸到一点窍门,你说是不是?”
◆第四章黄金变石头
司徒姑娘也已紧接道:“你不喜欢杀人也不要紧,只要你把那个人的残月环弄到手就行了,其他的事我们自会另作安排,绝不敢再劳动你马大侠动手,你看如何?”
亚马歪着脑袋想了半晌,道:“你们可知道那个人手上一共有几支残月环?”
孙老头儿急忙道:“一支,只有一支。”
司徒姑娘也急忙道:“只要你把那支东西弄到手,这批黄金就是你的了,你不妨想想看,这一万两黄金够你买多少酒?只怕你两辈子都喝不完。”
亚马又仰起头,将第一坛酒“咕嘟咕嘟”的整个喝光,又把第二坛打开猛灌了几口,心中暗自盘算着,雪姑已阴错阳差,将那支残月环送给了自己,眼前这一万两黄金等于是白赚的!
天下竟有这么好的事?
这种钱不赚白不赚!
这才长长吐了口气,道:“好,看在这批金子分上,我就赌一次,成了,算我运气好,不成,也是命该如此,谁叫我想发财呢……”
司徒姑娘眼中现出光芒,亚马却不敢多看,接着道:“我的规矩,先收一半!”
司徒姑娘道:“可以!”
亚马道:“你们用快马送到应天府,叶县,南华镇西南,有座孤儿院,找一位姜雪君姑娘签收……”
司徒姑娘道:“可以!”
亚马道:“甚么时候见到收据,甚么时候开始替你办事。”
孙老头儿道:“拿到收据,怎么找你?”
亚马道:“不必找我,只要送到庙口街‘牛肉细粉’屏儿姑娘手上即可!”
“牛肉细粉”是庙口街最有名的小吃,屏儿姑娘是那里最有名的美女,孙老头就曾经去向她打听亚马的行踪,一定不会找不到。
说完,把那支残月环往怀里一揣,提着那坛酒就走。
司徒姑娘又叫道:“马大侠慢走。”
亚马摇摇晃晃的转回头,道:“还有甚么吩咐?”
孙老头儿捧着一箱黄金,往他肩上一搁,道:“这一箱,你先带回去用吧……”
亚马受宠若惊道:“这算甚么?”
孙老头儿笑咪眯道:“就算是送给小寡妇的吧!”
亚马嘿哩笑道:“我替小寡妇谢啦!”
冷月当头,万籁静寂……
凄迷的月光,水银般铺在林边曲折的小路上……
亚马肩上扛着木箱,沿着小路,缓缓而行,嘴上哼着小调,心里不断地盘算着小寡妇见到这么多黄金,定会热情地投怀送抱,把自己当大爷似的,服侍得欲死欲仙……
正在算得他晕头转向,飘飘欲仙之际,忽然一条身影自路边窜出,疾如闪电般欺进他身前,当头就是一刀劈落。
亚马虽有几分酒意,身手倒还灵活,急忙闪身避过对方一击,脚步尚未站稳,一股强劲的刀风又已袭到!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亚马只好一个懒驴打滚,虽从对方刀下逃过一劫。
肩上那口箱子却“哗啦”一声摔在地上,整箱的金元宝滚了一地。
那名刺客再也想不到会突然看见这么多黄金,当场愣住,连刀都已忘记收回,只愣愣的瞪着那满地的黄金发呆。
亚马一时也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先出手反击?还是该先把那些可爱的元宝收起来?
就在这时,又是一男一女,两条人影自林内飞扑而至!
那男子闪电般越过亚马头顶,但见他手中钢刀一闪,刀锋直向突击亚马的那刺客劈下。
惨叫声中,那刺客好像尚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已糊里糊涂的倒下去,刚好倒在那些元宝上!
好快的刀法!
夜更深,月色更加凄迷,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这半路杀出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将亚马围在中间。
那男子的刀尖还在淌着血,血水一滴滴的滴在黄金上……
他却看也不看那些金子一眼,只瞪着那女子,好像只要她递个眼色,他就会向亚马出刀。
那是个青春年少,美丽动人的女子,却只是背负着双手,面带神秘而讥讽笑容……
但从亚马的神态看来,这女子显然比那挥刀杀人的男子更加危险可怕。
过了很久,那女子才笑笑道:“‘江湖野马’看样子,你的麻烦可大了。”
亚马干笑两声:道:“可不是嘛……连龙四爷都看上这箱东西,我的麻烦还小得了么?”
男子却冷冷接道:“你错了,四爷叫我们出来,是为了杀人,不是为了金子。”
说完“呛”地一响,钢刀入鞘,似乎敌意全消。
但亚马却仍旧两眼一翻一翻的看着那箱子,动也不敢动一下。
因为龙四爷是济南城里最有权势的人物,他实在得罪不起。
而这女子正是龙四爷的唯一亲妹子,深受龙四爷倚重,人称“俏诸葛”的龙飘飘,只有她才有资格替龙四爷讲话。
而那男子虽是号称“快刀侠”的何一刀,但毕竟只是名杀手。
杀手只能替龙四爷动刀杀人,绝对不能替龙四爷开口讲话。
所以亚马在等,非等龙飘飘一句话不可。
龙飘飘朝地上扫了一眼,淡淡道:“这点黄金算得了甚么?莫说四爷,便是我们弟兄也未必看在眼里。”
亚马这才松了口气,道:“既然龙四爷对这箱东西没兴趣,那我就放心了……”
龙飘飘道:“我却有点不放心。”
亚马听得不禁一怔!
何一刀冷冷接道:“她是在替你耽心,耽心你怎么才能把这箱金子搬到小寡妇的小阁楼上去。”
亚马道:“这有何难?扛上去就行了。”
龙飘飘道:“可是从这儿到她那酒铺还有好几里路,这段路你怎么走?”
亚马道:“当然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龙飘飘摇头叹气,亚马莫名其妙的回首看着何一刀。
何一刀道:“只怕你没走出多远,命也丢了,金子也不见了……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个可爱的小寡妇了。”
亚马一怔道:“为甚么?”
何一刀道:“因为前面正有很多好朋友在等着你,每个人都是硬里子,而且每个人都好像对你这箱黄金的兴趣大的不得了。”
亚马皱眉道:“奇怪,那些人怎么知道我会带着金子回去?”
何一刀道:“小寡妇的恩客泄露出去的。”
亚马一呆,道:“小寡妇的恩客是哪一个?”
何一刀道:“三只眼睛的……”
亚马惊道:“小耗子?”
他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从怀中取出那坛千里香“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又急忙收起来,好像唯恐那两人向他讨酒喝。
龙飘飘这时才悠悠道:“看样子,你恐怕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亚马道:“哪条路?”
龙飘飘道:“跟我们合作。”
何一刀接口道:“对,只要有我们四爷替你撑腰,绝对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亚马想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好吧,你说,你们打算要多少?”
龙飘飘道:“甚么多少?”
亚马道:“金子。”
龙飘飘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们对你这箱金子连一点兴趣都没有。”
亚马又是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不要金子?”
龙飘飘道:“不要。”
亚马道:“那你们想要甚么?”
龙飘飘道:“我们只想知道这箱金子的来路。”
亚马轻轻松松道:“这是人家送给我的。”
龙飘飘道:“谁送给你的?”
亚马道:“一位姓孙的土老头儿,龟孙子的孙。”
龙飘飘道:“就是带着一群人,各处打听你的那个土老头儿?”
亚马道:“不错。”
龙飘飘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千辛万苦的寻找你,究竟是为甚么?总不会为了专程送一箱黄金给你吧?”
亚马想了想,道:“还有请我喝酒。”
说着,忍不住掏出了那坛好酒,又“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
龙飘飘不慌不忙道:“除了请你喝酒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亚马又想了半晌,道:“有。”
龙飘飘道:“甚么原因?”
亚马道:“跟我交朋友。”
何一刀听得忍不住冷哼一声,两眼紧盯着龙飘飘的脸孔。
龙飘飘却一点也不生气,依然笑咪味道:“为了交朋友,出手就是一箱黄金,这个孙老头倒也阔气得很啊。”
亚马道:“可不是嘛。”
龙飘飘道:“像这种好朋友,我想我们四爷一定不愿失之交臂。”
何一刀道:“嗯,这种朋友不交实在可惜。”
龙飘飘道:“能不能请你带我们去见见他?你放心,我们只是先替四爷做个礼貌性的拜访,绝对没有别的意图。”
何一刀立刻道:“好在秦将军府废宅院就离这儿不远,金子我帮你拿,如果你走不动,我背你去,怎么样?”
亚马道:“你们既然知道地方,何不自己去?为甚么一定要拉着我?”
龙飘飘道:“因为你是他的朋友,有个朋友居中引见,总比冒冒失失闯起好得多,你说是不是?”
何一刀又道:“而且我们也等于是在保护你,你以为凭你那两手收发暗器的功夫,就真能把这箱黄金扛回去么?”
龙飘飘紧接着道:“就算你能平平安安地把金子扛回去,今后你也休想再有好日子过,除非有个强而有力的人物站在你背后……”
何一刀又道:“而济南地面最有力的人物是谁?我想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龙飘飘又道:“所以你除了跟我们合作之外,难道还有第二条路可走么?”
亚马叹了口气,道:“没有。”
龙飘飘道:“那你还等甚么?”
亚马道:“我在等你们把这家伙的尸体搬开,我好收金子。”
何一刀只一脚,就把这家伙的尸体踢得飞入林中。
亚马与龙飘飘一起动手,将这些可爱的金元宝拾回木箱中……
龙飘飘捏着那些纯金元宝,眯着眼睛笑道:“乖乖,真可爱……”
亚马一把夺过,塞进木箱里,扣好,抱起箱子道:“走吧!”
月影西斜,寒风呼啸,夜色显得益加昏暗。
亚马一手抱木箱,一手抓着酒坛,犹如识途老马般,穿过通往前院的小径,直奔正房,边走边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房里一片沉寂,一点回音都没有。
亚马停下脚步,继续喊道:“孙老头儿,孙老头儿!”
房里依然没有一点回声。
何一刀已忍不住冷冷道:“小马,你在搞甚么花样?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
亚马道:“为甚么不可能?刚才我离开的时候,这里还热闹得很。”
何一刀冷笑,眼瞄着龙飘飘,好像只要龙飘飘一歪嘴,他马上就给亚马一刀。
龙飘飘嘴角依然挂着微笑,和颜悦色道:“小马,你最好看看清楚,你刚才来的真是这个地方吗?”
亚马道:“当然是真的,我总不会为了骗你们,先请人来除草,再在小径上铺上一层细砂,然后再把路旁的树枝也修剪得整整齐齐……”
说到这里,他忽然把话缩住,脸上也变得好像碰到鬼似的,充满了恐怖之色。
因为他发现路旁根本就没有树,地上也没有细砂,四周杂草丛生,连一丝修剪过的痕迹都没有。
何一刀又开始冷笑,龙飘飘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月色也显得更黯淡,东方已隐隐现出了曙光。
亚马基丛良久,突然大步朝上房奔去。
何一刀不待龙飘飘示意,人已纵身而起,身在半空,刀已出鞘,刚好落在亚马前面,大声喝道:“你想溜,没那么简单!”
话没说完,只觉得身影一闪,亚马已擦身而过,同时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撞得翻了出去……
等他站稳了脚,亚马已然冲上石阶“砰”地一声,将两扇门踹了开来。
这门已禁不起撞,砰然一声向内倒下!
厅中顿时尘土飞扬,隐约中仍可看见正中央果然摆着一张餐桌,但桌面上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一看就知道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原来放了十只木箱的墙边地上,早已甚么都没有啦!
亚马叹了口气,将木箱放在脚下,又将酒坛放在餐桌上,再到墙壁上察看那残月环打到的位置,果然有一条伤痕……
但是他看了又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多时辰前才留下的,以他的经验推断,这条伤痕少说也该有十多年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这种时候,他除了叹息之外,还能干甚么?
何一刀已在身后大声叫道:“姓马的,你还有甚么话说?”
亚马回转身形,茫然的望着龙飘飘、何一刀二人,叹道:“看样子,我好像是真的遇到‘鬼’了。”
何一刀恨恨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当我们是那么好骗的么?”
亚马好像连话都懒得说,只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何一刀目光又立刻落在龙飘飘脸上。
龙飘飘正在冷笑,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黑暗的墙角。
“飕”地一声,何一刀已窜了出去,但见刀光闪动,还没有认清对方是何许人?已接连劈出三刀,刀刀连环,声势凌厉已极。
对方也绝非等闲之辈,但见他身形游走,双掌翻飞,在凌厉的刀风之下,一点落败的迹象都没有。
突然,何一刀发觉是亚马拦在他前面,大叫一声,接连几个翻滚,返到龙飘飘身旁,一面以钢刀指着亚马,大吼道:“姓马的,你这是甚么意思?”
亚马耸肩道:“我是在救你啊。”
何一刀骂道:“放你妈的屁,不是你多事,老子早就把他宰了。”
亚马道:“问题是这个人绝对宰不得,否则你的麻烦保证比我还要大。”
何一刀呆了呆,回望着龙飘飘,道:“那家伙是谁?”
龙飘飘也居然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我们也好像真的遇到‘鬼’了。”
亚马也叹道:“神偷鬼捕……闻者亡魂……”
说话间,只见一个身形瘦长,面色阴沉苍白,绝无血色的中年汉子,自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这人头戴一顶雉翎帽,身着宝蓝色的长衫,腰系血红腰巾,腰间一块铁牌黑的发亮,一看就知道是公门中人。
何一刀失声叫道:“难道是‘鬼捕’李公度?”
那人嘿嘿一笑道:“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认得老朋友?难得,难得。”
何一刀登时跳起来,道:“谁跟你是老朋友,我从来就没见过你,你少跟我套交情。”
“鬼捕”李公度重新打量他一阵,道:“咦?你不是‘快刀’陶铸?”
何一刀道:“‘快刀’陶铸算甚么东西?我的刀是很快,但我叫何一刀,‘快刀侠’何一刀。”
李公度道:“快刀侠?”
何一刀道:“不错。”
李公度笑笑道:“江湖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替旧人,几年没有过江,想不到济南又出了这么一号人物,真是失敬得很。”
何一刀冷哼一声,两眼狠狠的瞪着李公度,目光中充满了敌意。
龙飘飘立刻哈哈一笑,道:“看来阁下果真是名满京华的李头儿,幸会,幸会。”
李公度道:“‘俏诸葛’的大名,我也久仰了。”
龙飘飘忙道:“不敢,不敢……敢问李头儿,这次驾临济南,是为了公事呢?还是为了私事?”
李公度笑而不答。
龙飘飘哈哈一笑,自己接口道:“当然是为了公事,否则也不必深更半夜冒着风寒,跑到这座荒郊废宅来了。”
李公度道:“由此可见,吃我们这行饭也不容易。”
龙飘飘道:“可不是么……”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李头儿这次远道而来,莫非也是为了想追查这箱黄金的来历?”
李公度沉吟了一下,道:“据我所知,金子的来历倒是没有问题,问题是他们的目的。”
说完,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朝亚马望去。
亚马急忙摆手道:“别看我,我啥都不知道。”
李公度道:“最低限度,你总该知道他们为甚么找你吧?”
亚马道:“我只是匹野马,吃喝玩乐抱女人才有我的分,你说他们找我还能有甚么事?”
李公度道:“喝酒抱女人?”
亚马点头道:“嗯。”
李公度却摇头道:“马大侠,你倒也喜欢开玩笑,他们辛辛苦苦的找到你,出手就是一千两黄金,只是请你喝酒抱女人,这种话谁会相信?”
何一刀道:“鬼都不信。”
就在这时,屋顶忽然发出一声轻响。
何一刀腰身一拧,足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人已纵了上去,抡起钢刀,狠狠的就是一下!
好像把一肚子的怨气都发泄在这一刀上。
就在何一刀尚未落地那一刹,只见灰影一晃,亚马已疾如星火般的掠过桌面,将那坛千里香捞在手中,人也无声无息的稳稳落在地面上。
李公度忍不住脱口赞道:“好身手!”
何一刀这时方才落地,还以为李公度夸赞的是他,当下挽了个刀花,熟练轻巧地将钢刀还入刀鞘,脸色充满了得意之色。
紧跟着一只淌着血的死老鼠和灰尘瓦片,同时洒落下来,弄得四周一遍狼藉。
突然“噗”地一声,亚马又把刚刚入口的酒喷了出来,只听他失声叫道:“哎哟,谁把我的酒换成了水?”
其他三人听得不禁相顾愕然?
他突然神情一震,又匆匆奔去掀开那只木箱,惨叫一声:“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下子连见多识广的龙飘飘都变了脸色,张口结舌的瞪着箱子,久久没有吭声……
原来满箱黄金元宝,就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变成了满箱的鹅卵石!
天将破晓,远处已传来了鸡鸣……
亚马长叹一声,道:“黄金变成石头,酒也变成了水,树也搬了家,铺在地上的砂子也都不见了,看来我是真的遇到鬼了……”
李公度道:“不是鬼,是人。”
亚马道:“是人?甚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李公度道:“放眼江湖,能够在我李公度面前把东西换走的人已寥寥可数,但能瞒过你‘江湖野马’亚马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个。”
亚马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道:“哦?此人是谁?”
龙飘飘已截口道:“‘神偷’孙不空!”
李公度道:“不错,除了此老之外,其他人绝对办不到。”
亚马哈哈大笑道:“‘神偷’‘鬼捕’同时现身济南,这下子有好戏看啦!”
一旁的何一刀叫道:“你们是说……‘神偷’孙不空已经到了济南?”
龙飘飘点点头。
何一刀紧紧张张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咱们得赶紧回去禀告四爷。”
龙飘飘又点点头。
何一刀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转身便已冲了出去。
龙飘飘朝两人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了。”
身形一晃也下了石阶,转眼便已消失在晨曦里。
亚马目送两人远去,也不禁伸了个懒腰,道:“酒气也消了,发财梦也醒了……我也该打道回府了。”
李公度道:“马大侠真的就想一走了之么?”
亚马呵欠连连道:“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还莫如早点回家睡大觉。”
李公度道:“你大可不必急着脱身,就算你晚一点回去,那个小寡妇也不会跑掉的。”
亚马干咳两声,道:“李头儿真会说笑话,我急着赶回去,是为了等那箱金子,跟那个女人有甚么关系?”
李公度又笑了笑,道:“你‘江湖野马’亚马是个甚么人物,我非常清楚,你当年为甚么退出江湖?我多少也有个耳闻,如果你不想惹上大麻烦,最好你能跟我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这样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
亚马听得眉头微微一皱,道:“你说的大麻烦,是指的甚么事?”
李公度道:“很可能就是他们委托你的那件事。”
亚马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公度道:“为甚么不可能?”
亚马道:“他们只是托我寻找一个人而已。”
李公度道:“他们托你找的是甚么人?能不能告诉我?”
亚马一叹道:“我是很想告诉你,可惜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李公度道:“你手上多少总该掌握着一些线索吧?”
亚马道:“没有。”
李公度难以置信道:“真的没有?”
亚马又迟疑了一下,道:“现在没有。”
李公度道:“甚么时候才有呢?”
亚马道:“等他们把金子送还给我,让我痛痛快快花用一阵子之后,线索自然会冒出来,到时候就算你不想知道,恐怕都很难。”
李公度道:“哦?”
亚马道:“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你再想知道其他的事情,只有耐心的等……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日子一定不会太久。”
李公度无奈的点点头,道:“好吧,君子不挡人财路,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但有件事我觉得非常奇怪,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亚马道:“甚么事?你说。”
李公度道:“他们为了接待你,动用了大批人手,从昨儿晚上一直忙到半夜,又铺路、又搬树、又换门窗、又打扫房屋,将里外整理得干干净净,等你走了之后,又忙着把一切回复原状……按说他们托你办事,不该再在你面前装神弄鬼才对,他们这样做,究竟是为甚么?”
亚马道:“我想他们可能故意做给龙飘飘和何一刀看的。”
李公度道:“他们又怎么知道你会带着那两个人转回来?”
亚马道:“他们可请三只眼睛的小耗子那种人通风报信,你想龙四那种人,他肯放过这种发财的机会么?”
李公度缓缓点了点头,道:“依你看,他们的目标会不会是龙四?”
亚马道:“不是,他们的目标是整个济南,因为只要龙四插手追查这件事,整个事件就会喧嚷开来,他们忙大半夜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李公度道:“有道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还有一个小问题,想向马大侠请教。”
亚马略显不安道:“不敢,不敢。”
李公度慢慢走到被亚马甩掉的酒坛前面,足尖轻轻一挑,已将酒坛捞到手中,淡淡道:“这坛酒是怎么回事?你为甚么硬说它变成了水?”
亚马尴尬一笑,道:“我还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结果,还是逃不过李头儿的法眼。”
李公度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不是眼睛,我的眼力还没有那种火候……”
亚马恍然道:“原来是鼻子,那就难怪了。”
李公度道:“为甚么?说吧。”
亚马干笑两声,道:“我是看孙老头年纪老了,搬石头很辛苦,不忍不帮他一手,故意搅和这么一下,转移你们大家的注意力,以免他当场出丑。”
李公度摇首轻叹道:“看样子他们是找错人了,他们未免太低估你‘江湖野马’亚马了。”
亚马傲然一笑,道:“不,他们没有找错人,因为这件事除了我亚马之外,别人只怕连边儿都摸不到……”
这时天色已亮,远处又传来几声鸡鸣,李公度突然道:“有人来了。”
一阵凌乱的步履声由远而近,“伊呀”一声,扇门已被推开,三个人头同时伸了出来。
亚马扑上去,伸手拎住其中一人,叫道:“小耗子,你的胆子倒不小,居然敢追到这儿来。”
小耗子急忙嚷嚷道:“马大侠手下留情,小的是特地赶来找你的。”
亚马道:“找我干甚么?”
小耗子瞧了李公度一眼,轻声道:“小的是专程给你通风报信的。”
亚马道:“报甚么信?快说!”
小耗子声音压得更低,道:“小寡妇被人用轿子抬走了……”
亚马神色微变,道:“被甚么人抬走的?”
小耗子又瞧了李公度一眼,甚么话都不敢说,只伸出四个手指头在亚马胸前比了比。
亚马皱眉道:“龙四?”
小耗子纠正他道:“在济南,人人叫他‘龙四爷’!”
小寡妇已经醉了。
那张美若天仙的俏脸儿,已红得像新娘子的红盖头,讲起话来的语调,也不若以往那般悦耳动听,但她仍强打着精神,睁着惺忪的醉眼,频频向龙四爷敬酒。
坐在她身旁的亚马几乎连喝酒的机会都没有,好在他已不想再喝,这两天喝得多,多到见酒就想反胃的程度。
龙四爷酒量不错,但他是主人,他喝得比任何人都多,这时也不免有几分醉意。
至于原本在旁边做陪的二姨太,早就醉得人事不知,被丫鬟们扶了下去。
座中还清醒的就是龙飘飘,她喝得少,手脚灵便,所以斟酒的总是她,喝酒的是别人。
现在,小寡妇的玉手又颤颤抖的举起酒杯,道:“四爷,来,干杯,这一杯算我替小马敬你的,他已经醉了,再喝下去我就得背他回去了……”
说到这里,接连打了两酒嗝,继续道:“可惜我身子小,背他不动,所以只好替他敬酒。”
龙四爷哈哈大笑道:“好,喝就喝,今天你们两个别想再回去,我非把你们灌醉不可。”
说完,脖子一仰,酒已到肚子里。
小寡妇也不含糊,竟也一口气把一杯酒喝了下去。
龙飘飘连忙斟酒,刚刚把酒斟满,小寡妇的酒杯已朝她举起来。
小寡妇又打了两个酒嗝,长长吐了口气,道:“龙飘飘,这一杯我敬你,感谢你从小桃红那儿把他给我抓回来。”
龙飘飘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萧姑娘慢慢喝,小妹先干为敬。”
亚马连忙申明道:“不不,我没有在小桃红那里……”
他转向龙飘飘道:“龙姑娘,你赶快给我证明一下……”
小寡妇却早已痛痛快快的把颈子一仰,结果一半倒在嘴里,一半却从脸颊流进了领口。
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口中还在喃喃骂着:“小桃红那骚货真不要脸,明明知道人家有女人,还要死缠着人家,哼,哪一天我非给她好看不可……”
说到这里,身子一软,直向桌下滑去,幸亏亚马手快,一把抓住她,将她按在椅子上。
龙四爷呆了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这女人喝起酒来不含糊,醉起来也干脆,我龙四最佩服的就是这种人。”
龙飘飘立刻接道:“不错,我对萧姑娘也一向钦佩得很,以她一个年轻女人,能在城南那种杂乱地方支撑下一间酒铺,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龙四爷点头不迭道:“嗯,的确不容易。”
龙飘飘忽然叹了口气,道:“像萧姑娘这种人才,让她埋没在那种小酒铺里,也未免太可惜了。”
龙四爷听得猛地一拍桌子,道:“对,幸亏你提醒我,你这番话倒教我想起一个好主意。”
亚马像是知道又有问题要发生了,急忙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就默默的瞪着龙四爷,静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龙四爷果然对他兴高采烈道:“小马,我看你干脆叫她把那间小酒铺收起来,到我的地盘来,我开一间全城最大的酒楼给她,我出钱,她出人,赚了钱二一添作五,赔了统统算我的,你看如何?”
亚马苦笑道:“四爷的主意的确不错,可惜我不能替她作主,改天你不妨跟她直接谈谈看。”
龙四爷一怔!道:“你不能作主谁能作主?她不是你的女人么?”
亚马道:“就算他是我的女人,我也不便插手管这件事。”
龙四爷百思不解道:“为甚么?”
亚马道:“那间酒楼是她辛苦多年独自经营下来的,我马某既没有出过一分钱,也没有出过一分力……试想我有甚么资格开口叫她收起来?”
龙飘飘忙道:“马大侠说的也有道理,好在这是一件一拍即合的事?等萧姑娘酒醒之后,再作决定也不迟。”
龙四爷道:“好,就等她酒醒再说也不妨。”
随即大声喝道:“来人哪!”
呼喝声中,两名大汉推门而入,同时通往内进的厅门内也有两名仆妇,闻声走进来。
龙四爷道:“替马大侠和萧姑娘准备卧房。”
亚马急忙道:“四爷且慢。”
龙四爷笑道:“小马不必着急,我知道你还没有喝够,我马上叫他们在厢房里再开一桌,你就是喝到明天,龙四也奉陪到底。”
亚马道:“四爷误会了,酒我是不能再喝了,我跟萧姑娘今晚都非得回去不可。”
龙四爷道:“为甚么一定要回去?我这儿的客房可干净得很,睡起来保证比那间小酒铺楼上舒服多了。”
亚马道:“这个我知道,我们只是表面上不敢跟四爷走的太近,怕万一江老爷子吃起味儿来,她那间小酒铺可就不好干了。”
龙四爷道:“好在我们根本就不想再让她干下去,又何必在乎那个姓江的老乌龟?”
亚马道:“问题是四爷还没有跟她谈过,如果她还打算在那儿混下去,那岂不等于断了她的生路?”
龙四爷看了一旁的龙飘飘一眼,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这就派人送她回去,但你可不能走,咱们今天非喝到天亮不可。”
亚马连忙陪笑道:“我看四爷也放我一马吧,我目前还不想搬家,而且今后我难免还要在城南一带走动,万一得罪了江家父子,你教我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龙四爷哈哈一笑,道:“马大侠倒也真会开玩笑,你说萧姑娘怕他们倒也情有可原,凭你‘江湖野马’这四个字,莫说是江家那批饭桶,就算放眼武林,敢在你身上动手脚的,能有几人?你未免太高抬他们父子了。”
亚马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这个人十天少说也有九天醉,等哪一天我醉得跟她一样的时候,他们随便派个人给我一下,到时候我是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说完,看了看身旁醉得人事不知的小寡妇,不禁深叹了口气。
龙四爷愣了一会,猛然顿足道:“只怪我当年一念之仁,让那老乌龟爬上岸,否则哪轮到他们父子在济南耀武扬威!”
龙飘飘咳了咳,道:“大哥大可不必为这件事懊悔,当年我们若是便把他们挤下江去,江家父子固然踏不上岸,但我们龙家也必然元气大伤,绝对不可能创出今天这种局面。”
龙四爷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他们江家最近愈来愈嚣张了,尤其是那个江大少,简直不把我龙四看在眼里。”
龙飘飘笑笑道:“大哥就再忍忍吧,依我看,那个江大少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龙四爷道:“这话怎么说?”
龙飘飘道:“据顺安堂楚大夫的车夫老王说,江老头儿的病情好像很不乐观,能够再拖个一年半载,就算很不错了。”
龙四爷听得眉头一皱,道:“江老头儿的病情,跟我们有甚么关系?就算他明天就死,对我们也不见得有甚么好处。”
龙飘飘道:“但也绝对没有坏处,可是对江大少的影响可就大了。”
龙四爷一怔!道:“为甚么?”
龙飘飘道:“因为江老头儿虽然想顺理成章地把他的宝座传给他的儿子,但他手下却有一批人跟他的看法不太一样,他们认为江家的事业应该传给一个脚踏实地的人掌管,绝对不能交在一个花花大少手上。”
龙四爷道:“哦?那么他那批手下又属意于甚么人呢?江老头儿只有一个宝贝儿子,他们总不会拥立一个外人吧?”
龙飘飘道:“说起来也不算外人,他们所冀望的是他的女婿何涛。”
龙四爷道:“就是那个码头工人出身的家伙?”
龙飘飘道:“不错。”
龙四爷道:“这件事江大少知不知道?”
龙飘飘道:“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最近才招兵买马,拼命收买武林人物,表面上是跟我们分庭抗礼,实际上他要对付的人却是他的妹夫。”
龙四爷道:“这消息可靠么?”
龙飘飘道:“我这是从各方面搜集来的资料,然后再经过多方面的查证,我想应该不会有错。”
龙四爷得意的笑了笑,道:“如果真有此事,那江大少果然嚣张不了多久了。”
龙飘飘道:“到那个时候,这台戏怎么唱?就看大哥的了。”
龙四爷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向亚马举了举杯,道:“来,马大侠,继续喝,不要为了这些无聊的事,扫了咱们的酒兴。”
亚马道:“四爷,我看今天已经差不多了,咱们还是改天再聚吧。”
就在这时,酣睡中的小寡妇忽然挪动了一下,口中喃喃腻语道:“小马,别喝了,快来睡吧!”
但见她秀眉微颦,樱唇半启,语调中还充满了责怪的味道。
三人听得全都一呆,不约而同的屏息禁声,生怕把她吵醒。
小寡妇换了个姿态,酣睡如故,皱起的眉尖也逐渐舒展开来,睡得比先前更加香甜。
三人这才同时松了口气。
亚马趁机站起,朝龙四爷抱拳道:“四爷的隆情盛意,我十分感激,但我这人生性懒散,实在不是块做大生意的料子,你就不必再为我伤脑筋,也让我在济南再无拘无束的过几年吧!”
龙四爷听得不禁又是一愣!目光很自然的又向龙飘飘望去。
龙飘飘干笑两声,道:“这件事也不妨改天再作决定,今天的酒好像也喝得差不多了,而且有萧姑娘睡在旁边,马大侠就算不走,也必定喝得心神不安,我看还莫如早一点送他们两位回去的好。”
龙四爷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好吧,你去吩咐他们把我的车套好,顺便交代老金一声,叮他路上走慢一点,千万不要把萧姑娘颠醒。”
龙飘飘应命匆匆而去。
亚马这才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连忙将小寡妇扶起,连拖带抱的朝外就走。
谁知小寡妇竟在这时,又已腻声腻语道:“等一下,你总得先让我洗个澡嘛……”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挣扎,一副赖着不肯走的模样。
亚马被她弄得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龙四爷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亚马唯恐她在龙四爷面前再说出甚么不雅的话,急忙把她往肩上一扛,大步奔出厅门,直到下了台阶,仍可听到龙四爷的敞笑之声。
一路上马车果然走得很慢,小寡妇睡得非常安稳,回到萧家酒铺,已近午夜时分。
亚马把小寡妇扛进小楼上的卧房,第一件事就是替她准备了一大盆洗澡水,然后彻底地把她剥光,将她整个浸泡在热水中。
不料小寡妇突然伸手一勾,将他也拉得一起跌入澡盆中!
水花四溅,热腾腾的水气蒸得酒气上涌……
人说“酒色相连”拥着这样一具精条赤裸丰满的肉体,即使无酒,亚马也醉了……
更何况这小寡妇已迫不急待地解他的衣衫了……
趁着酒意,亚马挺枪而进,攻入了那温暖的桃源胜地,做了幸福的武陵渔人……
一阵惊天动地,水花四溅之后……
久旱逢甘雨,这小寡妇终于获得无上满足,芳魂悠悠然,竟长长的呼了口气,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又在澡盆热水中睡着了……
亚马也幸福满足地起身,围上了一条大毛巾,泡了一杯香香浓浓的好茶,就坐在窗子旁边休息……
手里把玩着孙不空交给他的残月环,心中却想着那温香软玉抱满怀的司徒姑娘……
回头又望了那澡盆内小寡妇的玉体横呈,刚刚才在她那美妙肉体上痛快地发泄过,怎么此刻又在想着别的女人?
难道自己果然成了“种马”?
济南面临济江,此刻夜深人静,远处江涛拍岸之声连绵不断,窗外的风铃在夜风吹舞下,也不停的叮叮作响。
亚马眼皮开始渐渐沉重,终于在不知不觉中坠入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小寡妇一声尖叫惊醒,两眼尚未睁开,人已急掠到了澡盆旁边。
只见小寡妇正在杏目圆睁的瞪着他,脸上充满了惊愕之色!
他飞快的环视四周一眼,道:“你是不是发现有人在偷看?”
小寡妇虚喘道:“不是人,是……是……”
亚马又匆匆回顾一眼,道:“是甚么?”
小寡妇甚么话都没说,只将双手从水中伸出,每只手上抓着一只金元宝,就跟昨天孙不空给他的那两只完全一样。
亚马登时笑口大开道:“这可好,鸭子在水里能生蛋,你在水里居然会生金元宝。”
他一面说着,一面挽起袖子在水里摸捞,结果摸到了她浑圆的大腿,结实的两股,紧紧夹住的蚌肉……
甚么都摸到了,就是摸不到第三只金元宝。
小寡妇动也不动,两眼依然紧盯着他,道:“这两只元宝……不是你故意摆在水里吓我的?”
亚马那只手意犹未尽的仍在水中摸索着,道:“我要吓你,也会把它摆在你的枕头底下,叫你睡觉的时候刚好吓得晕死在床上,何必叫它泡在水里……”
小寡妇听得身子微微一颤,慌忙从澡盆里跳出来,咬着嘴唇想了想,才将手里的元宝交给亚马,然后赤条条的便已朝床上扑去。
原来孙不空送给他的那两只元宝,正是藏在床头的枕头里,她急于想知道那两只元宝还在不在。
就在她抓起枕头那一刹那,陡闻头顶“哗”地一声响,天花板竟然自动裂开,一堆黄澄澄的东西自裂缝中“哗啦啦”的滚下来。
亚马正想冲过去将她拉下床,但却突然停住脚步,因为他发现小寡妇忽然变了!
她竟然在那些黄澄澄的东西落下来之前,宛如一只灵猫似的窜了出去,赤条条光溜溜,曲线玲珑,凹凸有致的雪白身子,整个贴在墙壁上,就像被黏住一样,动也不动,全身的水珠自脚趾成串的滴落在地板上。
那些黄澄澄的东西全部都洒落在床上,当然全都是十两一只的金元宝!
最后又落下一个已松开的小布包,包里一卷宽约四寸的红色缎带!
犹如红色水蛇般的摊滚在黄金上,红黄相映,耀眼生辉。
亚马却连看也不看床上一眼,只张口结舌的死盯着贴在墙壁上的小寡妇。
小寡妇也在呆呆的望着亚马,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平日那张能言善道的小嘴,此刻就像被封起来一样。
过了很久,亚马才和颜悦色道:“你在墙壁上冷不冷?要不要给你送床被子上去?”
小寡妇这才自壁上滑落下来,床头只有一只枕头没有被沉重的黄金压住,她伸手捞在手中,用来抱在怀中,直挺挺的站立在墙边,连语气都变得有点生硬,道:“你为甚么不问我?”
亚马淡淡道:“你想叫我问你甚么?”
小寡妇道:“至少你应该问问我是谁……”
亚马兴味索然的摇摇头,无精打采的坐回到靠椅上,半晌没有吭声。
小寡妇急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和出身来历?”
亚马想了又想,忽然道:“我只想知道两年前你为甚么拼命勾引我?”
小寡妇呆了呆,道:“你……你胡说,分明是你千方百计的讨好我,你怎么说我勾引你?”
亚马又想了想,道:“我还想知道,当年‘鹰眼老七’金非在临死之前,究竟跟你说了些甚么?”
小寡妇整个傻住了。
亚马立刻道:“你总不会推说你根本就不认识‘鹰眼老七’金非这个人吧?”
小寡妇幽幽叹了口气,道:“原来你早就摸过我的底了。”
亚马道:“我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如果我没有摸清你的底细,我敢上你的床么?”
小寡妇不禁有点气忿道:“这就是你当初讨好我的目的?”
亚马摇着头,道:“不是,我的目的远比这件事单纯得多。”
小寡妇道:“你说,你索性全都说出来,你的目的究竟是甚么?”
亚马道:“我当时只不过想弄落楚,你为甚么给我机会让我接近你,比我条件好的人很多,你为甚么偏偏看上我?”
小寡妇道:“你既然实话实说,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我给你机会,因为你是‘江湖野马’否则你就是想碰我的床边也休想。”
亚马苦笑道:“‘武林种马’……”
小寡妇停了停,又道:“请你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这么说,绝对不是为了你在床上的功夫,当然我不否认,你给了我无限的快乐;而是因为……”
亚马道:“而是为甚么?”
小寡妇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不是一个随便跟男人上床的人。”
说到这里,一阵悲从中来,泪水如决堤般的洒落在双手紧抱着的枕头上,那模样着实惹人爱怜。
亚马是个很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忍不住走到床边,随手抓起被角轻轻一抖,满床的黄金没动,铺在黄金下面的一床棉被却已拉在手里,动作熟巧而自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寡妇看得连哭都忘记了,直到亚马把薄被在床前地上铺好,又将她拥住,双双倒卧在上面……
她仍在发呆,她实在不明白那么多的黄金,为甚么连一张被子都压不住。
亚马却一面拥吻着她,一面挑逗着她……
很快地又激得她情欲高涨,难以自制……
他很快地攻入了她……
攻占了她的肉体,也攻占了她的芳心……
他一面在那久旷的肉体上努力耕耘,一面亲吻着她香甜的樱唇,柔声道:“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如此重视‘江湖野马’的原因何在?”
小寡妇忍不住这样的蹂躏冲击,忍不住地扭摆呻吟着,道:“那是金非死前交代的,他叫我务必找到你。”
亚马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甚么?是金非叫你找我的?”
小寡妇点点头,道:“嗯。”
亚马大为振奋,忍不住用力冲刺着,喘气道:“我对金非的作为虽然不欣赏,但他的眼光还真不错……居然知道我这个人可靠,临死之前还交代让你跟我,这一点实在不得不令人佩服!”
小寡妇呻吟中咬住了他的脖子,道:“你又胡扯甚么?他只是叫我找你,并没有叫我跟你。我跟你……是因为我自己愿意,干他甚么事?”
亚马失望,气愤中更用力冲刺着:“原来是这样的,可惜,可惜……”
小寡妇唉唉忍受道:“可惜甚么?”
亚马道:“可惜你把让我佩服他一下的理由都给毁掉了!”
说着一阵疯狂横冲直撞,把这小寡妇弄得高潮迭起,哼哼唉唉着叹道:“……其实金非原来是个很不错的人,他入那一行做杀手,并非自甘堕落……而是被当时的环境逼进去的。”
亚马道:“哦?”
小寡妇轻叹一声,幽幽道:“杀手生涯,痛苦无比,几乎时时刻刻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不是杀人,就是被杀,那种恐怖的日子,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忍的……”
亚马道:“我也客串过杀手,我了解……你为甚么不劝他早一点收手呢?”
小寡妇道:“我当然劝过他,而且他自己对那种随时都可能没有明天的生活,也早就厌倦了,他也想安定下来,所以他每次接到生意,都发誓是最后一次……”
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继续道:“结果真正的最后一次,却是在他决定放弃那件任务,返回家里的途中,被人糊里糊涂的杀死在路上……”
突然一阵痉挛,紧紧地缠住亚马,哀求着:“不要动了,我会死的……”
亚马怜惜地搂着她,让她休息,但是仍然深深地插在她里面,不肯拔出来,一面轻声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甚么忽然放弃那件任务?”
小寡妇稍许犹豫了一下,道:“因为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秘密。”
亚马道:“甚么秘密?”
◆第五章柔情缠十丈
小寡妇紧贴着他的胸膛,道:“就和你所知道的完全一样。”
亚马一怔!道:“我知道甚么?”
小寡妇又轻轻拧了他一下,道:“小马,你是怎么搞的?事到如今你还跟我装甚么?”
亚马两手一摊,道:“我甚么都没有装,我真的甚么都不知道。”
小寡妇俏脸一扳,道:“你骗我,你明明见过残月环……如果你真的甚么都不知道,那你只身跑到济南来干甚么?你所期待的是甚么?”
亚马道:“我并没有期待甚么,我到济南,只是想暂时甩掉江湖是非,找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逍遥自在的过几年,而你呢?”
小寡妇道:“我?”
亚马道:“嗯,你和‘鹰眼老七’金非都是外地人,你不替金非奉灵返乡,反而老远的跑来济南落户,而且在这种鬼地方一混就是三、四年,你除了有很特殊的理由之外,还能作何解释?”
小寡妇连吭都没吭声,只默默的瞪着亚马。
亚马道:“所以我认为最可能的理由,就是‘鹰眼老七’金非在死前,曾经交代过你甚么?你为了达到目的,才苦苦的守候在这里,对不对?”
小寡妇黯然道:“你能够了解到这种程度,足证明你已经追查我很久了,也许你当初接近我,就是为了追查这件事。”
亚马即刻道:“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有追查过你,连方才我说曾经摸过你的底,也是假的,其实我过去对你根本就一无所知,而且我认为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小寡妇道:“你又在骗我,如果你真的对我一无所知,又怎会晓得我和金非的关系?”
亚马道:“那是因为我看到你的独门兵刀‘十丈柔情’。”说着,朝床上那条红缎彩带指了指,继续道:“‘十丈柔情’萧红绫,在北道武林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而她是‘鹰眼老七’金非的老婆又不是秘密,这种事还能难倒我这个老江湖么?”
萧红绫听得不禁幽幽一叹,目光也自然而然的落在那卷红绫上。
“十丈柔情”萧红绫!
虽曾是她引以为傲的名字,但现在听来,却遥远的恍如隔世,连她自己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亚马也忽然一叹,道:“方才我说你小有名气,是不公平的,其实你的名气远比一般武林人物响亮多了。尤其是那句歌谣‘十丈柔情迎风飘,快如闪电利如刀。’几乎三岁孩童都能朗朗上口……你年纪轻轻,能够闯出偌大名气,实在很了不起,连我‘江湖野马’都在偷偷的佩服你,你知道么?”
萧红绫俏丽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目光中也开始流露出振奋的神采。
亚马轻轻咳了咳,道:“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留在济南真正的目的了吧?”
萧红绫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第一个目的就是找你。”
亚马道:“第二个目的呢?”
萧红绫道:“我在等一个人,杀死金非的那个人,因为他迟早都会来济南的。”
亚马道:“你等他干甚么?”
萧红绫道:“我要替金非报仇。”
亚马摇摇头,道:“小寡妇,你有没有搞错?‘鹰眼老七’金非是职业杀手,生死都要认命,哪里还谈得到‘报仇’二字?”
萧红绫道:“但是他不一样,他这个仇,我是非报不可。”
亚马道:“为甚么?”
萧红绫道:“因为我欠他的,如果当初不是我重病途中,急需银子救命,他根本就不会入‘杀手’那一行,也不可能有如此悲惨的下场……”
亚马沉默,萧红绫却拉着他的胳臂,不断的摇晃着道:“小马,你替我想想看,这个仇,我能不替他报么?”
亚马道:“你当然可以替他报。”
语声一顿,又道:“我就怕你仇没有报成,反而赔上一条命。”
萧红绫微微一怔!道:“我想不会吧。”
亚马叹道:“你那么想,是因为你不知道对方的厉害,尤其他所使用的兵刀,霸道无比,凭你这条漂漂亮亮的十丈柔情,是绝对应付不来的。”
萧红绫道:“所以我才找你,只要你帮我对付他那柄飞刀,我就有机会取他性命。”
亚马摇头苦笑道:“有两件事我要告诉你,第一,杀死‘鹰眼老七’金非的凶器不是飞刀,那种东西叫做残月环,就是那支残月环,这东西至少要比一般的飞刀厉害一百倍!”
她当然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亚马又道:“第二,就算我帮你,你也报不了仇,因为这东西太过诡异,连我也摸不清它的路数,去了也不见得管用。”
萧红绫好像根本就不相信亚马的话,仍在摇撼着他的胳臂,道:“小马,别唬我好不好,天下哪有你这双魔手破不了的暗器?”
亚马沉重的叹了口气,道:“小寡妇,如果你不想做双重寡妇的话,希望你能相信我,我发誓绝非在你面前危言耸听,试想残月环真的那么好破,何以连‘鹰眼老七’金非那种身手的人,都逃不出性命……”
萧红绫听到这里,才突然将拉着亚马胳臂的手缩回来,失声道:“咦,我记得我并没有告诉你金非是怎么死的?你怎么知道他是死在……残月环的追杀之下?”
亚马道:“是孙老头儿告诉我的。”
萧红绫呆了呆,道:“孙老头儿何以知道‘鹰眼老七’金非的事?”
亚马道:“据说当年雇请金非的人就是他们,他们那批人好像已经寻找那个凶手很久了。”
萧红绫道:“你有没有听说他们为甚么寻找那个凶手?”
亚马沉吟着道:“表面上跟你一样是为了报仇,但据我猜想一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萧红绫迫不及待道:“甚么原因?你知道吗?”
亚马道:“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除非你把金非对你说的秘密全部告诉我。”
萧红绫听得不但将嘴巴紧闭起来,连目光也急忙闪开,连看也不再看亚马一眼。
亚马的嘴往她樱唇上凑了过去,道:“我劝你尽快把肚子里的秘密说出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萧红绫用眼角瞧着他,道:“为……为甚么?”
亚马道:“我耽心孙老头儿那批人,随时都可能杀你灭口。”
萧红绫吓了一跳,道:“你胡说甚么?他们有甚么理由要杀我?”
亚马道:“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了你是‘鹰眼老七’金非的未亡人,而且也一定会怀疑你留在济南的动机,以他们过去那种不择手段的作风,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甘冒泄密的风险,而轻易的放过你。”
萧红绫脸色大变,紧张的望着亚马,道:“你怎么能够确定他们已经发现,我是‘鹰眼老七’金非的未亡人?你可有甚么根据?”
亚马两眼瞄着她洁白如脂的酥胸,拇指却朝后一比,道:“你看到那些黄金了吧?”
萧红绫点点头,胸前的两点艳红,也跟着微微颤动。
亚马似乎对她的答覆很满意,又渐渐开始在她身上动了起来……
萧红绫又开始敏感而剧烈地反应着,忍耐又享受着那种刺激……
只听亚马又在她耳边道:“那些黄金只是他们答应付给我酬劳中的一小部分……我替他们办事,他们付我黄金,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他们送来的方式却有点问题,你说是不是?”
萧红绫又点点头,亚马的动作愈来愈强烈,愈来愈深入,道:“幸亏你身子灵便,轻功也颇具火候,所以才逃过一劫,否则纵然骨头不断,多少也要受点皮肉之伤,你说是不是?”
萧红绫继续点头,亚马也更加用刀,道:“你想,如非他们对你的身分起了极大的疑问,他们会如此大动手脚,非逼你现出武功,更现出身分不可么?”
萧红绫摇头,亚马狠狠的冲刺了几下,道:“笨,这么简单的话,怎么会问错?”
萧红绫一怔!道:“你说甚么?”
亚马正在忙着,道:“没甚么,没甚么。”
萧红绫喘息扭摆,道:“你今天是怎么搞的?讲起话来罗哩罗嗦,前言不搭后语?”
亚马急忙道:“好,好,你别生气,我这就言归正传。”
萧红绫似乎濒临崩溃,紧紧地缠住他。
亚马在做最后努力,一面道:“你猜那个孙老头儿是甚么人?”
萧红绫频频呻吟,无暇回答。
亚马道:“老实告诉你,他就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老姜,人人见了头痛的‘神偷’孙不空。”
萧红绫忍不住叫了起来:“真的?”
亚马道:“当然是真的,你想,像他那种人,你的十丈柔情藏得再好,他能不能找出来?”
萧红绫道:“能……”
亚马道:“他见到你的十丈柔情,猜不猜得出你是谁?”
萧红绫道:“猜得出……”
亚马道:“既然猜出你是谁,会不会知道你跟‘鹰眼老七’金非的关系?”
萧红绫道:“知道……”
亚马道:“既然知道你跟金非的关系,就一定会怀疑你留在济南的动机,既然对你留在济南的动机都起了疑心,他们唯一的做法就是尽快杀你灭口……你认为我的分析有没有道理?”
萧红绫呻吟扭摆着,亚马用力冲击着,道:“不过你也不必耽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你把那个秘密说出来,我就有办法对付他们,保证他们连一根汗毛都不敢动你……”
萧红绫这才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并不想瞒你,这两年我心里非常矛盾,不告诉你又觉得可惜,告诉你又伯你白白丢掉性命,金银财宝固然人人都爱,但终归是身外之物,只有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话没说完,就听“啊”的一声大叫道:“宝藏!原来大家都是为了传说中的那个宝藏来的。”
接着他已一阵死死地抵住缠住,一阵剧烈痉挛之下,大泄特泄!
萧红缕立刻被熨贴得全身抽搐,颤栗娇喘……
许久许久,他二人仍是这样紧紧交缠而卧……
亚马终于深深吸了口气,道:“那么‘鹰眼老七’金非所发现的秘密,也就是那批宝藏的地点在济南?”
萧红绫道:“不错。”
亚马下巴上的胡渣子拱在她柔软丰满的胸脯上,道:“他有没有告诉你在济南的甚么地方?”
萧红绫摸着他满头的乱发,道:“没有……我相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包括孙不空那批人也不知道。”
亚马道:“何以见得?”
萧红绫道:“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早就挖宝去了,哪里还有闲情拿大把的黄金来砸我?”
亚马缓缓的点着头,道:“有道理,很显然他们也在等。”
萧红绫道:“等甚么?”
亚马道:“等那个凶手出现!好像一切关键都在那个凶手身上。”
萧红绫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道:“莫非他们也是来报仇的?”
亚马道:“如果只是为了报仇,又何必劳师动众,带着大批黄金来找我?那个凶手再厉害,有那批人也足够应付了,何况其中还有‘神偷’孙不空那种顶尖高手在内,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
萧红绫道:“嗯,的确有点奇怪。”
亚马道:“你可以把原因告诉我吗?”
萧红绫涨红了脸,道:“你不要总是怀疑我好不好,我怎么会知道原因?”
亚马道:“我并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跟你研究一下,他们找我的目的而已。”
萧红绫道:“难道他们付给你这么多金子,还没有说出叫你干甚么?”
亚马道:“他们只叫我把凶手引出来,然后再把他那支残月环弄到手里,交易就算完成。”
亚马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肉体,起身去把残月环取出来,道:“他们把这东西交给我当饵,只要凶手知道我手上有这个东西,他自然会来找我,我只要坐在家里等就好了,一点都不费工夫。”
萧红绫仍是慵懒地躺在那里,道:“如果真的这么简单,他何必花大把的金子叫你干……他自己不会坐在家里等吗?”
亚马道:“问题是要把凶手手上那一支残月环也弄到手,孙不空虽然武功了得,要想接这种东西,只怕他还差一点。”
萧红绫忽然又抓住他的手臂,道:“小马,我看这笔父易我们还是放掉吧。”
亚马道:“为甚么?”
萧红绫道:“因为孙不空那老家伙显然是在骗你。”
亚马笑笑道:“他能骗我甚么?除非这些金子是假的。”
萧红绫道:“金子当然不会假,但那个凶手的残月环却绝对不只一支。”
亚马讶声道:“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红绫道:“是金非告诉我的,他就是死在凶手的第二支残月环之下。”
亚马熟巧的将残月环在掌中翻转着,道:“像这种东西多几支也不足为惧,到时候来个照单全收就行了,也用不着吓得生意都不敢做……生意不做是要退钱的,把这些可爱的纯金元宝统统退回去,姜姑娘的那些孤儿,岂不要饿肚子?”
萧红绫道:“姜姑娘的孤儿?”
亚马道:“咦?你竟然不知道?”
萧红绫道:“我为甚么应该知道?”
萧红绫道:“我跟谁是表姊妹?”
亚马奇道:“那么,你认不认识雪姑?”
萧红绫道:“雪姑是谁?是你另外一个相好的女人么?”
亚马叹了口气,道:“算了……”
萧红绫当然不想再提他的其他女人,瞟着那些黄金,愁眉苦脸道:“可是就算你把所有的残月环全都收回去给他们,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放你走的。”
亚马道:“不放我走干甚么?是不是想让我帮他们去挖宝?”
萧红绫道:“不是挖宝,是开门。”
亚马道:“开甚么门?”
萧红绫道:“是一扇很难开的门,我们就姑且叫它宝藏之门吧。”
亚马更加惊讶的望着她,道:“哎呀,你知道的好像还真不少,这些莫非又是金非告诉你的?”
萧红绫没说话,只点点头。
亚马道:“你究竟还知道些甚么?能不能一起告诉我?”
萧红绫道:“我还知道那扇门好像是当年号称‘第一巧匠’的公孙甚么,亲自督造的……”
亚马神色一震,道:“‘巧手赛鲁班’公孙停!”
萧红绫连连点头,道:“不错,正是他。”
亚马急忙追问着:“还有呢?”
萧红绫道:“还有,据说那扇门的结构奇奥无比,而且还布满了机关,如非精通此道的高手,纵然破门而入,也无法进入宝库?说不定还落个库毁人亡,所以那些人才迟迟不敢动手,非得先找到你不可。”
亚马愣了一会,道:“你所谓的据说,究竟是根据甚么人说的?”
萧红绫道:“当然是公孙停自己说的。”
亚马失声苦笑道:“小寡妇,你也真敢开玩笑,那位‘巧手赛鲁班’公孙停,至少已经死了一百年,他还怎么说得出话来?”
萧红绫急道:“当然不是他亲口说的,是有人发现了他生前的一册随笔手稿,在那册手稿上,对那扇宝藏之门的事迹,记载得十分详细。”
亚马恍然的点点头,又道:“既然对此事记载得如此详细,就应该有那扇门坐落的正确方位才对。”
萧红绫道:“好像没有,他们能够猜出那批宝藏在济南,也是根据公孙停生前的行踪推算出来的。”
亚马又点了点头,道:“还有呢?”
萧红绫道:“没有了,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亚马道:“钥匙呢?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钥匙在哪个人手上?”
萧红绫道:“甚么钥匙?”
亚马道:“当然是宝藏之门的钥匙。”
萧红绫道:“对呀,没有钥匙怎么开门?”
亚马道:“你仔细想想看,金非在临死之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钥匙’这两个字?”
萧红绫皱眉咧嘴的想了一会,道:“没有,绝对没有,我想那扇门也许根本就没有钥匙。”
亚马摇头,苦笑,沉默了很久,才道:“难怪他们用大批黄金钓着我,原来后面还有这么一件苦差事。”
萧红绫也只有跟着他苦笑,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亚马忽然将掌中的残月环又转了转,道:“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萧红绫道:“甚么问题?”
亚马道:“为甚么孙不空那批人非要先把残月环弄到手不可?就算他们之中有人跟凶手有深仇大恨,也大可延后再了结,眼前还有甚么事比寻宝更重要的呢?”
萧红绫道:“是呀。”
亚马道:“所以他们一定有非先找到那个凶手不可的理由,你猜猜看,那个理由究竟是甚么?”
萧红绫果然抱着脑袋想了半晌,突然叫道:“我知道了,是钥匙,那些残月环一定都是开启宝藏之门的钥匙!”
亚马摇头道:“不可能。”
萧红绫道:“为甚么不可能?”
亚马道:“如果真是那座门的钥匙,至少也应该是百年以上的古物,而这支残月环,表面上看来双陈旧,实际铸造的年代,最多也不过三、五年而已。”
萧红绫道:“那么就一定是钥匙在凶手手上。”
亚马沉吟着道:“这倒可能,不过要想证实这件事,就非得等到凶手找上门来不可了。”
萧红绫忽又愁眉苦脸道:“小马,你真的有把握对付那个凶手么?”
亚马道:“咦?方才你不是还对我蛮有信心,怎么一下工夫又变了?”
萧红绫指指他手里的残月环,道:“方才我还以为是普通的飞刀,现在……我愈看这个东西愈不对,心里总觉得有点怕怕的。”
亚马笑笑道:“你放心,这种东西还难不倒我,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哪怕三、五天也好。”
说完,那支残月环又开始在他掌指间翻滚,动作灵巧而熟练,看上去就像玩了很多年一样,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支东西,在他手上只不过仅仅半天的时间而已。
萧红绫在一旁看得已经痴了,几乎连眼前的凶险都已忘掉。
突然,亚马掌中的残月环停了下来,萧红绫目光也飞快的投在远远的纸窗上。
窗外的风铃依然叮当作响,远处江涛拍岸之声,依然连绵不绝于耳。
萧红绫陡然将薄被单一掀,身子往后一翻,手掌轻轻在亚马肩上一按,人已无声无息的落在床前。
双足刚刚着地,手已摸到了她的那卷红绫,十丈柔情已如灵蛇吐信般的飘出,直向窗口飘去。
只听“波”地一声,窗户已被红绫顶开,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声响,然后又是“波”地一声,窗户重又自动关闭,那条十丈柔情也已层层叠叠的飘回到萧红绫乒上。
从头到尾只在刹那之间,轻快的动作,优美的姿态,鲜艳的红绫,和雪白的肉体,揉会成一幅连续而诡异的奇景,连见多识广的“江湖野马”亚马也不禁叹为观止。
亚马作梦也想不到一条软软的红绫,竟能发挥出如此惊人的效果。
萧红绫却连一丝得意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怅然若失的返回亚马面前,轻轻一叹道:“这几年我疏于练功,火候比以前差得太远了,幸亏来的不是厉害角色,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亚马看着那条红绫,又看着她的脸,道:“怎么?没有杀死?”
萧红绫摇首道:“我只打了他三记耳光。”
亚马失笑道:“为甚么只打三下?那家伙半夜三更来偷看你,实在可恶,应该多打几下才对。”
萧红绫黯妖道:“以我现在的功力,能够连打三下已经很不错了,再打下去,只怕连收回的力道都没有了。”
亚马怜惜的将她搂进怀里,道:“你也不要难过,以后不妨多下点工夫,说不定你这条十丈柔情,还能帮上我的大忙。”
萧红绫道:“真的?”
亚马道:“当然是真的,有你这条十丈柔情跟我配合,包管连孙不空那老家伙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萧红绫身子忽然一颤,道:“方才那个人会不会是孙不空派来杀我灭口的?”
亚马道:“不会,那老家伙用金子砸你,就是在投石问路,在他还没有搞清你和我的关系之前,他绝对不敢贸然下手。”
萧红绫想了想,道:“会不会是那个凶手先派人来探路的?”
亚马摇头道:“也不可能,目前只有孙不空那批人知道我手里有残月环,在残月环没有露面之前,他不可能先来找我。”
萧红绫沉吟了一下,又道:“会不会是江大少派来的人?我想我们深夜才从龙府回来,那家伙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说不定会派个人来探采消息。”
亚马道:“这就有可能了……也只有他手下那批货色,才会如此不自量力。”
说话间,楼下的酒铺,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敲门声,声音不大,却很急,而且敲门的显然不止一个人。
萧红绫皱眉道:“这么晚怎么还有人来敲门?”
亚马道:“八成是你的客人酒瘾发了,半夜三更来找酒喝。”
萧红绫道:“不可能,我的客人都知道我的脾气,只要店门一关,绝对没有人敢来敲一下。”
亚马道:“那就一定是来找我的。”
萧红绫道:“我也这么想。”
亚马在她高挺的乳峰上捏了两把,笑着道:“如果你不想光着屁股见人,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把衣裳穿起来。”
萧红绫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亚马的怀抱,随便找了件衣裳穿在身上,裙带尚未系好,楼下已经有了动静。
只听虎妞扯着嗓子喊道:“小马,外面有三个很像‘人’的家伙找你,你要不要见?”
亚马漫应一声,无可奈何的站起来?转身就想下楼。
萧红绫急忙赶上去,一手抓着裙腰,一手拉住他,道:“你先等一等,我还跟你有话说。”
亚马道:“甚么话?你说。”
萧红绫指着床上那堆黄金道:“这些东西怎么办?”
亚马道:“当然是收起来,那批宝藏不过是空中楼阁,只有到手的金子才是真的。”
萧红绫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道:“我知道,可是……这么许多,你叫我收在哪里?”
亚马笑道:“收在哪里都可以,可千万不要摆在天花板上,免得砸伤了你,叫我心疼。”
说完,笑哈哈的打开扇门,匆匆走下楼去。
昏暗的油灯下,只见三眼小耗子和他两名弟兄,正呆呆的等候在店堂里。
亚马未曾开口,便先叹了口气,因为他实在有点同情小耗子。
小耗子脸色果然有点红红的,肿肿胖胖的,显然刚才在窗外挨了三下“十丈柔情”的就是这家伙。
但他还是努力挤出笑容,道:“马大侠,小的又给你送信来了。”
亚马道:“既然是来送信,为甚么大门不走,偏偏要爬窗户,这不是自找楣倒嘛?”
小耗子忙道:“是是是,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亚马道:“这次又来送甚么信?”
小耗子道:“马大侠,你的朋友快死了。”
亚马一怔!道:“我哪个朋友?”
小耗子道:“庙口街买牛肉细粉的屏儿姑娘。”
亚马大吃一惊!道:“她害了甚么病?”
小耗子道:“她不是生病,她是快输死了。”
亚马松了口气,道:“原来你说的是赌钱!”
小耗子道:“不错,现在还在赌着。”
亚马笑笑道:“那倒不必替她耽心,她做生意很赚了几个钱,输个几百两银子还死不了人。”
小耗子摸着发胖的脸,道:“可是,她输的不是银子。”
亚马诧异道:“不是银子是甚么?”
小耗子道:“是金子,十两一个的元宝,跟小寡妇……不不不,就跟老板娘那两只完全一样。”
亚马愣住了,不由回头往楼上望去,只见小寡妇正站在楼梯口,向他冷冷笑着。
小耗子吓了一跳,又羞又愧,急忙道:“老板娘好……”
小寡妇突然笑咪咪道:“小耗子,你看那些元宝可不可爱?”
小耗子道:“当然可爱。”
小寡妇道:“你想不想要一只?”
小耗子道:“当然想,想得连觉都睡不着。”
小寡妇道:“好,你现在就跟我走,我一定帮你赢一个回来不可。”
亚马吓了一跳,急忙道:“你要干甚么?”
小寡妇道:“当然是去赌钱。”
亚马急道:“一个女人家,怎么能赌博?”
小寡妇瞪眼道:“人家屏儿能,我为甚么不能?她有金子好输,难道我就没有?”
说着抖开一个小布包,里面金光灿烂的十只元宝!
她唤了一声:“走!”
小耗子三人急跟上。
亚马叹了口气,只好也跟上……
黑暗的长巷寂静无人,只有一盏灯。
残旧的白色灯笼,几乎已垂成死灰色,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
残旧的白色灯笼上,却用红色的笔写了两个字:“观音!”
红色已因残旧而泛黑,“观音”二字再也显不出是观音菩萨慈悲的味道。
但是这盏灯下的小木门,却不断的有人出入,似乎并不在意这里是否慈悲?
他们只在意输赢,因为这里是赌场。
观音赌坊!
亚马他们跟那些人一样,从阴暗潮湿的冷巷,低头走进了这老旧的木门,就发现已经进入了一个灯火辉煌的地方。
布置豪华的大厅里,充满了温暖和欢乐,酒香中混合着上等脂粉的香气,银钱敲击,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一种音乐,能比得上这种银钱之声更可爱……
他喜欢听这种声音,就像世上大多数的人一样,亚马也喜欢奢侈和享受。
观音赌坊实在是个很奢侈的地方,随时都在为各式各样奢侈的人,准备着各式各样奢侈的享受。
其中最奢侈的一样,当然还是赌。
每个人都在赌,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在他们的赌注上,亚马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大家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有些人在人丛中就好像磁铁在铁钉里,亚马无疑就是这种人。
如果是别的地方,人们的主意力必然要全部集中在他身上,但是在这里不会,因为这里是赌场。
来赌场的人通常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赶快多赢些银子,所以他们只是望了亚马他们一眼,全部精神与目光又望向自己的赌台……
他打量这豪华的大厅,这观音赌坊甚么都有……
小耗子却偏偏领着亚马他们走到赌“牌九”的一桌,这里挤的都是些粗犷大汉,烟味、酒味、汗味……
骰子声、骨脾声、么喝声,欢呼声、叹息声、咒骂声……
这几个粗犷大汉,分据四方,赌得正热……
其中一个秀秀气气的姑娘,神情狼狈焦虑,满头油光,显然已经输得快要脱底啦……
她正是小耗子口中所说的屏儿姑娘。
这一桌的庄家正是“微笑”金三娘。
徐娘半老,风韵却远胜许多年轻少女的金三娘,脸上永远挂着微笑,不论是输,还是赢,好像永远都对她的情绪没有影响。
微笑就是她的金字招牌!
她曾经在山西太原府,一副牌赢过四十万两银子,逼得“宝通钱庄”的颜二公子当场自刎,鲜血喷了她满身满脸!
但鲜血后面仍旧是一张微笑的脸。
她也曾一夜之间把人都输给“千手观音”从那天起,她便跟着“千手观音”浪荡江湖,饱尝风霜之苦!
但她脸上的笑容却从来没有一天消失过。
现在,她正在面带微笑的看着赌桌上,对门的屏儿姑娘。
牌已经砌好,骰子已经抓在金三娘手上,只等屏儿姑娘把金子押上去,牌局即可开始。
所有在场的几十双眼睛全都看着她,每个人的神色都急得不得了。
只有“微笑”金三娘不慌不忙,脸上的笑容反而比先前更动人。
屏儿姑娘黄豆般大的冷汗珠子,一颗颗的滴在手中的元宝上,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一只元宝,其他九只已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微笑”金三娘面前,旁边还只剩下一点空隙,彷佛正等着她手中那只元宝入座。
就在这时,突然有只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
屏儿姑娘回头一瞧,却是小寡妇等人,立刻失声叫道:“小马,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简直把我害惨了!”
小寡妇笑嘻嘻道:“你倒说说看,他是怎么害你的?”
屏儿姑娘理直气壮道:“我昨晚是专程出来给他送金子的,跑了好几处都找不到他,所以只好来这里等,我料定他迟早一定会来的。”
小寡妇道:“他这不是来了么?”
屏儿姑娘拭了把汗,道:“只可惜来的晚了点,我已经掉下去了。”
小寡妇道:“掉下去多少?”
屏儿姑娘叹了口气,道:“九十两。”
一旁的三眼小耗子立刻加了一句:“金子。”
小寡妇哈哈一笑,道:“我当甚么大不了的数目,害得屏儿姑娘直冒冷汗,原来只不过区区九十两金子,怕甚么?别让大家傻等,押!”
屏儿姑娘向四周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可是……这些金子是他的。”
小寡妇大声道:“我的、你的、他的还不是都一样?有道是‘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你我相交多年,你说,小马他是个把金子看得比朋友还重的人么?”
屏儿姑娘道:“不是!”
三眼小耗子也搭腔道:“当然不是!”
小寡妇道:“既然如此,你还迟疑甚么?俗语说得好‘有赌不为输’在输赢未定之前,可不能自己先泄了气。”
屏儿姑娘道:“可是……这已经是最后一只了。”
小寡妇说着抖开一个小布包,里面金光灿烂的十只元宝!
众人不由得眼睛发出一声赞叹声。
这十只十两重的元宝,合计是黄金一百两!
这一百两黄金,可以在城里最热闹的地段,买下一间店面啦!
众人惊叹,金三娘却仍是那迷人的微笑……
只听小寡妇道:“你放心,你那里光了,我还有,我的输光,咱们再回去拿,怕甚么?”
小耗子立刻加了一句:“对,再回去拿!”
屏儿姑娘望着她,又望望亚马,只见他给自己鼓励的微笑,于是猛地把头一点,二话不说“砰”地一声,将最后一只元宝押了下去!
“微笑”金三娘的骰子也已同时离手!
两粒骰子在雪白的桌布上转了又转……
眼看着已是七点,突然其中一枚一翻,竟然变成了九点。
屏儿姑娘牌一入手,便咧着嘴巴笑起来,用胳臂肘顶了小寡妇一下,悄声细语:“萧姑娘,牌风转了,你等着收钱吧!”
过了一会“微笑”金三娘果然喊道:“上下通吃,只赔天门。”
围观众人一阵“嗡嗡”的赞叹之声中,帮庄的收钱很快,赔钱也不慢,在一阵乱哄哄的骚动中,一只元宝已送到屏儿姑娘面前。
只高兴得屏儿姑娘连鼻子都笑歪了。
“微笑”金三娘却含笑瞄着亚马,淡淡道:“这位朋友好手法。”
亚马也淡淡一笑,道:“彼此,彼此……”
说话间,帮庄的已将场中料理完毕,高声大喊道:“下注的请快,庄家可要封门了!”
喊声一停,骰子又已掷出,这次两粒骰子连转都没转一下,便已四平八稳的停在枱子上。
一阵凌乱的配脾声响后,只听金三娘又已喊道:“上吃下走,独赔天门。”
她声音拉得很长,调门中充满了无奈,但脸上却还是堆着微笑。
围觐众人一阵“嗡嗡”的赞叹之声,屏儿姑娘面前的元宝已经变成四只。
不待庄家把牌理好,就已全部押在上面。
“微笑”金三娘看也不看那四只元宝一眼,只笑视着屏儿姑娘身旁的亚马,道:“在下‘微笑’金三娘,还没有请教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亚马这才抬头仔细打量着她,口中回答道:“我姓马,野马的马……”
站在亚马身后的三眼小耗子又已接道:“单名一个野字,就是野马的野。”
亚马朝着她展齿一笑道:“这个名字,分量可比庄家的那些金子轻多了。”
“微笑”金三娘笑道:“客气,客气。”
“微笑”金三娘嘴上道着久仰,脸上挂着微笑,眉头却不禁皱了一下,那神情,好像发觉这个名字很熟,一时又想不起曾经在哪儿听过?
亚马这才发觉这金三娘,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含蓄”之美!
三眼小耗子又已在亚马耳后悄悄道:“她就是‘老千’字号中的顶尖高手‘微笑’金三娘,你可要当心点。”
小耗子的一名弟兄也凑上来,道:“听说她后面还有一个‘千手观音’更是‘老千’字号中的祖师爷,比她更厉害?”
亚马不断的在点头,目光却集中精神,盯在脾局上,从开门、掷殷子、分牌,一直到把捞摊开,他似乎动也没动。
但结果“微笑”金三娘只没精打采地喊了两个字:“通赔!”
围观众人爆出一阵欢天喜地的声音,当然“微笑”金三娘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笑容里多少搀杂着一点苦涩的味道。
屏儿姑娘面前的元宝转眼已变成八只……十六只……三十二只,开心得似乎连姓甚么都忘了?连回头看也不看亚马一眼,便统统推了上去,好像算定这一副牌也非赢不可。
“微笑”金三娘慢条斯理的把开过的牌,排列在赌枱的左上方,然后又把未曾开过的那十六张牌,往前推了推,却迟迟不肯开门,也不肯掷那两粒骰子,只面含微笑的望着亚马。
亚马也昂然回望着他,既不脸红,也不心虚,神态极其自然,反倒是屏儿姑娘和周围的那些赌客,各人脸上都现出急躁之色……
就在这时,吵杂喧闹的大厅忽然沉静下来……
其他几桌正在进行的牌局,也登时变成暂停状态……
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最靠里首的一间扇门上!
但见门帘轻挑,惊鸿乍现……
一个年约三十,明艳美貌,风姿绰约的女子,摇曳生姿的走了出来……
身后跟随着两名手捧托盘的小丫鬟,托盘中满装一绽绽的黄金,墙无人盼顾,所有的眼神,全都集中在那美貌女子明艳照人的脸蛋上。
那美貌女子穿着华丽,仪态端庄,一路缓缓走来,直走到“微笑”金三娘那一桌才停住脚步。
“微笑”金三娘已让出座位,亲自将座垫翻转过来,毕恭毕敬的请那女子入座。
在场所有的人全都傻眼了,就连亚马这种老江湖也不免瞧得目瞪口呆,一时硬是摸不清她的路数。
那女子万一坐定,就像个男人一样,朝四周一抱拳,娇声道:“各位乡亲大家好,我先作个自我介绍,我姓梅,道上的朋友都叫我‘千手观音’,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说过?”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好像每个人都没想到“千手观音”竟是一个如此美貌的女子!
亚马忍不住也在自己脑门上敲了一下,他曾经听过不少有关“千手观音”的事迹,没想到一时糊涂,居然没能猜出这个“郎”字号中祖师爷级的人物就是她。
“千手观音”又已接口道:“各位有兴趣的话,不妨过来押两把,押金子赔金子,押银子赔银子,如果输光了,就算比比手指头,我‘千手观音’也照收不误……”
说到这里,突然有人截口道:“押人成不成?”
“千手观音”娇笑道:“那就得看是谁了?”
有个人一拍胸脯,道:“我怎么样?”
“千手观音”瞟了他一眼,道:“你不成,如果是对面这位朋友,倒是可以谈一谈。”
她一面说着,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已经落在亚马脸上。
亚马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道:“鼎鼎大名的‘千手观音’看中了我,真是荣幸之至,我就舍命相陪……赌啦!”
这里满堂赌客,甚么样的赌都见过,却从没见过赌“人”的,一时好奇,全都围了过来。
“千手观音”笑道:“阁下有把握会赢么?”
亚马笑道:“你就有把握不输么?”
“千手观音”道:“你要是输了……”
亚马道:“我就像‘微笑’金三娘一样,一辈子听你差遣!”
“千手观音”却大笑道:“我要你这个人干甚么?我只要你怀里的东西。”
亚马笑道:“我怀里的东西很多!”
“千手观音”道:“我却只要一样,残月环!”
亚马大吃一惊!心中立刻千回百转,但是却飞快地作了决定,伸手将残月环取出“啪”地搁在桌上,大声道:“要是你输了呢?”
“千手观音”道:“我若输了,我这个人,当然也包括我所有的一切,全都属于你的啦!”
“微笑”金三娘插嘴道:“当然也包括我!”
众人不由得发出“轰”的一声惊叹,全都开始议论纷纷。
亚马心中开始慌乱起来,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凭甚么有把握一定能赢?
“千手观音”却以挑衅的眼神道:“怎么啦?怯场了么?”
看见小寡妇茫然的眼神,亚马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小耗子那两名弟兄已经一左一右,便把屏儿姑娘从座椅上抬了出来。
小耗子也把座垫翻了个面,还在上面拍了拍,然后才请亚马落座,那副神态比“微笑”金三娘对“千手观音”来得还要恭谨几分。
亚马终于下定决心要与她赌一把,而且要设法赌输,大模大样的坐定,不慌不忙的道了声:“请。”
“千手观音”指着枱面上那尚未开过的十六张牌,道:“就玩这副如何?到现在为止,我可是连牌都还没碰过。”
亚马道:“好,就是这一副,大牌都没出来,咱们正好赌赌手气。”
“千手观音”顾左右,道:“上下两门怎么样?要不要顺便一块儿搏搏看?”
虽然她的声音很好听,长相也迷死人,但每个人听了都摇头,因为她是“千手观音”,谁也不愿意把白花花的银子平白送出去。
“千手观音”一直面带微笑的在等,确定所有的赌客都不想跟进,才将骰子随随便便的掷了出去。
骰子似乎尚未停稳,她的手已经落在最后一副脾上,结果掷出来的果然是两点。
原来她有本领掷出自己想要的点子!
众人心里不免先起了个疙瘩,每个人都觉得这副牌凶多吉少……
只有亚马仍如没事人儿一般,盯着面前“千手观音”与金三娘两个绝色美女,脸上的笑容比“千手观音”和“微笑”金三娘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多。
刹那间“千手观音”已将牌配好,向桌面上一摊,道:“天地配虎头,外带小丁二、四四……”
她回头望向亚马,笑道:“我输啦!”
金三娘也拖长了尾音道:“我们两个人,包括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啦!”
而亚马却还在慢慢的摸,四张牌反覆的摸了几递,才将手中的牌覆盖着放回枱子上,叹道:“我输啦!”
他说完,留下那支残月环,起身就走。
小耗子与屏儿姑娘赶忙收好那些金元宝,气急败坏地追出来,道:“怎么可能?她那副牌已经是最小的了,你怎么可能会输?”
亚马瞪眼道:“我就是要输,不行么?”
“千手观音”伸手拿起那支残月环,一面轻轻抚摸着,一面看着亚马背影叹道:“好聪明的家伙……”
“微笑”金三娘却皱眉道:“可是,你这副脾已经是最小的了,他怎么可能会输?”
“千手观音”道:“因为他不敢赢!”
金三娘一面伸手去掀亚马的牌,一面道:“可是他明明赢了……”
谁知那副牌一掀开,四张牌之中,竟有一张被亚马用内劲搓成了平面,根本看不出是几点!
“千手观音”笑道:“现在你还能说他明明赢了么?”
“微笑”金三娘第一次不笑了,非但不笑,反而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为甚么不敢赢?他不是赫赫有名的‘武林种马’么?为甚么面对咱们两个大美人,反而不敢赢了?”
“千手观音”叹道:“因为这支残月环是假的,用假东西来骗,你说他敢赢么?”
金三娘失声道:“这残月环是假的?”
“千手观音”用力将那残月环甩了出去!
夹着风雷呼啸之声,那残月环旋转着飞了出去,撞在墙上“砰然”地断成数截!
空荡荡的大街,整个沉睡在月色里。
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就打烊收市,连专卖宵夜的“老张汤圆”摊位都已收起来,只剩下挂在摊位角上的一盏残旧的油纸灯笼,仍在夜风中摇晃……
小耗子除此之外,就再也看不到活动的东西……
刚刚走出几步,忽然身形一顿,连抱在怀里的金子,都差点滑落在地上。
原来这时突然有只黑猫,自老张汤圆的油布棚上窜起,窜上隔壁的屋脊,转瞬间便已逃得无影无踪。
小耗子吐了口气,道:“我当是谁躲在上面?原来是一只猫。”
说完,又想往前走,却被亚马一把拉住了。
众人不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缩到他的身后,慌里慌张的四下张望。
亚马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盯住老张汤圆的布棚里。
棚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亚马却忽然冷笑着道:“是哪位朋友躲在棚里?出来透透气吧?”
棚里依然没有回音,只有一颗白白的东西从里边抛了出来“叭”地一声落在亚马脚下。
众人定眼一看,是一张骨脾。
骨脾上一个点都没有,正好是刚刚亚马用内力搓平了的那张骨脾。
小耗子把那张骨脾捡起来,还狠狠的在地上吐了一口,道:“我当是何方神圣,原来只不过是江大少手下的保镖而已。”
听他的语气,好像一夜之间连升了好几级,平日想挤在江大少下面做个喽罗都不可得,如今竟连高高在上的保镖都已不放在眼里。
小耗子那两名弟兄,也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冷笑,而且还把手掌搭在刀柄上,似乎随时都打算跟江大少的手下大干一场。
只听棚里有个人接连咳嗽几声,冷冷道:“我不认识甚么姜大少、葱小姐,我只认识‘微笑’金三娘。”
众人听得同时一愣!月光淡照下,但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自棚内缓缓走出,一边走着,一边还在咳嗽。
亚马一看那人的扮相,眉头就是一皱,脚下也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
小耗子等人也跟着往后退了退,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人身上。
那人四十多岁年纪,脸色很苍白,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一件儒衫已洗得蓝里透白,看上去活像一个久试不第的落拓文人,但他怀里却抱着一柄刀,一柄黑色的刀。
屏儿姑娘呆了呆,道:“这个人……是不是很厉害?”
亚马点头,毫不犹豫的点头。
三眼小耗子忽然凑上来,低声道:“马大侠小心,这人极可能是传说中的‘断刀浪子’叶红。”
亚马道:“你猜得一点不错,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使用如此怪异的刀?”
那柄刀的样子的确有点怪异,黑色的刀鞘,黑色的刀柄,连刀柄上系着的刀衣也是黑色的。
任何人看了都不免会产生一种不吉祥的感觉,但“断刀浪子”叶红却视如珍宝般的把它抱在怀里。
黑色的刀衣在风中飘逸,“断刀浪子”叶红从飘舞的刀衣后面,轮流打量着几个人,最后两道森冷的目光,终于落在亚马的脸上。
亚马也正在凝视着他,眼神中或许有点同情和遗憾,却绝对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过了好一会,叶红的目光中忽然有了暖意,轻咳两声道:“把真的残月环留下,人可以走了。”
屏儿姑娘立刻道:“我们赌的是桌上那支,都已经输给你们了,还要甚么真的假的?”
叶红依然看着亚马,道:“我今天不想杀人,希望你们不要逼我。”
小耗子的一名弟兄,却不知天高地厚,挺着胸膛道:“赌钱有输有赢,各凭本事,‘千手观音’在江湖上也是个有名的人物,怎么会如此没有气量?”
另一名弟兄也道:“既然输不起,又何必在赌场里称字号?干脆去抢钱庄算了。”
叶红冷笑道:“你们说得不错,赌钱有输有赢,各凭本事,‘微笑’金三娘赌钱一向都凭真本事,绝不使诈,谁在她面前使诈,谁就是欺侮她,任何人只要敢欺侮她,我和我的刀绝不坐视,一定要替她讨回公道。”
亚马也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解开,任由那支残月环翻落在脚下,只将那块布抖了抖,随手扔给了叶红。
叶红抄在手里,却不禁暗吃一惊!原来那块布竟然很有劲道,几乎脱手飞出,他这才发觉亚马非泛泛之辈,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亚马淡淡笑了笑,说道:“这块布是给你擦刀用的,你最好尽量把刀擦得干净一点,我这个人也有点洁癣,即使被杀,也不喜欢跟你刀上的那些脏血混在一起。”
叶红怔了一下!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亚马道:“你‘断刀浪子’叶红又不是无名小卒,如果我看了你这把刀,还不知道你是谁,我这半辈子的江湖岂不是白混了?”
叶红道:“好,很好,非常好!”
将刀往背上一系“呛”地一声,雪兄的钢刀已经出鞘。
另一只手将那块布也抖了抖,果真小心翼翼的擦了起来。
雪亮的钢刀,断去半截的钢刀!
却是江湖上最最要命的钢刀之一!
亚马道:“至于这支残月环,你有本事只管来拿,就算你把这五条命也一起拿走,我们也绝对没有怨言。”
◆第六章双雄难并存
叶红一面擦着刀,一面说:“好,很好,非常好!”说着,将刀举起,雪亮的断刀在月光照射下发着闪闪的寒光,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
屏儿姑娘看得连身子都缩得矮了一截,小耗子弟兄三人却各各挺胸收腹,好像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亚马共同进退。
叶红似乎已对钢刀的亮度十分满意,要了个刀花,冷冷道:“朋友请亮兵器吧!”
亚马挥手让小耗子等人闪开,伸出足尖一拨那支残月环,就呼啸着向叶红飞去!叶红身形微微一晃,已避过那支残月环,人已欺进亚马面前。
正想一刀劈下去,猛觉脑后风生,急忙将头一侧,只觉得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自耳际呼啸而过,刚好飞到亚马伸出的手掌上。
亚马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手上握住残月环,脸上充满了讥笑。
叶红匆匆回顾一眼,又死盯着那支残月环看了一阵,冷笑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有甚么值得得意的?”
亚马也冷笑一声,道:“请你再看清楚一点,这究竟是不是雕虫小技?”说着,甩手一扔,那支残月环又一次呼啸飞来,任由叶红拼命腾挪闪躲,那残月环竟似活物一般,逼得他踉跄后退,几乎跌倒!
残月环终于又回到亚马手中,叶红再也笑不出来了,只愣愣地望着亚马,连吭也不吭一声。
亚马道:“如果这是雕虫小技,那么阁下的刀法又算甚么?‘千手观音’和‘微笑’金三娘那些理牌和掷骰子的手法,又算甚么?”
叶红突然一惊!道:“你说你……贵姓?”
三眼小耗子已在远处喊道:“马,野马的马。”
小耗子一名弟兄接道:“单名一个野字,就是野马的野。”
另一名弟兄立刻道:“江湖上都称他为‘江湖野马’,你有没有听说过?”
屏儿姑娘也居然喊道:“告诉你吧,他比你还要厉害。”
叶红又接连咳嗽了几声,道:“我当甚么人如此嚣张,原来是你。”
亚马道:“‘嚣张’这两个字,我可不敢掠人之美,阁下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叶红忽然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江湖野马’竟然跑到赌场里去诈赌骗钱,真是可叹啊可叹!”
亚马也叹了口气,道:“更想不到素有侠名的‘断刀浪子’叶红,竟然沦落到当赌场保镖,真是可悲啊可悲!”
小耗子又接口道:“更想不到他居然为了抢夺人家一支破铜烂铁,又擦刀、又杀人,真是可恶啊可恶!”
小耗子那两名弟兄,不约而同的猛一点头,好像对小耗子的说词极为赞赏。
叶红冷冷一笑,脸色显得更苍白,语调也更森冷道:“如果你真是‘江湖野马’,我劝你最好是赶紧拿出你的兵刃来,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凭你这些小巧的伎俩,绝对不是我‘断刀浪子’叶红的对手。”
亚马低下头考虑了一会,突然叹道:“小耗子!”
小耗子不但应声得快,脚也蛮快,一下子就已凑到亚马面前。
亚马道:“想办法替我找根棍子来。”
小耗子道:“是不是打狗的棍子?”
亚马道:“不对,是打人的棍子,愈长愈好。”
小耗子想也没想,直向“老张汤圆”的油布棚奔去,不久就把老张撑棚用的一支一丈多长的竹竿扛了过来。
亚马皱着眉头比了半晌,突然抽出小耗子的刀“唰唰”两声,将头尾各砍掉一段!剩下差不多有一人高,才把刀还回去,然后一面比划着,一面望着抱刀而立的叶红,道:“咱们真的要为这支破铜烂铁拚一场么?”
叶红道:“有何不可?‘断刀浪子’叶红和‘江湖野马’为了这支破铜烂铁拚得你死我活,听起来倒也蛮有意思,说不定会为武林中留下一段佳话。”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咳得连腰都弯了下去。
亚马在等,一直等到他回复常态才道:“我看还是改天吧!”
叶红道:“可以,残月环留下,人走。”
亚马“呼”地一声,手中竹竿抡了个圈,道:“请!”
叶红也道了声:“请!”一个字尚未说完,人已窜到亚马跟前“唰唰唰”就是三刀!他不仅人快刀快,而且钢刀舞动,虎虎生风,跟他虚弱的外表全然不同,好像只要一刀在手,就整个变了一个人似的。
亚马接连倒退几步,避过叶红一轮猛攻,随即挥动竹竿,以竹作枪,开始节节反击,一时刀光枪影,杀得难解难分。
小耗子等人全都看呆了,尤其是屏儿姑娘,过去只知道“武林种马”床上功夫一流,酒量很好,却从来都没想到他会武功,而且居然还如此了得!
不禁又惊又喜,又有些耽心,因为亚马是她终生的倚靠,她当然不希望好朋友惨死在别人刀下。
就在这时,场中忽然起了变化,但见亚马身形微侧,竹竿下垂,专以竿端拨击叶红双胫!忽左忽右,呼呼有声,远远望去宛如两只翅膀,展翅欲飞。
叶红一面跳跃闪躲,一面冷笑道:“这就是你们京华袁家的‘断虹枪法’里的那招‘花落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么?老实说……实在不怎么样。”
亚马也不讲话,出枪却更加快速,而且从足胫部分逐渐上移,连大腿内侧也变成了他的攻击范围。
叶红不得不纵身避让,就在他身体下降,钢刀劈出的一刹那,亚马陡然吆喝一声,猛地抬脚踢在自己的竹竿上!竹竿登时弹起,直向叶红持刀手腕蹦去。
但见叶红人刀同时飞出,亚马也尾随而起,两人在空中一触即分,双双落在地抡枪上。
叶红依然钢刀在手,而亚马的竹竿却只剩了半截,叶红甚为得意,刚想昂首大笑,却急忙把笑声咽了回去,人也连连倒退了三、四步。
原来这时他才发觉,被自己斜斜劈断的那根竹竿的尖端,正如一杆枪似的停在自己胸前,只要亚马将竹竿往前一送,后果将不堪想像。
亚马当然没有动,只眼眯眯的瞧着他,好像正在欣赏他惊惶失捂的模样。
叶红舒了口气,道:“好一招‘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江湖野马’的‘断虹魔枪’可比袁紫琼的‘断虹枪法’高明多了。”
亚马一惊道:“你跟我老婆动过手?”
叶红说道:“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有遇到金三娘。”
亚马将半截竹竿一扔,道:“我想你当时一定是做了甚么坏事,否则我老婆不可能出手。”
叶红迟疑了一下,道:“其实也没甚么,我只不过多跟卢二小姐说了几句话而已。”
亚马听得捧腹大笑道:“你胆子倒不小,居然动起我大姨子的脑筋来了。”
说完,指着叶红又是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鼻涕都笑了出来。
叶红一声不响的站在原地,直等他笑够,才突然喊了声:“小耗子。”
小耗子吓了一跳,愣愣的望着叶红,也不知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叶红道:“麻烦你再替他找根棍子来,这次要找结实一点的,最好是枣木做的,免得一砍就断。”
小耗子抓着脑袋正在为难,高处忽然有人道:“你们看这根怎么样?”
说话间“索命金钱”钱红已自墙头一跃而下,手上居然抓着一根腊杆枪,看上去果然很结实,而且极可能是枣木的。
亚马瞧了那杆枪一眼,道:“你又跑来干甚么?这次又想耍甚么花样?”
钱红将长枪一抡,道:“这次甚么花样都没有,我是专程给你送这个来的,你不要瞧不起这杆枪,这是我刚拿八两银子才从‘四海镖局’的何镖头手里买过来的,我出他七两半他都不卖。”
亚马想了想,忽然摇头笑道:“你拿回去自己用吧,我不想承你这份情。”
钱红急道:“这笔人情不算,我是心甘情愿送给你的,总可以吧?”
亚马瞧着他,道:“奇怪,你为甚么变得如此好心肠?有没有特殊原因?”
钱红扫了叶红一眼,道:“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的原因,我只是不太喜欢这个人而已。”
亚马打破砂锅问到底道:“你为甚么不喜欢他?是不是跟他有过节?”
钱红猛一跺脚,道:“好吧,既然你一再追问,我就告诉你,我不喜欢他的名字……而且他也不喜欢我的名字,前两年他居然派人通知我,硬叫我改名字,你说像话么?我‘索命金钱’钱红,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之辈,他怎么可以对我如此无礼?”
亚马恍然道:“你叫钱红,他叫叶红,原来你二人的名字犯冲……既然如此,你为甚么不给他点厉害瞧瞧?”
钱红叹道:“我本来也想赏他两文,可是孙大叔却不准我轻举妄动,我有甚么法子?”他嘴里的孙大叔,就是姓孙的老头儿“神偷”孙不空。
亚马笑笑道:“好吧,我就为你出口气,不过你要弄清楚,以后是你欠我的,可不是我欠你的,行不行?”
钱红忙道:“行,行,只要你替我狠狠给他几下子,你说甚么都行。”
亚马这才接过腊杆枪,在手上掂了掂,面对着叶红道:“这次你可要小心点,这一杆和刚才那一竿的滋味可是完全不同了!”
叶红却瞧着亚马后面,摇手道:“今天恐怕不行了。”
亚马诧异道:“为甚么?”
叶红咳了咳道:“有个讨厌的人来了,我不想见他,所以我要先走一步。”
说完,回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咳嗽。
亚马转身一瞧,只见一顶小轿,自远处摇摇晃晃的奔了过来,轿里正有人喊着:“都是自己人,住手,住手!”
小耗子大吃一惊:“哎呀,是江大少来了。”
钱红一听,招呼也不打一声,纵上屋顶,飞跃而去。
突然间“神偷”孙不空也出现,伸手拉住亚马道:“快走,我们有任务在身,用不着跟这种地痞流氓、地头蛇打交道!”
亚马眉头也不禁一皱,轻轻挣脱了他,一面大声道:“小耗子,赶快把金子收起来,咱们走。”
眼看江大少的小轿已经近前,孙不空似乎已等不及,匆匆先走了……
片刻间小耗子已将金子捧到亚马面前。
亚马沉吟了一下,道:“小耗子,有劳你们弟兄跑一趟,帮我把这包金子送还给‘微笑’金三娘。”
小耗子一怔!道:“这是我们赢来的,为甚么要送还给她?”
亚马道:“‘断刀浪子’是个好朋友,我们总得给他留点面子。”
小耗子嗫嚅着道:“可是……可是……”
亚马一面望着孙不空的背影冷笑,一面道:“你放心,我答应你们的绝对少不了。”
小耗子道:“是不是想办法再赢回来?”
亚马摇首道:“这次不是赢,是赚!我敢向你保证,这次至少也要替你赚两倍回来!”说完已一溜烟而去,只剩下小寡妇与屏儿姑娘两个女人,在此气得跺脚。
亚马踏着轻松的步伐,穿过江家祠堂边的一座小树林。
夜风阵阵,树影婆娑,林内隐含着浓烈的肃杀气氛。
走着走着,亚马突然停住脚步,他没看到甚么,也没听到甚么,但是他有种敏锐的感觉,感觉出林内躲藏着一位不受欢迎的朋友。
果然,他那种特殊感觉还未完全消失,只见到红带飘动,紧跟着“鬼捕”李公度从一棵大树后面现出身来。
那条深红色的腰带,以及悬挂在腰带上的铁牌,等于是“鬼捕”李公度的独家招牌。
亚马淡淡一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李头儿?请问有何见教?”
李公度道:“我是在保护马大侠的安全,自从你离开赌场大门开始,就已处处危机,这一点马大侠心里一定明白。”
亚马道:“听李头儿口气,好像整个江湖的英雄好汉,都要杀我似的,大概李头儿是在开我的玩笑吧?”
李公度道:“不是开玩笑,我很正经。”
亚马笑笑道:“自从我离开赌场开始,李头儿是不是一直在暗中跟踪我?”
李公度道:“不错。”
亚马道:“那你就应该明了一切经过,我在赌场所赢得的黄金,全部都叫小耗子替我还回去了,身上连个铜子儿也没有剩下,像我这样的穷光蛋,还怕被人谋财害命么?”
李公度含笑道:“马大侠,我看不是我在跟你开玩笑,而是你在李某面前故意装糊涂……”
亚马道:“你应该说我真的糊涂,李头儿,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有话就请你明白告诉我吧!”
李公度神色严谨道:“我想他们是为了残月环。”
亚马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道:“我以为是甚么不得了的事,原来是为了那个东西。”
李公度睁大了眼睛,道:“这件事情还小么?”
亚马淡然道:“那只不过是一块破铜烂铁而已,根本就算不了甚么。”
李公度对他端详再三,看不出他是故意装算,但又不敢相信他是真的这样洒脱。
亚马又道:“李头儿对残月环有兴趣么?”
李公度摇了摇头,道:“我对残月环不感兴趣,只想循线找到它的主人。”
亚马含笑道:“所以你就盯上我,希望因今晚残月环两次出手,而引出了它的主人,好让你捡现成的便宜,对不对?”
李公度爽朗一笑,道:“李某的确是有这个意思,顺便保护马大侠的安全,当然也是实情。”
亚马微笑不语,李公度紧接着道:“当然,以李某的这点三脚猫功夫,竟说要保护‘江湖野马’亚马的安全,未免太过不自量力,但是,明枪容易躲,暗箭难防。马大侠不妨当作身边多带一双眼睛,我想应该不会有甚么妨碍。”
亚马道:“多谢李头儿的美意,只怕一旦凶险来临,等到李头儿准备出手抢救时,我的吃饭家伙早就跟我的身子分了家。”
李公度听得神情一愣!
亚马抬手朝两丈远处的树梢上指了指,道:“那里埋伏了两名准备狙杀我的凶手,可惜现在他们已经死了。”
李公度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林内光线虽暗,但是透过树梢的隙缝,的确着到了两条半蹲半趴的人影。
亚马接着又道:“看来我的运气倒还不坏,如果不是那位仁兄替我铲除了这里的陷阱,怎么还能在此和你聊天。”
李公度没有理会亚马,就在原地一个“旱地拔葱”像只狸猫似的窜上那棵大树。
谁知突然闷哼一声,又从树上倒栽下来。
同时只见一个身影,一式“飞燕投林”越过李公度头顶,轻飘飘的落在亚马面前,只凭这种轻巧的身法,就已不难猜出此人正是分开不久的“神偷”孙不空。
不论孙不空在何处现身,手里总会拿着那根三尺来长的旱烟袋,现在也是一样,不过,所差的是烟袋窝只冒青烟,而不冒火。
不去吸它,当然不会冒火。
烟袋窝不冒火,眼睛却在冒火。
他盯住了李公度,眼睛在冒火。
李公度也盯住孙不空,眼中也在冒火。
二人就向斗鸡一样,随时准备放手一搏!
亚马哈哈笑道:“‘鬼捕’‘神偷’今日总算照面,有好戏看啦!”
李公度的手已经摸到了自己的腰刀,孙不空却突甩也不甩他地调头奔向亚马。
这位名震江湖的第一神偷,此刻竟然哭丧着脸,额头上直冒汗珠,冲着他悔恨交加,道:“马大侠,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给你磕头赔罪……”
他可不是说着玩的,话没说完,便要跪在地上磕头。
亚马慌忙将他托起,惊讶道:“孙老,你这是怎么啦?我可承受不起,有话慢慢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孙不空张了张口,话没说到正题,竟又懊恼连声:“这,这叫我如何说得出口嘛?这件事不仅将我‘神偷’那块招牌砸成粉碎,而且连累了马大侠,连累了司徒姑娘,我该死,我混蛋,我……”他那神情,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亚马急忙帮他扶正了手上的旱烟袋,将烟嘴塞进他的口中,道:“孙老,你先抽两口烟,定定情绪,不管栽了多大筋斗,不论闯了多大的祸,说出来,好让我们仔细面量,光着急是没有用的……”
孙不空倒也听话,用力“叭叭”地一连抽了几口烟,缕缕轻烟从他口中喷出,果然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亚马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他回答。
孙不空仍旧面带愧容,半晌才道:“事情发生在你方才两次展露残月环之后,简直使我耽心到了极点……”
亚马含笑道:“孙老耽心过了头,我是不会让残月环随便伤人的。”
孙不空紧接着道:“我倒不怕残月环伤人,怕的是引起人们觊觎之心,不择手段,巧取豪夺,所以……”
亚马截断他的话道:“孙老还是耽心过头了,就凭今夜在赌场中露面的那批小喽罗,我还没将他们放在心上。”
孙不空道:“当然,那些人要想从马大侠手中夺走残月环,只怕他们还没有这么深的道行,但是如果再有还没露过面的更高强对手呢?”
亚马微怔道:“孙老指的是谁?”
孙不空道:“当然是指残月环的主人。”
亚马道:“孙老跟残月环的主人照过面了?或者发现他已潜伏暗中,正在准备伺机下手?”
孙不空摇头道:“没有,都没有。”
亚马道:“既然甚么迹象都没见到,岂不变成杞人忧天了?”
孙不空道:“马大侠,这可不是我孙老头危言耸听,残月环的主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如果等到有了迹象再作防备,恐怕就来不及了,所以我就,我就……”
亚马道:“你就怎样?”
孙不空硬着头皮道:“我就来个移花接木,让马大侠怀中的残月环随时搬家,神不知鬼不觉地到我的怀中来了。”
亚马带笑道:“干脆说由你‘偷’去暂时保管,岂不简单明了。”
孙不空点头道:“不错,当时我是这种想法,等到风平浪静之后,我会立刻归还亚马大侠。”
亚马像那两具尸体看了看,道:“谢谢孙老对我的照顾,现在危机已过,残月环可以还给我了?”
孙不空却期期艾艾道:“本来是要还给马大侠的,不料我刚刚发现……发现……发现……”
亚马心急地道:“孙老,请你不要吞吞吐吐的,你究竟发现了甚么?”
孙不空抬手抹了一下额上的汗珠,硬着头皮道:“我忽然发现藏在怀里的残月环,竟不翼而飞了!”
亚马丝毫不以为意,仍旧含笑道:“孙老在说笑,残月环是不会长出翅膀自己飞走的,这种玩笑开得并不高明。”
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孙不空的鼻梁流了下来,他也顾不得去擦,用手指着自己,道:“马大侠,请你看看我的这副狼狈相,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还会有心情来开你的玩笑吗?”
亚马朝他端详了片刻,道:“的确不像。”
孙不空道:“当然不像,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开玩笑,而是事实,只是我没直接说出,是被别人从我怀中偷偷摸走的而已。”
亚马摸了摸鼻子,道:“‘神偷’孙不空怀中的东西,居然会被别人摸走?这件事情如果传扬出去,恐怕让人的鼻子都会笑歪。”
孙不空唉声叹气道:“我该死,我混蛋,不知是哪个缺德鬼下的手,让我‘神偷’孙不空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马大侠,这件事情请你千万不能张扬出去。”
亚马又皱起眉头的道:“恐怕很难,这是一件纸包不住火的事情,万一司徒姑娘问起,我将怎样回答才好?”
孙不空道:“只是暂时守秘而已,请你给我几天时间,就是拚了老命,我也要将残月环找回来。”
亚马道:“好,我答应你。”
孙不空苦笑道:“马大侠,我孙不空最怕欠人情,这个臭脾气你是知道的……”
亚马点点头。
孙不空道:“不管残月环找得回来或找不回来?马大侠的这份情我算欠定了。”
亚马含笑道:“好像我们之间的亏欠刚刚扯平,现在又将孙老套住,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孙不空叹气道:“大概是生来注定我要亏欠马大侠的呢。”
说着,目光又转到“鬼捕”李公度脸上,道:“李头儿能不能暂时替我保密几天?”
李公度道:“孙老指的是甚么事?”
孙不空道:“就是方才我跟马大侠所谈的那件事。”
李公度摸着脑袋:道:“我方才摔得头昏脑胀,根本就甚么都没听到。”
孙不空道:“好,好。”
说完,人已倒射而出,俐落得就像一只猿猴,转眼便已消失在夜色里。
李公度忍不住赞道:“此老好快的身法。”
亚马却轻轻摇着头,道:“比年轻时候慢多了,无论手脚都慢多了。”
李公度斜视了亚马一阵,道:“那支残月环丢掉,马大侠好像一点都不耽心?”
亚马笑笑道:“就算真的丢掉,也轮不到我来耽心,何况……”他一面说着,一面已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出了那支残月环,在指间翻动起来,动作熟练已极。
李公度愣愣的瞧了半晌,才哈哈大笑道:“‘神偷’碰到‘江湖野马’的一双魔手,看来孙老头这个筋斗栽得还真不小。”
亚马叹了口气,道:“孙老头真的老了,如果在十年之前,莫说我‘江湖野马’亚马,就算比我高明十倍的人,也休想把他偷到手的东西再摸回去。”
李公度点点头道:“那倒是实情,不过马大侠能从现在的孙老怀里,把东西摸回来,已足见高明了,如此我也可以放心去办我的事去了……”
说罢,朝亚马抱了抱拳,也飘然而去。
亚马似乎也松了口气,手上把玩着残月环,缓缓穿出树林,刚刚走出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陡闻一阵“咻、咻”之声,由远而近,刹那间已自亚马面前一闪而过,显然正是一支和他手中那支一样的残月环。
亚马急忙一个倒翻,重又退回杯中,抬首一看,但见不远的一个小土堆上,正站着一个瘦长黑影,那支御空而飞的残月环,也刚好回旋着投入了那个黑影手中。
那黑影一步一步的走下土堆,行动看似缓慢,速度却快捷无比,转眼便已到了亚马面前,只见那人浑身上下部笼罩在一袭宽大的黑袍之内,披头散发,面色苍白,一看即知是戴着人皮面具。
此刻正闪动着精光熠熠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亚马。
亚马急忙往后缩了几步,故作镇定地笑了笑,道:“阁下莫就是残月环的主人?”
那黑袍怪人冷冷道:“你大概就是‘江湖野马’吧?”
亚马挺胸道:“不错。”
黑袍怪人伸手道:“拿来!”
亚马道:“你想向我拿甚么?”
黑袍怪人道:“就是你手上的那支残月环,你既已知道我是残月环的主人,还不赶快把它还给我?”
亚马一听,反而把残月环抡起来,道:“且慢,我刚才只不过是猜测之词,你究竟是不是残月环的主人?还难说得很。”
黑袍怪人道:“我有残月环为证,这还假得了么?”
亚马笑笑道:“我也有残月环,如果谁有残月环,谁就是残月环的主人,那我们可有得扯了。”
黑袍怪人怒目狠声道:“我不跟你作口舌之争,现在只有两条路让你选择。”
亚马道:“哪两条路?”
黑袍怪人道:“献出残月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行走江湖,不论何处相遇,月光城堡都会将你当作贵宾看待。”
亚马带笑道:“能做月光城堡的贵宾,倒是一项很大的荣宠,可惜马某自幼浪荡江湖,一向懒散惯了,阁下美意实难领受,我想知道另一条路又是如何?”
黑袍怪人的面颊抽搐了一下,道:“死!”
亚马的笑容依旧道:“不错!‘残月当头落,神仙躲不过’,何况马某根本不是神仙,的确可能丧生残月环下身首异处。”
黑袍怪人道:“错了,残月环一出手,虽然神鬼难逃,但却不会用来对付阁下。”
亚马一声惊呼道:“那又为何?”
黑袍怪人道:“因为你是‘江湖野马’,我曾亲眼目睹你在萧家酒铺,施展过你那魔手绝活,电光石火间接下近百件不同种类的暗器,令人叹为观止,除非‘残月十三式’绝学重现,否则,光凭残月环还奈何不了你。”
亚马一笑道:“多谢坦诚相告,现在我可放心了。”
黑袍怪人道:“你先不要得意,纵然不用残月环,你还是死定了。”
亚马摇着头,道:“那也未必,不瞒你说,现在就算我想死,只怕还有人不答应呢。”
黑袍怪人道:“我叫你死你就得死,谁敢不答应?”
这时远处忽然有人接道:“我孙不空第一个就不答应。”
原麦见是“神偷”孙不空去而复返,这时正在先前黑袍怪人出现的小土堆上面。
孙不空虽以“神偷”出名,但是他的武功之高,也足堪列为“高手”之林。
如果孙不空与亚马联手,天下很难再有谁能讨得了好去,黑袍怪人少许迟疑了一下,大笑道:“好,今天我就放你一马,下次再碰到,就没这么便宜了……”
话没说完,已拧身纵下树梢!
但见几棵老树的枝桠同时一阵摇动,显然林中埋伏的不止一人,这时也随同那黑袍怪人相继退去。
直待林中整个静了下来,孙不空才不慌不忙走到亚马面前,直道:“好险,好险!”
亚马道:“那个黑袍怪人,八成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家伙,白白把他放走岂不可惜?”
孙不空摇着头道:“我们要找的不是他,那个人年纪比他大得多,而且身材也不一样。”
亚马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黑袍怪人,并非残月环的主人?”
孙不空依然摇头道:“不是,有残月环的人不止一个,并非每个人都是残月环的主人。”
亚马咳了咳,道:“他手里那支残月环,会不会是孙老遗失之物?”
孙不空“叭叭”的抽了两口烟,沉吟着道:“不像,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使用残月环的手法,但只在远处听到声音,就可断定那支残月环在他手中,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日了。”
亚马听了好像安心了不少,道:“原来孙老是被那声音引回来的!”
孙不空道:“不错,我因为生怕马大侠遇险,所以才赶了回来,如非我发现林内还有埋伏,我们合力把他那支夺过来,倒也可以充充数。”
说完,还叹了口气,亚马又干咳两声,道:“你那支残月环,究竟被谁摸走?难道一点头绪都没有?”
孙不空摇头道:“没有,如果被我查出是那个王八羔子动的手,要不将他活剥了才怪!”
亚马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动火气,万一传扬出去,恐怕你会更加找不到头绪了!”
孙不空道:“这里是荒郊野外,除了你我之外,还会有谁?”
亚马道:“那可难说,所谓‘大路上讲话,草窝里有人’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孙不空紧张兮兮地四下看了一眼,寒夜将尽,四野虽极荒凉,但却并无可疑之处。
亚马含笑道:“孙老对于怀中的残月环被人摸走,真的没有一点头绪?”
孙不空道:“那还假得了!”
亚马道:“如果真的这样,不妨去找小耗子。”
孙不空神情一怔!道:“你是指三只眼的小耗子?”
亚马点头道:“不错,小耗子虽然被人看成是只过街老鼠,但是他在济南城内地头熟,眼线广,也许他能提供线索。”
孙不空眼神一动,道:“好,多谢马大侠指点迷津,现在我就去找小耗子碰碰运气。”说完,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临走又回头挤挤眼,道:“对了,牛肉细粉的屏儿姑娘说有张纸条要给你看。”
亚马一怔!道:“是姜姑娘的收据么?据我所知,从济南到应天府来回至少要半个月,你的动作好快……”
孙不空笑道:“如果是用飞的,就不必半个月。”
亚马道:“用信鸽?”
孙不空道:“恰巧应天府有我们的人,也有足够的黄金!”
说完大笑着扬长而去。
亚马摸了摸怀里的残月环,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又迈开大步,直朝庙口街而去……
这庙口街,就是济南城最有名的“城隍庙”前面的一条小街。
这条街虽小,却是全济南城最热闹的地方。
城隍爷是百姓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爷,又是镇压厉鬼恶煞的大神,在那个时代里自然香火鼎盛。
城隳爷香火鼎盛,人潮带动商机,庙口街自然繁荣热闹。
庙口街因此而远近知名,四方八面赶来凑热闹,人潮聚集,城隍庙的香火自然也愈加鼎盛起来。
在庙口街卖牛肉细粉的屏儿姑娘,却比城隍爷的名气更大,不因为她是青天大老爷,也不因为她是镇压厉鬼亚煞的大神,只因为她长的实在太漂亮。
当然,这里的牛肉细粉真正好吃,也是原因,但是因口耳相传,远从四方八面赶来,大排长龙吃一碗好吃牛肉细粉的真正原因,大概还是为了一睹这屏儿姑娘的绝世芳容吧……
屏儿姑娘当然不会自己动手煮牛肉细粉,当然也不会端盘子收碗筷,甚至也不收银子找钱,甚至也不是全天候的坐镇在店里等客人观赏,她大概多年经验,摸透了男人的心理,她总是在他们望眼欲穿,期盼良久的情况下,偶而翩翩莲步的下楼来,穿梭走动一下,与熟识的顾客打打招呼,到柜台里坐一坐,转眼又上楼而去……
今天这屏儿姑娘也是迟迟才下楼来,店堂内挤满了黑压压的客人,屏儿却一眼就见到了亚马。
无论在甚么样的场合里,亚马总是最耀眼、最突出的一个,就像一只高傲的仙鹤,站在鸡群里。
亚马当然也看到了她,一双明亮、热情的眼睛,投射过来千言万语,无限情意。
屏儿的脚步僵住了,她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她千思万想,日思夜念的人儿,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出现的……
屏儿再也跨不出步子,眼眶泛红也不想面对客人,她掉头奔回楼上,奔回她的绣阁,仆倒在床上……
一阵轻风推开了窗户……
一阵轻风刮到了身边……
一阵熟悉的气息,那个多情而缥缈不定的男人,已经在她的床边了!
一声轻柔的呼唤:“屏儿……”
屏儿再也忍不住扑身投入到他怀中,道:“亚马……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好想你!”
亚马紧紧搂住她,哄拍着她,道:“你知不知道,我也好想你,好想你……”
屏儿激情地钻进他的怀中,钻进他的衣襟,恨不得钻进他的身体里面去,道:“我要……我要……”
亚马搂住她,亲吻着她,搓揉着她,道:“我也要……”
不多久,他就把她剥光,也把自己剥光……
一双赤裸、火热、激情的肉体倒在床上……
然后,亚马钻进了她的身体里面……
无限的思念化为无限的激情,屏儿热烈地迎接着他的激情,叹息着道:“昨天夜里,突然有人丢了一块石头进来,包了一张纸条……”
亚马激情地冲击着她,一面笑道:“是一张收据?”
屏儿承受着他的冲击,热烈反应着,道:“怎么有人捐钱到孤儿院,却把收据扔给我……”
亚马笑道:“世界上这样为善不欲人知的善心人士还真不少!”
屏儿叹道:“黄金五千两,吓死人……”
亚马道:“那只是半数……”
屏儿奇道:“你怎么知道?”
她突然有所觉悟,顿时将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全身冰冷,道:“原来是你……”
亚马道:“我怎么啦?”
屏儿道:“你在卖命,你用高价卖命!”
她突然激情地抱住他哭泣着道:“你一定是答应了一个非常非常危险的任务,是不是?是不是?”
亚马无法否认,屏儿激情地缠住他,扭动着、撞击着,道:“你为甚么要不顾生命?为甚么这么傻?”
她像是失去了理智,主动地扭挺抽插着,道:“没有你,我怎么办?怎么办?”
亚马失笑道:“你怎么会没有我?”
但是她这样激动,这样主动,这样扭挺,这样抽插,竟弄得亚马无限的舒畅!
亚马乐得享受这样的舒畅,不再争辩,只伸出双手将她扶住,以减少她因经验不足而弄得脱落滑出。
这种舒畅不只是亚马一个人能享受,屏儿自己也一样能享受到的,她只觉得一阵不由自主的兴奋与激动,驱使她忘情地全力冲刺起来……
终于爬上了快乐的顶峰,终于彻底的崩溃,终于从云端跌了下来……
好不容易再拾回自己的灵魂,好不容易再回到现实社会,这才又紧紧抱住亚马,道:“不要这样卖命,赶快去把这笔钱退掉!”
亚马苦笑道:“把这笔钱退掉,那些孤儿怎么办?”
床边也有人接口道:“对,千万不能退掉,非但不能退掉,而且我还要加上白银十五万两!”
屏儿吓得一跃而起,大惊叫道:“谁?”
只见床边站立着一个白布罩住全身的人,只在脸部挖了两个孔,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炯炯地盯视着他们。
她随即想到自己全身赤裸的身子,急忙又钻进被子里,缩着头,怒道:“你究竟是谁?怎么就这样闯进别人的房间?”
亚马仍是一动不动的枕着双臂,仰面躺着,叹气道:“除了你那位女飞贼表妹,谁还有本领无声无息的接近我们床边?”
屏儿一听“女飞贼表妹”五字,恍然大怒道:“雪姑?真的是你?”
一伸手去将她罩在身上的白布抓下来,果是那雪姑表妹,俏然而立。
屏儿又羞又愧,又恨又怒道:“你,你都看见啦?”
亚马又叹道:“不用紧张,你这表妹已经不是……‘外人’啦!”
屏儿一怔道:“不是外人?”
雪姑也嘻嘻笑道:“对,我跟你一样,都是他的‘内人’了!”
说着也掀被钻了进来,挤到亚马怀中,道:“你我表姊妹感情一向很好,现在是不是更进一步啦?”
亚马不知屏儿心态如何?不敢左拥右抱,过分亲热。
屏儿却掀被而起,叹气道:“我去洗一洗……”
夜深人静。
萧家酒馆门外依然亮着灯,门里却是一片漆黑。
亚马进了店门,轻轻地把门闩好,好像唯恐将店里的人吵醒。
他刚刚走了几步,忽然发觉一个圆圆的东西迎面飞来。
但听“噗”地一声,香甜四溢。
亚马一双手,曾经接过无数暗器,而现在他接到的,竟是一个熟透了的哈密瓜。
他还只当是萧红绫跟他开玩笑,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还不停地赞叹道:“嗯…道地的吐鲁蕃名产,能在济南吃到这种东西,的确不容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突然堂内灯火大亮,几盏油灯同时被人点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楼上响起,道:“这些人都是来找你的,你自己应付吧!”说话的当然是萧红绫,这时她正坐在楼梯上,那条“十丈柔情”也正拿在手上,却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一副隔山观火的模样。
亚马这才注意到店堂里,站着五、六个装扮奇异的女子,看来真像是来自塞外边疆……
其中有一个女子打扮得更像是吐蕃公主,也只有她是坐着,坐在一张椅子上。
而这张椅子却是在桌子上。
严格说起来,那已经不能算是椅子了,因为那椅子,不但用锦褥砠藓花打扮得又华丽、又漂亮,甚至还加装了两根长长得,抬轿子用的杆。
像这样的椅子,如果在蜀地,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做“滑竿”。
眼前这女子就一定是学蜀人,坐滑竿,由这些装扮奇异的女子抬着来的。
这女子年纪特别轻,身材特别娇小玲珑,看来顶多只有十五、六岁,却打扮地特别妖艳,此刻正在咧着嘴望着他。
其他那几个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显然是她的随从侍女。
亚马迷惑的望着那小公主,道:“你们来找我,有甚么指教?”
小公主道:“你就是‘江湖野马’?”
亚马道:“你看我像不像呢?”
小公主道:“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亚马奇道:“看看我的眼睛,就能判断我是不是‘江湖野马’?”
小公主伸出一只手来,撒娇道:“过来嘛!”
亚马只好走过来,小公主牵住他的手,却拉到自己胸前,贴在她柔软的胸膛上。
这小公主看来年纪小,却发育得很好,那高挺又有弹性的胸部,竟一点也不输给雪姑、屏儿或是萧红绫。
她很大方,倒是历经无数女人,号称“武林种马”的亚马,反而急忙收手。
小公主咯咯笑道:“不错,你就是亚马!”
她接着自己解释道:“‘江湖野马’号称‘武林种马’是个谦谦君子,却是个标准的色中饿鬼,这是别人想装也装不来的,你就是他没错!”
就连坐在楼梯上的萧红绫都忍不住笑了,亚马更是满脸涨红,无地自容。
那小女人咯咯笑道:“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否则我就不会赏你一个又香又甜的哈密瓜了……”
亚马只好苦笑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那小女人道:“那倒不必,只希望你能识相一点,否则下次赏你的,就不是这种东西了。”
亚马感到很有趣,带笑道:“那你准备赏我一个甚么?”
那小女人道:“赏你一颗‘霹雳弹’,那可要比哈密瓜难吃多了。”
听到“霹雳弹”三字,不由亚马暗吃一惊!但他仍能保持惯有的镇静,微笑道:“听说霹雳弹是塞外完颜世家的独门暗器,落地爆炸,威力惊人,不知芳驾所指的是否就是此物?”
那小女人道:“不错,看来阁下倒还有点见识。”
亚马冷笑道:“可惜我亚马太过孤陋寡闻,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以后若有机缘,倒想试试我亚马的一双魔手,能否逃得过完颜世家的霹雳弹?”
那小公主道:“奉劝阁下最好放弃这种愚蠢的想法,那很危险!”
亚马“哦”了一声,那小公主又道:“试试之后,恐怕阁下的那双魔手就要报废了。”
亚马带笑道:“我还是不太相信,最好能让事实证明。”
那小公主笑中带怒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你试试。”
随着话声,一颗圆不溜球的东西又朝亚马飞来。
这次铁定不是哈密瓜,它在灯光下晶光闪烁,体积很小,来势劲疾,亚马立刻全神凝聚……
“江湖野马”能不能接霹雳弹?这是一次严格的考验。
亚马并无十足把握,坐在楼梯上面的萧红绫,更是心惊肉跳。
这是一场关系着亚马一世荣辱的考验。
生死俄顷,不料正当现场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时,竟又出现了意外的变化。
疾如流星的小圆球,竟在中途爆炸“噗”声中浓烟弥漫,完全遮断了亚马与酒铺闾的视线。
小圆球化成碎片,瞬息之间便已无影无踪。
对于无影无踪的东西,哪怕亚马有十双魔手,也是照样抓不着的。
浓烟在晚风吹送下渐渐散去,亚马才松了口气,道:“多谢姑娘赏脸,刚才我已见识过了完颜世家的霹雳弹……”
那小公主道:“你觉得如何?”
亚马笑了笑:“非常失望,还不如孩童玩的冲天炮。”
那小公主道:“错了,刚才我没有扔出真正的霹雳弹,否则,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跟我讲话了。”
亚马愕然道:“哦?”
那小公主接着道:“因为一开始我就声明过了,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霹雳弹是专门对付敌人用的,它会造成很大的伤亡。”
亚马含笑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姑娘既然拥有霹雳弹,想必与完颜世家有着深厚渊源?”
那小女人道:“不错,我叫完颜如姬,是完颜世家这一代主人的独生女,在塞外,大家都叫我小公主,这次来到中原,还请马大侠多多关照。”
完颜如姬?倒是个相当动听的名字。
亚马闪动着眼神,在她脸上扫了扫,诧道:“完颜世家雄踞塞外,威名显赫,委曲姑娘深夜在此相候,不知为了何事?”
完颜如姬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当然是跟残月环有关。”
亚马微笑道:“真没想到,威镇塞外的完颜世家,居然也对残月环发生兴趣。”
完颜如姬道:“怎么?难道马大侠认为我们不配?”
亚马道:“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姑娘晚来一步,要是姑娘若看到方才江家祠堂后面那一幕,你就不会来找马某了。”
完颜如姬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该去找黑袍怪人?”
亚马暗吃一惊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姑娘已经知道了?”
完颜如姬道:“全部过程,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我却认为你那里应该还藏有一支。”
话已逼到刀口上,亚马立刻凝神戒备。
完颜如姬朝他斜瞄了一眼,嗔道:“不要穷紧张,我对你的残月环可没兴趣,如果有心夺取,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亚马尴尬一笑道:“对,早就应该让我尝到真正霹雳弹的滋味,怎么还能让我这样轻松地站在这里跟你讲话。”
完颜如姬妪大刺刺地道:“你知道就好。”
言下之意,好像只要“霹雳弹”一出手,亚马就要死定了。
亚马忽然皱起眉头,又道:“那我就搞不明白了?姑娘既然针对我而来,却又对我的残月环,似乎并无太大兴趣,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完颜如姬点点头,道:“事实如此,我也不必多作解释,我只要确知你有一支在手,那就行了……”
说完一挥手道:“咱们走!”
亚马急道:“等等!”
谁知那完颜如姬纤手一扬,喝声:“照打!”
又是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来,亚马有过一次经验,赶紧向后闪开。
那东西“砰”地一声,化作一股浓烟!浓烟散后,她们已消逝无踪……
亚马拿她无可奈何!
完颜如姬的出现,萧红绫比亚马还要感到意外,但也感到欣喜,道:“小马,看来金非死前跟我所说的一番话,应该更加深信不疑了,因为完颜如姬刚才所说的,刚好和他不谋而合。”
亚马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只是这样一来,残月环事件显得更为复杂了。”
萧红绫皱眉道:“除了黑袍怪人外,其余五名死士又不知道是谁?的确非常令人头痛……”
亚马没有吭声,萧红绫的眼珠子转了转,道:“小马,你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我认为你应该答应跟她合作。”
亚马道:“难道你也忘记我跟司徒姑娘的约定了?”
萧红绫道:“当然不会忘记,但我认为司徒姑娘方面可以商量。”
亚马伸了个懒腰,苦笑道:“这件事情恐怕不太容易商量,现在我太困、太倦,应该好好地睡上一觉,醒来以后再说。”
萧红绫冷哼道:“太困、太倦?你活该!一个骚货屏儿不够,还要弄一个雪姑,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要被掏空!”
亚马惊道:“咦?你怎么都知道了?你跑去偷看?”
萧红绫嗤之以鼻,冷笑道:“我才不想长针眼,是小公主完颜如姬告诉我的!”
亚马叹道:“那女人……真可怕!”
萧红绫道:“好啦,上楼来吧,我烧一盆水,给你好好的洗个澡,再给你来个全身马杀鸡,包你好睡!”
烧了好大一桶热水,给亚马好好的洗个澡……
又拖到床上去,再给他来个全身马杀鸡……
有意无薏间,便弄到他的敏感处,竟把他弄得全身火热,一柱擎天!
萧红绫一巴掌拍去,笑骂道:“刚刚才有两个女人服侍过,又不乖啦?”
亚马一翻身就将她压到了身下,涎着脸道:“还要再一个服侍,才会过瘾!”
萧红绫扭身挣扎着,道:“呸,谁要捡别人的剩菜剩饭?”
亚马却已扳开了她的双腿,笑道:“谁说是剩菜剩饭?你没听说过‘好酒沉瓮底’?”
萧红绫用力抗拒推开,道:“不要,不要!”
谁知愈是扭摆,愈是方便他找到门户,一挺而入!
萧红绫只是闷哼了一声,再也抗拒不得……
现在只好逆来顺受啦……
很快就热烈欢迎了……
转而全力配合了……
不知不觉争取主动了……
何时开始变成了高歌呻吟……
最后又泣不成声……
这才曳甲丢盔,彻底崩溃……
暴风雨之后的宁静,萧红绫筋疲力尽,沉睡去。第七章火谷来猫女
搂着萧红绫这具完美无瑕的躯体,正想好好休息一下,突然心生警兆,一跃而起,拉过被子将萧红绫盖好,自己飞快地穿好衣服,悄悄地推窗而出。
才一穿出,他就已闪身躲入屋脊的阴影,恰好把他自己身形挡住。
所以他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的人,从外面飞掠而来,这人却没有看见他。
这个人的身材很瘦小,穿着一身样子非带奇怪的夜行衣,连头带脸都用黑巾包住,只露出了一双猫一般的大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他的轻功也极高,身法姿态却非常奇特,有时居然会用手帮助他的脚,来增加速度,看来就像是条猫一样,也有四条腿。
但是他行动时不但速度极快,而且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使人非但不会觉得他的姿态可笑,反而会觉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亚马就有这种感觉,因为他已经看出了这个人是个“隐者”,来自边塞之外吐蕃国火谷盆地中的隐行之士。
这黑衣人所施展的身法,正是修士中的一种“猫隐”。
他们都是见不得天日的人,从年纪极幼小时就开始接受极严格艰苦的训练,过的也是一种极不人道的团体生活,既不能有家,也不能有妻子儿女,因为“隐者”的生命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只要生为隐者,一生的命运就已被注定。
等到他们长成时,他们就要开始接受别人的命令,把自己完全出卖给别人,无论多艰苦危险的任务,都不能不接受。
他的任务通常只有三种:偷窃、刺探和谋杀。
这样一个吐蕃的隐者,为甚么会到中原来?这一次他的任务是甚么?
猫一般的隐者,竟然悄悄地潜到了萧红绫的窗外,亚马神情立时紧张了起来。
刚才的一场床戏,已经把萧红绫弄得精疲力尽,沉沉昏睡中是完全没有半分自卫能力的。
要是这个隐者对萧红绫不利,自己是不是来得及出手抢救?
幸好那个猫人只是伸出食指,在窗格上轻轻地敲了“叩叩”两声,随即灵巧地疾窜而去!
那个猫人似乎有意要引诱亚马来追,却又深怕他轻功太差,速度太慢而跟不上,所以有意走走停停,要等他追来。
谁知回头张望许久,竟完全没有任何影子,不觉开始犹豫,不知是否该回头去找……
殊不知亚马的轻功远远在他之上,早就已经超前了些……
抬眼望见猫人将他引来的,是一家客栈,亚马对济南城的环境极熟,一眼就看出这里是相当有名的“白娘子客栈”。
现正在最左边的一个跨院里,因为他对这跨院的安全颇为放心。
他已飞快的把这个院子前后、左右、四面都察看了一遍,而且看得非常仔细。
跨院里有三明两暗五间房,只有一间房里没有点灯。
这间房的窗子,正好对着客栈的边门,窗子里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
亚马决定要赌一赌了,赌他自己是不是看得准。
他的运气很不错,因为这位猫人好像忽然听到了甚么动静?又绕到院子的另外一边去。
亚马的身子也飞掠而出,平平的贴着屋顶飞了出去,从这个屋脊的阴影掠入了另一个屋脊的阴影,再轻轻一翻身,就已到了那个没有灯的窗口。
窗子是从里面栓起来的。
亚马有一双人人敬佩,也颇为自豪的“魔手”,只用了一弹指间的工夫,就把这扇窗户打开了。
又一弹指间,窗户已经又从里面栓好,他的人已经到了这间房的梁上。
就在这时候,刚被他栓好的那扇窗户,忽然又被人打开,一个人猫一样地窜了进来。
亚马对自己觉得很满意。
这间房果然是这个神秘忍者的宿处,他没有赌错,而且现在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只靠皮肤毛孔的呼吸,来保持机能的活力和头脑的清醒,仍然能在一瞬间就可以发挥出最大能力。
要成为一个吐蕃国的隐者并不容易,成为一个隐者后,要存活下去更不容易。
尤其是在“出任务”的行动之中。
在隐者的生命中,随时都可能遇到致命的危机,所以他们的感觉和反应都必须特别灵敏。
但是亚马相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他的。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还是经常会发生一些他完全预料不到的事。
“白娘子客栈”里,每间房的设备都很好,尤其是这种特别为官家眷属们准备的私室,除了器用更精美外,还有个特别大的穿衣铜镜。
亚马跃上横梁时,并没有发现了这一点。
灯已燃起,是猫人自燃起的。
只见他站到镜子前面,扯下了蒙面的头巾,一头光滑柔软的黑发,立刻就轻轻的滑了下来。
现在亚马看到这件让他大吃了一惊的事。
这个神秘的隐者居然是个女人!
从他的角度只能见到这女人的头顶,但是从镜子里却出现了一张轮廓极柔美的脸,带着极动人的异国风情。
她竟然就是完颜如姬!
而她已经开始在脱衣服了。
梁上君子通常都不是君子。
亚马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是君子,可是就算是他的仇敌,也不会说他是小人。
他的身子虽然不能动,至少总可以把眼睛闭起来。
只是他没有把眼睛闭起来,因为他虽然不是君子,也不是伪君子!
他并不拒绝去好好欣赏一具完美的女性裸体。
她的确可以称为完美无瑕的,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都证实了这一点。
虽然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但是发育得极为亭匀而丰满!
她的腿又细又长,浑圆结实,线条柔美,连一点瑕疵都没有。
亚马差一点就要从梁上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他看到了这双腿,而是因为他忽然听见她用一种特别温柔的声音说:“我是不是很好看?你看够了没有?”
亚马实在想不到她竟然也会发现了他。
亚马正在犹豫,完颜如姬却已退到床边,掀开了被单,游鱼一般地滑了进去,并摆出一副极为撩人的睡姿来。
虽然是盖着被单的,但是那薄薄的被单,却更是巧妙地衬托出她那撩人的肉体!
尤其是亚马这样从高处往下看的角度,更是有说不出的诱人犯罪的意味。
只听她用浓浓的鼻音,近乎呻吟似的招唤着:“你不是‘武林种马’么?你还在装正经么?”
既然她在公然邀请,亚马不再犹豫,从屋梁上轻飘飘地落到她身边。
完颜如姬娇艳潮红,媚眼如丝,显然已经动情,伸手掀开被单一角,招唤着道:“你还不进来么?你在怕甚么?”
亚马却仍冷静地站在床边,冷静地望着她。
完颜如姬叹了口气道:“哦,我知道了……”
她从那张薄薄的床单里爬起身来,抖开床单,又扔掉枕头,让整张床变得空空如也。
她自己早已赤身露体,一丝不挂,现在更抖散满头秀发,取下全部发簪、耳环、戒指……
这才张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个身,道:“现在,我全身上下,就连半点武器都没有啦,你总不用害怕了吧!”
亚马并不是怕,他只是在等,等她自己暴露真正的目的,暴露自己的弱点。
谁知这个来自吐蕃国火谷盆地的隐者猫女——小公主完颜如姬却完全没有弱点,反而尽是优点。
她主动地将他按倒床上,在主动地为他宽衣解带,主动地亲吻抚摸,主动地逗引得他坚硬如……
然后她又主动地跨骑而上,主动地驰骋奔腾……
这小女人虽然动作生疏,却学得很快,不断地变换深浅、角度、快慢,从中寻找无上的快乐……
年纪虽经,却又天赋异禀,精力充沛,全力奔驰中,追求无上的快乐……
再好的体力也有疲累的时候,不多久,她就再也转不动、磨不开了……
她终于累得伏倒在他身上,喘息着道:“现在,换你了,好么?”
亚马只好将她转到下面,开始由他来努力……
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急躁,他只是慢条斯理,结实而用力地挺进!
而每一次挺进,都恰恰攻到她的脆弱敏感之处,让她获得极大的快乐……
不用多久,她就开始招架不住,开始扭摆呻吟了起来……
亚马毫不怜惜地强力攻击,一面道:“你是故意从萧红绫处把我引来的?”
完颜如姬嗯哼道:“是……”
亚马道:“你引我来,只是为了做这件事?”
完颜如姬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找你谈生意的……”
亚马道:“又是谈那残月环?你对于残月环的来龙去脉,究竟又知道多少呢?”
完颜如姬道:“至少我知道当年‘月光城堡’流落在江湖上的残月环共有七支,你所拥有的一支如果不是假货,应该还有六支流落在别人手中,这种情形你知道吗?”
亚马愣住了,根据“神偷”孙不空的说法,流落对方手中的残月环,只有一支,萧红绫根据死者金非的关照,则又认为不止此数。
如今完颜如姬一口气道出共有七支,究竟哪种说法才算正确呢?
完颜如姬似已看破了亚马心中的狐疑,接着又道:“请你不要怀疑,我的说法是绝对不会有错的,这也正是我对你的那支残月环,毫无兴趣的最大原因。”
亚马迷惘道:“这话又是怎么说呢?”
完颜如姬道:“七星连环,才能展现残月环的神妙,仅仅一支,根本不会发生任何效用。”
亚马道:“所谓‘七星连环’是指必须凑齐七支残月环而言了?”
完颜如姬道:“不错。”
亚马道:“黑袍怪人所拥有的那支是真是假?”
完颜如姬道:“可能也是真的。”
亚马道:“另外的五支分散在何人手中,姑娘知道吗?”
完颜如姬道:“当然知道,否则我凭甚么和你谈论合作。”
亚马道:“姑娘请道其详,我愿洗耳恭听。”
完颜如姬似乎已濒临爆炸边缘,只是在作完全无用的扭动呻吟,挣扎着尽力呼吸,争取新鲜空气……
亚马暂时停止动作,让她稍作休息,完颜如姬才喘过一口气来,却又努力缠紧了他,哀求道:“我快要死了……干脆让我死……”
亚马道:“我在问你,另外的五支……”
完颜如姬嘶哑着,道:“求求你,求求你……”
亚马不忍心再吊她胃口,事实上她这样也无法认真谈生意,只好鼓起精神来,一次把她喂饱。
他开始集中火力,向她最脆弱、最敏感的部位,全力攻击!
完颜如姬终于全面崩溃,一败涂地……
休息了好一阵子,亚马才道:“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完颜如姬却一个翻身,伏在他胸膛上,顽皮地笑道:“‘武林种马’果然名不虚传!”
亚马道:“我不是说这个,我在问你,另外的五支残月环……”
完颜如姬带笑地摸着他下巴上的胡渣子,道:“说得比唱的还要好听,充其量我不过只有这么多的筹码!如果就这样一股脑儿掏了出来,万一马大侠一脚将我踢开,我的愿望岂不是要泡汤了。”
亚马叹道:“你跟我已是这种关系了,你还不相信我?”
完颜如姬的一双玉掌,仍是爱不释手地在他全身抚摸把玩,一面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碰到利害关头上,谁都会想留点凭藉,掌握在自己手中,免得任凭宰割……”
亚马道:“那要怎样才能取得你的信任呢?”
完颜如姬道:“很简单,只要你有诚心,不要追问有关残月环的细节,按照我的计划行事,这就行了。”
亚马道:“关于我所拥有的一支残月环,你真的毫无兴趣?”
完颜如姬道:“的确如此,刚才说过了,七星连环才能发生妙用,你的那一支尽可由你自行保存,当然,等到其余六支到手后,那就非要你的那支配合不可了。”
亚马道:“我又糊涂了,如果你选择伙伴的条件,真的仅仅如此,为何偏偏选中我?”
完颜如姬的手又已向下探到了他的宝贝,笑道:“因为你拥有这个……”
她知道亚马不会相信,又道:“因为你有一支残月环,具备了基本条件。”
亚马道:“黑袍怪人同样也有一支,为何你不找他?”
完颜如姬道:“因为他是月光城堡所派出的‘六死士’之一,不可能跟我合作。”
亚马惊讶道:“月光城堡的六死士?”
完颜如姬道:“不错,为了流失的残月环,六死士已经奉命全体出动,马大侠应该提高警觉,免得为其所逞。”
亚马带笑道:“这倒有趣,没想到一夜之间,马某竟然变成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了。”
完颜如姬道:“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因为实际上你已陷入危机四伏之中。”
亚马道:“可是我感到怀疑,月光城堡近百年来已经销声匿迹,怎会现又派出六死士,寻找当年失落的一支残月环呢?”
谁知她竟然又将他拨弄得火烫坚硬,一翻身又将她压到下面!
完颜如姬惊叫道:“不行,不行!我已经受不了啦……”
亚马道:“可是我……”
她立刻送上一个香吻,道:“乖,好好睡一觉……”
就在她送上香吻的时候,就忽然有股淡淡的清甜,随着她丁香般的舌尖,送进了他的嘴里!
亚马的瞳孔立刻收缩,脸上的肌肉也开始痉挛扭曲。
他看着完颜如姬,好像还想说甚么?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完颜如姬冷冷的看着他的手松开,冷冷的看着他倒下去,脸上甚多歉意,叹道:“我怀疑你在套取我的口风,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说得够多了,请你不要再问了……”
接着伸出纤纤玉指,将他身上的重穴全都点住,道:“没有人能骗得了亚马。”
这句话,看来已应该加以修正了,至少应该在上面加一句:“除了女人外,没有人能骗得了亚马。”
他早已发誓要加倍提防女人,只可惜还是忘了这一点。
他好像命中注定要栽在女人身上。
骡车摇摇晃晃出了济南城。
一个老头子嘴里抽着早烟,得意扬扬的在前面赶车。
亚马躺在一大堆胡萝卜上,就像个特大号的胡萝卜。
他一向很少穿红颜色衣裳,偏偏今天例外。
衣服是萧红绫特地为他做的。
亚马叹了口气:“为甚么不挑绿的黄的,偏偏挑了件红的呢?”
他讨厌胡萝卜。
他一向认为胡萝卜这一类的东西,都是给兔子吃的。
一个老太婆就坐在他旁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只要是女人,就会对亚马感兴趣,从八岁到八十岁的都一样。
完颜如姬呢?完颜如姬早已不见了。
老太婆忽然看着他笑道:“这次的事,想必给了你个教训吧?”
亚马道:“甚么教训?”
老太婆道:“教训你以后少管人家夫妻间的闲事,男人就算被自己的老婆活活打死,也是他活该。这种事本就是谁也管不了的。”
亚马叹了口气,道:“这次的事给我的教训又何止这一个。”
老太婆道:“哦?还有甚么教训?”
亚马道:“第一,教训我以后,切切不可随随便便就承认自己是别人的丈夫。”
老太婆道:“还有呢?”
亚马道:“第二,教训我以后,切切不能忘记老太婆也是女人。”
老太婆沉下了脸,道:“你栽在我手上,是不是有点不情愿?”
亚马叹道:“现在我只后悔,昨天为甚么没有栽在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手上?”
老太婆冷笑道:“只可惜你现在想到已太迟了。”
亚马苦笑道:“所以我现在只希望一件事。”
老太婆道:“甚么事?”
亚马道:“只希望变成个兔子。”
老太婆怔了怔!道:“兔子。”
亚马笑道:“你若把一只兔子抛在成堆的胡萝卜上,它正好得其所哉,后悔的就是你了。”
那老头子忽然回过头,笑道:“老太婆,你有没有发现这人有点很特别的地方?”
老太婆道:“有甚么特别的?”
老头子道:“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说笑话,而且话还特别多。”
这的确就是亚马最特别的地方。
愈危险,愈倒霉的时候,他愈喜欢说话。
这不但因为他一向认为,说话令自己的心情松弛,也因为他往往能从谈话中,找出对方的弱点来。
对方有弱点,他才有机会。
就算没有,他也能制造一个。
骡车转入一条很荒僻的小路。
亚马眼珠子转了转,道:“这条路是往哪里去的?我以前怎么没走过?”
老太婆冷冷道:“你没走过的路还多得很,留着以后慢慢的走吧。”
亚马道:“以后我还有机会走么?”
老太婆道:“那就要看了。”
亚马道:“看甚么?”
老太婆道:“看我们高不高兴。”
亚马道:“若是不高兴呢?难道就要杀了我?”
老太婆道:“哼!”
亚马道:“我跟你们无冤无仇,就算要杀我,也不会是你们自己的主意吧。”
老太婆忽然不说话了。
亚马道:“我知道有个人要杀我,却一直想不出是谁?”
他眼珠子又一转,道:“是不是完颜如姬,你们是不是早已认得她了,这是不是你们早就串通好了的?”
老太婆还是闭着嘴,好像已打定主意,不再跟这人说话了。
亚马忽然笑道:“我现在才发现,你也有样很特别的地方,也就是你最大的长处。”
别人提及自己的长处时,很少有人能忍得住不追问的。
老太婆果然忍不住问道:“你在说甚么?”
亚马道:“你最大的长处,就是不像别的女人那么多嘴。”
老太婆道:“哼!”
她虽然还是在“哼”但脸色已好看多了。
亚马笑了笑,又道:“别人都说老太婆最多嘴,你既然不多嘴,想必还不太老。”
他忽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太不注意打扮了,所以才会显得老些,要知道‘三分相貌七分打扮’,每个女人都是这样的。”
老太婆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自已的衣襟,摸了摸脸。
亚马道:“譬如说完颜如姬吧,她若像你这样,一点也不打扮,看上去就不会比你年轻多少。”
老太婆情不自禁叹了口气,道:“她还是个小姑娘,我怎么能跟她比?”
亚马道:“你今年贵庚,有没有三十八?”
老太婆寒着脸道:“你少拍我马屁。”
她虽然还想板着脸,却已忍不住要笑了。
小姑娘希望别人说自己长大了,老太婆希望别人说自己年轻,这道理正是千古以来都颠扑不破的。
那老头子忽又回过头,笑道:“老太婆,听说这人的一张油嘴最会骗女人,你可得小心些,莫要上他的当!”
亚马道:“我说的是实话。”
老头子笑道:“难道你真认为她只有三十八?而不是八十三?”
老太婆忽然跳起来,顺手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大骂道:“放你妈的屁,老娘若真有八十三,你岂非是我龟孙子。”
老头子缩起头,不敢开口了。
亚马笑了笑,悠然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在别人眼中,自己的老婆看来总是特别老些。”
老太婆还在气得直喘,恨恨道:“所以女人根本就不该嫁人。”
亚马叹道:“老实说,在这世界上,女人的确比较难做人,若说不嫁吧,别人又会笑她嫁不出去,若嫁了吧,又得提防着男人变心。”
他满脸都是同情之色,接着又叹道:“男人好像都忘了一件事情,都忘了自己也是女人生出来的。”
天下只怕很少再有甚么别的话,能比这句话更令女人感动的了。
老太婆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天下的男人,若都像你这么通情达理,女人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了。”
亚马苦笑道:“可是像我这种人,又有甚么好处呢?反而有人想要我的命!而且偏偏还是女人想来要我堕叩。”
老太婆看看他,好像已有点同情,有点歉意,柔声道:“她也许并不是真想要你的命,只不过想见见你而已。”
亚马摇摇头,道:“她若只不过想见见我,为甚么不直接来找我?为甚么要花这么多心机?这么多力气呢?”
他叹息着,黯然道:“我若当真做了甚么对不起她的事,死也不冤枉,最冤枉的是,我非但没见过她的面,连她是甚么人都不知道。”
老太婆也在叹息着,呐呐道:“其实我们也跟你无冤无仇的,也不是真的想害你,只不过……只不过……”
亚马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也有你们的苦衷,所以也不想教你们放了我,我只想……只想……”
老太婆慨然道:“你想甚么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我一定帮你忙。”
亚马道:“说来其实也没甚么,只不过我平生不吃胡萝卜,而且最怕胡萝卜的味道,现在只觉得肚子里作怪,好像要吐。”
老太婆也显得很同情,道:“胡萝卜的确有种怪味,我就知道有很多人不敢吃。”
亚马道:“现在若有口酒给我喝,我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老太婆笑道:“这件事容易。”
这的确不能算是非分的要求,就算犯了罪的囚犯,在临刑之前,也总有碗酒喝的。
老太婆已站起来,大声道:“老头子,我知道你一定藏得有酒,快拿出来。”
老头子叹了口气,道:“喝口酒倒是没甚么,只不过他胸口几处穴道,都被你点住了,这酒儿怎么咽得下去呢?”
老太婆道:“我既然能点住这些穴道,难道就不能解开?”
老头子好像吓了一跳,道:“你要解开他的穴道?若让他跑了,谁能担当这责任?”
老太婆冷笑道:“你放心,他跑不了的。”
亚马苦笑道:“不错,若将我两条腿上的穴道都点住,我怎么跑得了?”
老头子这才慢吞吞的,从车座下摸出一瓶酒,还准备自己先喝几口。
老太婆却已劈手一把抢了过来,在亚马面前扬了扬,道:“小伙子,你听着,只因我觉得你人还不错,所以才给你这瓶酒喝,你可千万不能玩甚么花样,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老头子喃喃道:“他若真的不客气起来,我可以保证绝没有一个人能吃得消的。”
老太婆瞪了他一眼,已顺手点了亚马两条腿上六处大穴。
老头子道:“还有手,你既然这么喜欢他,不如就索性喂他吃吧。”
老太婆冷笑道:“喂就喂,反正按我的年纪,至少已可以做他的……他的老大姊了,还有甚么嫌疑好避的呢?”
老头子喃喃道:“原来只能做他的老大姊,我还以为你已能做他的妈了呢!”
老太婆嘴里骂着,手上还是又将亚马双臂上的穴道点住。
她年纪虽老,但一双手还是稳重得很,认穴又准又快,绝不在当世任何一位点穴名家之下。
亚马早已看出这夫妇两人,必定都是极负盛名的武林高手,一时却偏偏想不出他们是谁?
到最后,这老太婆总算将他胸口的穴道解开,然后才扶起了他,将酒瓶对住了他的嘴,道:“你慢慢的喝吧,不是我信不过你,只因别人都说你‘江湖野马’无论在多危险的情况下,都能找到机会逃走。”
亚马喝下两口酒,喘了口气,苦笑道:“像你这样的点穴手法,天下最多也不过只有两、三个人比得上,若还有人能从你手下逃走,那才是怪事。”
老太婆笑道:“你倒识货……其实我也不信你能从我手下逃走,只不过总是小心点的好。”
亚马一面喝着酒,一面点着头。
老太婆笑道:“用不着喝得这么急,这瓶酒反正是你的。”
她将酒瓶子拿开了些,好让亚马喘口气。
亚马的确在喘息。
气喘得很急,连脸都涨红了。
老太婆昂着头,喃喃道:“为甚么男人总好像全都是酒鬼呢?我就一直想不通喝酒有甚么好处?”
她马上就快想通了。
喝酒就算没别的好处,至少总有一样好处。
喝酒往往能救命!
突然间,一口酒,箭般从亚马嘴里射出来,射向老太婆的脸。
老太婆一惊!往后退,就从胡萝卜堆上跌落下去。
这股酒箭已射在亚马自己的腿上。
老头子也吃了一惊!从车座上掠起翻身,马鞭直卷亚马的脖子。
老太婆的反应更快,才一落地,立刻又弹起,十指如爪,鹰爪般向亚马足踝上抓了过去。
只可惜他们还是慢了一步,亚马要逃走的时候,永远没有人能猜得出他要用甚么法子。
等到别人知道他用甚么法子的时候,总是已慢了一步。
酒箭射在他腿上,已将他腿上被点住的穴道解开,这一股酒箭冲激之力,足以将任何人点住的穴道解开。
他两条腿一圈,身子又立刻弹起,箭一般窜了出去。
比箭更快!
亚马的身子只要一掠起,天下就没有任何人再能抓住他,绝没有!
“亚马轻功第一,天下无双!”这句话绝不是瞎说的。
只见亚马身子一掠起,立刻凌空翻身,嘴里剩下的小半口酒,已乘机冲开了右臂的穴道。
他右臂一抡,身子又凌空一翻,右手已拍开了左臂的穴道。
双臂的穴道一解,更像是多了对翅膀,只见他双臂挥舞,身子就好像风车似的,在半空中转了几转。
老头惊叫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亚马人已落在七、八丈之外的树枝上,树枝几乎连动都没有动。
他站在树枝上,好像比别人站在地上还要稳得多。
那老头子和老婆子似乎已看呆了,他们没有追,因为他们已看出,就算是追,也追不上的。
何况,就算追上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也没有逃,因为他们也已看出,逃也逃不了。
亚马微笑着,忽然道:“这次的事,想必也已给了你们个教训吧。”
老太婆叹了口气,道:“不错,我现在才如道,男人的话是绝不能听的,男人若对你拍马屁的话,你连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老头子道:“这道理你现在才明白!”
老太婆道:“因为我活了六十多岁,倒还是第一次遇见他这样的男人。”
老头子挤了挤眼,道:“原来你已活了六十多岁,我还以为你只有三十八呢?”
老太婆回手就是一个耳光飞了过去。
老头子抱起头来就逃,还大叫道:“老太婆揍你的时候,你就要躲得愈远愈好。”
两人一个打,一个逃,眨眼间,两个人全都不知去向了?
亚马还是在微笑,连一点追上去的意思都没有。
他最大的好处,也许就是常常能在最要紧的时候,放人家一马。
他身子刚由树上轻飘飘的落下来,忽然听见了一种声音。
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从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传了出来。
就连他都从未想到这种声音,会从这种地方发出来。
亚马并不是容易吃惊的人,但现在却真的吃了一惊!
掌声并不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亚马虽不是唱戏的,但还是常常能听别人为他喝采的掌声。
车底也并不是甚么奇怪的地方,无论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车子,都有车底。
但此时此刻,这辆骡车的车底下,居然会有掌声传出来,那就不但奇怪,而且简直奇怪得要命。
只有人才会鼓掌,车底下既然有掌声,就一定有人。
骡车一路都没有停过,这人显然早已藏在车底下。
亚马虽也吃了一惊!但脸上立刻僵住了笑容,他已猜出这人是谁了,道:“完颜如姬,你还敢来?”
他的话声还未完,笑声已响起。
掌声清脆,笑声更清脆。
一个女人随着笑声,从车底下钻了出来,明朗的笑容,明朗的眼睛。
但是却是那个全身穿着黑袍,头上戴着黑罩,只露出一对明亮眼睛的司徒姑娘!
亚马又是一惊!失声道:“是你?”
司徒姑娘笑道:“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完颜如姬又是谁?”
亚马再次打量她的身材,又盯住她的眼睛看着,道:“你真的是司徒姑娘?”
司徒姑娘有些生气,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亚马道:“到现在,你还不想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
司徒姑娘道:“不想。”
亚马吸口气,道:“你在车底下干甚么?”
司徒姑娘却笑道:“你在车上又干甚么?”
亚马道:“你没看见我是被人捉住,扔上车子的么?”
司徒姑娘道:“当然看到了,就因为好奇,所以才钻到车下,一路跟了来……”
亚马道:“那你为甚么不早点救我?”
司徒姑娘道:“早点救你?为甚么要早点救你?”
亚马倒是哑口无言,只听司徒姑娘又道:“武林中有谁能将大名鼎鼎的‘江湖野马’捉住扔上车子?除非他是故意被捉,打算要去查明幕后主持之人……”
这话说得亚马脸庞发烧,只听司徒姑娘又道:“就算是不小心被捉,凭亚马的本领,要脱险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你看,这不是已成功的逃脱了么!”
亚马叹了口气,道:“为甚么你说的好像全都是对的?”
司徒姑娘笑的有些羞赧,道:“那是因为我实在太崇拜、太了解武林……种马!”
说到最后这两个字,竟然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如果不是还罩着头罩,一定可以看到她,红的像柿子一样的脸。
亚马不由心中长叹,又是一个无知少女,不知从哪里听到?他这实在不怎么名誉的外号,又开始要引诱犯罪了……
暗叹声中,却听司徒姑娘道:“你已经知道是谁在幕后主持了?”
亚马却好奇道:“你已经知道是谁出手捉住我的?”
司徒姑娘道:“是不是一个叫完颜如姬的女人?”
亚马道:“哦?”
司徒姑娘道:“我看见一个像猫一样的女人,我看到你追了进去……直到天快亮了,那个猫女才离开,然后是老头、老太婆,进去把你扛出来。”
亚马皱眉道:“你就在外面守候了一夜?”
司徒姑娘道:“因为我耽心你……”
亚马道:“你都听到些甚么?”
司徒姑娘又羞红了脸,道:“我……不敢太接近。”
亚马道:“你认识那老头、老太婆?”
司徒姑娘道:“老头是个老狐狸,而且武功也不弱。”
亚马道:“但却远比不上那老太婆,所以也就难怪他要怕老婆了。”
司徒姑娘道:“你是不是也觉得,那老太婆的点穴手法很高。”
亚马道:“若单以点穴的手法而论,她已可以排在第五名之内。”
司徒姑娘道:“这么样说来,她就应该是个很有名的武林高手。”
亚马道:“想必是的。”
司徒姑娘道:“别人都说‘江湖野马’见识最广,想必早已看出她的来历了。”
亚马道:“没有。”
司徒姑娘道:“连一点都看不出来?你再仔细想想看?”
亚马道:“不必想,这夫妻两人无论是谁都不重要。”
司徒姑娘道:“为甚么?”
亚马道:“因为他们以后,想必已绝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司徒姑娘道:“重要的是甚么呢?”
亚马道:“重要的是,谁叫他们来的?那人在甚么地方?”
司徒姑娘道:“你刚才为甚么不问他们?为甚么随随便便就放他们走了?”
亚马道:“我若问他们,他们随随便便就会告诉我吗?”
司徒姑娘道:“不会。”
她想了想,又补充着道:“他们若是很容易就会泄露秘密的人,那人也就不会派他们来对付你了。”
亚马笑道:“你倒真有点和别的女人不同,你的头脑很清楚。”
司徒姑娘板着脸道:“你是不是又想来拍我的马屁了,我可不像别人那么容易上当。”
亚马叹道:“你难道一定要我骂你,才认为我说的是真话?”
司徒姑娘瞪了他一眼,道:“就算他们能守口如瓶,你也应该有法子让他们开口的。”
亚马苦笑道:“这夫妻两人加起来,至少有一百三、四十岁,我难道还将他们吊起来拷问么?”
司徒姑娘嫣然道:“你虽然并不是甚么好东西,倒还不是这样的人。”
她终于伸手取下了自己的头罩,露出一头美丽的秀发,也露出一张娇艳欲滴,美丽如花的容颜。
亚马这一生见过无数美女,此刻见到她,竟然看得痴了……
司徒姑娘又脱下那件黑色罩袍,道:“你怎么啦?”
亚马一怔!急道:“哦,没甚么……”
司徒姑娘道:“现在他们既然已走了,看来我只好再陪你回去,找那个完颜如姬了。”
亚马道:“那倒用不着。”
司徒姑娘瞪大了眼睛,道:“用不着?难道你已有法子找出幕后那个人了?”
亚马笑了笑,道:“我虽然找不出,但却有人可以找得出。”
司徒姑娘的眼睛瞪得更大,道:“谁?”
亚马的手往前面一指,道:“他。”
司徒姑娘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看到了那只拉车的骡子。骡子正低着头,在路旁啃董曰草。
司徒姑娘“噗嗤”一声笑了,道:“原来它也是你的朋友。”
亚马道:“骡子至少有样好处,骡子不会说谎话的。”
司徒姑娘笑道:“但它也跟你一样,不会说人话。”
亚马道:“它用不着说话。”
他忽又问道:“我若忽然走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会到甚么地方去呢?”
司徒姑娘怔了怔!道:“随便哪里我都可以去,我至少有一千个地方可以去。”
亚马道:“若是没有地方可以去呢?”
司徒姑娘道:“那么我就回家。”
亚马笑道:“不错,你当然要回家,也一定认得路回家。”
他接着又道:“除了人之外,还有一种动物也认得路回家。”
司徒姑娘道:“马。”
亚马道:“不错,老马识途,你无论将马留在甚么地方,它都有法子找到路回家的。”
司徒姑娘笑道:“那也许还得看它是公马?还是母马呢?”
亚马道:“公马也只好回家,它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因为这世上还没有为马开的妓院和酒铺。”
司徒姑娘的眼睛已渐渐亮了起来,道:“你是说………这只骡子也能找得到路回家?”
亚马笑了笑,道:“莫忘记骡子也有一半是马的种,而且比马聪明。”
司徒姑娘眨了眨眼,道:“你跟它回家,难道是想拜访它的驴爸爸、驴妈妈?”
骡子在前面走,亚马和司徒姑娘在后面跟着。
走着走着,司徒姑娘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弯下了腰。
亚马忍不住问道:“你在笑甚么?”
司徒姑娘道:“笑我自己。”
亚马道:“我倒看不出你有甚么地方可笑的?”
司徒姑娘道:“我在笑我自己是个呆子。”
亚马也笑了,道:“你怎么忽然变得如此谦虚起来了?”
司徒姑娘道:“我若不是呆子,为甚么要跟在一只骡子屁股后面走呢?”
亚马道:“那是因为我要找到这骡子的主人。”
司徒姑娘道:“你怎么知道这骡子的主人,就是那个要害你的人?”
亚马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碰碰运气。”
司徒姑娘看着他,慢慢的摇了摇头,道:“据说一个人若是交了桃花运,就一定会倒霉的,我为甚么要陪着你去倒霉呢?”
她眨了眨眼,又道:“无论如何,至少我总没有害过你吧?”
亚马摸了摸鼻子,道:“你的确没有。”
司徒姑娘道:“我是女的,你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你也总该听过?”
亚马道:“我的确听过。”
司徒姑娘道:“所以你总不能拉住我,一定要我陪着你吧?”
亚马叹了口气,道:“我的确不能。”
司徒姑娘嫣然道:“既然如此,我就要走了……我可不愿意陪着一头骡子、一个呆子到处乱逛。”
她拍了拍亚马的肩,又笑道:“等你真的被人害死的时候,莫忘记通知我一声,我一定会赶去替你烧根香的。”
最后一句话说完,她的人已在七、八丈外,又回头向亚马摇了摇手,然后就突然不见了。
亚马忽然发现她的轻功很高,这世上假如只有一万个人,她也许比其他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都高明的多。
只有九千九百九十八个,因为其中还有一个亚马。
但现在就连亚马都已追不上她了。
亚马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若真的被人害死了,怎么能去通知你呢?”
亚马只希望自己莫要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倒霉,只希望这头骡子能帮帮他的忙,乖乖的回家,带他去见那个人。
果然回了家,回到它的老家“源记骡马号”。
一家很大的骡马号,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驴子、骡子、马。
亚马辛辛苦苦跟着它走了半天路,好像真为的是要来看看它的驴爸爸和驴妈妈。
难道司徒姑娘早就猜到这种结果了?看来一个人若是跟着驴子走,的确不会有甚么结果的。
骡子已摇着尾巴,得意洋洋的去找它的亲戚朋友去了。
亚马却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怔!
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纤细窈窕,婀娜多姿,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可惜只是背影,她就已走入了那间骡马号。
只是背影也不要紧,因他已认出了那个女子,因他看到那女子一双纤细白嫩嫩的手。
他敢跟任何人打赌,全济南城绝对再找不出第二双这样美的手。
如果被这样美的手抚摸在身上,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享受!
恰巧他就有把握,能够享受这双美丽的手!
赌场里正是最热闹,生意最好的时候。
赌客正多,气氛正热烈,大量的银钱叮叮作响,往来在庄家与赌客之间。
这一桌的庄家是金三娘,大家都知道她的手法高明,但是她却赌得最规炬,绝不作弊。
当然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作弊,所以她这一桌赌得最干净,也赌得最大。
正在大家兴高采烈之际,突然“啪”地一声,一支残月环押到“天门”上。
金三娘一怔回头,亚马正冲着她笑道:“作价黄金十两,成不成?”
赌场里本来就有这规炬,没有现金,允许拿东西来作价,以便翻本。
就曾经有人输到脱裤子来押的。
金三娘心中一动,眼光闪着异采,她道:“成!”
手中骰子正要掷下,亚马却阻止道:“如果我每一把都赢,连赢五十把,你该付我多少?”
金三娘一下子竟无法回答,正要张口说话,亚马又傲然一笑,道:“以我‘江湖野马’这双‘魔手’连赢你五十把可不可能?”
金三娘正想开口,亚马又阻止道:“你大概作不了主,所以还是去把她找来吧!”
金三娘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只好摆摆手,命帮庄的下手,赶紧去找“千手观音”来。
接着人群一阵骚动,大家回头企望中,果然是那艳丽无双的“千手观音”姗姗而来。
金三娘却迎上去向“千手观音”附耳低语,“千手观音”娇声道:“哦?有这种事?”再抬头道:“马大侠……”
谁知那残月环尚在,却不见亚马踪影。
众人亦一阵惊叹,这“江湖野马”真如天际神龙,见首不见尾……
“千手观音”神情微变,扬声呼唤道:“马大侠,奴家应命而至,你又何必藏头缩尾?”
连唤三声,仍不见亚马人影,“千手观音”伸手拿起那支残月环,向金三娘道:“你陪各位贵客继续玩,莫要教这玩意坏了兴致……”
“千手观音”实在不懂亚马为何要跟她玩这一手,在内间办公室里坐着等,一面把玩着这支残月环,一面禁不住自己的思想,总是缠绕在那个可恶的家伙身上……
“江湖野马”“武林种马”多少冒险故事?多少英雄事迹……
是男人羡慕嫉护的对象,是女人倾倒思念的情人……
正在叹气,竟也有人在叹气!
“千手观音”吓得跳了起来,喝道:“是谁?”
但是遍寻室内,全无半个人影。
站在门口守候的保镖打手们,听到呼喝声,立时伸头来问道:“老板娘,甚么事?”
“千手观音”心神恍惚,叹道:“没有事……你去告诉金三娘,我提早上楼了!”
“千手观音”的闺房就在楼上。
多少年来小姑独处,她竟变得极不愿回到卧房。
她的事业就是这座赌场,赌场就在楼下,她总是尽量待在赌场,除了洗澡、换衣服、睡觉,她才会上楼来……
◆第八章观音斗野马
推开房门,竟然有些不寻常的感觉,打量室内,又实在没有甚么异状。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武林种马”而搅乱了心神?
“千手观音”长叹一声,随手将残月环放在桌上,再小心地将门窗都关好扣上,这才坐到妆台前,伸手拔下头簪,让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的泻下来……
望着菱花镜中的自己长叹,这样的人才,这样的美貌,为甚么到现在仍在独守空闺?
又叹了口气,这才起身来到床边,正待解衣就寝,蓦地发觉床上棉被摊开,里面似乎躲着一个人。
这才大吃一惊!左手一抖,从袖中分落下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握在手中,右手轻轻捏住被角,猛地一掀!
本待是一场激烈的搏杀格斗,被子里却只是两只枕头。
背后却传来轻轻的吃笑声。
“千手观音”蓦地回首,手中匕首脱手飞出,如闪电般向那声音来处射去。
亚马只伸手用两只指头轻轻的就夹住,笑道:“乖乖,别生气,过来帮我擦背……”
原来他竟泡在她的浴盆里,享受着清凉的泡沫浴……
“千手观音”一怒冲前,喝道:“你怎么进来的?是谁叫你进来的?”
亚马笑道:“咦?那天赌桌上,你不是连人带赌场,一起输给我了么?”
“千手观音”冷笑道:“谁说我输了?是你自己说输了,掉头就走……”
亚马道:“好,那场不算,我们再来赌一局!”
“千手观音”秀眉一挑,道:“赌甚么?”
亚马望向桌上那支残月环,笑道:“还是一样,好不好?”
“千手观音”道:“用甚么赌?”
亚马道:“客随主便,用甚么赌都行!”
“千手观音”冷哼道:“你有把握赌甚么都能赢?”
亚马坦然道:“不能。”
“千手观音”道:“那你还敢跟我赌?”
亚马道:“因为你也同样没有把握赢,再说我本来就打算把这支残月环送给你。”
“千手观音”大感意外,道:“不用赌就送给我?”
亚马道:“你还不相信么?”
他伸手向床头一指,道:“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千手观音”道:“我凭甚么要帮你拿衣服?”
亚马叹口气道:“你不拿,我自己拿……”
说着从浴盆里站起,竟然全身赤裸,湿淋淋地跨出来。
这么一个大男人,赫然赤裸裸地出现在眼前,尤其胯间那巨型怪物,特别刺眼。
“千手观音”竟吓得尖叫,怒喝道:“你好不要脸!”
说着一耳光掴去,亚马哪能让她打到?一抬手就将她皓腕捉住。
“千手观音”怒急中,本能反应,左手相继掴去。
自然又被捉住,惊急中怒骂:“恶贼,淫徒,再不放手,我就喊救命!”
亚马果然放开她的两手,却环腰将她揽住,低头就吻住了她的樱唇。
一阵颤栗,一阵晕眩,“千手观音”几乎站立不稳,瘫软在他怀中。
这是她的初吻,是她心中潜意识里,倾慕了多少年的男人的初吻。
而且他的一双手,实在太有魔力,他的嘴唇更有魔力!
她不是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在这里混了这么久,不懂武功怎么行。
事实上她的武功相当高明,她现在大可以挣扎抗拒,甚至可以用双手双脚,对他做几十种有效的攻击。
但是她一项攻击也做不出来,她甚至无法抗拒,她已完完全全瘫软在他怀里了……
亚马的唇太有魔力,亚马的手更有魔力,不知何时已将她剥的干干净净,变成与他一样的赤裸精光。
被他抱起扔到床上,被他压住,攻入玉门关,被他疯狂蹂躏捣毁……
终于被彻底的征服了……
亚马坐起身来,只见这个美艳绝伦的赌场女强人,此刻胯下涕泪横流,落红飞溅,四肢大张,瘫卧在洁白的被单上。
她总算回神过来,发觉他竟这样瞪着自己,不禁娇羞地曲起身子,拉过床单来将自己卷住。
亚马这才起身穿衣,一面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与那完颜如姬,是甚么关系了吧?”
“千手观音”道:“我为甚么要告诉你?”
亚马道:“咦?你都是我的人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还有保留?”
“千手观音”翻着白眼,道:“谁是你的人了?”
亚马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好吧,既然不是我的人,我也没有脸待在这里……以后也没有脸再来见你啦……拜拜。”
他似转身要走,“千手观音”急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亚马道:“你继续睡觉。”
“千手观音”道:“你以后都不来了,我怎么办?”
亚马道:“你又不是我甚么人……”
“千手观音”伸手拉住他,道:“好嘛,我告诉你就是……”
亚马顺势在床沿坐下来,道:“你说。”
“千手观音”叹了口气,道:“我与那完颜如姬半点关系都没有,我跟她一样,在替某个人办事。”
亚马道:“替谁办事?”
“千手观音”不想说,亚马又站起身子道:“拜拜。”
她又急拉住他,可怜兮兮地哀求道:“你不要走,我统统告诉你……”
亚马又坐下,道:“你说,我听。”
“千手观音”道:“我原来不是孤儿,我爹是他手下……”
亚马道:“是谁手下?”
“千手观音”道:“红墙里面那个人……”
亚马皱眉道:“红墙?”
“千手观音”道:“是……我爹被人杀了,那个人答应替我报仇,我答应替他办事……”
亚马道:“你的仇人是谁?”
“千手观音”道:“曹刚。”
小耗子正躺在床上,喉咙里“呼哈”连声,睡得好像一条死猪。
昨晚小耗子喝了很多酒,桌上杯盘狼藉,房内仍旧弥漫着浓烈的酒气,薰人欲呕。
破晓前深具寒意,一阵冷风穿窗而入,吹得小耗子浑身发抖。
猛然坐起,睁眼一看,但见孙不空正坐在床前。
室内的光线虽然昏黯,“神偷”孙不空的影子倒也清晰可辨,尤其是刁在口中的那杆早烟袋,由于孙不空“叭叭”地一阵猛抽,烟袋窝里直冒火光。
小耗子惊愕道:“哟,这么深夜孙老还来看我,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孙不空没好气道:“你要醒来说话,现在已经天亮了,不是深夜。”
小耗子看了看窗外天色,讶然道:“昨晚酒喝多了,我真该死……”
孙不空正色道:“小耗子,听说你在济南城内眼界宽,地道熟,只要是在济南城内发生的事情,没有你不知道的,此话当真?”
小耗子微怔道:“这话是谁说的?”
孙不空道:“马大侠和萧姑娘俱都这样夸你,应该不会有错。”
小耗子眉飞色舞道:“没错,不论事情大小,包括哪家小媳妇偷人,哪家的婆娘养汉,要想瞒过我三眼小耗子,恐怕还不太容易。”
孙不空点点头,含笑道:“只怕有件事情你不知道,司徒姑娘交给马大侠的那支残月环,被我弄丢了。”
小耗子带笑道:“是从孙老的怀中被人摸走的,是吗?”
孙不空骂道:“怎么?你已经知道了?”
小耗子点头道:“‘神偷’孙不空在怀中的东西,居然被人摸走了,这在别人眼中的确是件新鲜事,但是在我三眼小耗子心目中,早就变成历史了。”
孙不空心中暗喜,道:“光只知道不足为奇,要是还能知道是谁下的手,我就更佩服你了。”
小耗子眼桧一瞧,诡笑道:“孙老,我在怀疑你想用话套我的口风。”
孙不空微愕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想你提点线索,好让我在马大侠面前有个圆满交代。”
小耗子扬眉道:“这个么……”
孙不空道:“怎么?你有难处?”
小耗子道:“眼前的确我连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除非我三眼小耗子不愿插手,只要我对这件事情有了兴趣,再加上我两位兄弟从旁协助,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眉目。”
孙不空道:“这么说,你是答应我了?”
小耗子贼眼一转,带笑道:“既然孙老开了口,我能推辞么?不过……”
孙不空急道:“不要这样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小耗子贼兮兮地道:“不瞒孙老您说,最近小的手头很紧,昨晚为了买酒,仅有的一床棉被都己进了当铺,所以……”
孙不空道:“放心,黄帝不差饿兵,你想要多少酬劳?尽管直说。”
小耗子先是一阵傻笑,然后伸出两根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孙不空道:“二十两银子?”
小耗子摇了摇头:“孙老猜错了。”
孙不空又道:“难道你还想要二百两?”
小耗子带笑道:“也不对,我想要两锭黄澄澄的元宝,就跟您老人家拿来给小寡妇,司徒姑娘交给马大侠的一样。”
孙不空两眼一瞪,没好气地道:“你也不怕闪了舌头,为了这点小事,你竟敢敲起我的竹杠来了?”
小耗子道:“孙老,残月环风波已将济南城搅得天翻地覆,还能算是小事吗?”
孙不空“叭吱,叭吱”抽了两口黑烟,没有吭声。
小耗子接着道:“区区两锭,在你来讲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怎么谈得上是敲竹杠嘛?”
孙不空气道:“你当我是甚么人?财神爷?”
小耗子带笑道:“那可不是?你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偷’孙不空。”
孙不空道:“知道就好,托你办点小事,你就狮子大开口,两锭元宝是那么好嫌的么?”
小耗子道:“孙老到处散发元宝,可是铁一般的事实。”
孙不空道:“那是奉命办事,我只不过是过路财神,那批元宝跟我毫不相干。”
小耗子道:“纵然毫不相干,孙老应该还有办法可想。”
孙不空道:“刚才我说过了,要赚两锭元宝,可不像想得那样简单。”
小耗子道:“别人的确如此,但是放在孙老身上,可说易如反掌。”
孙不空眼皮子一翻,道:“这话怎么讲?”
小耗子道:“忘记你那威震江湖的绰号了?”
孙不空双眼一瞪,怒道:“你竟要我去偷?”
小耗子带笑道:“孙老说得太严重了,区区两锭元宝,只要顺手牵羊就能办到,怎能谈得上偷……”
孙不空“呸”了声,骂道:“放你妈的十二个连环屁,‘顺手牵羊’不过好听一点而已,和偷又有甚么两样?”
小耗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干笑道:“孙老千万别发那么大的脾气,别忘了现在咱们是在谈生意。”
孙不空道:“谈生意又怎样?”
小耗子道:“生意不成仁义在,就当刚才我没说过那句话,不就结了。”
说完站起身来,故意高声叫唤睡在隔壁房间的两名兄弟。
孙不空立刻用手制止,忍气吞声道:“不要装模作样了,你是想用这种办法赶我走,对不对?”
小耗子嬉皮笑脸道:“生意既然谈不成,孙老认为咱们还有僵在这里的必要吗?”
孙不空咬牙切齿道:“好,算你狠,两锭元宝就两锭元宝,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声。”
小耗子高兴地眉毛都在笑,忙道:“提醒我甚么?孙老只管明言。”
孙不空道:“消息一定要正确,如果只顾贪图两锭元宝,存心欺骗老夫的话,嘿嘿,你就不会再被人叫做三眼小耗子了。”
小耗子道:“那会叫做甚么?”
孙不空狠声道:“我会在你脑门上再开一个窟窿,让人们叫你四眼小耗子。”
小耗子听得心惊肉跳,情不自禁地用手摸了摸脑门。
但他很快恢复微笑,道:“孙老放心,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三眼小耗子别的长处没有,对于江湖道上的忌讳,可是向来不敢违背的,绝对不会做出不上路的事。”
孙不空道:“知道就好,甚么时候能够听到你的回音?”
小耗子道:“现在我就立刻进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天之内就有结果。”
可是从第二天开始,济南城内失去了亚马的踪迹,小耗子兄弟也个个踪影不见。
这是一件大事,尤其正当残月环乍现之后,凡是对残月环怀有野心的人,莫不对此寄以最大的关切,立刻大批出动,四处寻找。
而萧家酒铺也偏偏在亚马失踪之际,竟然关起店门,修整内部。
当然庙口街卖牛肉细粉的屏儿与雪姑,也都收了起摊位,不见人影。
城里那批武林人物,个个忙得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但是找了几天,依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其中最急的,就是孙不空。
孙不空之所以着急,是因为司徒姑娘在着急。
幸好在第三天,小耗子的一名兄弟,突然给他来送信,说残月环已经找到,叫他带着金元宝,起更时分在江边附近的“周仓岩”见面。
孙不空大喜过望,太阳刚刚下山,便已赶到了“周仓岩”站在岩顶,举目四眺……
江涛翻滚,暮色苍茫,目光搜遍了每一个角落,就是没看到小耗子,反倒发现了那天在江家祠堂,匆匆见过一面的黑袍怪人。
这是一个大大的意外,孙不空刚想回避,黑袍怪人已鬼魅似的飘到了眼前。
孙不空心里有点发毛,嘴上却干笑着道:“你来干甚么?我约的并不是你。”
黑袍怪人沙哑着嗓子冷冷道:“但我却是为着阁下而来。”
孙不空惊愕地指着自己鼻子,道:“为我?”
黑袍怪人道:“不错,除非你不承认你是‘神偷’孙不空,那就算我找错了。”
孙不空道:“我承认,不管你的残月环有多厉害,我还不至被你吓得忘了自己是谁。”
黑袍怪人道:“承认就好。”
孙不空道:“只是我不明白,你我之间素无瓜葛,怎会无缘无故找到我头上?”
黑袍怪人道:“那么我在江家祠堂收回的残月环是假货,这件事的内幕,阁下应该知道?”
孙不空暗吃一惊!但他仍旧保持镇静,带笑道:“恐怕阁下找错对象了,这件事情应该去问‘江湖野马’。”
黑袍怪人道:“但我偏要找你,如果你不交出来,可别怪我出手无情!”
孙不空脸色一变,怒道:“你用这种狂妄的口气跟我讲话,分明是欺人太甚……正好马大侠也在急于找你,既然狭路相逢,那就让我替他代劳罢。”
话还没说完,人已欺身而进,举掌劈向他的面门。
黑袍怪人那张脸已经够丑的了,他被孙不空一掌劈中,将会变得更丑。
可惜没有劈中!黑袍怪人撑腰错步,一眼之间,绕到了孙不空的身后。
孙不空暗叫一声:“不妙!”
的确不妙,黑袍怪人出手的速度,要比身形还快,几乎是在孙不空急速转动的同时,挥掌扫向了他的咽喉。
他那枯如鸟爪般的手指,又尖又利,逼得孙不空连连暴退……
幸亏孙不空并非等闲之辈,如果换了别人,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饶是如此,似乎胸前仍旧被他轻轻扫了一下,孙不空立刻挥动手中的旱烟杆,急忙点向黑袍怪人的眉心。
黑袍怪人一个倒纵,纵身闪过。
不知他是畏惧孙不空的旱烟杆?还是根本无心恋战?只对孙不空投下冷漠的一瞥,然后便像怪鸟般扑向夜幕之中。
孙不空反倒愣住了。
黑袍怪人来得突然,去得匆忙,葫芦里面究竟卖的甚么药?实在令人很难猜透。
不过,黑袍怪人临去时的眼神十分怪异,细细玩味起来,似乎是对孙不空的一种讥讽。
“神偷”孙不空不愧是老江湖,对方的怪异行径,立刻使他产生警觉,急忙伸出手来,摸向怀中。
这一摸,孙不空的神情立刻大变。
来此之前,他替“三眼”小耗子准备好了两锭元宝,不料他没摸到元宝,竟然摸出了一支残月环,但是却是一支没有花纹的假货。
元宝变成假残月环,孙不空脸都气绿了。
怒吼声中掠身而起,窜向黑袍怪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当然他是甚么也追不到的,终于颓然放弃……
一扇断壁后面,却走出了满脸笑容的“三眼”小耗子,手里托着两锭元宝,得意忘形之下,让那两锭元宝在他掌中滚动得滴溜溜乱转。
后面紧跟着亚马,手里拿着黑袍怪人的面具,身上的黑袍还没来得及脱下。
小耗子望了望孙不空消失的方向,转过脸来带笑道:“马大侠,孙老头都快气疯了,以后的戏可有看头了。”
亚马道:“应该说他气糊涂了,当他冷静下来想透了前后经过,恐怕以后的戏就要演变到你的头上了,你可要千万当心才好。”
小耗子听了这话,的确有点提心吊胆,生怕元宝飞了似的,急忙揣进怀中。
亚马失笑道:“如果孙老头真的找上你,你这两锭元宝莫说是揣在怀里,就算穿在肋骨上,他也有办法拿回去。”
小耗子一呆,道:“那该如何是好?”
亚马道:“好在济南城里遍地黄金,而你这几天刚好财星高照,只要你脑筋动得快,想赚个几百两金子,也并非难事,又何必在乎这区区一、两锭元宝?”
小耗子愁眉苦脸道:“马大侠有所不知,我虽然比别人多了只眼,却少了根筋,脑筋硬是快不起来,所以混到今天,日子依然惨淡得很。”
亚马笑咪咪道:“要不要我指点你一条明路?”
小耗子倾耳道:“马大侠请说,小的洗耳恭听。”
亚马道:“据我的估计,这几天想找你打探消息的人,必定不在少数,你大可把握机会好好赚上一笔。只要有人找上你,你就狠狠的敲他一下,数目付得不够,千万不能松口。”
小耗子半信半疑道:“真的会有人找我么?”
亚马道:“当然是真的,说不定马上就来了,你不妨在这儿慢慢的等,我可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身形一晃便已失去踪迹。
过了不久,远处果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夜色迷蒙中,只见几条人影飞快的奔了过来。
小耗子动也不动的等在那里,直待那几人奔到面前,才猛然吓了一跳,想要转身开溜,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干笑道:“各位是来找我的么?”
说话间,众人已将他围住,中间那个冷面大汉冷冷的瞪着他,喝道:“三眼小耗子,你的胆子倒不小,居然敢帮着外人对付起我们江大少来了,你是不是活腻了?”
小耗子听得不禁打了个寒噤。
原来跟他说话的,正是江大少属下最心狠手辣的人物,人称“冷面煞星”赵魁,是个出手绝不留情的煞星。
小耗子赶忙笑道:“赵兄言重了,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江大少作对。”
一旁立刻有人冷笑道:“你听,这小子连口气都变了,竟敢跟我们赵老大称兄道弟起来。”
只听另外一人接道:“这也难怪,人家已经攀上了高枝嘛……”
方才那人冷哼一声,又道:“像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只怕他连姓甚么都忘记了?”
说着,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小耗子急忙叫道:“等一等,我还有话要说。”
“冷面煞星”赵魁一面搓得拳头“咯咯”作响,一面道:“你说,我正在等。”
小耗子却蛮不在乎的挺胸道:“各位如果想要修理我,以后机会多得很,眼前我还有一件大事,非先办好不可。”
赵魁问道:“哦?甚么事?你倒说说看。”
小耗子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消息,正在待价而沽,不知江大少有没有兴趣?各位可否先替我探采他的心意,如果他没有兴趣,我只好去找别人。”
众人听得先是一怔!继而相顾哈哈大笑。
赵魁一把拉住小耗子领口,整个把他拎了起来,道:“我看你真是活腻了,居然敢跟我们江大少,谈起生意来了?”
小耗子两脚悬空,竟依旧笑嘻嘻道:“你最好手脚轻一点,这个消息少说也值二百万两黄金,万一你扭断了我的脖子,叫我说不出话来,对江大少来说,可是一大损失。”
赵魁整个愣住,过了很久,才慢慢将手松开,小心的将他放下,好像唯恐把他摔坏。
旁边那几名大汉也顿时神态大变,不约而同的让开一条去路,每个人都哈着腰,伸着手,一副请他先走的样子,方向当然是江大少的府第。
江大少是个很懂得生活享受的人。
打从他跟随江老爷子踏上陆地那一天开始,就从来没有过过一天苦日子。
他衣着华丽,饮食考究,府中自然也布置得美仑美奂,连服侍他的丫鬟都个个花容月貌,非一般庸粉俗脂可比。
因为他在这方面极舍得花钱,只要他认为值得,大把银子会毫不犹豫的付出去。
当然,他也很懂得赚钱,江大少的生意眼在济南是出了名的。
但他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花的永远比赚的多,所以他一年到头都在闹穷。
他需要赚更多的钱来弥补他的亏空,比城北的龙四爷更加迫切。
所以当他听说三眼小耗子,带着极有价值的消息来见他时,他连几天来的劳累都已忘记,慌忙推开正在为他按摩的玉手,大步奔了出去。
三眼小耗子正毕恭毕敬地,站在江大少平时招见属下所坐的太师椅前面。
他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会见任何人都只有站着的分,但今天却有点不同,江大少出来第一件事,竟是命人搬了张凳子摆在他身后,显然对他极为礼遇。
江大少的第一句话,也让他听得过瘾至极,竟然是:“陈老弟,来得好。”
小耗子刚刚坐下的屁股,立刻又弹起来,道:“能为江大少效劳,小的感到十分荣幸。”
江大少笑了笑道:“你尽管坐,不要客气。”
小耗子只觉得肩膀一重,已被站在一旁的赵魁按在凳子上。
江大少依然和颜悦色道:“你说你带来的那个消息,值多少两银子?”
小耗子嗫嚅着道:“回大少的话,不是银子,是金子。”
江大少连连点头,道:“哦?哦……你倒说说看,大概值多少金子?”
小耗子道:“少说也该有个一、两百万两吧。”
江大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道:“你所指是否传说的那批宝藏?”
小耗子道:“正是。”
江大少道:“可靠吗?”
小耗子道:“绝对可靠。”
江大少道:“你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小耗子道:“是马大侠亲口告诉我的。”
江大少突然感叹着道:“想不到昨天的锁匠小马,一夜之间竟变成了马大侠,真是世事无常啊!”
小耗子道:“可不是嘛,他现在已经是济南城里最受瞩目的风云人物了。”
江大少又笑了笑,道:“三眼小耗子,你好好跟着我干,我和你有一天也会变成济南城里的风云人物。”
小耗子急忙谢道:“多谢大少栽培。”
江大少想了想,道:“你能确定那批宝藏在济南么?”
小耗子道:“看样子是不会错了。”
江大少道:“好,你现在可以把你所知道的全都告诉我,这批宝藏既然在咱们的地头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外人着了先鞭,更不能让它落在龙四手上。”
小耗子连连道:“是,是。”
他答应的虽然干脆,却久久不见下文,一旁的赵魁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道:“大少的话你有没有听清楚?”
小耗子痛得龇牙咧嘴道:“听清楚了。”
赵魁道:“那还不赶紧说?”
小耗子道:“说甚么?”
赵魁道:“咦?你是干甚么来的?”
小耗子道:“来谈生意的……”
话没说完,赵魁已一脚扫在凳脚上,凳子斜斜的飞了出去,小耗子也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赵魁好像还不能泄恨,又狠狠的踹他一脚,叫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这几年我们大少待你不薄,让你在他地头上混得有吃有喝的,你居然还想回头咬他一口,你还有没有一点天良?”
小耗子叫道:“有,所以我才来找江大少,如果我到龙四那里,他们一定不会这样待我,说不定……嘿……”
赵魁道:“说不定甚么?”
小耗子道:“说不定这时候早就把黄澄澄的金子端出来了。”
赵魁立刻又补了一脚,喝道:“你他妈的胃口倒不小,居然想要金子?”
小耗子急忙爬出几步,道:“不是我想要,是这笔生意太大,我想不要都不行。”
赵魁脚又抬起,却再也踹不下去。
半晌不曾开口的江大少,这时才突然大喊一声,道:“来人哪,替我拿五两金子出来!”
小耗子三眼同时一挤:道:“五两?”
赵魁冷笑道:“是不是吓了一跳?我们大少出手大方惯了,其实打发你这种人,有个三、五钱就差不多了。”
小耗子“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自己把凳子摆好,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而且就坐在赵魁旁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金子端出来了,大大的托盘中央摆了一锭小小的金锭子,看起来虽然并不太相称,但色泽仍然很吸引入。
江大少冷冷的瞧着小耗子,道:“说吧,只要我听得满意,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小耗子瞧着那锭金锭子,歪着嘴巴想了想,道:“你猜孙不空找马大侠究竟是为甚么?”
江大少道:“我不猜,我只听。”
小耗子道:“大家都以为是想利用他把残月环的主人引出来,其实不然。”
江大少道:“哦?那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甚么呢?”
小耗子道:“当然是开锁,如果只想把残月环的主人引出来,任何人都可以,何必一定要找‘江湖野马’亚马,你说是不是?”
他说起话来口水横飞,似乎已经忘了坐在他对面的是江大少。
江大少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急急追问道:“开甚么锁?”
小耗子道:“宝藏之门的锁,据说那扇门是当年‘巧手赛鲁班’公孙老前辈精心打造的,除了‘江湖野马’亚马马大侠之外,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打得开,所以他们才非找到他不可。”
江大少道:“哦?你有没有听说那扇门在甚么地方?”
小耗子道:“当然没有,如果有人知道那扇门在哪里,我的消息还值甚么钱?”
江大少道:“你的意思是说?大家都还在找?”
小耗子道:“不错,每个人都忙得像没头苍蝇一般,可是直到目前为止,不但没有找到门,连钥匙都还没有着落,看样子还差得远呢……”
江大少一怔!道:“要钥匙干甚么?”
小耗子道:“当然是用来开门。”
江大少道:“‘江湖野马’亚马开门还用钥匙?”
小耗子道:“开别的门也许不用,可是这扇门不但要有钥匙,而且还要精通破解机关的手法,否则就算找到那扇门,也休想进得去。”
江大少恍然道:“哦哦,那么钥匙究竟在谁手上?你有没有听马大侠说起过?”
小耗子眼睛又落在那锭金子上,嘴里却蛮不带劲的道:“好像有,可惜我当时没注意听,等我回去问问马大侠,再来报告江大少如何?”
江大尘丛刻又喊了声:“来人哪,再替我拿五两金子来!”
盘子里又多了锭黄金,小耗子的神情似乎也振作了不少。
江大少不慌不忙道:“你再仔细回想一下,看能不能想起来?”
小耗子果然抱着头想了半晌,忽然道:“我想起来了,马大侠好像曾经说过,那支残月环极可能就是开启宝藏之门的钥匙。”
江大少似乎有点意外道:“原来钥匙早就在马大侠手里,那就简单多了。”
小耗子道:“一点也不简单,残月环一共有好几支,据说少一支都没有用。”
江大少怔了一下!道:“你所谓的好几支,究竟是几支?”
小耗子眼珠子飞快的转了转,道:“好像是……七支吧……”
江大少一惊!道:“七支?这么多?”
小耗子道:“所以大家才找得晕头转向,如果只有一支,孙老头又怎么肯把它轻易的交给马大侠?”
江大少缓缓的点着头,道:“原来孙不空想利用亚马把凶手引出来,真正的目的不是复仇,而是搜集开启宝藏之门的钥匙。”
小耗子道:“正是,这就是我想来禀告大少的事。”
江大少道:“你还有没有其他事要告诉我的?”
小耗子道:“没有了。”
江大少突然脸色一沉,道:“你只告诉我这么一点点事,就想赚我十两金子?”
小耗子好像一点也不害怕,竟然笑嘻嘻的伸出两个指头,道:“大少搞错了,我想赚的不是十两,而是二十两。”
江大少倒被他说得愣住了。
一旁的赵魁却一把抓住小耗子那两根手指,道:“大少,你看我要不要把这两根指头给他扭断?”
小耗子痛得哇哇大叫道:“等一等,我还有话要说。”
赵魁冷冷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再迟就来不及了。”
小耗子道:“赵老大,你要搞清楚,你扭断我的指头不要紧,也等于扭断了我跟江大少这条线,以后你想接起来,只怕都不容易。”
赵魁听得不禁一怔!目光立刻落在江大少脸上。
江大少手掌微微一挥:道:“放开他,我还有话要问他。”
赵魁这才松开手,眼睛却仍狠狠的瞪着小耗子,一副随时都准备修理他的样子。
江大少的神色却已缓和下来,道:“好吧,你要二十两,我就给你二十两,不过你至少应该告诉我,另外那六支残月环可能在谁手上?”
小耗子一面搓着那两根手指,一面沉吟着道:“我实在不知道,我想马大侠也不可能知道,不过……”
江大少道:“不过甚么?”
小耗子道:“不过这两天城里出现了两批人,马大侠好像对他们十分留意,说不定与其他几支残月环有点关系。”
江大少忙道:“哦?哪两批人?”
小耗子道:“一批是来自塞外的一个怪女人,好像叫甚么完颜如姬的,长相怪的不得了。”
江大少截口道:“还有另外一批呢?”
小耗子道:“另外不是一批,只是一个身穿黑袍的老家伙,听说是甚么‘月光城堡’六死士之一,此人不仅武功了得,样子也怪的不得了……”
江大少又已扬手将他的话阻住,然后便一声不响的望着赵魁。
赵魁立即道:“属下早就派人把那两路人马盯牢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江大少得意的笑了笑,道:“小耗子,听到了吧?你所知道的事,我们也早就发现了,如果只凭这点消息就想来赚我的金子,你也未免太藐视我江大少了。”
小耗子傻眼了,愣了许久,才嗫嚅着道:“可是……可是……”
江大少道:“可是你既然来了,我也总不能让你空手回去,这样吧,我就赏你五钱银子,算你这次的跑腿钱,你看如何?”
小耗子鬼叫道:“只……只有五钱银子?”
江大少冷冷的瞪着他,道:“怎么?你是不是嫌少?”
小耗子不得不摇头,眼睛却死盯着那两锭黄金。
江大少道:“如果你想赚金子,就得带更有价值的消息来,而且腿要快,若是每次都等我派人去请,恐怕就来不及了。”
说罢,转身而去,那两锭金子也同时被人端走,连赵魁等人也刹那间走得一个不剩。
只有一粒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碎银子“嘀嘀答答”的滚到小耗子脚下,看上去当然没有黄金可爱,但他还是把它捡起来。
因为有总比没有强,更何况五钱银子,也不能算是小数目,起码也足够他痛痛快快的喝几壶了。
小耗子大失所望的离开了江大少的府第,嘴里咒骂着江大少的奸诈,心里却盘算着应该到哪间酒铺?去找哪个女人?好像不把这五钱银子花光,就对不起自己似的。
刚刚走出明亮的大街,转入一条暗巷时,猛然觉得后领一紧,整个身子已被人提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呼喊,嘴巴也已被人捣住,等他少许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一丈多高的墙头上。
小耗子不由吓了好大一跳,心头一慌,差点栽了下去,幸亏有人将他扶住。
那个人就坐在他身边,小耗子立刻认出那人正是喜欢高来高去的“索命金钱”钱红。
钱红正在向他作噤声的手势,两眼却转也不转的凝视着巷外。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两个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去,一看就知道是江大少的手下。
小耗子瞧得不禁莫名其妙,道:“咦,他们派人跟踪我干甚么?”
钱红道:“不跟踪你,哪来的消息?”
小耗子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消息全是跟我跟出来的?”
钱红道:“就算不是全部,至少也有一半。”
小耗子气得险些又从墙上摔下去,嘴里恨恨骂道:“他妈的,江大少未免太卑鄙了,我早知道他是这种人,刚才就该好好的骗骗他。”
钱红笑道:“其实你刚才已经把他骗惨了。”
小耗子又是一怔!道:“我几时骗过他?”
钱红道:“就是刚刚在江大少的大厅里,你虽然满嘴胡说八道,可是他却当真了。”
小耗子咳咳道:“原来你都看到了!”
钱红道:“我不但看到了,而且也听到了,我真不得不佩服你,你怎么会想到残月环一共有七支?”
小耗子道:“那可不是我胡编的,是马大侠亲口告诉我的。”
钱红道:“残月环究竟有几支?连当事人司徒姑娘都无法确定,马大侠又怎么会知道?”
小耗子道:“他好像是从完颜如姬那里听来的。”
钱红冷笑一声,道:“完颜世家虽然雄踞塞外吐番国的火谷盆地多年,却与中原武林素无往来,跟月光城堡更是扯不上关系,他们又如何晓得残月环的正确数目?”
小耗子抓着脑袋道:“是啊,当时马大侠也曾这么说过,他好像也觉得很奇怪。”
钱红道:“更奇怪的是完颜世家,一向都很讲究体面,每次派出来的子弟,不是俊男就是美女,为甚么这次会派一个小女孩出来?”
小耗子道:“是啊,马大侠也觉得这次的事有点反常,可是他却不敢怀疑。”
钱红诧异道:“为甚么不敢怀疑?”
小耗子目光匆匆朝四下一扫,神秘兮兮道:“因为那女人手里,有完颜世家的独门火器霹雳弹。”
钱红又是冷冷一笑,道:“江湖上擅用火器的门派很多,类似霹雳弹的暗器也不在少数,马大侠又何以断定那女人手里的霹雳弹是真的?”
小耗子呆了呆,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女人手里的霹雳弹可能是假的?”
钱红道:“当然可能,如果我是马大侠,我非要出手试试不可。”
小耗子突然斜着眼睛瞟了钱红半晌,道:“听说你钱大侠也是收发暗器的高手,你为甚么不自己去试试?”
钱红干咳两声,道:“我这几手较马大侠可差远了,马大侠碰到霹雳弹或许还有破解之法,如果是我,铁定完蛋。”
小耗子道:“你告诉我这些话的用意,是不是想叫我转告马大侠,让他替你们摸摸那个女人的真正来历?”
钱红又干咳两声,道:“你误会了,我只不过是跟你随便聊聊,绝对没有利用你传话的意思。”
小耗子突然挺胸道:“你钱大侠待我不错,无论你是不是在利用我,你的意思我都会替你传过去,至于他肯不肯做?那就是他的事了。”
钱红忙道:“那太好了,如果陈老弟真肯帮忙,最好把另外一件事也一并告诉马大侠。”
小耗子道:“甚么事?你说。”
钱红道:“就是有关那个黑袍怪人的事。”
小耗子道:“黑袍怪人怎么样?”
钱红道:“据我所知,当年月光城堡主并没有子嗣,所以冤死多年,从没有人替他复仇,如今却突然冒出了六个死士,你说能让人相信么?”
小耗子立刻道:“我当然不信,马大侠好像也不太相信,不过那黑袍怪人武功倒是十分了得,连你们孙老都已栽在他手上,我看他纵然不是残月环的主人,起码也一定会有点关系。”
他一面说着一面点头,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钱红却吃惊的望着他,道:“我们孙老几时跟那黑袍怪人动过手?”
小耗子道:“就是傍晚时候的事。”
钱红道:“你又怎么知道的?莫非又是马大侠告诉你的?”
小耗子道:“不,是我亲眼看到的,当时马大侠也在场,不信你可以问问他。”
钱红凝视着他,道:“你说甚么?当时马大侠也在场?”
小耗子这才发现自己说溜了嘴,神情不禁一变,连忙摇头道:“不不,是我搞错了,马大侠当然没有在场,否则合孙老和马大侠之力,那黑袍怪人再厉害,也断然不是两人联手之敌。”
钱红缓缓的点着头,脸上却充满了狐疑之色。
小耗子又道:“而且马大侠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如果有他在场,凭他跟孙老的交情,说甚么也不会让他袖手旁观,你说是不是?”
钱红依然点着头,却一句话也不说,只默默的瞧着小耗子。
小耗子被瞧得浑身都不自在,眼睛飞快地转了转,道:“如果钱大侠没有别的吩咐,我想先告辞了。”
钱红道:“这么急着走干甚么?”
小耗子道:“我跟我那两个兄弟约好在萧家酒铺见面,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钱红道:“好吧!你既然有事,我也不便留你,不过在你走之前,我能不能再请教你一个问题?”
小耗子道:“当然可以。”
钱红沉吟了一下,道:“你说孙老栽在那黑袍怪人手上,究竟栽到甚么程度?有没有负伤?”
小耗子道:“没有,没有,其实也不能算栽,只不过吃了一点小亏而已。”
钱红道:“吃甚么小亏?”
小耗子道:“好像是怀里的东西被人调包了。”
钱红一怔!道:“孙老怀里的东西,居然也会被人调包?”
小耗子道:“是啊,由此可见那黑袍怪人的身手的确不同凡响。”
钱红急急追问:“但不知调包的是甚么东西?”
小耗子忍不住在怀里摸了一把,道:“好像是两锭金元宝。”
钱红浓眉一扬,道:“奇怪,孙老平日很少带贵重的东西出门,他竟然带了两锭元宝出去做甚么?”
小耗子连咳了好几声,才道:“不瞒钱大侠说,那两锭元宝,本来是要付给我的。”
钱红大出意外道:“他付给你这么多的钱干甚么?两锭金元宝可不是个小数目。”
小耗子迟迟疑疑应道:“是啊。”
钱红道:“我想他一定是拜托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不对?”
小耗子只好点点头。
钱红朝后扫了一眼,声音压得很低,道:“究竟是甚么事?能不能说给我听?”
小耗子又是一阵迟疑,道:“其实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孙老差我替他寻找,前两天丢掉的那支残月环的下落而已。”
钱红大吃一惊道:“你说甚么?司徒姑娘手里那支残月环丢掉了?”
小耗子听得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道:“是不是那一支我就不知道了。”
钱红急形于色道:“结果如何?找到了没有?”
小耗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过了一会又点点头。
钱红道:“你的意思是说,已经找到了?”
小耗子道:“好像已经被孙老收回去了,详细情形,你还是回去问孙老吧。”
钱红似乎松了口气,使劲的在小耗子肩头上拍了拍,道:“好吧,咱们今天就此别过,不过在临别之前,我想给你一个建议,不知你要不要听?”
小耗子说道:“听,当然要听,钱大侠快快请讲,小耗子正在洗耳恭听。”
钱红道:“如果你想赚金子,目前正是个好机会,不过你可千万莫找错了对象,否则金子没赚到,弄得不好连命都赔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小耗子道:“是是……”
眼睛却依旧瞧着钱红,一副还没有听够的样子。
钱红依然笑咪眯道:“而且你最好是把眼睛放亮一点,济南有钱的人多得很,你何必一定要找江大少?那家伙吃喝玩乐虽然毫不吝啬,但碰到正事,手面反而小气的不得了,你想赚他的钱,岂不比登天还难?如果是我,我绝不找他。”
小耗子忙道:“那么依钱大侠之见,应该找哪一个呢?”
钱红不假思索道:“当然去找龙四爷。”
小耗子听得摇头不迭道:“那龙四的手面,也未必比江大少阔绰多少,找他也不见得有用。”
钱红道:“你错了,龙四爷的手面虽然不大,但他为人却极重言诺,答应你的就一定会付给你,绝对不会像姓江的那么反覆无常。”
小耗子道:“也许他比江大少守信用,可是你不要忘了,他身边还有个比鬼还可怕的龙飘飘姑娘,跟那种人说话都很吃力,何况是谈生意。”
钱红道:“你又错了,龙飘飘那女人并不可怕,只不过比一般人精明而已,头脑也比一般人清楚得多,你想像她那种人,如果只付少许金子,就能有上百万好处的生意,她会不抢着做么?”
小耗子想了想,不得不点了点头。
钱红好像完成了一件心愿,得意的笑了笑,道:“好了,我言尽于此,听不听就看你了。”
说完,跃下高墙,飘然而去。
小耗子急忙喊叫道:“钱大侠慢走,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把我也带下去?”
可是钱红却像没听到一般,连头也没回一下,转眼便已失去了踪影。
小耗子不禁恨恨道:“他奶奶的,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不但金子没赚到,弄得不好,真的可能把命都赔掉……”
只听暗处突然有人冷冷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摔死的。”
小耗子还以为是钱红去而复返,可是当他眯起眼睛仔细一瞧,不由得猛一哆嗦,又差点耸尚墙上摔下去。
幸亏又有个人将他扶住。
原来方才说话的那人竟是何一刀,扶他的那个人却是他刚刚才说“比鬼还可怕”的龙姑娘,龙四爷的亲妹子,也是龙四爷的智囊人物——龙飘飘姑娘。
龙飘飘也像钱红一样,笑咪咪的坐在小耗子旁边,客客气气道:“小耗子,你最近好像忙得很?想找你的人都不容易。”
小耗子定了定神,喘喘气道:“龙姑娘找小的,可有甚么差遣?”
龙飘飘道:“不敢,不敢,我不过是想跟你谈笔小生意而已。”
小耗子心惊肉跳道:“小……小生意?”
龙飘飘笑嘻嘻道:“不错,我们四爷实力有限,大生意一时还谈不起,只好先从小的开始。”
小耗子偷瞄了站在对墙下的何一刀一眼,又瞟了瞟身旁的龙飘飘,半晌没敢应声。
龙飘飘含笑道:“怎么?莫非老弟对小生意提不起兴趣?”
小耗子急忙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小的只是不知龙姑娘要谈甚么?一时不敢回答。”
龙飘飘道:“你放心,我绝对不跟你谈那批宝藏的事,那种事要下大本钱,我们四爷的财力不够,所以我们想都不敢想。”
小耗子大出意外道:“那……你还想谈甚么?”
听他的口气,好像除了那批宝藏之外,其他事都已没有谈论的价值。
龙飘飘淡淡一笑,道:“我只想跟你谈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例如‘江湖野马’亚马这两天穿甚么?吃甚么?还有他每天在家里干甚么?等等……”
小耗子愣愣道:“就这么简单?”
龙飘飘道:“就这么简单……不瞒你说,我身上只带着二两银子,所以只敢跟你谈这些小问题,如果你认为二两不够,你只管说,我可以再跟何一刀凑凑看。”
小耗子急忙摆手道:“不必,不必,只谈谈这些事,我怎么敢收你龙姑娘的银子?”
龙飘飘道:“为甚么不敢?我们谈的是生意,你不收钱怎么行?”
小耗子为难了半晌,突然道:“我看这样吧,我们可以来个交换,我把你想知道的问题告诉你,你在临走的时候,把我从墙上带下去,彼此两不吃亏,你看如何?”
龙飘飘欣然道:“好,就这么办,不过你可要实话实说,绝对不能骗我。”
小耗子忙道:“龙姑娘尽管放心,我小耗子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你面前耍花样,更何况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我也没有骗你的必要,你说是不是?”
龙飘飘慎重的点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你现在不妨想想看,那个‘江湖野马’这两天穿的都是哪几件衣裳?”
◆第九章尔虞我又诈
小耗子不假思索道:“哪里来的几件,老实说,他至少已经三天没换衣裳了,每天都是那身藏青裤褂,幸亏这两天他没去萧家酒铺,否则只怕连小寡妇的床都不能上。”
龙飘飘莫名其妙道:“为甚么?”
小耗子说:“臭啊!小寡妇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小马这两天不但衣裳没换,连澡都没洗,满身都是汗臭味儿……你想小寡妇受得了吗?”
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龙飘飘也陪着他一起笑,连站在下面的何一刀也在笑,只是他的脸孔生出来就比较冷,所以看上去完全是冷笑。
笑了好一阵子,小耗子才停下来,继续道:“至于吃,更是简单的不得了,早晨是对门老王的豆浆、烧饼夹油条,中午是隔壁赵眫子的麻辣担担面,晚上是从秦顺德叫来的客饭,三天来都是一样,连客饭的菜都没换过,每次都是回锅肉,我想今天也不可能变出新花样,八成现在正在吃着呢。”
龙飘飘听得连连摇头道:“这家伙是怎么搞的?衣裳也不换,饭菜也不变,甚至连萧家酒铺都不去了,这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么?”
小耗子道:“忙嘛,有甚么办法!”
龙飘飘道:“他这几天究竟在忙甚么?你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小耗子又是哈哈一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在忙着打造东西。”
龙飘飘道:“打造甚么东西?”
小耗子嘴巴张了张,忽然又紧闭起来,同时神色也变了,再没有方才那种轻松的味道。
龙飘飘却依然笑咪咪道:“为了打造东西而忙得废寝忘食,我想那些东西对他一定很重要,你说是不是?”
小耗子不得不应声道:“那……那当然。”
龙飘飘含笑的望了他一会,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他打造的是甚么?我在等着听。”
站在下面的何一刀也突然道:“我也在等。”
小耗子慌忙道:“不瞒二位说,他究竟在打造甚么东西?我也不太清楚。”
龙飘飘仍然微笑着道:“小耗子,不要忘了,你可是答应过不骗我的。”
小耗子急得脸红脖子粗道:“我……我没骗你,我真的不知道。”
龙飘飘连连摇头道:“这几天你进出他家里,至少也有十几趟,连他穿甚么衣裳,吃甚么菜,你都弄得一清二楚,你居然说不知道他在干甚么?你想这种话,会有人相信么?”
何一刀又接口道:“没有,起码我就不相信,而且我的刀也绝对不会相信。”
小耗子听得脸都吓白了,冷汗珠子也一颗颗的淌下来。
龙飘飘仍在摇着头,还叹了口气,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咱们在外面跑的,最重要的就是要重言诺、守信用,而你也未免太轻诺寡信了,刚刚才答应我的事,一会工夫就不认账了,像你这种人,怎么能在外边混?又怎么能带领兄弟?”
小耗子擦着冷汗,愁眉苦脸道:“可是……我也答应过马大侠,我曾经跟他发过誓,绝对不把他的秘密泄漏出去的。”
龙飘飘恍然道:“原来你曾答应过马大侠,那就不能怪你了。”
小耗子似乎松了口气,拼命拿衣袖擦冷汗。
龙飘飘又面带微笑道:“其实他在家里干甚么,你就算不告诉我,我也早就知道了。”
小耗子嘴巴已闭得很紧,眼睛却已露出怀疑的神色。
龙飘飘道:“你好像不相信,是不是?”
她不等小耗子答覆,继续道:“我看这样吧,我说说看,如果对了,你就点点头,如果不对,你就摇摇头,这样不但不违背你对马大侠的誓言,又可顾全你我间的信用,一举两得,你看如何?”
小耗子不声不响,任何表示都没有。
龙飘飘朝何一刀瞄了一眼,笑笑道:“这位耗子老弟的脖子,好像硬得很,连动都难得动一下。”
何一刀立刻道:“我不喜欢脖子太硬的人,我的刀却喜欢,切起来干干脆脆,比软的省事得多。”
小耗子听得又吓了一跳,急忙点了点头。
龙飘飘笑了笑,不慌不忙道:“我想这几天马大侠一定是赶着打造一种钥匙,而且是一种很有价值的钥匙,对不对?”
小耗子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龙飘飘若有所思道:“一种钥匙居然忙了他几天,这倒是件很不寻常的事,甚么钥匙打造起来如此困难?莫非是开启那扇宝藏之门的钥匙?”
小耗子吃惊的望着她,又不得不点了点头。
龙飘飘道:“按照一般情况,都是先有锁才能配钥匙,马大侠莫非已经找到了宝藏地点,亲眼见到那扇门?”
没等龙飘飘说完,小耗子便已开始摇头。
龙飘飘思考片刻,又道:“那么他手上一定有样品,难不成那柄残月环就是钥匙?”
小耗子不但连连点头,而且满脸都是钦佩之色。
龙飘飘眉头急得皱起来,道:“那就怪了,以亚马那双手,仿造一支残月环,有个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了,怎么会接连忙了几天,莫非他同时仿造了很多支?”
小耗子有点迟疑,但还是勉强的点点头。
龙飘飘淡淡的笑了笑,道:“他是不是想分别卖出去,在没有找到宝藏之前先赚一笔再说?”
小耗子摇头,断然的摇头。
龙飘飘似乎愣住了!半晌没有吭声。
小耗子也只好在一旁提心吊胆的瞧着她,唯恐哪个头点得不对,被她一脚踢下去。
过了许久,龙飘飘才忽然一拍大腿,大声道:“我明白了,原来他想那么做!”
小耗子很想问问她明白了甚么?但嘴巴动了动,却还是忍了下来。
龙飘飘好像很兴奋,连连赞叹道:“‘江湖野马’亚马果然是聪明人,也只有聪明人才能想出如此高明的方法,你说是不是?”
小耗子点点头,不断的点头。
龙飘飘忽又皱眉道:“不过有件事我实在有点怀疑?我说出来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他。”
小耗子忍不住开口道:“甚么事?你只管说,我不告诉他就是了。”
龙飘飘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方法真的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么?”
小耗子道:“那还错得了么?”
龙飘飘摇头道:“我不信,像这种方法,绝对不是一个人想得出来的,我猜他旁边一定有参谋,而且那个人一定是绝顶聪明的人。”
小耗子道:“没有哇,这件事除了我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哪里来的甚么参谋?”
龙飘飘道:“那一定是你帮他策划的,至少也有一部分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对不对?”
小耗子急忙道:“没有,没有,我只不过是帮他叫叫饭,跑跑腿而已。”
龙飘飘一副死不相信的样子,道:“你敢说你一点主意都没替他出?”
小耗子咳咳道:“我……我……当然,我也给了他一点建议,只是一些小小的建议。”
龙飘飘道:“那就够了,不瞒你说‘江湖野马’亚马的智慧有多高?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小耗子又擦了把汗,道:“我相信。”
龙飘飘忽然瞧着他,不断摇头道:“像你这种人困在城南,反被江大少当路边草看待,未免太可惜了。”
小耗子居然叹了口气,道:“人不逢时嘛,有甚么办法?”
龙飘飘翻着眼睛想了想,道:“等这件事忙过之后,到城北来混混如何?我想我们四爷一定不会亏待你。”
小耗子受宠若惊道:“真的?”
龙飘飘道:“当然是,我们四爷一向爱惜人才,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怕对亚马不好意思,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挖过去。”
小耗子开心的咧着嘴道:“……那倒不必,只要将来能有机会替四爷效力,小的就感激不尽了。”
龙飘飘猛地把头一点,道“好,咱们就这样决定了,到时候你可不能不给我面子。”
小耗子急忙道:“小的不敢,到时候只要龙姑娘吩咐一声,小的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龙飘飘道:“不过这可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在事成之前,可千万不要泄漏出去。”
小耗子拼命点道:“这个小的知道,龙姑娘只管放心。”
龙飘飘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对你倒很放心,对亚马实在有点放心不下。”
小耗子一怔!道:“为甚么?”
龙飘飘道:“亚马虽然不简单,可是那批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用那种办法,真的行得通吗?”
小耗子想也不想,便已冲口道:“依小的看,绝对没问题,就算被他们发现,也没有关系,大不了连本带利全都给他们好了,对马大侠也并没有甚么损失。”
龙飘飘微微怔了一下!立刻道:“这算盘是怎么打的?连本带利都给他们,怎么能说没有损失?那不等于白忙了一场?”
小耗子得意的吃吃笑道:“龙姑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搞不懂?”
龙飘飘突然也吃吃笑着道:“我这个人脑筋迟钝的很,有时就是转不过来。”
小耗子越发得意道:“其实你只要想想小马是甚么人就够了,那种东西只要在他手上经过一下,留着还有甚么价值?还莫如还回去的好。”
龙飘飘似乎仍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随口追问道:“只经过一下就够了么?这么快?”
小耗子道:“比你想像要快得多,因为他需要的只是上面的牙齿和花纹,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够了。”
龙飘飘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小耗子道:“你现在明白了吧?”
龙飘飘道:“我明白了,钥匙最重要的不是它的形状,而是上面的牙齿和纹路,要想配钥匙,就非得找到原图样不可,所以他才先打造几把假的,准备找机会把真的换回来,对不对?”
小耗子道:“完全正确。”
龙飘飘又是一声长叹,道:“‘江湖野马’果然是聪明人。”
小耗子紧接着点头道:“可不是么。”
龙飘飘却又摇摇头,淡淡的笑了笑,道:“他的想法也未免太乐观了,想把七支残月环一个一个的弄到手,又谈何容易?”
小耗子也笑了笑,道:“我想也不会太难,因为那些人的目的是宝藏,要想得到宝藏,就非得先来找他不可……”
说到这里,好像突然吃了一惊!道:“咦?你怎么知道残月环一共有七支?”
龙飘飘道:“我是听你说的!”
小耗子眼睛翻了翻,道:“我几时告诉过你?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龙飘飘道:“你方才不是告诉过‘索命金钱’钱红么?我这个人的脑筋虽然不行,耳朵却灵得很。”
小耗子忽然匆匆四顾一下,低声道:“这个数目是我在江大少面前临时胡谣的,你可不能当真。”
龙飘飘怔了怔!道:“那么正确的数目究竟是多少?亚马有没有告诉过你?”
小耗子摇摇头。
龙飘飘道:“他后来都没有跟你提起过?”
小耗子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他倒没有说过,有一次小寡妇好像跟他谈论过,我当时站得很远,只隐隐约约的听了几句。”
龙飘飘道:“你听到了些甚么?”
小耗子道:“她好像说残月环正确的数字,应该是六支或者八支。”
龙飘飘道:“她这么说,我想多少一定有点根据,绝对不是胡乱猜的。”
小耗子又想了想,道:“她好像是根据月光城堡师徒的人数猜测的,她说当年月光城堡主座下三大弟子,每个人都是使用双环,所以极可能是六支。”
龙飘飘很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嗯,如果再加上老堡主那一对,正好是八支,她根据人数推断,却也蛮有道理。”
小耗子两手一摊,道:“是啊,我也认为很有道理,可是小马那家伙就是不信,你说我有甚么办法?”
他随口道来,不但“小马”这两个字叫得很溜口,而且对龙飘飘再也没有那种谦卑的味道,一时之间好像又忘了自己是谁?俨然以“江湖野马”亚马的师爷自居。
龙飘飘一点也不介意,仍然面含笑意道:“你也大可不必为这件事生气,我想他不肯相信,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小耗子本来一点气都没有,经他一说,真的把眼睛瞪起来,忿忿道:“他有甚么理由?只不过是受了完颜如姬的蛊惑而已,他宁可相信那女人,也不相信我和小寡妇,你说气不气人?”
说完,好像更加气忿,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捶了一拳,谁知一时用力过猛,重心顿失,身子往前一顿,直向墙下栽去。
幸亏龙飘飘手脚奇快,没等他落地,便已将他的衣领提住,让他平安地落在地上。
小耗子惊魂乍定,脑筋也登时清醒过来,急忙哈腰道:“多谢龙姑娘帮忙。”
龙飘飘道:“这是我方才答应过你的条件,不必客气。”
小耗子依然躬着身子,道:“龙姑娘还有甚么吩咐?”
龙飘飘淡淡道:“不敢耽误你太多时间,你有事只管请便。”
站在一旁的何一刀,忽然冷冷道:“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我要郑重向你声明一件事,免得以后弄出误会。”
小耗子一惊!道:“甚么事?何大侠请说,小的洗耳恭听。”
何一刀道:“如果你怀里少了东西,那可是别人动的手脚,跟我们毫无关系。”
小耗子听得脸色大变,急忙在怀里一阵摸索,结果甚么都在,唯独少了那两只元宝,不禁狠狠的把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往地上一摔,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一定是姓钱那老乌龟干的好事!”
龙飘飘和何一刀两人相顾一笑,同时转身而去,连一点点同情的味道都没留下。
不但天色已晚,甚至阴沉沉的,隐约还有雷声……
小耗子咬牙切齿的骂了一阵,直等到猛然想起方才摔掉的东西,里面还有江大少给他的银子,才停下口来,急忙蹲下身子一阵乱找,结果又是甚么都不缺,独缺那块碎银子,好像命中注定他今天没有财运。
天很黑,月光也只能斜斜的照在墙头上,使地上显得益加昏暗。
小耗子累得满头大汗,依然不肯罢手,他并不是心痛那五钱银子,而是舍不得牺牲那一餐酒。
就在这时,忽然有辆马车转入巷内,缓缓停在小耗子身旁,从车上跳下一名短小精壮的汉子,眼瞪着他道:“咦?你在找甚么?”
小耗子没好气道:“干你甚么事,闪开,闪开!”
那人笑嘻嘻道:“你找其他东西,倒是跟我毫不相千,如果是找银子,嘿嘿,不瞒你说,我是专家。”
小耗子这才猛然跳起来,惊叫道:“曹大哥,你怎么来了?”
那人道:“我是受人之托,专程来接你的。”
小耗子听得神色又是一变,原来这人正是“江湖野马”亚马的好友之一,人称“雁过拔翎”的曹老板。
小耗子车里、车外飞快的扫了一眼,道:“马大侠怎么晓得我在这里?”
曹老板莫名其妙道:“他为甚么不晓得?他不是差你到这儿来给他办事的么?”
小耗子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半晌没有出声。
曹老板不耐烦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小耗子道:“差不多了。”
曹老板道:“没办好就继续办,办好了就上车,差不多是甚么意思?”
小耗子结结巴巴道:“差不多的意思就是……事情是办好了,只是不小心掉了点东西,我非把它找回来不可。”
曹老板急忙问道:“是不是丢了银子?”
小耗子点了点头。
曹老板兴趣大增道:“多少?”
小耗子道:“五……五钱。”
曹老板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摇着头道:“在这么黑的地方,你想要找到那么一小锭银子,恐怕是不太容易。”
小耗子道:“可不是嘛。”
曹老板道:“要不要我帮你找?”
小耗子道:“你找得到?”
曹老板道:“当然找得到,方才我不是告诉过你,找银子我是专家,只要我一插手,它想跑也跑不掉。”
小耗子半信半疑的打量他一阵,道:“好,你帮我找找……”
曹老板道:“不过我这个人的毛病,你也一定听说过,你可知道我的外号是甚么?”
小耗子道:“我知道,你的外号叫‘雁过拔翎’……”
曹老板笑道:“对极了,你想想,连雁儿在高高的天上飞过,我都要想办法拔下它一只翎毛,银子经手,多少总要留下一点。”
小耗子叹了口气,道:“你要留多少?”
曹老板道:“二成。”
小耗子翻翻眼睛,道:“五钱银子的二成,不就是一钱?”
曹老板道:“嗯,你的算盘打得不错。”
小耗子又朝地上瞄了瞄,道:“好吧,只要你能找得到,我就给你一钱。”
曹老板一抬脚,一弯腰,手里已多了锭银子!
原来那锭银子刚好在他的脚底下。
小耗子瞧得不禁叹了口气,好端端的五钱银子,平白无故又少了一钱。
曹老板眉开眼笑地将那锭银子放进一个小布袋里,然后又从里面掏出一个更小的银子,递在小耗子手上。
小耗子拿在手上掂了掂,道:“这是多少?”
曹老板道:“我想总有个三钱五、六吧。”
小耗子道:“其他的呢?”
曹老板道:“其他的就算车钱吧。”
说完,坐上车辕,只等小耗子上车。
小耗子迟疑着道:“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曹老板道:“眉庐,就是聂小眉姑娘那里。”
小耗子忙道:“我……我恐怕不能去。”
曹老板道:“你不去怎行?小马还等着你喝酒呢,而且他好像还有事跟你商量。”
小耗子益发胆怯道:“可是我还有约会,我早就跟人约好了。”
曹老板道:“是不是跟你那两个兄弟?”
小耗子急忙点头道:“是啊,现在已经过了时间,恐怕他们已经等得急死了。”
曹老板笑笑道:“小马早就派人去接他们,说不定现在已经在眉庐喝上了。”
小耗子怔了怔!道:“马大侠又怎么知道我那两个兄弟在哪里等我?”
曹老板道:“是‘索命金钱’钱红告诉他的。”
小耗子骇然道:“你们见到了‘索命金钱’钱红?”
曹老板道:“当然见到了,我们都是被他拉出来的,那家伙也不知在那儿发了笔财,今天晚上非请我们喝酒不可。”
小耗子气得差点当场昏倒,猛地窜上了马车,咬牙切齿道:“走,我去找那个老龟孙子算笔账!”
曹老板翻着眼睛回望着他:道:“怎么?你跟钱红有过节?”
小耗子恨恨道:“岂止有过节,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曹老板急忙道:“小耗子,打个商量怎么样?”
小耗子道:“那得看看是甚么事。”
曹老板道:“你要剥他也好,剁他也好,跟我都没有关系,不过能不能过了今天再动手!”
小耗子道:“为甚么?”
曹老板道:“眉庐的酒菜可是出了名的好吃,难得有机会去一次,你就算赏我个面子,今天晚上先让我好好的吃一餐如何?”
小耗子道:“你是怕我宰了他,到时候没人付账?”
曹老板道:“正是。”
小耗子胸脯一拍,道:“你放心,他不付,我付!”
曹老板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你付?你有多少银子?”
小耗子道:“我没有银子,只有金子。”
曹老板睁大眼睛道:“在哪里?”
小耗子碎碎念道:“就在那个死不要脸的龟孙子的口袋里。”
滚滚雷声中,小耗子跨上了曹老板的车子,今天真是他最倒霉的一天。
桌子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几盘十分精致的家常菜,酒也不是难得一见的佳酿,只不过是两坛陈年女儿红而已,但坐在席上,却使人有一种极为温馨的感觉。
这就是眉庐的特色。
眉庐并非陈设豪华的大酒楼,仅仅是个有三间雅房的小餐馆,每天也只做三桌生意,而且一定是晚上。
但是今天晚上却开出了第四桌,因为今天做东的虽非当地名流,主客就是“江湖野马”亚马,而亚马刚好是眉庐主人的好友。
至于眉庐的主人,当然是以风姿绰约、巧手无双而驰名全城的聂小眉姑娘。
当年亚马到济南的第一顿饭,就是在眉庐吃的,那个时候亚马还有点钱,眉庐的名气也没有现在大,但是聂小眉的那几道拿手名菜,却已经把亚马整个吸引住了。
这就是他们关系的开始,如非有这种交情,亚马想在这里吃顿饭,恐怕也要排在两个月以后。
现在,一名清清秀秀的青衣丫鬟又端了一道菜上来。
亚马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一边吃着,一边点头。
钱红却已皱着鼻子,道:“这算甚么菜?怎么又是一点辣味都没有?”
青衣丫鬟道:“这是我们眉庐的名菜,西湖醋鱼,请客官慢慢享用吧。”
钱红拿起筷子又放下道:“有没有……西湖辣鱼?”
小丫鬟看了亚马一眼,咧着嘴,摇着头退了下去。
亚马也不断的摇头说:“钱兄,你除了辣的,难道别的口味的菜都不想吃?”
钱红翻着眼睛,愣愣道:“如果菜里不加辣椒,那还算甚么菜?我宁可吃白饭。”
亚马道:“白饭也不辣啊。”
钱红道:“我可以在里面加辣椒。”
亚马摇头苦笑道:“早知如此,还莫如带你去吃赵胖子的麻辣担担面。”
钱红道:“那怎么行?我难得花钱请客,总要找个有名的地方才行,否则我还有甚么面子?”
亚马无可奈何的拍拍手,扬声喊道:“青儿替我弄盘辣椒来。”
钱红立刻道:“愈辣愈好。”
亚马道:“最好是他们四川最有名的朝天椒!”
话才说完,青儿就将辣椒送上来。
容器不大,数量也不多,里边摆的都是不折不扣的朝天椒,个个长不盈寸,色泽极为红艳。
接着曹老板已带着小耗子走进来。
一见到钱红,小耗子两只眼睛就一直在狠狠的瞪着。
钱红停杯唇边,满脸堆笑道:“耗子老弟有甚么话要说?是否想在酒里摆几个朝天椒?”
小耗子却一点笑容都没有,只伸出手掌,冷冷道:“你不必敬我酒,只要把金子还来就行了。”
钱红干咳两声道:“十两一锭的金子,一共才两锭,实在是小事一宗,何必为这点事伤感情?”
小耗子道:“在你是件小事,对我们兄弟们非常重要,如果你真的不想伤感情,最好是马上把它拿出来。”
钱红道:“就算我想拿给你也办不到,因为金子已经不在我手上。”
小耗子急道:“不在你手上,在谁手上?”
钱红道:“当然是在我们孙老手上,好在孙老马上就到,到时候你只要把那支残月环的下落指给他,我保证那两锭金子,一分都不会少。”
小耗子一听孙不空要来,全身都软了,失魂落魄的坐回座位上,再也没有刚刚那种神气活现的味道。
他那两名兄弟还不知天高地厚,仍在狠狠的瞪着钱红。
亚马突然哈哈一笑,道:“有钱大哥保证,你们还耽心甚么?赶紧坐下来喝酒。”
那两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来,目光依然在钱红的荷包部位转来转去。
钱红笑容不改道:“你们尽管尽兴,我老大是神鹰出身,从来不在乎吃人家的剩菜剩饭。”
亚马愕然道:“孙老真的是神鹰出身?”
钱红迟疑了一下,道:“无论是不是神鹰出身,我想他都不会在乎这种事情。”
亚马笑笑,也不再追问。
一旁的曹老板忽然接道:“其实大家都不必耽心,后面的菜还多得很,除非孙老来得太迟,否则绝对不至于让他吃剩菜剩饭。”
钱红忍不住仔细打量了曹老板一眼,道:“曹兄莫非也是这里的常客?”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笑了。
钱红被笑得满头雾水,只有莫名其妙的望着亚马。
亚马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道:“他不仅是这里的常客,而且还是这里的房东。从这间眉庐开始,一直到街尾的曹家老店,统统都是他的房子……你别看他一副穷酸相,其实有钱得很。”
小耗子一名兄弟又已接道:“而且他在东大街还开了间曹家客栈,比这间曹家老店可大多了。”
另一个也抢着道:“还有,对街那间白娘子的客栈,好像也变成他的了,听说上个月他连人带客栈同时买了下来……”
亚马截口道:“真的?”
曹老板急忙道:“你不要听他胡扯,客栈是买了下来,人嘛……又不是东西,怎么能买来买去?”
钱红听得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江湖野马’亚马还有这么个有钱的朋友,失敬,失敬!”
方才被吓软了的小耗子,也突然开口道:“不过他那些银子可都是,一分一分的攒起来的,能有今天的身价,也实在不容易。”
曹老板道:“可不是嘛,小富从俭,大富在天,我没有小马那么好的命,只有一分一分的省。”
钱红瞧得哈哈大笑道:“曹老板果然生财有道,实在令人佩服。”
曹老板好像很得意,接连喝了两杯之后,突然凑近亚马,郑重其事道:“小马,我跟你打个商量怎么样?”
亚马吓了一跳,急忙往一边闪了闪,道:“甚么事?你先说说看。”
曹老板道:“你手里有这么多钱,摆着也不会生小钱,咱们索性合作做个生意如何?”
亚马道:“合作甚么生意?”
曹老板道:“县衙对面的长兴客栈正好要卖,咱们大可合资把它买下来,我包你赚钱。”
亚马道:“抱歉,我对客栈那门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
曹老板道:“那是因为你不懂,其实经营客栈,有意思的不得了,不但每天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给你送钱,而且消息还特别灵通,譬如坐在你对面的钱大侠,你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吗?”
亚马摇头。
小耗子抢着道:“当然是来自四川。”
曹老板道:“错了,是从江宁来的,如果你们不信,不妨问问他。”
钱红不做任何表示,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曹老板又道:“还有,那个叫甚么完颜如姬的,按理说应该来自塞外才对,其实不然,她反而来自钱大侠的家乡,你说奇怪不奇怪?”
钱红听得神色一变,道:“是不是从蜀中来的?”
曹老板道:“那我倒不能确定,我只能说她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亚马道:“那又何足为奇?说不定她贪玩,只是先到四川转了转而已。”
曹老板大摇其头道:“你要说钱大侠他们为了找你,先在江浙一带转一圈倒也可能,如果说来自塞外的人,先千辛万苦的跑一趟四川,然后再到济南来,你会相信吗?”
亚马摇头,所有的人都在摇头,显然这是一件极不可能的事。
曹老板得意洋洋道:“总之,干客栈这一行,别的不说,消息绝对比任何人都灵通,不论江湖上发生的大小事情,很快就会传到你的耳朵里,你想不听都不行,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亚马道:“嗯,的确很有意思。”
曹老板道:“要不要干?”
亚马道:“不要。”
曹老板呆了呆,道:“为甚么?”
亚马道:“我想过清静的日子还来不及,要那么多消息干甚么?”
曹老板道:“身为江湖人,应知江湖事,像你这种人,怎么可以不了解江湖动态?”
亚马道:“这几年对江湖动态一无所知,不是也过得蛮舒服么?”
曹老板道:“但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
亚马道:“有甚么不一样。”
曹老板道:“过去你是流浪的小马,而现在你是‘江湖野马’,就算你想再过过去那种悠闲的日子,恐怕也办不到了。”
说到这里,悄悄瞟了钱红一眼,继续道:“何况如今各路人马齐集济南,多少都难免跟你扯上一点关系,你若是消息不够灵通,事事蒙在鼓里,岂不是要吃大亏?”
亚马道:“就算我想知道甚么消息,有你这种朋友也足够了,何必要自己去开间客栈?”
曹老板道:“话是没错,但我也不太能每天替你白跑腿,我还有我的事,而且我也要吃饭啊。”
亚马笑道:“那好办,好在我现在有的是银子,我可以请你帮我打探消息。”
曹老板脸色一沉,道:“笑话,我又不是没见过银子,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话来侮辱我?”
亚马道:“金子能不能解决?”
曹老板神色立刻好转了不少,道:“好吧,谁叫你是我的朋友呢?你说,你最想知道甚么事?”
亚马不假思索道:“我要那个黑袍怪人的底细,只要你能查出来,要多少随你说。”
曹老板道:“好,你把他的名字告诉我,我先替你查查看。”
亚马道:“我若是有名字,还要你查甚么?”
曹老板眼睛一翻,道:“没有名字,你叫我根据甚么去查?”
亚马道:“当然是特征!他最大的特征,就是每次出现都穿着一袭黑袍。”
小耗子接道:“所以我们都称他黑袍怪人。”
曹老板道:“除了穿着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特征?譬如说他的年纪、长相,以及特殊的习惯等等。”
亚马想了想,道:“那人的年纪应该五十上下,身材跟我差不多,脸色特别苍白,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所以我怀疑他可能戴着面具,至少也在脸部动过手脚。”
曹老板道:“武功呢?”
亚马道:“很高,走的好像是阴柔路子,极可能是个内家高手。”
曹老板道:“还有呢?”
亚马道:“我所知道就只有这么多。”
钱红突然接口道:“还有,那人手脚之快,好像也跟马大侠不相上下。”
亚马道:“那是当然,手脚不快,还能称得上高手?”
曹老板一面摇头,一面喃喃道:“难,难,难。”
亚马道:“赚金子,本来就不是件容易事,你若是做不到,我可以找别人。”
曹老板挺胸道:“谁说我做不到?只要他是从外地来的,哪怕投宿过再小的客店,我都能打听出来。”
亚马道:“那太好了,你甚么时候可以答覆我?”
曹老板道:“明天早上。”
亚马道:“不要忘了,明天早上我会开着门等你的。”
曹老板道:“你可以迟一点开门,你总要给我赶着车在济南转一趟的时间。”
亚马道:“好,我就等你到午时,午时不到,我可要出去了。”
谈笑声中,菜已一道一道的端上来,酒也一坛一坛的开,每个人都逐渐有了些酒意。
窗外夜色已深,猜拳行令之声不断地自前面三间房里传出,听在众人耳里,更凭添了几分酒兴。
钱红虽然菜不对味,但自有了那盘朝天椒之后,酒兴大开,频频向众人敬酒,敬的次数最多的便是三眼小耗子,也不知是有意把他灌醉?还是向他表示歉意?
小耗子似乎已将一切烦恼统统抛诸脑后,有敬必喝,有喝必回,一旁又有他那两名兄弟斟酒布菜,转眼间便已喝得连舌头都短了半截。
曹老板根本不必人敬,只要是不花钱的酒,想叫他不喝都不行。
其中只有亚马比较清醒,他不但酒量好,头脑也比较清楚,就算喝醉了,也比一般人清醒。
所以当钱红又向他举杯敬酒时,他突然道:“等一等,怎么直到现在孙老还不来?不会是找不到地方吧?”
钱红哈哈一笑,道:“你放心,孙老是穿门越户的老手,绝对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更何况前几天他还到这儿来给你送过金子,难道你忘了?”
一旁的曹老板吓了一跳,道:“小马,你这次究竟收了多少金子?”
亚马道:“多得很,你想赚都赚不完,所以你这几天最好清心寡欲,留点精神替我跑腿吧。”
曹老板听得笑口大开,忍不住又灌了自己一杯,道:“你还想知道甚么?你说。”
亚马道:“等我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说到这里,语声稍许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你还能活到明天。”
曹老板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亚马道:“我的意思是说,也许有人不愿意你管得太多,先把你干掉也说不定?”
曹老板骇然道:“不会吧?”
亚马看了钱红一眼,道:“那可难说得很?”
钱红哈哈大笑道:“马兄未免太多疑了,我‘索命金钱’钱红岂是那种人?”
亚马淡淡道:“你不是,你敢说别人也不是么?”
钱红道:“我想我们这批人,绝对不会在你‘江湖野马’的朋友身上下手。”
亚马道:“你敢向我保证?”
钱红慢慢放下酒杯,迟迟疑疑道:“我……我……”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有人接近道:“我向你马大侠保证,不知行不行?”
说话间,窗户微启,孙不空挤身飘入,落在地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是他动作再轻,依然把小耗子吓了一跳,连杯里的酒都洒出了一大半。
孙不空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笑咪咪的瞄着亚马,显然是在等待着他的答覆。
亚马急忙请孙不空入座,亲自为他斟酒,然后举杯道:“方才我不过跟钱大侠开开玩笑,孙老可千万不能当真……来,我先敬你一杯。”
说完,脖子一仰,喝了个点滴不剩。
孙不空也一饮而尽,道:“其实马大侠该防范的,不是老朽带来的一帮人,而是那个黑袍怪人和他手下那批人,那批人实在难应付得很,方才老朽就差一点被他们堵住,所以才会拖到现在才来。”
亚马一惊道:“那个黑袍怪人还有手下?”
孙不空道:“当然有,而且个个都身手不凡。”
亚马沉吟着道:“这么说来,我们更得先把他们的底细摸出来不可。”
孙不空道:“不错,我也认为有此必要,不过行动要特别当心,万一被那批人发现,想要脱身恐怕就不容易了。”
亚马瞟着酒意盎然的曹老板,道:“孙老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曹老板点头不迭道:“听到了。”
亚马道:“你行吗?”
曹老板道:“有金子就行。”
亚马正色道:“这件事可非比儿戏,你不要金子没赚到,先把命丢掉。”
曹老板道:“那倒不会,我只在同行间偷偷打听一下,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亚马道:“那你就试试看,如果不行,可千万不能勉强。”
曹老板笑笑道:“你放心,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事,我再也不会干了。”
话刚说完,坐在对面的钱红忽然跳起来,指着曹老板叫道:“你就是‘要钱不要命’的曹小五!”
曹老板苦苦笑着道:“那已经是陈年往事了……现在我是既要命,又要钱,只是胃口变得很小,只要一点点就行了,所以大家都叫我‘雁过拔翎’,我倒觉得这个绰号蛮适合我,比‘要钱不要命’可好听多了。”
钱红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的‘江湖野马’亚马的朋友,怎么会有等闲之辈。”
小耗子那两名兄弟,这时又是不约而同的“噗嗤”地一笑。
其中一人道:“曹小五?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曹老板忙道:“现在我已经老了,你们还是叫我曹老板的好。”
另一个也立刻问道:“你当年是不是也很有名?像马大侠一样有名?”
曹老板哈哈一笑道:“你们太抬举我了,我怎么比得上鼎鼎大名的‘江湖野马’亚马?尤其是在女人面前,我比他差得太远了。”
钱红立刻接道:“有道是物以类聚,你们跟聂小眉姑娘是朋友,想必她也绝非等闲人物。”
亚马道:“嗯,她那一手烧菜的功夫,实在不简单。”
钱红道:“武功方面呢?”
亚马扭头望着曹老板,道:“她会武功吗?”
曹老板笑道:“她连活鱼都不敢杀,还谈甚么武功。”
亚马双手一摊,道:“听到了吧?我们的朋友多得很,并不一定每个人都是武林人物。”
孙不空笑笑接道:“聂小眉姑娘我见过,的确不像武林中人,倒有点像哪家的千金大小姐。”
钱红兴致勃勃道:“人长得怎么样?”
孙不空道:“标致极了,依我看,可比红甚么、绿甚么的高明多了……只可惜有些人硬是有眼无珠,拿着石头当玉捧,奈何,奈何!”
说完,还叹了口气。
亚马急忙又端起酒杯,道:“孙老,来,我再敬你一杯。”
孙不空道:“你是不是替聂小眉姑娘敬我?”
亚马陪笑道:“聂小眉忙过之后,自会亲自来敬酒,这一杯是我敬你的。”
孙不空道:“为甚么?”
亚马道:“为了感谢你今晚出钱请客。”
孙不空慌忙把刚刚端起的酒杯又放下来,吃惊道:“谁说是我请客?”
众人听得同时一愣!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转到钱红身上。
钱红干咳两声,道:“我请,我请。”
孙不空翻着眼睛道:“你凭甚么请?要请也应该叫赚钱的人请客才对。”
钱红瞟了小耗子一眼,道:“万一……他赚不到呢?”
孙不空道:“那就更应该请客了,否则人家还当我孙不空是随便让人耍着玩的呢。”
小耗子听得连头都不敢抬,鼻子几乎碰到桌面上。
亚马面带微笑的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好像这件事跟他根本就扯不上关系。
曹老板和小耗子那两名兄弟,脸上却都现出了茫然之色,谁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轻碎的脚步声。
对门而坐的钱红,似乎松了一口气,道:“莫非是聂小眉姑娘来了……”
曹老板立刻道:“好像差不多了,应该是她。”
说话间,但见这扇门一亮,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一前两后的走了进来。
后面那两人,一进门就将扇门紧闭起来,然后分站两旁,一看就知道是前面那个女人的随从侍女。
但前面那女人却年龄小的像孩子,气派却大的像公主。
年龄虽小,发育的却很好,尤其在床上,她就有那种天赋的本能。
关于这一点,只有亚马才知道。
钱红一见到她望亚马的眼神,其中包含了多少暧昧情欲。他吓了一跳,张口结舌的望着亚马,半晌没讲出一句话来。
亚马不待他发问,便已苦笑着道:“她当然不是聂小眉。”
钱红道:“那么她是谁?”
小耗子已忍不住抢着道:“她就是来自塞外的那个小公主完颜如姬。”
钱红居然笑口大开道:“那太好了,既然来了,就是客,赶快请坐!”
完颜如姬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孙不空一阵,道:“你的腿还真不错啊。”
孙不空怔道:“姑娘是在说我么?”
完颜如姬道:“方才被人追得像兔子一样的,不就是你么?”
孙不空闷哼一声,道:“但不知姑娘找我,有何指教?”
完颜如姬嘴巴一撇道:“我才不要找你呢,我是来找他的。”
她一面说,一面抬手朝亚马比了比。
亚马也不禁吓了一跳,急忙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大叫道:“姑娘小心,那个东西可千万不要掉下来!”
原来完颜如姬手上正抓着一颗黑呼呼的东西,看上去,极可能是塞外完颜世家的独门暗器,威力无比的霹雳弹。
完颜如姬咯咯笑道:“你放心,这颗东西乖得很,不会轻易离开我的手掌的。”
孙不空忽然站起来向前凑了凑,道:“那是甚么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完颜如姬反应极快,立刻退后一步,退回到门边,厉声道:“孙老头儿,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孙不空急忙坐下来,道:“我只是想见识一下,又不是要抢你,你紧张甚么?”
完颜如姬冷笑道:“我这个人就是容易紧张,所以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大家。”
孙不空无奈道:“好吧,我不动,你不是要找马大侠么?他正在等着你开口呢。”
亚马果然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副等待她开口的模样。
完颜如姬马上换了副微笑,轻声道:“马大侠,我们谈的那件事怎么样了?有没有考虑好?”
亚马愣愣道:“甚么事?”
完颜如姬道:“当然是合作的那件事。”
亚马点头道:“当然有可能,只看你能提供甚么样的条件……”
完颜如姬娇笑道:“我,还有我手里的这些东西,随时听候你的差遣!”
亚马叹道:“我差遣你做甚么?”
完颜如姬道:“这东西至少可以帮你挡住那些黑衣怪人……”
亚马点头道:“行,不过你得先把你背后那个人交出来!”
完颜如姬脸色大变,道:“咦?你怎么知道我背后还有人?”
她果然被推前一步,而背后果然出现一个浓妆艳抹,打扮得妖气,却又鸡胸驼背,身材矮小,有如侏儒的女人来。
这女人一手抓住完颜如姬背心大穴,一手取下完颜如姬手中的霹雳弹,不但控制了完颜如姬,也控制了全场。
亚马失声道:“你是谁?你要干甚么?”
那女人只是嘿嘿嵘笑,手上用力,完颜如姬就痛得惨叫,汗如雨下,呻吟着道:“她是吐蕃国火谷盆地完颜世家的小公主,名叫完颜如姬。”
亚马一怔道:“她是小公主完颜如姬,那么你又是谁?”
“我是她的堂妹,完颜萍……”
完颜如姬面露狰狞,在她背后用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完颜萍只好道:“她自知容貌不堪,逼我当她替身,色诱不成,才来摊牌……”
亚马皱眉道:“她打算怎么对付我们?”
完颜萍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正说间,完颜如姬突地将完颜萍用力推向亚马怀中,阻止了他的行动,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尖叫,腾身而起,回手便将掌中那两颗黑呼呼的东西,接连打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扇门已被人撞开,一个手持短剑的女子,疾如流星般的窜入房中。
但见她手拨剑挑,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极其灵巧的将迎面打来的那两颗东西,拨出窗外。
同时身形陡然一翻,短剑挥动,连声惨叫中,陪同完颜如姬前来的那两名侍女,兵刀尚未取出,便已死在剑锋之下。
完颜如姬这时也已落地,接连倒退几步,矮胖的身子,整个靠在墙壁上,身体缓缓下滑,粉壁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显然是在尚未出手之前,背后已先被隔门那手持短剑的女子,刺中了要害。
就在这时,只听“轰轰”两声巨响,显然是那两颗东西所发出的爆炸声。
一时将整扇窗户,震得木片横飞,威力十分惊人。
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只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房里所有的人几乎动都没动,每个人都被那女子敏捷的身手,惊得目瞪口呆,久久不得吭声。
直到爆炸平静之后,钱红才猛地在桌面上一拍,道:“完颜世家的霹雳弹果然厉害!”
众人都平安无事,那完颜萍留下无趣,深情款款地望了亚马一眼,快快离去。
那手持短剑的女子却笑道:“如非她将这完颜萍推向亚马,我还真有点不敢出手。”
小耗子道:“为甚么?”
“万一我阻止不及而炸开,全场都死光光,亚马有个肉屏,也可幸免……”
曹老板叹道:“好偏心!”
钱红呆呆的望着那女子,道:“姑娘好俐落的身手,还没有请教贵姓芳名?”
曹老板一旁叹道:“你这不是多此一问么?她当然是此间的主人小眉姑娘。”
钱红指着曹老板,叫道:“可是……你分明告诉我小眉姑娘不会武功的。”
曹老板顾盼左右,道:“我说过这种话么?”
亚马笑而不答,小耗子兄弟三人却同时摇头。
曹老板道:“我记得我没有说过这种话,八成是钱大侠听错了。”
钱红急得脸红脖子粗道:“我绝对不会错,你方才不是明明说过,她连活鱼都不敢杀么?”
曹老板道:“是啊,但不敢杀鱼并不代表不敢杀人,就像不敢吃辣椒并不代表不敢吃盐巴一样,这种话,难道你钱大侠也不懂?”
钱红被堵得再也讲不出话来。
这时聂小眉已在亚马身旁坐下,灯火下,只见她略显消瘦的脸庞已现汗珠,一头秀发也凌乱不堪,但她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笑吟吟的接口道:“曹老板是有名的杠子头,钱大侠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其实像我这几手庄稼把式,在孙老和钱大侠面前,会与不会也没甚么差别,何苦为这点小事争论?”
她轻声软语,委婉道来,不但悦耳动听,而且显得极其稳重,自然流露出一种大家风范。
钱红整个人似乎都傻住了。
◆第十章霹雳闪杀机
孙不空哈哈一笑道:“姑娘太客气了,如以剑法而论,只怕老朽也未必是姑娘之敌。”
聂小眉忙道:“孙老真会说笑话,像我这几手微末的剑法,莫说是孙老这种一流高手,就连这个自称完颜如姬的女人,如非偷袭,我也绝对不是人家的对手。”
孙不空道:“姑娘太高抬我了,这‘一流高手’四个字,老朽实在担当不起。”
说着,回头看了那矮胖女人的尸体一眼,道:“不过这个小女人也实在厉害,在气绝之前,仍然可以把那两颗霹雳弹发出来,而且威力依然惊人,这一点实在不得不让人佩服。”
正说间,却见聂小眉一面笑着,一面将头发高高挽起,从怀里取出一支类似月牙形发钗的东西,随手别在发髻上。
所有的笑声,忽然间静止下来,每个人都呆呆地望着她头顶上那支类似发簪的东西。
聂小眉动也不动声色,只悄声道:“小马,你看我的头发这样挽着,好不好看?”
亚马道:“好看极了,你没发觉小耗子兄弟三个全都看傻了?”
小耗子这才震然跳起,紧紧张张的指着聂小眉头上的发簪,叫道:“孙老头,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原来聂小眉别在头上的那支发簪,竟是孙不空遍寻不获的残月环。
孙不空看了又看,才勉强哈哈一笑道:“这东西既然在聂小眉姑娘手上,老朽就放心了。”
说话间,匆匆朝窗外瞄了一眼。
钱红立刻“噗”的一声,将房中的灯火吹熄。
透过破碎的窗格,院中人影隐约可见,显然是方才的爆炸声,惊动了前面的客人,这时都已拥入后院来看热闹。
黑暗中,孙不空轻轻的咳了咳,道:“此地已不宜久留,老朽要先告退了……至于今天这餐酒,当然是老朽请客。”
钱红一阵摸索,放在桌上几锭银子,道:“在下也告辞了,银子不够,改天再补。”
说完,两人匆匆摸出扇门。
小耗子急忙喊道:“孙老,你答应我的金子呢……”
高喊着,兄弟三人也急追了出去。
院中的人影愈聚愈多,有的人甚至已凑到窗前往里张望。
曹老板抓起酒坛,嘴对嘴的猛喝了几口,道:“看样子,我也得走了……”
亚马道:“你急甚么?”
曹老板道:“我当然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有身家的人,万一遇到事,那还得了!”
聂小眉吃吃笑道:“曹老板尽管放心喝酒,地保那边我早已打点好,不到天亮,他是不会来的。”
曹老板道:“地保倒好应付,万一是官差捕役赶来,那才糟糕,我看还是走为上策。”
说完,拔腿朝外就走。
亚马笑道:“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你难道不想看看再走?”
曹老板边走边道:“看戏也并不一定非在台上不可,距离远一点,看起来更有味道。”
亚马深深叹了一口气,直待曹老板走出扇门,才突然笑道:“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聂小眉声音小得几不可闻,道:“错了,三个!”
亚马怔了怔!道:“你确定?”
说话间,院中忽然响起一片惊呼,紧接着是一阵“咻咻”的声响穿窗而入,首先打熄了灯火,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的房中,登时盘碗齐飞,硬将那阵“咻咻”之声压了下去。
又是一支残月环!
聂小眉伏身躲到桌下,亚马却伏身窜到完颜如姬的尸身房。
聂小眉道:“你要干甚么?”
亚马道:“总不能太便宜他,我要动些手脚……”
“咻咻”之声一顿,一支残月环跌了下来,聂小眉正要伸手去拿,亚马却快一步取到手中。
聂小眉道:“让我看看……”
亚马道:“要看有的是机会,我们先出去再说!”
一把将她抱起,穿窗而出……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很久,房中灯火忽又亮了起来,亚马和聂小眉当然早已不见踪影。
这室内只有几名黑衣大汉,分别将窗口扇门把守住,桌旁站着一个身着黑袍,面色苍白的老人,正是亚马急欲摸清他底细的黑袍怪人。
房中已是一片狼藉,除了那三具尸体之外,满地都是破碎的盘碗以及菜肴,只有那自称完颜如姬的尸身,有一支残月环正在闪闪的发着亮光。
那黑袍怪人将头一摆,立刻有名黑衣大汉走上去,弯身去拾取那支残月环。
就在那名黑衣大汉弯下身子的刹那间,完颜如姬本已僵硬的脸上,看来竟有一抹狞笑!
然后便是“轰”地一声,又是一次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
就在这爆炸的一瞬间,那黑袍怪人已有警觉,掠身穿窗而出。
其他数名黑衣人却血肉横飞,枉死城中又添冤魂!
随着一阵爆炸火光浓烟,那条黑影穿窗而出,拧身越过院墙,瞬间便已走得无影无踪!
身手十分捷健,一看则知绝非一般江湖人物。
隐藏在暗处的亚马,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道:“这批家伙倒也骠悍得很,不知究竟是甚么来路?”
聂小眉道:“要不要追下去看看?”
亚马道:“那是曹老板的事,咱们总要给人家留点财路。”
聂小眉沉吟了一下,道:“现在的曹老板和过去的曹小五可不一样了,他一个人行么?”
亚马毫不犹豫道:“就算他不行,还有孙老头那批人……你放心,像孙不空那种老狐狸,他绝对不会错过这种好机会的。”
聂小眉沉默,端庄秀丽的脸孔上,忽然流露出一片狐疑之色。
亚马咳了一声道:“何况还有三眼小耗子兄弟三个,那三个人办别的事也许不太管用,跟踪起人来,那可都是一等一的角色。”
聂小眉淡淡的笑了笑,道:“小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为甚么不肯离开这里?是不是还有甚么没了的事?”
亚马摊手道:“没有啊。”
聂小眉道:“你说谎,我一看你的神态,就知道你心里有鬼。”
亚马道:“真的?”
聂小眉道:“当然是真的,相交这么久了,你的习性,我还会不了解吗?”
亚马叹道:“好吧,算你厉害。”
聂小眉道:“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吧?”
亚马道:“其实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我不肯离开这里,当然是舍不得离开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上挤,便将聂小眉逼到墙角上,同时整个身子也紧紧的贴了上去。
聂小眉使劲挣扎着道:“你少骗我,我又不是那个骚寡妇,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亚马道:“哟,吃醋了!”
聂小眉轻哼一声,道:“凭她也配!”
亚马吃吃笑道:“让我尝尝看,嘴里有没有酸味?”
说着真的找到了她的香唇,一阵“啧啧”有声地吸吮着……
只听聂小眉气喘喘道:“你是怎么搞的?发疯也不看看地方?”
亚马含含糊糊道:“你放心,这个地方最隐秘,谁也看不见我们。”
说完,又把头低了下去,而且一双手,也开始在聂小眉热烘烘的身子上面,有了行动……
聂小眉初时尚在推拒,但是这“武林种马”的一双手太有魔力,后来索性闭起眼睛,一任他胡作非为,而且不时扭动着腰身,从鼻子里发出几声几不可闻的零碎呻吟……
这时好奇围观的客人们,唯恐惹上是非,早已相续散去,几名丫鬟、小伙计也都个个躲得人影不见。
满目凌乱的后院,除了隐避在暗处的亚马和聂小眉之外,再也没有活的东西,显得既冷清、又凄凉。
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更鼓声,已是三更时分。
亚马活动着的手掌,忽然停在聂小眉腹间,讶声道:“咦?这是甚么东西?”
聂小眉娇吁喘喘道:“匕首。”
亚马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道:“你已经有了一柄短剑,还藏着一把匕首做甚么用?”
聂小眉道:“杀人。”
亚马道:“杀人用的兵刀应该愈长愈好,你怎么专门用短的?”
聂小眉道:“没法子,我学的就是这种近身搏击,贴身缠斗的功夫。”
亚马的手又转到她的背后,道:“这一块是甚么?”
聂小眉道:“护胸。”
亚马失笑道:“人家的护胸都装在前面,你怎么把它摆在后面?”
聂小眉道:“摆在后面有甚么不好?如果刚才那完颜如姬后面有块护胸,也不会被我暗算了。”
亚马点了点头,又摸在她冰冷坚硬的手臂上,道:“这个我想一定是护臂了,对不对?”
聂小眉道:“对。”
亚马叹了口气,道:“你学的好像全都是拚命的功夫?”
聂小眉道:“对手过招,本来就是拚命,这有甚么值得叹气的?”
亚马停了停,道:“我们相交已经很久了,我从来就没有追问过你过去的事……”
聂小眉截口道:“我也没有追问过你。”
亚马道:“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聂小眉道:“我没骗你,我真的叫聂小眉。”
亚马道:“我不是问你的名字,我是问你的出身来历,以及到济南来的目的。”
聂小眉立刻将嘴巴闭了起来,而且闭得很紧,连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亚马又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等一下你可要跟我紧一点,千万不要落单,在我还没有搞清楚你的来历之前,你可不能先死掉……”
聂小眉一惊道:“等一下你要干甚么?”
亚马道:“追人哪。”
聂小眉道:“你不是不想追吗?”
亚马笑了笑,道:“我为甚么不想追?我只是不想追假的而已。”
聂小眉呆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说,方才那个黑袍怪人是假的?”
亚马道:“不错。”
聂小眉急迫道:“那么真的又在哪里?”
亚马道:“你不要急,等一等他一定会来的。”
聂小眉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
亚马道:“因为那支假的残月环,是绝对骗不过他的,他一定会来找那支真的。”
聂小眉道:“可是那支假的已被炸的面目全非,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亚马道:“只要对铁器稍有经验的人,很容易便可从质料上辨认出来。”
聂小眉道:“这么说,你摆在房里的那支也照样骗不过他,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亚马笑笑道:“你认为我摆在房里那支是假的,你就错了。”
聂小眉怔了怔!道:“难道那支是真的?”
亚马道:“是不是真的我也搞不清楚,我只是物归原主,把原来那支留在那里罢了。”
聂小眉跺脚道:“你这人是怎么搞的?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东西,为甚么又白白还给他?”
亚马道:“是人家的东西,当然要还给人家,我的目的只是想看看,看过了还留着它干甚么?”
聂小眉道:“咦?你不是说那支残月环极可能是开启宝藏的钥匙,很有价值的吗?”
亚马道:“是啊,就是因为太有价值,留在手里才危险。”
聂小眉苦笑着道:“你倒蛮会保护自己的。”
亚马道:“那当然,我是‘江湖野马’,不是曹小五,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事,我可不干。”
聂小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道:“你这个鬼……你又想来骗我。”
亚马道:“我几时骗过你?”
聂小眉道:“你说你只是看看,其实你已经把它印在模子上,是不是?”
亚马摸了摸下巴,那里的胡子却刮得很干净,一面眨着眼睛,道:“甚么模子?”
聂小眉“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费唇舌,索性动手在他怀里摸索起来。
亚马似乎很怕痒,忍不住躲躲闪闪,而聂小眉却一点也不肯放松,两个人顿时扭成了一团。
正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也不知为甚么?突然间同时静止下来,而且不约而同的将身子紧紧贴在墙上,目光也投向隔了一片院落的那间房间望去。
院子里一遍宁静,远处的房中灯火,早已被最后那声爆炸声响震灭,除了黏在窗上的一些破碎的窗格窗纸,仍在微风中不时的颤动之外,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可是隐在暗处的亚马和聂小眉,却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动一下,两个身子紧贴着靠在墙壁夹缝中,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那里有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的房里忽然燃起了几点微弱的星火……
微弱的星火透过纸窗,根本看不清是甚么人?幸好亚马也不必要知道他是甚么人。
片刻功夫之后,星火熄去,又是一片死寂……
风很轻,月色很淡……
淡淡的月色下,只见一团黑影如鬼魅般的在前面的屋脊上微微一闪,便已失去踪迹。
亚马急忙喝了声:“快,那家伙从后窗溜了!”
呼喝声中,人已纵身跃出院墙。
几乎在同一时间,聂小眉也已拧身而起,纤手在墙头一搭,便已翻出墙外,动作之灵敏,姿态之优美,丝毫不在亚马之下。
轰然一声霹雳,春雷响起,彷佛就在耳边,胆小的人定会被吓一跳。
聂小眉的胆子不小,却还是被吓了一跳,闪神之间,黑影如鬼魅般消逝不见,亚马亦已追得不见踪影……
霹雳一声,春雷响起。
倾盆暴雨就像是一个积郁在胸中已久的怒气,终于落了下来。
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的穹苍,一颗颗雨点珍珠般闪着银光,然后就变成了一片银色的光幕,笼罩了黑暗的土地。
现在正是深夜时候了,尤其在没有闪电的时候,天地间却更黑暗。
亚马站在暴雨下,让一粒粒冰雹般的雨点打在他身上,打得真痛快。
他已经闷得太久了,这两年来,除了品茶饮酒,看月赏花踏雪外,他几乎没有做过别的事。
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能够让他觉得刺激,值得他冒险去做的事。
也不再有那种能够让他掌心冒汗的人。
可是现在有了,现在他的对手是假借朝廷之名,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锦衣卫首领,是个从来没有被任何人击败过的人。
想到将要去面对这么样一个人时的兴奋与刺激,亚马胸中就有一股熟悉的热意生起,至于成败胜负生死,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冒险并不是他的喜好,而是他的天性,就好像他血管里流着的血一样。
雨势更大,亚马迈开大步往前奔。
奔到了一片陋巷废墟,无人的泥泞小径。
他是被那黑衣怪人引诱到这里来的,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
他看不见嗅不出也摸不到,可是他感觉得到,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头豹子嗅到血腥时那么灵敏正确。
血腥气息把暴雨冲淡,杀气也一样。
奇怪的是,这一次他感觉到的杀机,在暴雨中反而显得更强烈。
这一次他无疑又遇到一个极奇怪而可怕的对手了,正窥伺在暗中,等着要他的命。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为甚么要杀他?他只知道这个人只要一出手,发出的必定是致命的一击,很可能是他无法闪避抵挡的。
可是他非但没有退缩恐惧,精神反而更振奋。
他等着这个人出现,就仿佛一个少女在等着要见她初次约会的情人。
现在他停下了脚步,又依着直觉,大步走入了这一片杂乱的废墟……
废墟里尽是断垣残壁,杂草丛生,黑暗看来,都是一个暗杀者最好的掩护。
他所感觉到的杀机也更强烈了,可是他在等的那个杀手却还没有出现。
这个人还在等甚么?
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好像天生就是杀人的人。
他们是人,不是野兽,但他们的天性中,有熊的沉着,狼的残暴,豹子的敏捷,狐狸的狡黠与耐性。
这个人无疑就是这种人。
他还在等,只因为他要等最好的机会。
亚马就给了他这么样一次机会。
雷霆和闪电的间歇,似完全没有定时的,但是亚马似乎天赋异禀,偏偏就预测到了这其间的差距。
所以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滑倒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闪电又亮起,黑暗的林木中,忽然蝙蝠般飞出了一条黑色的人影,利用这一瞬间的闪电光亮,霹雳击下。
从撕裂的乌云中,漏出的闪电余光里,刚好可以看见一道醒目的刀光,随着这一声霹雳春雷凌空下击,夹带着天地之威,斩向亚马的头颅!
这着必胜必杀的一刀。
这一刀仿佛已经和这一声震动天地的春雷溶为了一体。
不幸的是,亚马并没有真的滑倒,只不过看起来像是滑倒了的样子而已。
这种样子并不是容易装得出来的。
就好像某些武功中某些诱敌的招式一样,这一滑中也蕴藏着一种无懈可击的守势,一种可进可退的先机。
所以这一刀斩偏了!
天地间恢复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亚马又看不见这个人了。
可是这个人也同样看不见亚马。
就算他能够像最高级的杀手一样,能在黑暗中看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事,可是他也已着不见亚马。
因为亚马闪过了这一刀之后,就忽然奇迹般失去了踪迹。
电光又一闪。
一个以黑布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山坡上,黑巾蒙面的双眼中带着一种冷酷而妖异的光芒,以双手握着柄奇形的长刀,刀尖下垂,动也不动的站着,可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伺机而动。
只要亚马一出手,他势必又将发出凌厉无匹的一击。
亚马没有出现。
闪电又亮起,一闪、再闪。
这个人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他不能动,也不敢动。
因为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他的对手已经取代了他刚才的优势,就好像他刚才一样在暗中窥伺着他,随时都可能对他发出致命的一击。
只要他一动,他这种几乎已接近完美无瑕的姿势就会被破坏。
那一瞬之间就是他生死胜负的关键。
他不敢冒这种险。
雨势忽然弱了,天色忽然亮了,他虽然还是动也没有动,可是他那双冷酷而镇定的眼睛,却已在动摇。
他的精力已经消耗得太多。
面对着一个看不见的对手,面临着一种随时都可能会发生,但却无法预料的情况,他的精气与体力,远比他在挥刀斩杀时消耗得更大。
更可怕的是,他的精神也已渐渐接近崩溃。
他无法承受这种压力,没有人能承受这种压力,他的眼神已散乱,他手里那柄刀尖指向大地,也如大地般安然不动的长刀,忽然高举。
就在这时候,暗林中忽然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死了,你已经死了。”
一个人用一种充满了哀伤和感叹的声音说:“如果‘江湖野马’也跟你一样是个杀人的人,那么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个声音叹息着道:“我实在想不到,号称‘无敌杀手之王’的伊春雷,这一次居然败得这么惨,亚马还没有出手,你就已败在他手里,实在太可惜。”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这个人的声音已去远……
亚马倏地由草丛中现身,疾速掠过伊春雷身旁,向那人的方向追去!
伊春雷这才喷出了一口鲜血,跌坐了下去,坐在泥泞里……
刚才的凝神对峙中,杀机逼人而来,亚马还没有动刀,他就已受了严重的内伤!
那种短时间内不可能复元的内伤。
就算能复元,也不可能随便再动刀。
就算能动刀,武功必然也大打折扣!
一个杀手之王,从此不能再动刀,岂非比死还难过?
他的那些仇家,又岂能让他有好日子过?
伊春雷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从腰带上抽出另一柄短刀,一刀刺人了他自己的肚子。
刀锋自左向右在划动,鲜血箭一般喷出。
原来他竟是个东洋“忍者”,他正在切腹自杀……
聂小眉连看都没有去看那伊春雷一眼,她也不想随便杀人,对那种随便杀自己的人,尤其反感。
她也掠身而起,冒着雷雨,追着亚马的方向而去。
冒着雷雨,越过层层屋脊,穿过漆黑的巷道,疾奔中的亚马,忽然停住脚步,怔怔的望着巷外!
巷外是一片广场,广场四周设满了各行各业的摊位,这时夜色已深,摊位早就歇业,只有广场尽头的一座庙宇中,仍然亮着灯火,庙中僧侣诵经之声隐隐可闻。
亚马对这个环境太熟悉了,因为这就是屏儿姑娘卖牛肉细粉的庙口街。
他作梦也没想到追了大半夜,竟然追到自己的地盘来。
紧跟在后面的聂小眉,悄悄凑上来,在他耳边轻轻道:“这不是屏儿做生意的地方么?”
亚马甚么话都没说,只点点头,脸色显得十分难堪。
聂小眉道:“你有没有追错方向?”
亚马摇头,还叹了口气。
聂小眉也轻叹一声,道:“看样子,我们好像被人家耍了。”
亚马道:“那倒未必,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把咱们甩掉。”
聂小眉探首朝外看了看,道:“人呢?”
亚马道:“在她的摊位后面……”
聂小眉“噗嗤”一声笑道:“这家伙倒也厉害,居然连你的女人,底细都被摸得清清楚楚了。”
亚马冷笑道:“可惜他不够聪明,他不应该跑到这里来的。”
聂小眉道:“为甚么?”
亚马道:“这里的一砖一瓦,我都清楚得很,动起手来,吃亏的铁定是他。”
聂小眉瞄了那座大庙一眼,沉吟着道:“也许他对此地的环境比你更熟悉,你在这里才不过待了四年多,他说不定比你待得更久。”
亚马道:“你怀疑他是庙里的和尚?”
聂小眉道:“或是在这里做生意的人。”
亚马摇头道:“都不可能,这些人跟我太热了,只要看了他们的背影,我便能马上认出他是谁。”
聂小眉道:“那他为甚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来?”
亚马道:“大概是想给我一个警告吧。”
聂小眉道:“那他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咱们先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如何?”
亚马想了想,道:“好,你在前面堵他,我从后面把他赶出来。”
说完,身形一矮,已经窜进了一间摊位中。
过了一会儿,亚马的摊位里果然有了动静,接连几声暴喝中,但见一团黑影飞快地冲了出来。
聂小眉早有准备,就在那团黑影尚未站稳时,她已连人带剑扑了上去,快得犹如闪电一般。
可是那个人比她更快,身形一翻,已经越过她的头顶,人在空中,便已一掌挥出,掌风强劲,声势惊人。
亚马大吃一惊!顺手抓起一块悬挂在身旁的木板“呼”地一声,猛向那人打了过去。
木板足有三尺多长,一尺来宽,当作暗器使用虽嫌笨重,但从亚马手中打出,仍然其快如飞,威猛绝伦,瞬间已击向那人面前。
那人只得将掌风一转,登时将那块木板击了个粉碎,同时身子也借力翻出两丈开外,稳稳的站在地上。
夜风中,但见那人发须飘飘,黑袍的下摆也在不停的翻动,而一张苍白的脸上,却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只有双目炯炯地逼视着刚刚爬起来的聂小眉。
聂小眉也在凝视着他,口中却向亚马问道:“你确定这个就是那个真的黑袍怪人么?”
亚马道:“铁定是他,那个假的功力与他差得很远,而且……黑袍里边的穿着也完全不同。”
只听那黑袍怪人冷笑一声,中气十足,道:“‘江湖野马’你实在不够聪明,你本可在家里等着赚金子的,何苦自找麻烦?”
亚马甚么话都没说,只笑了笑。
聂小眉却在一旁冷冷道:“‘粉面阎罗’曹刚,你也不见得聪明,如果你聪明,就不该使出这招‘倒赶三星’!”
黑袍怪人一怔道:“你说甚么?”
聂小眉冷笑道:“你不敢承认你是曹刚?”
黑袍怪人哼道:“你想套我的话?”
聂小眉又道:“更不聪明的是,当年就该斩草除根,也不会有人追着你报仇!”
黑袍怪人微微怔了一下!喝道:“你是甚么人?”
聂小眉道:“你再仔细瞧瞧我是甚么人?”
黑袍怪人沉默片刻,道:“我不认识像你的人,也从来没有仇家,你大概是找错对象了。”
亚马接口道:“你既然不是她要找的人,何不把你的真面目给她瞧瞧?也让她以后不再麻烦你。”
黑袍怪人冷笑道:“‘江湖野马’你还是多顾自己的事吧,这是我给你最后的警告,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黑袍怪人说完,转身狂笑而去。
聂小眉拔腿就追,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亚马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猛地把脚一纵,也只好跟了下去。
亚马停在一条岔路上,东张西望,却不见了聂小眉与黑袍怪人的踪迹。
正在难以取舍之际,突然有辆马车从左边那条路上徐徐驶来。
车上的人远远便已嚷道:“小马,你是不是丢了东西?”
说话间,车已到了近前,车身尚未停稳,车上的曹老板一双眼睛已在地上搜索起来。
亚马道:“你在找甚么?”
曹老板道:“金子,你不是丢了金子么?”
亚马道:“谁告诉你我丢了金子?”
曹老板这才抬起头,道:“你没丢金子,大雨天半夜三更,站在这找甚么?”
亚马道:“找人,我把人追丢了。”
曹老板笑道:“‘江湖野马’亚马把人追丢了,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亚马道:“废话少说,我问你,刚刚有没有人,从你来的这条路上跑过去?”
曹老板道:“有是有,但绝对不是你追的人。”
亚马二话不说,直向右边那条岔路飞奔而去。
曹老板忙道:“等一等,我还跟你有话说。”
亚马道:“我现在没空,有话明天再说……”
话没说完,人已到了几丈开外。
曹老板抖缰催马,直着嗓子喊道:“这件事很重要,你不听你会后悔的!”
可惜这时亚马早已走远,就算曹老板喊破嗓子,他也听不到了。
月光淡淡的照着一片疏落的树林,林后一座红砖绿瓦的庄院依稀可见。
院墙很高,气势十分宏伟,连砌墙所用的红砖,也比一般砖头大了许多,由此可见这座庄院主人的身分,必定不比寻常。
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因为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它,就算是无意间经过附近,也会被那些把守的人赶走。
而且那些负责把守的人,个个如狼似虎,比衙门里的官差还要神气,甚至连官差都要对他们礼让几分。
所以聂小眉追到这里,自然而然的收住脚步,心里也不免犹豫起来。
林中很静,没有一丝风,也不见一个人影,目光所及,只有一些高大的树干,和远处那座充满神秘的庄院。
聂小眉开始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同时频频回首,希望亚马能够即时赶到。
就在她刚刚退出不远,猛觉迎面破风响起,急忙甩头闪身,一条乌黑的东西已擦颈而过,只听“噗”地一声,那条东西整个坎进身后不远的土壁中。
聂小眉借着闪动之际,不退反进,矮身窜入林内,将身子紧紧贴在一棵树干后面。
林里依旧沉寂如故,粗大的枝哑连动也不动一下。
万籁俱寂中,忽然有个声音发自一棵树后,道:“看来你的胆子也有限得很。”
聂小眉不动声色,只悄悄将一件外衫褪下来,露出一身紧身打扮,看上去身段更均匀,体态更动人。
那个声音又从另一棵树干后发出,道:“你不是一直在追赶我么?我就在你面前,你怎么反而不敢动了?”
聂小眉依然不声不响,轻轻的用短剑刺穿了那件外衫,随后又将腰间的那柄匕首取出来。
过了不久,那黑袍怪人果然又从不同的一棵树干后冷笑着道:“你既然不敢出来,我也懒得再跟你纠缠,我可要失陪了……”
没等他说完,聂小眉抖手将短剑掷出,短剑带着那件外衫,直向那棵树干射去!
同时寒光一闪,匕首出鞘,身子也紧跟着扑了上去。
那黑袍怪人果然上当,飞快的从树后闪出,迎面就是一掌。
外衫飘动,短剑钉在粗大的树干上,聂小眉轻灵的身子已然扑到。
那黑袍怪人直到寒光闪闪的匕首已刺到胸前,方知出了差错,急忙仰身缩腹,身形倒翻而出。
虽然他动作奇快无比,但那袭黑袍,仍被划破了一大块,身体也结结实实的撞在一棵大树上。
聂小眉趁机收剑,一声娇喝,人剑再度攻到,动作一气呵成,让人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黑袍怪人武功十分了得,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工夫,不但避过剑锋,而且匆匆挥出一掌,将聂小眉斜斜的撞了出去,掌力虽然不重,速度却仍快得惊人。
聂小眉接连冲出几步,猛提了口气,又像一阵风似的扑过来,剑锋疾刺黑袍怪人,使的全是不要命的招式。
黑袍怪人冷笑一声,庞大的身体一翻而起,身体翻过她的头顶之上,头下脚上,已一掌劈出!
掌风强劲已极,招式与在庙口那一掌如出一辙,只是比那一掌使得更凶狠、更凌厉。
只听聂小眉闷哼一声,身子翻翻滚滚的冲出林外,一下子撞到林外的那片土墙上。
黑袍怪人也跟着冲了出来,目光狞视着缓缓爬起的聂小眉,厉声喝道:“说,聂云龙是你甚么人?”
聂小眉不答,只狠很的瞪着他。
黑袍怪人冷笑着,道:“你能够追到济南,倒也真不容易!”
聂小眉长长吐了口气道:“比你想像的容易得多,因为我根木不必追,我只要等就够了。”
黑袍怪人一怔!道:“等?”
聂小眉道:“不错,我已经在此地等了你五年,我料定你迟早一定会来的。”
黑袍怪人沉默了片刻,道:“原来聂云龙已经把这件事,全都告诉了你们?”
聂小眉道:“那当然,我是他的女儿,这么有价值的消息,他怎么会不告诉我?”
黑袍怪人冷冷道:“只可惜他死得太仓卒,没有办法交代你们母女一件很重要的事。”
聂小眉吭也不吭一声,静待他说下去。
黑袍怪人接着道:“他应该交代你们,千万不要替他报仇。”
聂小眉依然一声不响,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黑袍怪人摇着头道:“看来你的功夫也许比你母亲略胜一筹,但差得还是太远,如果真正动起手来,也不过是白白送命而已,我不想再赶尽杀绝,希望你也不要再自寻死路。”
聂小眉这才开口道:“你费了这么多口舌,你的目的是甚么?是不是想探采我有没有把那件事泄露出去?”
黑袍怪人立刻道:“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总不至于那么糊涂吧?”
聂小眉道:“那可难说。”
黑袍怪人道:“其实你说出去也不要紧,你知道的总归有限得很。”
聂小眉道:“那也未必。”
黑袍怪人沉吟了一阵,忽然道:“我有个建议,不知你要不要听?”
聂小眉道:“你想劝我暂时把恩仇撇开,先跟你合作,把那批宝藏找出来再说,是不是?”
黑袍怪人道:“你果然比你母亲聪明多了。”
聂小眉想了想,道:“这个建议好像还不坏。”
黑袍怪人道:“当然不坏,你正好借着这段日子再把功夫练好一点,只靠着背后那块护胸是保不住性命的,而且……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就算你有了汉子,带他一起来,我也是一个人,你看如何?”
聂小眉道:“奇怪,你为人一向心狠手辣,怎么突然变得仁慈起来?”
黑袍怪人居然叹了口气,道:“人老了,心肠总会变软的……”
话没说完,忽然被一声冷笑打断,只听有个人大叫道:“当心,这老家伙真的要下毒手!”
黑袍怪人逐渐向前挪动的脚步,登时停住,紧接着身形一晃,已缩到林边,同时也将残月环亮了出来。
可是也仅仅是亮了一下而已,当他发现亚马自墙角转出时,即刻又收进怀中,一副生怕被他看到的样子。
亚马一直走到聂小眉身旁,似乎没工夫看那黑袍怪人一眼。
黑袍怪人却目光如利刀般的紧盯着亚马,道:“你又来干甚么?”
亚马道:“找你。”
黑袍怪人冷笑道:“你已经找到了,有甚么花样?只管使出来吧。”
亚马说笑着道:“花样倒没有,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非得马上告诉你不可,免得万一我死得太仓卒,到时候来不及交代你,那就糟了。”
聂小眉听得不禁笑出声来。
黑袍怪人脸上当然没有表情,声音却冷得出奇道:“说下去,我正在听着。”
亚马从土墙上挖出,刚刚黑袍怪人当暗器打出的那块月牙形生铁,在手上掂动着道:“你看了这块东西,想必已知道这支假的残月环,是谁做出来的了。”
黑袍怪人道:“就算我没找到这块东西,我也猜出一定是你,我方才到你做生意的地方,只不过是想去证实一下而已。”
亚马道:“你既然是行家,就该知道像这种东西,我一天至少也可以做上十来个,而且保证绝不走样,连分量都可以做得毫厘不差,你相不相信?”
黑袍怪人对这件事,一点怀疑的意思都没有。
亚马继续道:“我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你,像这种东西,我手上已经存了不少。”
说着,随手摸出一支,远远的朝着黑袍怪人掂了掂。
黑袍怪人沉默了一会,道:“你所说的不少,究竟是多少?”
亚马翻着眼睛算了算,道:“到目前为止,总共是五十六支,当然,明天还会多出几支,后天嘛……当然会更多……”
黑袍怪人截口叫道:“你做这么多出来干甚么?是不是想做生意?”
亚马摇着头,道:“我不卖只送。”
黑袍怪人道:“送给谁?”
亚马道:“凡是为这批宝藏赶来济南的人,我准备每个人送他们二支,让他们带回去做个纪念。”
黑袍怪人道:“那么一来,恐怕就要天下大乱了。”
亚马道:“也不见得,而且我想对那批宝藏,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黑袍怪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语气道:“如果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把钥匙,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影响?”
亚马道:“那你就太多虑了,钥匙不是靠形状,而是靠上面的纹路和齿痕,我所做的那些假的,和真的虽然很像,但纹路和齿痕却完全不同,充其量也只是当暗器使用,绝对不可能变成开启宝藏之门的钥匙。”
黑袍怪人道:“可是那些人并不知情,如果个个都以为手上拿的是真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亚马笑笑道:“这一点倒不必耽心,我事先自会告诉他们实情。”
黑袍怪人凝视亚马片刻,道:“你为甚么这样做?是否有甚么特殊目的?”
亚马道:“没有,只是想多交几个朋友。”
黑袍怪人又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语调,道:“你费了这么大工夫,只是为了多交几个朋友?”
亚马道:“是啊,朋友多,好办事,万一有人欺侮我,我振臂一呼,就是一大群,那些人武功虽然不济,但结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黑袍怪人恍然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想靠大家的力量来保护你。”
亚马立刻道:“你错了,我个人的安全绝对没问题,根本就无须人来保护我。”
黑袍怪人道:“你倒蛮有自信的。”
亚马道:“在宝藏之门打开之前,这点自信我还有。”
黑袍怪人道:“你就不怕先有人把你制住。”
亚马道:“就算碰到这种事,我也不必耽心,因为自然会有很多聪明人来抢救我,包括阁下在内,你说是不是?”
黑袍怪人冷“哼”一声,道:“那么你的目的究竟是甚么?”
亚马道:“我只想保护我四周那些人,我自己的力量有限,所以想多找几个帮手。”
黑袍怪人道:“你这样做,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亚马道:“没法子,我虽然明知这是下下之策,可是被人逼得非这么做不可。”
黑袍怪人道:“如果没有人逼你呢?”
亚马道:“那我也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黑袍怪人无奈道:“好吧,你且说说看,你四周都是些甚么人?,”
亚马边想边道:“我四周的人多得很,像庙口那些生意人,庙里大大小小的和尚,三眼小耗子和他那两名兄弟等……都包括在内。”
黑袍怪人道:“还有呢?”
亚马瞟了聂小眉一眼,道:“当然还包括一些小字辈的人物在里边。”
黑袍怪人一怔!道:“甚么小字辈的人物?”
亚马用残月环搔着自己的头皮,道:“所谓小字辈的人物嘛,就是像甚么小桃红啊、小寡妇啊、还有甚么聂小眉等等,总之凡是沾上小字的,大概都跟我有点关系。”
黑袍怪人道:“除此之外呢?”
亚马想了半晌,道:“到目前为止,差不多也只有这些了。”
这时暗处突然有个人喊着道:“‘江湖野马’亚马,你太不够朋友了,你怎么可以把我忘掉?”
亚马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曹老板赶到,急忙哈哈一笑道:“谁说我把你忘了,你叫曹小五,当然也包括在小字辈里面。”
黑袍怪人似乎一惊!道:“曹小五?”
亚马道:“不错,‘要钱不要命’曹小五,这个人……阁下有没有听说过?”
黑袍怪人摇头,曹老板往这方走出来,道:“那太好了,既然你连我的名字都未曾听过,我们之间就不可能有任何仇恨了?”
黑袍怪人道:“那当然。”
曹老板松了一口气,道:“这一来我就放心了,不瞒各位说,我当年结仇无数,最怕的就是遇上一个武功又高,又有权势的仇家,尤其是坠入人家事先已布好了陷阱里,那才真叫要命呢?”
亚马听得暗吃一惊!表面上却轻轻松松笑道:“想不到你曹小五也有要命的一天!”
曹老板:“当年穷的时候,命不足惜,现在我有了钱,为甚么还不要命?”
亚马道:“是啊,有钱的人总是比较珍惜性命的。”
曹老板忽然胸膛一挺,道:“不过万一有人找上我,而且那个人的身价又比我高出许多,偶然再玩个一、两次命,我曹小五大概还不会在乎。”
黑袍怪人立刻道:“那倒不必,我这次是为甚么事来的,我想大家心里都明白,只要没人挡我的路,我也绝不会节外生枝,给自己添麻烦,我的话说得够不够清楚?”
曹老板点头道:“我已经听懂了,小马,你怎么样?”
亚马沉吟着道:“嗯,我好像也听懂了一大半。”
曹老板微微愣了一下,道:“还有一小半呢?”
亚马道:“你不要捣乱,我正在听。”
黑袍怪人果然继续道:“当然,我这次的事,也难免要借重马大侠的一双魔手,我虽然没有带来大批黄金,可是我手上的东西却比别人多了一点,所以跟我合作,总比跟那些人合作直接得多。”
亚马忙道:“你所谓手上的东西,指的是不是残月环?”
黑袍怪人道:“当然是残月环,如果没有那种东西做本钱,我还有甚么资格跟你亚马大侠谈条件。”
亚马道:“好吧,那你就把你的条件说出来,先让我合计一下,看看是不是比跟别人合作来得划算。”
黑袍怪人道:“其实我认为现在无论答应你甚么,都是空谈,还莫如等把门打开之后,再凭本事谈条件来的干脆,我是直话直说,但不知马大侠的看法如何?”
亚马笑笑道:“阁下快人快语,倒也实在不得不让人佩服。”
黑袍怪人道:“我并不想让你佩服,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同意我这种说法。”
亚马道:“其实我同不同意都是一样,老实告诉你,你把钥匙凑齐,你就是不给我一分银子,我也要打开看看。”
黑袍怪人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不必再多费口舌,只希望在看到那批宝藏之前,能够彼此相安无事,至于聂小眉姑娘跟我这笔账,也不妨等到看到东西的时候再算,如果我真是她要找的人,到时候拚起命来,岂不是比现在来得更有价值?”
亚马道:“好,我答应你,在打开那扇门之前,我们绝对不再跟你为难,也希望你能约束手下,尽量避免跟我们冲突,以免增加彼此间的敌意。”
黑袍怪人道:“可以,只要你说话算数,我的人绝无问题。”
亚马想了想,忽然道:“我倒还有一个问题,不得不先向你表明一下。”
黑袍怪人道:“你说。”
亚马指着一直默不作声的聂小眉,沉声道:“在见到那批宝藏之前,你若想使用卑鄙手段,先把这个女人杀掉,我发誓立刻将我手里的那支残月环毁掉,叫你永远进不了那扇门!”
黑袍怪人狂笑道:“我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何须使用卑鄙手段?你未免太低估我了。”
说完,身形一晃,便已没入林中。
同时暗处也有几条黑影随之而去,显然都是事先在这里安排好的人手。
看起来至少也有六、七人之多,而且个个身手不弱。
亚马不禁回顾着聂小眉,百思不解道:“奇怪,你明明已经走入他的陷阱,他为何不早下毒手将你除掉,以绝后患?”
聂小眉道:“那是因为你即时赶到,如果你再迟来一步,恐怕就靠不住了。”
曹老板不以为然道:“依我着来,他迟迟不下毒手,极可能是对小马有所顾忌,因为他还想利用小马这双魔手替他开门。”
聂小眉道:“可是方才我分明见他目露凶光,大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曹老板截口道:“那也只是他想逼小马出面的一种手段而已。”
聂小眉道:“逼他出来干甚么?”
曹老板道:“谈条件啊,方才你不是都听到了么?”
聂小眉连连点头道:“嗯,也可能是这个缘故。”
亚马却仍在凝视着聂小眉,道:“但有件事,我还是有点想不通。”
聂小眉道:“甚么事?”
亚马道:“你有亲仇在身,追到这里就是要跟他拚命的,可是后来我跟曹老板全都赶来替你声援,你怎么反而不动手了?”
曹老板道:“是啊,我也正在奇怪,你能不能把原因说出来听听?”
聂小眉竟然吃吃笑道:“那是因为我见到小马,突然舍不得死了。”
亚马忍不住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道:“你少跟我胡扯,究竟是甚么原因?赶快说!”
聂小眉忽然又把身子缓缓的贴上来,脸上表现得热情如火,下面却有个冷冰冰的东西塞到亚马手里。
亚马看也不必看,就已吓了一跳。
曹老板匆匆凑上来一瞧,不禁骇然叫道:“残月环!”
聂小眉道:“不错,你想有了这个东西,我还有心情跟他拼命么?”
曹老板道:“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聂小眉没应声,只朝林边指了指。
曹老板道:“你是说,你在地下捡到的?”
聂小眉点头,眼睛却瞄着远方,好像唯恐黑袍怪人再折回来。
曹老板哈哈一笑道:“那一定是小马弄支假的摆在那里,故意叫你开心的。”
聂小眉摇首道:“不,这支东西我一摸就知道不是假货。”
曹老板目光立刻转到亚马脸上。
亚马道:“真假一时虽然很难分辨,但绝对不是我仿造的那一种。”
聂小眉道:“而且那个时候小马还没有露面,我想一定是从那老家伙怀里掉下来的。”
曹老板歪着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怎么可能?那家伙把这种东西看得比命还重,纵然无意间掉在地上,也应该马上发觉才对。”
亚马缓缓的点着头,道:“曹兄说得不错,我也认为不太可能,就算他本人未曾发觉,他身边那群家伙又不是死人,总会有人看到的。”
聂小眉道:“他总不会故意给我们,叫我们去仿造吧?”
亚马道:“这可难说得很……”
聂小眉又匆匆朝远处着了一眼,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该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有问题等回去再慢慢研究也不迟。”
曹老板道:“对,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我的马车就停在外面,我送你们回去,这一趟……只算你两钱银子,不贵吧?”
亚马道:“不贵,不贵。”
◆第十一章笨鱼不上钩
他嘴上漫应着,眼睛却不停地向四下观望。
聂小眉急得跺脚道:“小马,你是怎么搞的?万一那家伙回来,想走也走不成了。”
亚马不慌不忙道:“你说这支东西,是在哪里捡到的?”
聂小眉向前走了几步,朝脚下一指,道:“好像就在这附近。”
亚马走过去,将那支人人视为珍宝的残月环,随便往地上一丢,然后吁了口气,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
聂小眉和曹老板反而不动了,四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亚马,似乎整个人都傻住了。
亚马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道:“咦?你们还在发甚么呆?走啊!”
曹老板指着那支残月环,道:“这支东西无论是真是假,总要带回去仔细看看,怎么可以随便扔在这里?”
亚马道:“曹兄,别想不开了,这种东西带回去会惹大麻烦的,听我的准没错,还是赶快走吧!”
说完,拖着曹老板就走。
聂小眉急急追赶上来,抓着亚马的胳臂,道:“小马,说实话,你是不是已把它印在模子上了?”
亚马边走边道:“甚么叫模子?那种东西,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
聂小眉又扭身子又跺脚道:“你……你又想骗我。”
亚马道:“你是不是又想摸摸我?”
聂小眉道:“想。”
亚马道:“那好办,等到了车上,我解开衣裳让你摸个痛快,怎么样?”
聂小眉道:“好。”
曹老板听得吓了一跳,道:“等一等,等一等,我的车上干净得很,你们想办那种事可不行。”
亚马道:“加银子行不行?”
曹老板道:“加银子……也不行。”
亚马道:“加金子呢?”
曹老板想也没想,立刻道:“那就另当别论了。”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不停地摇晃,亚马和聂小眉两人的身子,也在车厢里摇晃不已。
车帘低垂,车厢里很暗,暗得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亚马和聂小眉却一点不方便的感觉都没有。
因为有很多事是不须要用眼睛的,只要有手、有鼻子、有嘴巴以及其他的……就够了。
帘外除了雷,就是雨,哗啦啦的打在车篷上,一片嘈杂……
坐在外面的曹老板披着蓑衣,缩着脖子,斜靠在车辕上,好像睡着了,连起初挥动鞭子的声音也没有了。
亚马真有点耽心,生怕他从车辕上掉下去,正想掀开帘子看一看,却被聂小眉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
黑暗中,只觉得聂小眉像条猎犬般地在他身上嗅了又嗅,道:“咦?你身上是甚么味道?”
亚马嘻嘻笑道,道:“当然是男人的味道。”
聂小眉道:“不对,这跟你平时的味道完全不同。”
亚马道:“哦?你好像对我身上的味道很有研究,你倒说说着,平时我身上是甚么味道?”
聂小眉沉吟着,道:“平时你身上最多也只有汗臭味,可是今天……我怎么嗅都觉得有一股蜡烛的味道,而且味道还大的不得了。”
亚马道:“你胡扯甚么?我身上又没装着蜡烛,怎么会有那种味道?”
聂小眉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亚马道:“我想一定是你的鼻子出了毛病!”
聂小眉道:“谁说的,我的鼻子一向都灵得很……你再让我仔细嗅嗅,看会不会搞错。”
接着亚马一阵吃吃的笑声,可能是嗅到了他的痒处,忍不住发出来的。
过了一会,聂小眉的语气十分肯定的道:“错不了,是蜡烛的味道。”
亚马笑着道:“你这个女人疑心病实在太重了,人家都说常跟疑心病重的人打交道会短寿,我为了活久一点,还是趁早躲开你为妙。”
说完,很快的把身子缩到车角上。
聂小眉轻哼了一声,道:“果然在找理由躲我了。”
亚马道:“我再不躲你,身上还不知会变出甚么味道来。”
聂小眉道:“其实你想离开我,只要你说一声就够了,我绝对不会死缠着你不放,我是个很想得开的女人,跟那些几辈子没见过男人的寡妇可不一样,你放心好了。”
亚马叹了口气,道:“疑心病又犯了。”
聂小眉也幽幽一叹,道:“你知道么,我过去一直不肯把我的身世告诉你,就是怕有这一天。”
亚马道:“这跟你的身世有甚么关系?”
聂小眉似乎怔了一下!道:“你不是因为知道我是聂云龙的女儿而害怕,才想借故开溜?”
亚马道:“你是聂云龙和铁莲花的女儿又怎样?那有甚么值得害怕的?”
聂小眉吃惊道:“原来你连我娘是谁都知道!”
亚马道:“铁莲花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大美人,像我这种男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底细?”
聂小眉道:“这么说,那个黑袍怪人是哪一个?你想必也清楚得很?”
亚马道:“我当然清楚,聂云龙和铁莲花夫妇死在‘粉面阎罗’曹刚手上,曾经轰动一时,江湖上哪个不知道?”
聂小眉道:“我有一个这么可怕的仇人,你难道一点都不怕受牵连?”
亚马道:“怕有甚么用?就算没有你这段仇恨,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聂小眉道:“为甚么?”
亚马道:“你想想看,当我打开那扇门之后,他真的肯把宝藏分给我一份,乖乖的让我走路吗?”
聂小眉道:“恐怕不可能。”
亚马道:“不是恐怕,是一定,到时候他一定会要我的命!”
聂小眉道:“你既然知道他的阴谋,为甚么还要被他利用?”
亚马道:“那是因为我比他更需要那批财宝,而且当年‘巧手赛鲁班’公孙停留下的那扇门,对我也是个极大的挑战,我非要把它打开不可。”
聂小眉急道:“可是‘粉面阎罗’曹刚那个人难应付得很,你铁定不是他的对手。”
亚马道:“我知道,不过我也有我的打算,到时候他也未必能稳操胜算。”
聂小眉道:“你有甚么打算?能不能先透露一点?好让我安心。”
亚马道:“至少我可以找几个帮手,只要有财宝可分,我相信不要命的人多得很!”
聂小眉道:“原来你是想倚多为胜!”
亚马道:“也可以这么说。”
聂小眉道:“如果你想用这种方法,除非现在动手,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亚马道:“为甚么?”
聂小眉道:“‘粉面阎罗’曹刚是干甚么的?你知道么?”
亚马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当今皇上面前最当红的太监魏忠贤的干儿子,目前正在统领西厂锦衣卫……”
聂小眉道:“你既然知道他的身分,想必也知道他属下高手,多不胜数,你想找帮手,难道他就不会调人么?”
亚马道:“嗯,有道理。”
聂小眉道:“所以我认为像他那种人,你给他的威胁愈大,他给你的压力也就愈大!对付他唯一的方法,就是偷袭,最好是趁现在先把他干掉再说。”
亚马道:“不行,如果现在把他干掉,那扇门就永远打不开了。”
聂小眉沉默了一会,道:“小马,那批宝藏,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么?”
亚马道:“当然重要。”
聂小眉道:“你要那么多钱干甚么?”
亚马道:“我的穷朋友太多,如果我有了钱,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一点。”
聂小眉道:“除此之外呢?”
亚马叹了口气,道:“当然,我也要多盖几所孤儿院,多收容一些流离失所的孤儿……所以我非得把那批宝藏弄到手不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绝对不能让它从我手中溜走。”
语声只顿了一下,又道:“而且还有那扇门,我也非把它打开不可,我倒要看看名满天下的‘巧手赛鲁班’公孙停,究竟高明到甚么地步?”
聂小眉幽幽一叹,道:“好吧,你既然非这么做不可,我也只好舍命相陪。”
亚马忙道:“等一等,你这么说,就未免太过分了。”
聂小眉道:“怎么过分?”
亚马道:“我这样做,一半固然是为自己,另一半也是为了你,你怎么可以一点都不承情,反而把人情套在我头上?”
聂小眉道:“为我?”
亚马道:“是啊,我这也等于是在帮你报仇。”
聂小眉道:“你若真想帮我报仇,最好是趁现在他还疏于防范的时候动手,等他的人手陆续赶到,那时候我们想近他的身,只怕都很难。”
亚马道:“那你就太多虑了,就算我们不想接近他,他也会来找我们的。”
聂小眉道:“可是到那时候,他绝对不可能再给我们出手的机会。”
亚马道:“那也不要紧,好在我们并不想在外面动手。”
聂小眉不解道:“你为甚么一直要在里面动手?那样做对我们也并不一定有利?”
亚马道:“但也绝对无害!你想想看,以他目前的身分,如果我们明目张胆的在外面把他干掉,难免会有后患,为了杀他一个人而连累大家,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聂小眉想了想,道:“在里面杀他也没甚么差别,我们还是要担责任的。”
亚马冷笑着,道:“担甚么责任?他自己不小心以身殉宝,我们这些侥幸逃出来的人,有甚么理由要替他担责任?”
聂小眉不讲话了。
亚马继续道:“所以我劝你稍安毋躁,安心等着瓮中捉鳖吧。”
聂小眉道:“但你也莫忘了,到时候我们也都变成了瓮里的王八,说不定全都毁在他的手上?”
亚马道:“那就得看他调来的是些甚么人了。”
聂小眉道:“他那边来些甚么人,且不去管他,这边呢?你打算带谁进去?”
亚马道:“现在谈这件事还言之过早,到目前为止,真正属于我们这边的也不过仅仅四个人而已。”
聂小眉道:“哪四个人?”
亚马道:“除了你、我之外,还有正在为我们赶车的曹老板……”
话还没说完,聂小眉便已凑上来,直凑到他耳边,才悄声细语道:“小马,这个人你不能算在里面。”
亚马一怔!道:“为甚么?”
聂小眉道:“你想一个整天跟银子和女人为伍的人,会有甚么大本事?而且凭他那副身材,莫说抵挡不住‘粉面阎罗’的掌力,便是掌风已足以把他震倒了,这种人你把他算在里面,岂不是误了大事?”
亚马“吃”地一笑,道:“聂小眉,这次你可看走眼了。”
聂小眉竟不服气道:“会吗?”
亚马道:“这个人的长相和习性,从年轻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可是他却干过几桩震撼武林的大事,我想至今老一辈的人都还记得,你说像这种好帮手,我们打着灯笼恐怕都找不到,怎么可以不把他算在里面呢?”
聂小眉道:“好吧,那么第四个呢?”
这次轮到亚马不讲话了。
聂小眉立刻往后缩了缩,酸味十足道:“就是那个姓萧的骚寡妇,对不对?”
亚马道:“不错,正是她。”
聂小眉道:“我真奇怪,那个骚寡妇有甚么好?你为甚么非把她拉在一起不可?”
亚马咳了咳,道:“你也不能太小瞧她,她那条十丈柔情,也难应付得很。”
聂小眉哼了一声,道:“鬼才相信呢?甚么‘十丈柔情迎风飘,快如闪电利如刀。’可能吗?”
亚马道:“为甚么不可能?”
聂小眉道:“你也不想想看,一条软软的红绫,能够飘出去已经很不错了,还怎么可能快得起来?”
亚马道:“我看过,的确不慢。”
聂小眉道:“就算她不慢,她真的能够把那条红绫使得像刀剑一样锋利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还在腰间的短剑上拍了一把。
车厢里很暗,亚马自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语气也不难猜出,她这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为了避免火上加油,他只有笑呵呵道:“那还用说,她当然没有你这柄短剑来得锋利了。”
聂小眉冷哼一声,道:“所以我认为与其滥芋充数,还莫如趁早想想别的办法。”
亚马无可奈何道:“好吧,依你看,应该想甚么办法呢?”
聂小眉沉吟了一下,道:“我看孙不空这个人还不错,功夫也十分了得,而且他手下还有‘索命金钱’钱红等那些人物,你何不找他谈一谈,看彼此能不能合作?”
亚马道:“孙老头倒还好谈,但他背后那位司徒姑娘却神秘得很,这条路走起来恐怕不太容易。”
聂小眉又想了想,道:“龙飘飘跟何一刀如何?你和龙四爷处得好像还不错,这条路应该走得通才对。”
话刚讲完,马车也忽然间停了下来。
亚马急忙挑起车帘,道:“曹兄,外面是否有甚么动静?”
曹老板回首道:“没有,我只是想起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亚马道:“甚么事?”
曹老板道:“方才在我们没有赶到那片树林之前,龙飘飘和何一刀已经先去了,只是一直未曾露面,不知那两个家伙在搞甚么鬼?”
聂小眉突然尖叫一声,道:“哎唷,刚刚我们在车厢里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曹老板笑嘻嘻道:“我身子虽然很轻,随时都可能被人家的掌风震倒,但听觉却灵的不得了,你们每句话都拼命往我的耳朵里钻,我想不听都不行。”
聂小眉嗔声道:“你这个人坏死了。”
曹老板道:“还有,我的嗅觉也灵得很,我不但嗅到了蜡烛味,还嗅到了一股酸味,而且还酸得要命,比打翻了醋坛子还酸。”
聂小眉红着脸,瞪着眼道:“你只管说好了,我发誓这个月的房租不付了。”
曹老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道:“你一年不付也没关系,我可以从小马的金子里扣!”
说完,得意的哈哈一阵大笑。
亚马却忽然一叹,道:“如果方才我们留下的那支残月环,落在龙飘飘手里,那就糟了,到时候她来个翻脸不认账,‘粉面阎罗’再追着我们要东西,那么一来,我们三个的麻烦可大了。”
曹老板一怔!道:“不会吧!东西是他自己丢掉的,他凭甚么向我们追讨?”
聂小眉道:“是啊,他又没有托我们看管,无论是谁捡去,也跟我们扯不上关系呀!”
亚马道:“我就怕他是故意留给我们的,到时候他不找我们找谁?”
聂小眉道:“可是像那么珍贵的东西,他有甚么理由故意留给我们呢?”
亚马道:“我就是因为找不出适当的理由,所以才不敢把它带回来。”
聂小眉道:“原来你不肯把那个东西带回来,是怕中了他的诡计?”
亚马道:“不错!那姓曹的一向工于心计,对付那种人,还是小心一点为妙,宁愿吃点亏,也绝对不能上他的当。”
曹老板好像也明白了,不住的点着头道:“你顾虑得很有道理,我仔细想想,这其中一定有鬼,‘粉面阎罗’曹刚不可能是如此粗心大意的人,否则锦衣卫的统领也轮不到他来干了。”
聂小眉也一面点头,一面斜着眼睛瞟着亚马,道:“我们要不要折回去看看?”
亚马道:“去看甚么?”
聂小眉道:“也许那支东西还留在那里。”
亚马道:“留在那里又怎么样?我不是告诉你,那支东西不能动么?”
聂小眉道:“可是……我们至少也应该把它上面的齿痕印下来才对。”
亚马道:“怎么印?印在甚么地方?”
聂小眉道:“当然是印在模子上。”
亚马道:“模子呢?”
聂小眉眼睛又开始在亚马身上打转。
亚马苦笑道:“你这个女人疑心病也真是重得可以,你不是已经摸过两次了么?要不要我把衣服脱光给你看看,你才肯相信?”
聂小眉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那支东西既然经过我们手里,不把它印下来,实在太可惜了。”
亚马道:“一点都不可惜,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聂小眉道:“好吧,我只好相信你,但愿姓曹的那家伙也相信你,不会来找你麻烦。”
亚马道:“其实他来找我也没关系,我只要把他往龙飘飘身上一推,一切问题全都解决。”
曹老板接口道:“对,让龙飘飘跟那家伙斗斗也好,那两个正好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斗起来一定过瘾的不得了。”
聂小眉道:“只可惜龙飘飘的实力差得太远,就算龙四爷全力支持他,也绝非‘粉面阎罗’曹刚的对手。”
亚马道:“那不正合你的心愿?”
聂小眉一愣!道:“咦?这是甚么话?龙飘飘姑娘与我非亲非故,她是死是活,跟我有甚么关系?”
亚马道:“当然有关系。”
聂小眉道:“有甚么关系?你倒说说看?”
亚马道:“你方才还不是打算叫我找她合作么?”
聂小眉道:“是啊。”
亚马道:“龙飘飘斗不过那姓曹的,是不是要找帮手?”
聂小眉道:“那当然。”
亚马道:“你猜她第一个要找的是谁?”
聂小眉眼睛眨了贬,道:“总不会是你吧?”
亚马笑笑道:“为甚么不会是我?你不妨想想看,在济南,除了我亚马之外,还有甚么人有资格跟他们合作?”
聂小眉半信半疑的瞟着他,道:“你目前真有这种身价?”
曹老板接口道:“我想应该有,咱们姑且不谈实力,就以‘江湖野马’这四个字,也应该够了。”
聂小眉摇头道:“那你们就太不了解‘粉面阎罗’曹刚了,对付他那种人,绝对要靠实力,名头再大也唬不倒他的!”
曹老板道:“你的话很有道理,但凭实力相搏,那是以后的事,目前在济南的这些武林人物,不论是从外地赶来的,还是地头蛇,几乎都想寻得这批宝藏,我相信每个人都希望能与‘江湖野马’亚马合作,龙飘飘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如果她要找合作的对象,第一个要找的毫无疑问,铁定是小马。”
聂小眉回望着他,道:“咦?你还发甚么呆?赶快走吧!”
曹老板扬起鞭子,迟迟疑疑道:“是到眉庐,还是到小马家里?”
聂小眉道:“当然是到小马家。”
亚马眉头紧紧一皱,道:“到我家干甚么?”
聂小眉道:“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好好研究一下。”
亚马道:“你打算跟我研究甚么?”
聂小眉道:“你身上的味道,我一定要搞清楚,你身上为甚么会有蜡烛味道?”
黯色的门窗,黯色的四壁,连摆设在房中的桌凳、橱柜也一律都是黯色,就像曾经被火烧过一般,将房中所有的东西全都烧成了焦炭般的颜色,看上去晕无光泽。
房中唯一显眼的,便是床上一条雪白色洁净的被单。
昨夜与亚马缠绵了一整夜,此刻聂小眉正睡在那条白色的被单中。
阳光从后窗的缝隙中斜射在床前,也照亮了聂小眉清丽脱俗的脸。
她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鼻尖却已开始耸动。
她突然嗅到了一股似酸非酸,似辣非辣的气味。
打从夜晚开始,她似乎对各种气味都很敏感,除了满床的汗酸味之外。
聂小眉毫不迟疑的跳下床,用被单将赤裸的身子紧紧包住,然后轻轻的打开扇门,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间堆满材料和各种打造铁器用具的工作室,穿过工作室便是厨房。
厨房的炉灶尚有余温,像是刚刚熄火不久,灶上一只铁筒里还在冒着热气。
筒里煮的竟是染料!那股怪怪的气味,正是从简里发散出来的。
亚马是怎么会突然染起东西来了?
聂小眉小心的将染筒里的东西抬起来,双手撑开一着,竟是昨夜亚马还穿在身上的那件自布衫,这时已被染成藏青色,只有胸前依然留着两道月牙形的白色,仔细一瞧,赫然是两只形状完整的残月环印,不仅齿痕齐全,而且上面的花纹也极为明显。
这是怎么印上去的?为甚么只有那两支残月环印的部位不沾染料?
青衫上的水分成串的朝下滴,连聂小眉脚下的被单都已染上了一片颜色,但她却浑然不觉,只呆望着那两道白色的印痕出神。
过了很久,她才突然想起昨夜在亚马身上嗅到的蜡烛味道,身子不禁微微一颤,脱口尖叫道:“蜡染?原来他用的是蜡染!”
亚马也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背后,笑着接道:“你这个女人好像还不太笨。”
聂小眉霍然回首,道:“可是蜡染需要高温,你是用甚么方法把蜡烛溶化掉的?”
亚马道:“溶化蜡烛并不需要太高的热度,我若连那么一点热度都没有,我还能算个男人么?”
说着,将聂小眉身上的被单往旁边一缸清水里一丢,紧紧的把赤裸的她拥入怀中,同时手掌也开始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聂小眉匆匆朝四下扫了一眼,红着脸道:“你又来了,大白天也不怕被人看到……”
亚马却一本正经道:“聂小眉,你误会了,我现在正在试验给你看啊。”
聂小眉脸孔忽然变得更加红润,气息喘喘道:“原来……你练过‘九阳功’……”
亚马轻声道:“别看轻这种旁门左道的功夫,有时还真管用,如果我有心要好好服侍你……”
他手上、身上、眼睛、嘴巴,甚至呼吸出来的气息,忽然都变得炽热起来,不只能将蜡烛溶化,连聂小眉都已被融化成一滩烂泥……
只见她面色绋红,呼吸急促,体内某些东西已经在蠢蠢欲动了,只是在拚命压制自己……
亚马故意逗她,将她搂得更紧,又亲又吻,又吸又吮……
聂小眉被她紧紧抱在怀中,挣又挣不脱,满脸通红,激情澎湃了……
昨夜回来,已经疯狂地玩到天亮,此刻又被他撩起了漫天欲火,他那九阳功竟似一种无色、无臭的催情药,已在她体内发挥了催情作用,令她完全不由自主地分泌更多,需索更多……
她那柔软紧窄又潮湿的深处,紧紧地包围着他,吸吮着他……
而这匹“武林种马”当然也不示弱,狠狠地反击!
这不是甚么武功招式,即便她武功再高,也没有招架拦截,回旋闪躲的余地,猛地就被他一阵冲刺,招招击中要害。
聂小眉一阵心慌意乱,不由得惊惧地“哼”了起来……
亚马却绝不留情,再接再厉,挥起长枪,乘胜追击……
聂小眉无法闪避,也不肯闪避,她只是努力承受着……
只是这种马果比神骏的马匹更勇猛,每次都直捣黄龙,剠中要害,使得她一次又一次的全身颤抖哀鸣……
她那娇媚的哀鸣,非但不能叫亚马生同情而停止攻击,简直就像是在鼓励他更用力,请求他更深入!
她那吐气如兰的娇喘,她那如兰似麝的喘息,一口口吹在亚马耳边,叫他更是情欲高涨,九阳功更发挥到了极致……
他鼓足精力,一阵勇猛的抽挺中,聂小眉呻吟着道:“你这九阳功,到底有甚么奥妙……”
亚马道:“甚么奥妙都没有,你只要与我动作协调,心灵契合……”
聂小眉道:“真的么?”
他二人都是武术大行家,她也开始与之配合,并将自己体内一股内息配合着口息,与下体玉津之间,反覆流转不息……
她深深体会到这中间的过程,真的得到无限好处,她那一身纯阴的内息,终于得到阴阳调和而威力大增了。
渐渐地,他二人就水乳交融,阴阳和合……
激情变成了练功……
练功变成了享受……
他二人就这样水乳交融,阴阳和合着……
聂小眉长叹道:“这九阳功……真好!”
亚马笑道:“原来也没有这么好,是我一再研究,一再实验,一再改进……”
聂小眉道:“你究竟跟多少女人实验研究改进过这九阳功?”
亚马一怔!笑道:“这不重要,何必追问?只要问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快不快乐?”
聂小眉只得长叹,转变话题,道:“九阳功是少林功夫,你不是少林弟子,他们怎么可能把这种功夫传给你?”
亚马又笑道:“这也是个秘密,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
聂小眉跺着脚道:“小马,你太过分了,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相信我?”
亚马忙道:“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这件事有关别人的安危,你知道了也没有甚么好处。”
聂小眉扭着身子道:“我不管,我认为你我之间不该再有任何秘密,否则我算甚么?你说!”
亚马想了想,道:“好吧,好在我们的立场差不多,你知道了也无所谓……我这套掌法,是跟少林寺的一位高僧交换来的。”
聂小眉道:“拿甚么交换的?”
亚马道:“他不教,我不救。”
聂小眉道:“救谁?”
亚马道:“关玉琳,是他俗家的孙侄女!”
聂小眉恍然道:“原来那次的劫囚行动,少林寺也有分,那就难怪连钱伯玉都抵挡不住了。”
亚马道:“这是有关少林安危的大事,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聂小眉叹了口气,道:“我跟谁去说?我是聂云龙的女儿,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我,因为我爹早就被他们安上反叛的帽子了。”
亚马往旁边的水缸瞟了一眼,道:“你爹被他们安上反叛的帽子,就是因为那两支残月环?”
聂小眉道:“不是两支,是三支!三个人同时发现的三支残月环,还有那批宝藏的秘密。”
亚马微微一怔!道:“你说三个人?”
聂小眉道:“不错。”
亚马道:“那么除了你爹和‘粉面阎罗’曹刚之外,还有一个人是谁?”
聂小眉道:“就是当年押解钦犯,身受重伤尚不至死的钱伯玉。”
亚马道:“照你这么说,钱伯玉也极可能是被曹刚害死的?”
聂小眉道:“那还用说,可叹钱伯玉一直把曹刚当成心腹亲信,却没想到最后竟会死在他手上。”
亚马感叹道:“由此可见那批人太没人性了,为了争权夺利,再亲近的人也照样会下毒手,彼此根本毫无道义可言。”
聂小眉冷笑一声,道:“不过这次姓曹的就做得太过分了……钱伯玉跟我爹爹可不一样,人家在京里多少有点关系,听说上面已经有人对他的死因发生怀疑,现在好像正在派人调查中。”
亚马道:“果真如此,曹刚就应该待在京里才对,怎么还放心跑到外面来寻宝?”
聂小眉道:“那是因为只有使用大批的金钱,才能把事情平息下来,所以这次他非得到这批宝藏不可,否则不但锦衣卫统领的宝座不保,只怕连老命都很难保住。”
亚马道:“好,这次我们就多动点脑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得手。”
聂小眉道:“但以目前的实力来看,我们恐怕还斗不过他。”
亚马道:“斗不过他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就算拖时间,我们也可以把他活活拖死。”
聂小眉道:“你未免把曹刚看得太简单了,只要他把那六支残月环凑齐,你想拖一天他也不会饶过你!”
亚马又是一怔!道:“你说残月环一共只有六支了。”
聂小眉道:“是啊,难道你连残月环一共有几支都不知道?”
亚马强笑道:“我当然知道,我不过是确定一下罢了。”
聂小眉道:“而且据我所知,另外那三支残月环已全在曹刚的掌握中,我想很快就会落在他的手里。”
亚马道:“你放心,就算他把那六支残月环凑齐,宝藏的地点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找到的,日子还长远得很,咱们非把他拖死不可。”
他缓缓道来,语气十分坚定,似乎极有把握,但聂小眉却连嘴巴都听歪了,斜着眼睛瞄了他半晌,才道:“小马,你到济南,究竟是干甚么来的?”
亚马眉头一皱,道:“又是老调重弹,这几年你至少已问了我几十次,你烦不烦?”
聂小眉道:“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问你,希望你能老实告诉我。”
亚马道:“表面是来做生意,其实是在避祸,至于避甚么祸?要不要我从头到尾向你报告一遍?”
聂小眉道:“那倒不必。”
亚马道:“你怎么忽然又扯到这个问题上面来?我想你一定有甚么特殊原因?”
聂小眉道:“我只是有点奇怪,凭你这双巧手,何处去不得?为甚么偏偏要躲在济南?”
亚马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我发现有很多处境跟我差不多的人,都躲在这里,所以,我才留下来,万一被抓去杀头,起码也多几个伙伴,总比孤零零的一个人要好得多……”
说到这里,环抱着聂小眉的手臂忽然一紧,道:“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你,如果当初没有碰到你,也许我早就离开了。”
聂小眉稍许挣扎了一下,道:“你少灌我迷汤,我不是小寡妇,我可不吃这一套。”
亚马愁眉苦脸道:“其实我说的都是老实话,信不信全在你了。”
聂小眉抬头正视着他,道:“那么你留在济南,并不是为了那批宝藏?”
亚马道:“当然不是……不瞒你说,这件事是在孙不空那批人找到我之后,我才知道的,过去我连听都没听人说过。”
聂小眉点点头道:“那就难怪你连最重要的关键,都不知道了。”
亚马微微一怔!道:“甚么最重要的关键?”
聂小眉道:“就是那批宝藏的地点。”
亚马猛的咽了口口水,道:“你知道?”
聂小眉道:“我当然不知道。”
亚马神色一变,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粉面阎罗’曹刚早就知道那批宝藏的地点了?”
聂小眉粉首轻摇,不慌不忙道:“你先不要紧张,在那六支残月环没有全部落在他手上之前,他也跟我们一样,不过我想第一个知道的一定是他,而且日子恐怕也不会太远了。”
亚马愣了一下!才突然叫道:“原来那批宝藏的地点,是隐藏在残月环里。”
聂小眉立刻道:“不是隐藏,是清清楚楚的画在上面,现在你明白了吧?”
亚马好像反而糊涂了,皱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说那环上的花纹,就是藏宝的地图?”
聂小眉道:“不错。”
亚马摇头道:“错了,简直错得离谱,老实告诉你,我早就下工夫研究过了,别说只有六支残月环,就算六十支,也凑不起一幅地图来。”
聂小眉满脸狐疑道:“不会吧!我爹明明是这么交代我的,应该不会错才对呀?”
亚马松开聂小眉,将清水中的衣裳捞起来拧干,然后摊在她面前,道:“你仔细看看,像不像是地图印?”
聂小眉只看了一眼,便开始摇头叹气,因为每支残月环上面,只有两三条极其简单的纹路,既不能彼此相连,也没有任何标示,再多支也不可能会构成一幅地图,难怪看得大失所望。
亚马倒表现得很沉着,道:“当然,六支凑在一起,也许会另有发现,不过以我经验判断,只凭上面的花纹,想要找到那批宝藏的正确地点,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聂小眉沉吟片刻,道:“或许曹刚知道的比我爹爹多些,你还是当心一点的好。”
亚马笑笑道:“他知道的再多也没有用,我有办法叫他永远也找不到第六支。”
聂小眉吃惊的望着他,道:“你真想把你手里的那一支毁掉?”
亚马道:“谁告诉你我手里有一支?”
聂小眉道:“昨天你自己说的。”
亚马道:“那只是我随口唬唬曹刚的,其实我手里这支根本是假货。”
聂小眉道:“真的呢?”
亚马道:“我想应该在司徒姑娘手里。”
聂小眉脸孔一板,道:“东西还在人家手里,你便说得如此有把握,看起来,你跟那个司徒姑娘的交情还蛮不错嘛?”
亚马噗嗤一笑,道:“我发现你吃醋的功夫实在高人一等,甚么醋你都敢吃。”
聂小眉道:“我不该吃么?”
亚马道:“当然不该,我连司徒姑娘是谁都不知道,你吃哪门子飞醋?”
聂小眉道:“你想不想知道她是谁?”
亚马道:“你认得她?”
聂小眉道:“当然认得。”
亚马神情大振道:“请你赶快告诉我,那个女人究竟是甚么来历?”
聂小眉轻哼了一声,道:“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等我哪天高兴的时候再说……”
她推开亚马,爬起身来,秀发一甩,转身就想回房。
谁知刚刚走出几步,突然又缩回来,满面惊愕的指着那间堆满器具的工作间,尖叫道:“你那里面一定有机关,里面的东西好像都在动……”
亚马“嘘”地一声,道:“小声点,外面一定是来了客人。”
聂小眉立刻压低嗓门,悄声道:“这么早,谁会跑来找你?”
亚马道:“一定是生客……你先进去避避。”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拖着聂小眉走了进去……
这时堆置在室内的杂物器具,果然正在自动的朝后挪动……
同时卧房的墙壁也在缓缓的往外移……
两人走入卧房不久,那两间房已变成了一间,原来隔在中间的那面墙壁已移到了外面,刚好将所有的杂物全部挡在墙后,连陈设在室内的橱柜、桌凳等也都已隐入壁中。
阴暗的卧房登时变得明亮起来,而且显得空空荡荡,唯一剩下来的就是一张床。
聂小眉环首四顾道:“房里甚么都没了,你叫我躲在哪里?”
亚马回手一指,道:“你没看到么?那张床还在等着你。”
聂小眉跺着脚道:“小马,你是怎么搞的?在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亚马绷着脸,一本正经道:“你看我像在跟你开玩笑么?”
聂小眉看看他的脸,又看看那张床,瞠道:“可是你怎么可以叫我光着屁股躲在床上见客,像话么?”
亚马失笑道:“谁叫你光着屁股在床上见客?你不会躲到床后面去?”
聂小眉指着床后的墙壁,又急又气道:“你自己看看,那地方能躲人么?”
这时院中已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亚马似乎已无暇跟她多作解释,匆匆把她往床上一推,然后将她散放在床边的各种衣物配件,似及手里那件半干半湿的衣衫,统统扔给她。
那张床也开始缓缓的在朝上翻,同时床后的墙壁也逐渐在往后陷……
聂小眉这才恍然大悟,开心得笑嘻嘻道:“原来这里也有机关……”
亚马又“嘘”地一声,轻轻道:“你小心一点,墙壁里边也有。”
聂小眉忙道:“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亚马道:“在墙壁合起来之后,左首自然会出现一道窄门,窄门下面是一条暗道,直通石掌柜卧房的衣橱里。”
聂小眉紧抓着床沿,道:“哪个石掌柜?”
亚马道:“就是后街‘石茗园’的那个石掌柜,我去年曾经带他到你那儿吃过饭,你忘了?”
聂小眉道:“是不是那位胡子白白的老大爷?”
亚马道:“不错,正是他。”
聂小眉道:“我知道了,只要认识的人就好办。”
亚马道:“有件事你千万记住,你要出去之前,一定要在壁橱门上敲三下,无论有没有人应声,都不能多敲。”
聂小眉道:“少敲行不行?”
亚马道:“也不行,只能敲三下,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则……就麻烦了。”
聂小眉道:“好…看在他那把年纪分上,我也不便吓唬他,就只敲三下,行了吧?”
亚马笑了笑,朝她光溜溜的身子瞄了一眼,道:“还有,石掌柜虽然上了年纪,但也是个男人,所以你最好把衣裳穿起来,免得害他老人家中风。”
聂小眉没有回答,只发出一串吃吃的娇笑声。
娇笑声中,床身已然翻起,整个陷进了墙壁中,床底与墙壁顿时结合成一体,连颜色也完全一样,只是上面斜斜的靠着许多竹竿蜡头枪,每根竿子全都修得笔直,打磨得闪闪有光,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翻起来的床底上。
除此之外,房里再也没有其他东西,看来唯一可以待客之物,便是那几杆竹枪了。
亚马飞快穿好自己的衣衫,就站在那排竹枪旁边,一副静待贵客光临的样子。
脚步声响很快便已到了门外,那人似乎对亚马这栋房子特别感兴趣,在门前察看许久,才突然“砰”地一声,一掌结结实实的击在门板上。
门板显然十分牢固,竟然文风不动。
那人停了片刻,第二掌又已击出,用的力量更猛,谁知手掌尚未触及门板,扇门忽然自动启开!
那人好像一时收掌不及,身子整个冲了进来,刚刚站稳脚步,只听轰然一声,扇门又已自动关闭。
亚马一见那人的打扮,眉头便已皱起,原来又是一袭黑袍,面容苍白的黑袍怪人。
那黑袍怪人目光闪闪的朝四下扫了一眼,最后终于停在那排竹杆枪上,语气极为森冷道:“京师袁大小姐的‘断虹枪法’倒也小有名气,你大概就是她那逃亡天涯的老公吧?”
亚马笑笑道:“我是袁大小姐的老公没错,但也只是天性爱流浪,而不是逃亡天涯……你又是谁?”
黑袍怪人微微愣了一下,道:“难道那姓聂的丫头,还没有把我的身分告诉你?”
亚马摇着头,道:“你不是‘粉面阎罗’曹刚,装也装不来的。”
黑袍怪人道:“哦?何以见得?”
亚马道:“因为你没有他那股气势。”
黑袍怪人道:“甚么气势?”
亚马道:“你知道么,叫化子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因为他讨饭讨惯了,眼睛总是朝上着的……像你这种人,充其量也只能做做他的替身,一辈子也休想坐上锦衣卫统领的宝座,因为你天生就没有那种架势!”
黑袍怪人冷笑。
亚马继续道:“不过看来你身手不弱,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你何不把面具取下来,彼此坦诚的谈一谈,说不定也可以交个朋友。”
黑袍怪人冷冷道:“我既不想跟你谈甚么,也不是来跟你交朋友的。”
亚马道:“那么你来的目的是甚么呢?”
黑袍怪人甚么话也没说,只伸出了一支手掌。
亚马朝那支手掌瞄了一眼,道:“看你这只手掌,应该是个使剑的高手,我说的对不对?”
黑袍怪人道:“我不是来叫你看手相的,我只想讨回我的东西。”
亚马道:“甚么东西?”
黑袍怪人一字一顿道:“残月环。”
亚马哈哈一笑道:“老兄,你真会开玩笑,我几时拿过你的残月环?”
黑袍怪人道:“你也不必再跟我装蒜,昨夜在林道那支残月环,分明是落在你的手里,你想赖也赖不掉的?”
亚马道:“我根本就没有跟你耍赖的必要,因为就算那支残月还落在我手里,那也是‘粉面阎罗’曹刚遗失之物,也轮不到你老兄来讨。”
黑袍怪人冷哼一声,道:“果然在你手里,那就好办了。”
亚马笑笑道:“依我看来,一点也不好办。”
黑袍怪人倒背着双手,四下看了看,最后停在亚马面前丈余之处,冷冷道:“袁大小姐以一套‘断虹枪法’纵横大江南北,也确实风骚过一阵子,但不知你学了她几成?”
亚马想了想,道:“我想总有个十五、六成吧!”
黑袍怪人怔了一怔!好像生怕自己听错,小小心心问道:“你说……十五、六成?”
亚马道:“没错,也许还多一点。”
黑袍怪人纵声尖笑道:“你也真敢胡吹,如果你的枪法当真能超过袁大小姐,也就不必躲在济南做缩头乌龟了。”
亚马道:“你搞错了,我留在济南,并不是为了躲谁,而是等着一群龟孙来给我送钥匙。”
黑袍怪人道:“送甚么钥匙?”
亚马道:“当然是开启那扇宝藏之门的钥匙。”
黑袍怪人赫然又从怀里掏出一支乌黑的残月环,在手上转了转,道:“你所说的钥匙,大概指的就是这种东西吧?”
亚马眨着眼睛,咽了口口水,道:“不错……莫非阁下也是赶来给我送钥匙的?”
黑袍怪人又是一声冷哼,道:“有本事你只管拿去,不过我事先不得不警告你,要想从我手里把东西拿走,得凭真本事,靠嘴皮子是没用的!”
亚马也不罗嗦,回手抓着一杆竹枪,稍许犹豫了一下,又换了一根粗一点的在手里抖了抖,然后凝视着黑袍怪人,道:“你的剑呢?”
黑袍怪人道:“你的功夫怎么样姑且不论,眼光倒也利得很,居然能看出我是使剑的,倒也真不简单!”
说完,将残月环随便朝脚下一丢,不慌不忙的脱下黑袍,盖在那支残月环上,然后随手将缠在腰间的一条乌黑的腰带取下,只听“呛”的一声,那条腰带陡然弹了开来,竟然是一支百链精钢的软剑。
剑身在黑袍怪人手中不停的颤动,发着刺眼的光芒。
亚马愣了一下,又急忙去换另一杆竹枪,尚未容他转过身子,一道黑影已扑了过来。
那黑袍怪人虽已脱掉黑袍,里面穿的依然是一套黑色的劲装,再加上一柄漆黑的软剑和一张苍白的脸,看上去显得格外诡异。
亚马转身沿墙游走,挣扎良久,才从那人剑下脱困而出,凌空接连两个倒翻,总算被他翻到房间中央……
双脚甫一着地,枣木棍已如车轮般的在手中旋转过来。
黑袍怪人缩身停步,轻抖着软剑,冷笑道:“娘们教出来的东西,果然嫩得很。”
亚马笑了笑,身形陡然横飘而出,枪尖微挑,地上那件黑袍“呼”地一声,直向他的主人飘射过去,原本被盖在袍下的残月环也已随枪而起,在枪端转了两圈,猛地跟随那件黑袍“咻咻”有声地飞了出去!
去势之快,疾如闪电!
黑袍怪人的身手也极了得,那件黑袍刚刚飘出,他已腾身跃起,人剑自袍上越过,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残月环,抖剑便刺!
但见剑花点点,招招不离亚马胸腹间的要害部位。
亚马边退边闪,不时挥棍反击,每招都在黑袍怪人面前抖动,似乎扰乱对方视听,远比攻击来得更加重要。
黑袍怪人正在刺得起劲,忽觉脑后生风,慌忙将身形往前一拨,只听得“咻”地一声,方才被亚马拨出的残月环已疾飞而返,自他头顶擦过,虽然没被击中,但顶上的灰发却被带走了一撮,情势端的惊险万分!
残月环的走势依然不衰,又已“咻咻”有声的飞转回来,直飞到那排竹枪前,才力尽掉落在地上。
黑袍怪人冲出几步,才勉强站稳,回首瞪着洋洋自得的亚马,双目中闪露出凶狠的光芒。
亚马两手撑枪,摇着头道:“您老兄的剑法一定是姥姥教的,简直老到家了!”
黑袍怪人吭也没吭一声,便如一头豹子般的窜了过来“唰唰”一阵响声中,刹那间已刺出十几剑,攻势猛烈,剑招凌厉,果然是个使剑的高手。
亚马不敢大意,急忙收起嬉笑之态,也将摸索多年的一套“断魂魔枪”施展开来。
断魂枪法原本是袁大小姐袁紫琼所创,是一套极适合女子使用的枪法,顾名思义,其中多以贴身缠斗的招式为主,后经心灵手巧的亚马修改,虽然融入不少刚阳之气,但招式却变得更加缠绵,本领再高的人,也很难在他的枪下将功力全部发挥出来,而且招式变换也极困难。
由于人、枪的距离太近,想拉远一点都不容易。
所以黑袍怪人剑招虽猛,却有一股力不从心之感,因为亚马所攻部位,几乎都是很难出剑的地方。
在久攻不下的情势下,黑袍怪人突然脱出战圈,直扑那支落在墙边的残月环。
环一入手,便已甩出,同时转身挥剑,目标竟是床下的那排竹枪。
看来他是决心要先将那几杆竹枪砍断,以杜后患。
谁知刚刚砍了几下,好像触动了机关,那张镶在墙壁上的床铺突然翻了下来!
黑袍怪人慌不迭的倒退几步,正在惊骇间,但见一张不黄不白的被单迎头罩下,同时一条身影自尚未完全启开的壁缝中疾窜而出。
他刚想抖动软剑,被单已然罩在头上!
被单还没有挥开,猛觉胸窝一阵剧痛,逼使他不得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惨叫声中,他的身子已如小山般的颓然倒在地上,胸窝上插着一柄短剑,鲜血很快的将被单染红……
脚前站着一个全裸的女子,那女子当然是聂小眉。
◆第十二章蜡染映春心
亚马挥棍拨下那支残月环,正想赶过去保护那几根不能乱碰的枣木棍,却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了,愣愣的看了聂小眉半晌,才道:“你还没有走?”
聂小眉惊魂乍定,娇嗔的瞪着亚马,道:“你看人家这副样子,能走么?”
原来聂小眉直到现在还没有穿衣裳,只将亚马那件半湿半干的衣衫披在身上,看上去松松垮垮,狼狈万分。
亚马莫名其妙道:“咦?你的衣衫不是都在里边么,为甚么不穿上?”
聂小眉没好气道:“都是你那个倒霉的机关,把人家的衣衫卡在床下,推也推不动,拉也拉不出,你叫人家怎么穿嘛?”
亚马叹了口气,道:“倒楣的不是我那个机关,而是这个家伙,如非他砍了那第一根棍子几剑,他也死不了,你也出不来,恐怕在里边还有得等呢!”
聂小眉拔起短剑,挑开被单一角,朝里着了一眼,道:“这家伙不会是曹刚吧?”
亚马道:“当然不是,如果是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你刺中?”
聂小眉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亚马道:“你指的是甚么事?”
聂小眉道:“这具尸首,我们总不能把他摆在屋子里吧?”
亚马道:“这个你放心,等一下曹老板来了,自会把他拖走。”
聂小眉一听曹老板要来,不禁吓了一跳,道:“那我得赶紧穿上衣裳,我这副样子万一被他着到,他以后可有得笑了。”
亚马笑咪咪道:“不会的,其实你这副样子美得很,他看了咽口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笑你。”
聂小眉狠狠的啐了一口,跳到床上把衣裳一件件的找出来,谁知那张床被她一阵搅动,整个房间又起了变化。不但桌柜自壁中缓缓移出,那面墙壁也开始慢慢向中间滑动,显然是方才又被她无意间触动了开关。
墙壁转瞬间便已恢复原状,卧室登时又暗了下来,那具尸体也刚好被隔在房中。
聂小眉本想下床,看了那具尸体,又急忙缩了回去,怕兮兮的望着倚门而立的亚马,道:“你能不能先把他搬到外面去?”
亚马道:“可以,我搬头,你搬脚,怎么样?”
聂小眉立刻道:“我不要!”
亚马笑笑道:“那就等曹老板来了再说,好在他也不会偷看你,你怕甚么?还是赶快穿衣衫吧……”
说着,便想朝外走,聂小眉急忙叫道:“喂,你别走!”
亚马回头望着她道:“你不是不喜欢人家看你换衣裳么?”
聂小眉道:“偶然给你看一次也不要紧,而且……我还有话要问你。”
亚马耸耸眉,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好吧,甚么话?你问。”
聂小眉翻着眼睛想了又想,道:“你这套机关倒也神奇得很,我想你当初一定费了很大的心思吧?”
亚马瞧她那副神态,不禁“噗嗤”一笑,道:“你怎么突然会对这种东西发生了兴趣?”
聂小眉一边穿着衣裳,一边道:“是啊,你房子里有机关,我总要先摸清楚,否则哪天被糊里糊涂的困在这里边怎么办?”
亚马道:“你放心,这种机关简单得很,绝对困不住人的。”
聂小眉道:“谁说的?我方才不就被困在里边?”
那身洁白如粉脂的肌肤,在阴暗的房里显得更加耀眼,亚马远远的欣赏着她那纤秀而不露骨的大好身段,嘻嘻笑道:“那是你自己喜欢光着屁股乱跑,如果你穿得整整齐齐,现在早就出去了。”
聂小眉横眉竖眼道:“这可是你说的,你给我好好记住!”
亚马依然笑着道:“记住又怎么样?难道你以后不想理我了?”
聂小眉又斜着眼睛想了想,道:“就算理你,你也休想再叫我随便脱衣裳。”
亚马毫不在乎道:“脱不脱在你,对我倒无所谓,不过对你自己,可是个莫大的损失!”
聂小眉将忙着系腰带子的双手停了停,道:“我自己有甚么损失?”
亚马轻描淡写道:“你想想看,像你这么美妙的身子,不经常亮亮相,整天的藏在衣裳里,岂不是太可惜了?”
聂小眉狠狠的碎了他一口,裙带尚未系好,跳下来就想往外跑。
亚马急忙拦在门口,道:“你要到哪去?”
聂小眉道:“回家。”
亚马道:“你不是还想摸清我房里的机关么?怎么说走就走?”
聂小眉嘴巴一撇,道:“这种烂机关有甚么好摸的?只不过是靠地板下的几个铁链和滑竿滚动的力量来控制罢了,你当我真的不懂么?”
亚马大拇指一挑,道:“有学问,了不起!”
聂小眉洋洋得意道:“这也说不上甚么学问,这点常识我还有。”
亚马道:“只可惜这次你看走眼了。”
聂小眉一怔!道:“你用的不是铁链和滑竿?”
亚马摇头道:“安装那种东西工程太大,而且花费也多,那时候我穷得要命,买这幢房子已弄得债台高筑,哪里还装得起那么贵的东西?”
聂小眉听得眼睛一眨一眨道:“那你这机关是靠甚么力量转动的?”
亚马沉吟着道:“这也是个秘密,我现在也还不想告诉你,等你高兴的时候再说。”
聂小眉讶声道:“等我高兴的时候?”
亚马道:“对,最好是很高兴的时候。”
聂小眉登时眉开眼笑道:“我现在就很高兴,而且还高兴的不得了。”
亚马道:“真的?”
聂小眉比手画脚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亚马道:“我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来。”
聂小眉道:“那你就赶快说吧。”
亚马道:“你先说。”
聂小眉道:“你叫我说甚么?”
亚马道:“那位司徒姑娘的事,你不是说等高兴的时候才告诉我么?”
聂小眉美丽的脸孔马上拉了下来,冷“哼”一声,酸味十足道:“原来你想拿这件小事,来跟我交换那女人的来历?”
亚马淡然道:“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绝不勉强你。”
说完,大大方方的将身子往旁边一让,伸手做出肃客的模样。
聂小眉一边慢慢的朝外走,一边回顾着道:“你真的不肯告诉我?”
亚马道:“我可不像你那么小气,下次我一定告诉你。”
聂小眉道:“下次是甚么时候?”
亚马摸着鼻子想了想,道:“等你再在我面前脱光的时候,你不听,我也非说不可。”
聂小眉停步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真在你面前脱光,你就说?”
亚马道:“不错。”
聂小眉飞快地转回来,人还没到亚马面前,裙子已开始向下滑落。
亚马慌不迭的抓住她的裙腰,道:“等一等,现在可不行。”
聂小眉翻着眼睛,道:“怎么?你想要耍赖?”
亚马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绝对算数,不过现在又有人来了,你总不想弄得再像方才一样狼狈吧?”
聂小眉倾耳细听,院中果然有了脚步声,而且来的似乎不止一个,不禁皱起眉尖,道:“你的客人倒不少。”
亚马道:“也不算多,不过今天好像有点反常。”
聂小眉道:“但不知这次又是谁?”
亚马道:“我想该不会又是‘粉面阎罗’曹刚那批人吧。”
说话间,只听外面已在轻轻的呼唤着道:“请问马大侠在家吗?”
亚马立刻松了口气,道:“是小耗子和他那两名兄弟,你是留下来?还是先回去?”
聂小眉竟不开心道:“他们又跑来干甚么?”
亚马双手一摊,道:“谁知道?”
聂小眉道:“我看把他们赶回去算了。”
亚马道:“不好,我想一定有重要的事,否则他们不会一大早来吵我。”
聂小眉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道:“既然这样,我就只好先回去了。”
说着,小心的绕过地上的尸体,又上了那张床。
亚马忙道:“小耗子兄弟也不是外人,你何必要走秘道?从大门出去不是省事得多。”
聂小眉扭着身子道:“我不要。”
亚马失笑道:“你的脸皮好像还蛮薄的?”
聂小眉忸怩了一下,道:“那兄弟三个的嘴皮子,也未必比我的脸皮厚多少,万一我在这里的事被他们张扬出去,你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亚马听得蛮不是滋味,道:“你好像很不愿意让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事?”
聂小眉急忙道:“如果我不愿意,我又何必跑来?你又没有勉强我?”
亚马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乎他们怎么说?”
聂小眉委委曲曲道:“跟你在一起和陪你睡觉完全是两回事,传出去总是不太好听,而且我也不是小寡妇,也不是小桃红,再怎么说我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总得让我面子上过得去才行。”
亚马缓缓点着头,道:“你既然这么说,我也只好放你走了,不过你要走这条路,可千万不能忘记我方才嘱咐你的话。”
聂小眉连连点头道:“我知道,出去之前敲三下,不能多,也不能少,对不对?”
亚马道:“不错,还有,石掌柜虽然上了年纪……”
聂小眉没等他说完,便已笑着道:“你放心,我衣衫已经穿好,不会害他中风的。”
亚马忙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是另外一件事,而且也很重要。”
聂小眉道:“甚么事?你说。”
亚马道:“石掌柜虽然上了年纪,火气可是依然大得很,你务必要对他客客气气,绝对不能惹他发火,否则你的麻烦就大了。”
聂小眉盯着亚马,小声试探着道:“那位石掌柜,莫非也是武林中人?”
亚马道:“岂只是武林中人,简直就是武林中的煞星,当年他在武林中杀人如斩瓜切菜,威风八面的时候,你我都还没有出世呢!”
聂小眉斜着眸子想了想,突然叫道:“他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魔剑’石和顺吧?”
亚马讶然道:“咦?你知道的果然比我想像中要多得多。”
聂小眉变色道:“真的是他?”
亚马道:“一点都不错,所以我事先不得不提醒你,他的人是既不和,也不顺,跟名字的意思刚好相反,等一会你见到他,连讲话都得特别当心!”
聂小眉思量了一阵,道:“我看我还是不要见他的好,我宁愿在里边等。”
亚马道:“如果我跟他们出去,很晚才回来,你怎么办?”
聂小眉道:“那我就只好在里边饿着肚子骂你。”
亚马道:“万一我死在外面呢?”
聂小眉道:“我正好活活饿死在里面,为你殉情。”
亚马怔了怔!道:“为我殉情?”
聂小眉一本正经道:“是啊,我这个人说得到,做得到,别人行么?”
亚马急忙昂首一笑道:“聂小眉,你上了我的当了。”
聂小眉皱着眉道:“我又上了你甚么当?”
亚马道:“我方才是故意吓唬你的,其实石掌柜的为人好的不得了,一点火气都没有!”
聂小眉半信半疑的瞄着他,道:“你不是说他是‘魔剑’石和顺么?”
亚马道:“不错,不过无论他当年是谁,如今也已经是个年近七十的古稀老人,火气怎么还大得起来?”
聂小眉道:“那可难说,有的人活到八十,火气照样大得冒烟。”
亚马道:“我保证石掌柜绝对不是那种人。”
聂小眉道:“靠不住,老实告诉你,我听到他的名号,心里就害怕。”
她一面说着,一面还抚着胸口,两脚定定的站在床中间,连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门外不断的传来小耗子的呼叫声,叫声愈来愈急,好像真有甚么重大的事情一般。
亚马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依然面带微笑道:“其实你根本就不必怕他,你不妨想想看,他肯让我把秘道出口通到他的房里,足证明他和我的交情非比寻常,他明知你是我的好朋友,怎么可能再为难你?”
聂小眉又斜着眸子想了半晌,道:“嗯,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亚马忙从地上拾起那柄软剑,塞在她手里,道:“还有,石掌柜爱剑成癖,满屋子挂的都是名剑,你带着这柄稀有的软剑当买路钱,一定会把他乐疯了!”
聂小眉道:“真的?”
亚马道:“当然是真的,到时候他不但会对你客客气气,说不定还会亲手泡杯茶请你品尝,石茗园的茶虽然不怎么样,石掌柜泡茶的功夫却绝对是一流高手,能够尝到他亲手泡的茶,可不容易啊!”
聂小眉连连摇头道:“我不想喝茶,我只想早点回去,晚上我还得做生意呢。”
亚马道:“那你还等甚么?还不赶快走?”
聂小眉这才挪动双脚,缓缓的向墙边移去。
亚马弯身将床铺掀起,刚刚翻到一半,忽然又停住,原来聂小眉那张吹弹欲破的粉脸,又打床边伸了出来。
只见她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亚马,嘴巴一动一动的,却没有一点声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亚马耐着性子道:“你还有甚么话要说?”
聂小眉犹豫了好一会,才道:“小马,你可不能死啊,你一死就是两条命,所以你非得多多保重不可。”
亚马一面吻着她娇嫩的樱唇,一面笑着道:“你放心,没有人要杀我的,像我这么可爱的人,谁忍心下得了手?”
聂小眉听得又开始吃吃的娇笑起来。
亚马趁机将她的头往里一按,轰然一声,床铺已整个镶进了墙壁。
门外呼叫之声更急,三个人的嗓子都喊哑了。
亚马仍旧不慌不忙的把那根使用过的棍子放回原处,然后走到外面,又将黑袍怪人带来的那支残月环收好,才把房门打开来。
小耗子兄弟三人如同出押猛虎般的冲进来,还没有开口,便先伸出了三只手指头。
亚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道:“说吧,三件甚么事?”
小耗子紧紧张张道:“第一件事很重要。”
站在小耗子左首那名兄弟立刻接道:“第二件事更加重要。”
另一个也已迫不及待道:“第三件事可能比前两件加起来还重要!”
亚马苦笑道:“看来我只好先听第三件了。”
小耗子兄弟三人登时沉静下来,脸上不约而同的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亚马的神色也不禁一紧,道:“说啊,第三件事是甚么事?”
小耗子黯然道:“江老爷子归天了。”
亚马呆了呆,道:“这么快?前几天我还听说至少还可以拖上半年的……”
小耗子道:“是啊,所以我觉得个中定有蹊跷。”
站在小耗子左首那名兄弟忽然道:“马大侠,依你看,会不会是龙四爷搞的鬼?”
亚马摇头道:“不太可能,我想一年半载他还应该等得及,用不着暗下毒手。”
右首那名兄弟迟迟疑疑道:“说不定是江大少自己玩的花样?”
亚马又摇头道:“江大少虽然不孝,但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我想他还做不出来。”
左首那名兄弟猛一跺脚道:“那么只有何涛了,一定是他干的!”
没等亚马开口,小耗子便已抢着道:“绝对不是他,前两天……萧老板还说日子拖得愈久,对何涛愈有利……那家伙长相虽笨,脑筋却灵光得很,像这么简单的事,我不相信他会算不出来。”
亚马道:“不错,我也认为不可能是他。”
左首那名兄弟皱着眉头,托着下巴道:“那么会是谁干的呢?”
右首那个也挤眉弄眼道:“只有这三个人跟江老爷子的生死有利害关系,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谁会干这种傻事?”
亚马想了想,道:“这件事咱们且不去管它,第二件事是甚么?”
小耗子往前凑了凑,道:“昨天夜里废宅秦将军府,又出了事。”
左首那名兄弟急忙接道:“至少死了有十几个人。”
亚马好像已经预知下面应该轮到哪个说话,目光自然而然的转到小耗子右首那名兄弟睑上。
右首那个果然紧接着道:“而且那十几个人据说都是武林中小有名气的人物,由此可见那个凶手一定厉害的不得了。”
亚马道:“有没有发现凶手是甚么人?”
三个人同时摇头,看上去不但动作整齐划一,甚至连神态都完全一样。
亚马苦笑了笑,忽然叹道:“秦将军府过去只是一片无人光顾的废宅,自从孙老头那批人来了之后,好像突然热闹起来?”
小耗子也跟着叹了口气,道:“而且好像还热闹得充满了血腥气味。”
左首那名兄弟冷哼一声,道:“我看那十几个人之死,孙老头那批人绝对脱不了关系!”
右首那个也冷笑着道:“也许凶手就是他们那批人!”
亚马淡淡道:“捉拿凶手是衙门的事,用不着咱们替他操心。”
小耗子马上接道:“对,连衙门的捕快都不着急,咱们又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左首那名兄弟笑了笑,道:“我看那些捕快老爷们不但不急,好像连管都懒得管了,最多也不过派几个人收收尸……反正死的都是武林人物,又没有人在后面告状,他们追也是白追。”
右首那个也笑笑道:“可不是?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尸首都没人收了……收尸也要花钱,像前几天死在秦将军府附近的那些人,如非龙四爷拿出大把的银子,也许直到今天尸首还摆在那里,你们信不信?”
亚马一面点着头,一面沉吟着道:“奇怪,为甚么近来每个人都对秦将军府特别感兴趣?那里究竟隐藏着甚么秘密?”
小耗子道:“对啊,听说最近有不少人想收买那片废宅,结果连屋主都找不到。”
左首那名兄弟接道:“那些人里也包括孙老头在内,他好像还花钱买通地保为他调查,可是直到现在,不但没有查出屋主的下落,连秦家的子子孙孙也全都一个不见,你说奇怪不奇怪?”
右首那名兄弟立刻道:“那有甚么奇怪?如果还能够找出秦将军府的后代子孙,那个地方也就不会变成一片废宅了。”
亚马听得连连点头道:“有道理。”
右首那个也一副幸灾乐祸的道:“总之咱们以后可有热闹瞧了。”
小耗子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就怕两边弄得两败俱伤,如果地盘全部落在龙四爷手上,到时候咱们兄弟就更不好混了。”
左首那名兄弟道:“对,龙四爷手下个个如狼似虎,可比江家那批人难伺候多了……”
右首那个也叹了口气,道:“最要命的就是那个龙飘飘姑娘,那女人最聪明不过!”
左首那个又道:“还有何一刀,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两人一搭一唱,狼狈为奸……”
右首那个又道:“一旦让他们得势,我们兄弟只怕连江水都没得喝!”
小耗子突然望着亚马,道:“如果马大侠对这块地盘有兴趣,这倒是个大好机会。”
左首那名兄弟赶忙接道:“大哥说得对极了,只要马大侠振臂一呼,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愿意替你卖命!”
右首那个也等不及似的道:“我们三个人三条人命,第一个就先交给你,只要你马大侠吩咐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又转头看着小耗子,道:“大哥,你说是不是?”
小耗子道:“其实我们这三条命早就交给马大侠了,就算他要我们的脑袋我们也马上摘给他。”
亚马连忙苦笑道:“你们兄弟这番心意我心领了,不瞒你们说,我对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三个人听得登时傻住了,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失望的神色。
亚马想了又想道:“不过你们三个大可放心,将来无论哪个得势,你们在济南都有得混了。”
小耗子神情一振,道:“为甚么?”
亚马道:“因为你们是亚马的朋友,我相信他们多少总会卖我几分交情。”
小耗子大喜过望道:“那当然,只要马大侠肯替我们兄弟出面,那还有甚么话说?”
他那两名兄弟也在一旁开心得嘴巴都合不拢,同时还在不住的点头,显然十分认同他们大哥的看法,而且也对亚马的承诺充满了信心。
亚马沉默片刻,忽然道:“但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先警告你们。”
小耗子忙道:“甚么事?”
亚马道:“做我亚马的朋友,固然有点好处,但也有很多坏处,而且据我估计,只怕坏处远比好处多得多?”
小耗子弟兄三个谁都没有开口,但都不约而同的表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亚马苦笑着道:“你们知道那个黑袍怪人是哪一个么?”
三个人同时摇头。
亚马道:“他就是人人畏之如虎的锦衣卫统领,江湖上都称他‘粉面阎罗’曹刚,这个人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三个人又同时点头,脸上却连一丝畏惧的颜色都没有。
亚马道:“你们怕不怕?”
小耗子道:“怕甚么?”
亚马反而有点吃惊道:“凡是我的朋友,就等于是锦衣卫的敌人,也就等于是‘粉面阎罗’的眼中钉,难道你们一点都不在乎?”
小耗子道:“有甚么好在乎的?大不了跟他拚了!”
左首那名兄弟道:“对,三个人三条命,有甚么了不起!”
右首那个也蛮不在乎道:“反正我们这三条命已经交给马大侠了,活着,我们替你跑腿,死了……听说鬼没有腿,但我们也一样可以替你办事。”
说完,三人相顾而笑,表现得豪情万丈,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市井中的小混混。
亚马愣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们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再罗嗦……我现在正好有件事想拜托你们三个去办,不知你们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小耗子道:“不要客气,无论甚么事,你只管吩咐一声,我们兄弟脑筋虽不怎么样,六条腿倒也还管用。”
亚马道:“好,你们立刻出发,设法把曹老板找来。”
欢笑声中,三人很快的走出大门……
没过多久,曹老板的马车便已停在门前。
大门依然开着,亚马也依然站在与大门相隔不远的房门内,看上去连站立的姿势都没有变……
也不知道亚马在想甚么?好像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直等到曹老板穿过小院,进了门,他才陡然惊醒,急咳两声,道:“你终于来了,我已经候驾多时了。”
曹老板打着哈哈道:“你这人倒也蛮守信用,居然真的开着门在等我。”
亚马伸手道:“金子呢?有没有带来?”
曹老板皱眉道:“金子又跑不掉,你急甚么?我是特地赶来告诉你几件大事,不瞒你说,我忙了整整一夜,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家睡觉呢。”
亚马道:“你想告诉我的,是不是三件事?”
曹老板望着他,没有吭声。
亚马道:“第一件是江老爷子去世的事,第二件是秦将军府又死了十几个人,第三件……”
曹老板也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这一趟是白跑了……”
亚马道:“你没有白跑,我正有一件麻烦的事,非你帮忙不可!”
曹老板道:“甚么事?你说。”
亚马转身将里面那扇门推开来,朝那黑袍怪人的尸体指了指。
曹老板探首往里一瞧,登时吓了一跳,失声尖叫道:“哎哟,你怎么把聂小眉给杀了。”
亚马听得既好气、又好笑道:“你在鬼吼甚么?我要杀聂小眉,还会在地上杀么?”
曹老板松了口气,道:“说得也是,而且随便杀杀,也不至于流这么多血!”
亚马苦笑着,道:“老实说,像聂小眉那种女人,如果叫我杀了她,我还真的舍不得下手。”
曹老板似乎很有同感的点了点头,道:“那你杀的又是甚么人?”
亚马道:“你何不进去自己看看?”
曹老板走进房里,掀开被单一看那人的长相,就急忙退出来,目光还朝外面瞄了一眼,压低嗓门道:“你把‘粉面阎罗’曹刚给宰了?”
亚马故意挺了挺胸道:“怎么样?”
曹老板大拇指一挑,道:“小马,还是你行,曹某算服了你。”
亚马哈哈一笑道:“笨蛋,我要能杀得了曹刚,昨夜就已动手,何必等到今天?”
曹老板回指着那具尸体,怔怔道:“那么……他又是谁?”
亚马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曹刚的替身了。”
曹老板道:“能够杀得了他的替身也好,那群兔崽子少一个好一个,不杀白不杀!”
亚马立刻道:“曹兄说得对极了,这一点跟我的想法完全一样,所以我毫不考虑就把这家伙干掉了,至于以后的事,那就全靠曹兄了。”
曹老板眯着眼睛看着亚马半晌,道:“以后还有甚么事?”
亚马道:“当然是处理善后的一些小问题。”
曹老板作个恍然大悟状,道:“我明白了,难怪你一口一句曹兄,原来是想让我帮你毁尸灭迹。”
亚马忍不住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道:“怎么做随你,如果你嫌毁尸灭迹太麻烦,送到衙门去也可以,说不定还能领到一笔数目可观的花红。”
曹老板登时叫了起来,道:“小马,你疯了?你害朋友也不是这种害法,试想我把这具尸体送到衙门,我的人还出得来么?”
亚马浑然不解道:“为甚么出不来?”
曹老板道:“你也不想想死的这个人是谁的手下?万一那批宫差被逼得狗急跳墙,把凶手的大帽往我头上一扣,到时候花红领不到不说,我的颈子倒先红了一圈,而且保证红得一丝缺口都没有,你信不信?”
亚马呆了呆,道:“不会这么严重吧?”
曹老板道:“谁说不会?只要他们咬定凶手是我,不但我项上人头难保,而且我辛苦多年才赚来的金子、银子、妻子、儿子、车子、房子,还有那几匹拉车的骡子,转眼之间就统统变成别人的了,我只为了听你一句话,结果弄得家破人亡,划得来吗?”
亚马咳了咳,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叫你一定听我的,你可以另想别的方法?”
曹老板缓缓地摸着头,道:“难,难,难!”
亚马沉叹一声,道:“曹兄,你真的老了,换在十年之前,你处理这种事情,至少也可以想出一百种方法,而现在……”
曹老板截口道:“现在至少也还有个几十种,不过每一种做起来都不容易,而且多少要担点风险。”
亚马忽然笑了一笑,道:“曹兄,恭喜你,你的机会来了。”
曹老板也摸了摸鼻子,道:“甚么机会?”
亚马道:“当然是敲我竹杠的机会,要多少?只管开口吧!”
曹老板脸色马上一沉,道:“甚么话?您当我曹某是乱敲朋友竹杠的那种人么?”
亚马笑咪咪地道:“莫非你天良发现,这次想免费帮我一次忙?”
曹老板的脸色更加难看道:“那可不行,人要吃饭,马要吃料,车轮子跑久了,轴上还难免要加点油,免费怎么可以?不过……我可以少收。”
亚马一副认命的样子,道:“好吧,你说,少收要多少?”
曹老板不暇思索的伸出了一个巴掌。
亚马道:“五两银子?”
曹老板眉头又是一皱,道:“小马,我看你是愈混愈回头了,这种生意的价钱,怎么可以用银子来计算?”
亚马惊道:“你又想要金子?”
曹老板理直气壮道:“当然要金子,你莫忘了,咱们谈的可是杀头的生意啊!”
亚马不得不又叹了口气,道:“好,五两就五两,金子我是给了,但你总得把处理这件事的方法告诉我才行。”
曹老板敲着脑门,道:“那当然,不过我现在还在想,一时还没有决定是把他放在龙四爷门外的大树下面好?还是摆在江大少门口的石阶上好?”
亚马急忙摇手道:“都不好,这几天城里已经够乱了,你何必再火上加油?”
曹老板又想了想,道:“扔在秦将军府附近如何?好在那里的死人很多,增加一个也不容易被人发觉。”
亚马变色道:“你千万不能这么做,否则你就把我害惨了。”
曹老板道:“为甚么?”
亚马道:“这家伙跑到我这里来,‘粉面阎罗’曹刚一定知道,你一旦把他往秦将军府附近一扔,那十几条人命的凶赚,岂不全都落在我的头上?”
曹老板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家伙是奉了曹刚之命,跑来行刺的?”
亚马道:“不是行刺,是送东西。”
曹老板道:“送甚么东西?”
亚马沉默片刻,才有气无力道:“另外一支残月环。”
曹老板一怔道:“你有没有搞错?那种珍贵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送给你?”
亚马道:“是啊,我也正在奇怪,昨天夜里捡到那支,我已经觉得不大对劲,今天一早,这家伙又带着另外一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粉面阎罗’曹刚明明知道,这种东西一经我手必定会被复制出来,他为甚么故意给我制造机会?”
曹老板敲着脑门想了半晌,道:“我看这件事只有一种解释。”
亚马道:“甚么解释?你说。”
曹老板道:“我想一定是我们姓曹的天生欠你们姓马的,每个人都在想尽办法在帮你的忙。”
说完,自己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亚马也不得不跟着他苦笑一阵,道:“我的看法,却跟你完全不同。”
曹老板脸色一整,道:“哦?依你看,他为甚么要这么做?”
亚马叹道:“我看是你们姓曹的一个个都吃定了我,你在拼命赚我的金子,‘粉面阎罗’曹刚则拚命拿他手里的残月环勾引我,想叫我替他卖命!”
曹老板不解道:“这话怎么说?”
亚马道:“你知道残月环一共有几支么?”
曹老板摇头。
亚马道:“我刚刚才从聂小眉嘴里得知,正确的数字是六支。”
曹老板道:“换句话说,也就是要打开宝藏之门,非得先把六支残月环凑在一起不可?”
亚马道:“不错,这残月环人人视为奇珍异宝,任何人想把六支弄到手里,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粉面阎罗’曹刚再厉害,也未必能办得到,只有我也许还比较容易一点,因为我不找那些人,那些人也会来找我,就像孙不空他们一样。”
曹老板若有所悟的连连点头道:“所以曹刚索性把他那几支先交给你,好勾起你的贪念,让你拼命去把其他几支弄到手,然后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牢牢的盯住你就好了,对不对?”
亚马道:“曹兄聪明过人,果然一点就透。”
曹老板道:“看来‘粉面阎罗’这家伙实在不简单,这样做的确省事多了。”
亚马道:“可不是嘛……”
曹老板突然冷笑一声,道:“只可惜他的算盘打得未免太不如意了,凭他锦衣卫那些人手,就真能把你‘江湖野马’盯牢么?”
亚马道:“那可难说得很。”
曹老板微微怔了一下!道:“怎么?连你自己都没有把握?”
亚马叹了口气,道:“对付曹刚那种人,谁敢说一定有把握?”
曹老板立刻拍着他的肩膀,道:“你也不必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当年武林人人畏之如虎的钱伯玉加何?结果还不是被你要得团团转。”
亚马无精打采道:“此一时,彼一时,而且钱伯玉和曹刚完全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曹老板又是一怔!道:“听你的口气,好像认定曹刚比钱伯玉还要厉害了?”
亚马道:“那两个人究竟哪个厉害?我不敢说,我只知道最后钱伯玉是死在‘粉面阎罗’曹刚的手里!”
曹老板大吃一惊道:“有这种事?”
亚马道:“这也是我刚刚才听聂小眉说的,我想一定错不了。”
曹老板道:“难怪钱伯玉死得那么快,原来是被人干掉的!”
亚马感叹道:“被一个他平日最信赖、最倚重的人干掉,你说是不是很悲哀?”
曹老板缓缓的点着头,道:“看来曹刚的确是个厉害角色,而且心肠之狠毒,比钱伯玉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付那种人,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亚马道:“不瞒曹兄说,我已经小心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曹老板惊疑的望了他一会,道:“小马,你不会真的怕了他吧?”
亚马沉吟着道:“怕是不怕,只是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心里觉得很不安稳。”
曹老板道:“甚么事?说出来大家琢磨琢磨。”
亚马道:“我对付他固然没有把握,可是他又凭哪一点吃定了我?他怎么能够断定放出来的残月环,到时候一定收得回去?”
曹老板道:“对啊,你‘江湖野马’是甚么人,他多少也该了解几分,想吃定你,哪有那么容易?”
亚马道:“所以我想这里边一定有花样,我只是猜不透花样究竟出在哪里?”
曹老板眼神一转,道:“依我看,他那几支残月环极可能是假货,八成是他临时打造出来,专门用来钓你上钩的。”
亚马摇头道:“不可能,那几支残月环的真假,我虽然无法确定,但我敢断言绝对不是他打造的,因为那些东西都是几年之前的成品,这一点我还分辨得出来。那个时候,恐怕残月环根本还没有落在他的手里。”
曹老板一面点着头,一面翻着眼睛想了想,道:“会不会你有甚么弱点抓在他手上?”
亚马道:“你所谓的弱点,指的是甚么?”
曹老板扳着手指头道:“譬如说金子啊、女人啊,还有……”
亚马截口道:“曹兄,你有没有搞错?这些都是你的弱点,怎么统统弄到我头上来?”
曹老板咳了咳,道:“人嘛,谁都难免有些弱点,你敢说你没有?”
亚马笑而不答。
曹老板笑笑道:“好吧,就算你这个人一点弱点都没有,但你总有甚么痛脚吧?”
亚马道:“你所谓的痛脚,指的又是甚么?”
曹老板眼睛翻了翻,道:“你过去有没有做过甚么见不得人的事?”
亚马立刻道:“我跟你不一样,从来不做见不得人的事。”
曹老板又咳了几声,道:“至少你总干过几件大案吧?像抢、劫、奸、杀等等……”
亚马忙道:“前面那三样都没我的分,人倒是杀了不少,就像前几年那件事,我不杀他们,早就被他们宰掉了,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曹老板道:“跟锦衣卫那场混仗不算,最怕的就是杀了人当场被官家发现,那就算你跑掉也变成了黑人,也就等于有了痛脚,这种痛脚一旦被曹刚那种人捏住,你想不听他的都不行。”
亚马指着里边那具尸体道:“这件事算不算?”
曹老板道:“当然算。”
亚马道:“所以我才宁愿花五两金子,赶紧把他搬走。”
曹老板哈哈一笑,道:“看来你这个人还真的蛮小心的。”
亚马道:“对付曹刚那种人,不小心一点成么?”
曹老板猛一点头,道:“好,我现在就把他抬走,再迟了恐怕真的会惹出麻烦来。”
说完,走进房里,抖手将那床染满鲜血的被单揭开,小心的把尸体整个包起来。
这条尸身上的血液虽已凝固,但模样看起来却更加骇人,随后赶进来的亚马,瞧得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急忙从橱中取出一坛酒“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
曹老板也抓起酒坛,不但自己喝了个够,而且还喷在尸体上不少。
然后不慌不忙的替那尸体穿上黑袍,左手拎着酒坛,右手将那尸体拦腰一抱,竟然摇摇摆摆的并肩挤出扇门,直向外边走去。
一面走着还一面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装得真像两个醉汉一般。
亚马整个人都看傻了,直到曹老板已快出大门,他才追上去道:“曹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打算把他搬到哪里去?”
曹老板停步回首道:“为了安全起见,我想还是把他偷偷送到王头家里去的好。”
王头是城里的老捕头,年轻的时候精明干练,老了就更老谋深算,是个一听就使人头痛的人物。
亚马不禁吓了一跳,道:“你送到他家里去,岂不等于跑去自投罗网?”
曹老板喝了口酒,道:“谁说的?这个时候他在秦将军府收尸,恐怕还都没有收完。”
亚马道:“但他家里总还有人吧?”
曹老板道:“他那个老伴这时候刚好是买菜时间,那条老黄狗一向都关在前院,我把这家伙往后院一丢,保证万无一失!”
亚马呆了呆,道:“你对他家里的环境,好像熟悉的不得了?”
曹老板皮笑肉不笑道:“那当然,每年三节我到他家里送礼,已经跑了好几年,怎么能不乘机熟悉一番……”
亚马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道:“可是你把这家伙往他家里一丢,你叫他怎么办?”
曹老板眉头一皱,道:“你这个人真奇怪?隔壁的母鸡生不生蛋,关你甚么事?要你来操哪门子的心?”
亚马忙道:“话不是这么说,王头平日为人还算不错,我们怎么可以害他?”
曹老板摇着头,叹了口气道:“你放心,这点小事在他手里,转眼工夫便可解决,绝对害不了他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吃力的将那具尸体拖出大门,像搬货似的把尸体往车厢里一塞,跃上车辕,抖缰便走,边走还边在仰着脖子喝酒。
亚马总算松了一口气,但远远望着曹老板那副悠闲的神态,忍不住的在连连摇头。
龙飘飘千娇百媚,美艳绝伦,稍赚纤弱的身形,确是个大名鼎鼎,令人见面生畏的人物。
自从他走进了“石茗园”平日乱哄哄的茶楼,就像被她包下来一样,原有的客人相继离去。
新的客人一个也不敢进来,甚至连平日起得最早,跟客人们招呼得最勤的石掌柜,也迟迟没有露面。
楼上楼下几十个座位,就只剩下她和何一刀两个客人。
十几个跑堂的伙计们,有的靠在墙边,有的倚着楼梯,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但每个人的眼睛却都紧紧张张的偷瞟着两个人,好像唯恐招待不周而惹上麻烦,又像生怕石掌柜看到这种场面,胡乱发火骂人。
龙飘飘似乎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只顾吃着点心喝着茶,神态十分悠闲,坐在一旁的何一刀却看也不看满桌的茶点一眼,双臂紧紧环抱着钢刀,随时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就在这时,忽然自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响。
店里所有的伙计,立刻将身子站得笔直,目光也不约而同的落在楼梯下面的通道口上。
只见一个鬓发斑白,体态微胖的老者,大步走了出来,一瞧店里的情况,眉头就是一皱。
这名老者,当然就是石掌柜。
没等石掌柜开口,龙飘飘便已哈哈一笑,道:“我只当石掌柜出了门,原来是躲在里面睡懒觉。”
石掌柜稍许迟疑了一下,还是强打着哈哈走上来,道:“龙姑娘真会说笑话,到了老朽这个年龄,多躺一会骨头都会发酸,哪还能睡懒觉?”
龙飘飘道:“哦?据我所知,石掌柜每天都是很早露面,为何今天出来得特别晚?”
石掌柜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两位说,老朽今天倒楣透了,一大早就从柜子里窜出一头野猫,把我房里搅得一塌糊涂,刚一出门,又碰到了鬼……”
何一刀截口喝道:“你说甚么?”
石掌柜急忙道:“何大侠千万不要误会,老朽说的碰到鬼,指的并不是两位,而是一出门就摔了一跤,你们说是不是碰到鬼了?”
何一刀闷哼一声,余怒未息的瞪着石掌柜。
龙飘飘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只淡淡道:“柜子里能够窜出野猫来,这倒也是个奇闻。”
石掌柜立刻道:“那也不算甚么,那支柜子年久失修,老鼠成群,从里面窜出野猫的事,已非一次,早就不足为奇,只是今天早晨这一只,比以往的难缠些罢了。”
龙飘飘笑了笑,道:“我看石掌柜还是赶紧找个人修修吧,否则迟早会从里边窜出野狗来。”
石掌柜也笑了笑,道:“那倒不太可能。”
龙飘飘道:“何以见得?”
石掌柜笑咪咪道:“野狗都喜欢从正门进来,而且都喜欢坐在门口挡道,像柜子里那种阴湿的地方,他好像还不太高兴去呢?”
说完,还若有意若无意的瞧了坐在外面的何一刀一眼。
何一刀登时跳起来,冷冷道:“石老头,你在说哪一个?”
石掌柜没事人一般道:“我在说野狗,你何大侠生甚么气?”
龙飘飘哈哈大笑道:“姜还是老的辣,石掌柜,我算服了你。”
她一面说着,一面向何一刀使了个眼色,同时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摆,道:“这些就算我们补贴你今天早上的生意损失,你看够不够?”
石掌柜道:“银子多少倒无所谓,石某已是风烛之年,再多也带不进棺材,我最怕在临死之前,惹来一身麻烦,所以银子你可以收回去,这壶茶算我请客,只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们一早光临的目的是甚么?”
龙飘飘道:“石掌柜只管放心,我们只是来等一个朋友。”
石掌柜道:“你们上次在‘太白居’说等一个朋友,结果却闯出七条人命,你们龙四爷财大势大,花点钱就把事情摆平了,可是‘太白居’吴老板那场官司,却直到今天还没有打完,再打下去,恐怕很快就要关门大吉了,你说我的心能放得下么?”
龙飘飘皱眉道:“那件事怎么还没解决?江大少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何一刀冷冷接道:“就算太白居关门,也只怪姓吴的不识时务。第一,他不该选在江大少的地盘开业,第二,他不该通知赵魁,如非赵魁出面,我也不会出刀。”
石掌柜轻哼一声,道:“但你杀的却不是赵魁,而是一些不相干的人。”
何一刀冷笑道:“姓石的,你不要倚老卖老,我要杀谁,是我的事,你管得着么?”
龙飘飘“砰”地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疾声厉色道:“住口,你惹的祸难道还不够?”
何一刀居然没有回口,只狠狠的瞪了石掌柜一眼,气冲冲的走到门口,在离门最近的一张凳子上一坐,看上去还真像一条挡道的野狗。
石掌柜虽然老于世故,一时也搞不懂桀傲不驯的何一刀,何以对这个年纪轻轻的龙飘飘如此服贴?
龙飘飘立刻换了一副微笑,道:“石掌柜不必耽心,我们真的坐一坐就走,绝不给你惹任何麻烦。”
说话间,只见一名大汉匆匆走进店内,一见当门而坐的何一刀,就是一愣!绕到龙飘飘面前,见石掌柜站在一旁,又愣住了!
龙飘飘道:“石掌柜是自己人,有话尽管说。”
那大汉又往前凑了一步,低声道:“启禀总管,那个‘鬼捕’李公度,刚刚已经离开了。”
龙飘飘道:“哦?马大侠呢?”
那大汉道:“小……马大侠一直没有出来,我想一定还在房里。”
石掌柜一旁接口道:“原来你们是来找小马的!”
龙飘飘道:“是啊,这家伙今天忙得很,一早已经送走三批客人……”
石掌柜冷哼一声,道:“岂止三批,我看他已经忙昏了头,甚么人都敢来往,长此下去,非出毛病不可!”
龙飘飘笑笑道:“可不是嘛,像‘鬼捕’李公度那种人,最好还是少沾为妙。”
石掌柜又是一声冷哼道:“‘鬼捕’李公度算甚么?还有更可怕的呢,我看小马是快倒楣了!”
龙飘飘道:“哦?但不知石掌柜指的是哪一个?”
石掌柜只寒着脸孔,闭口不言。
那大汉已在急声催促道:“龙姑娘,你看我们是继续盯下去?还是干脆把他抓来?”
龙飘飘眼睛一瞪,道:“不是抓来,是请来。”
那大汉忙道:“是,是。”
龙飘飘又道:“还有,你们可要特别当心,他那幢房子里里外外都有机关,千万不要在江家的地头上给我丢人现眼。”
那大汉连声答应,正待转身离去,却忽然将脚步缩住,惊叫道:“咦?他怎么从后面跑来了?”
原来亚马正从楼梯口处走出来,被那大汉瞧个正着。
龙飘飘双肩不由微微耸动了一下,目光若有意若无意的先从石掌柜脸上扫了一下,才回首哈哈一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刚想派人过去请你。”
亚马也打着哈哈走过来,道:“龙姑娘找我,可有甚么指教?”
龙飘飘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想来跟你商量一件事。”
亚马瞟了何一刀的背影一眼,以手作刀的比了比,道:“不是来对付我的?”
龙飘飘又是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像马大侠这种好朋友,我们攀交还唯恐不及,怎么可能和你兵戎相见?”
亚马似乎松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只当甚么地方得罪了龙四爷,你的手下才将我的房子团团包围住,害我爬了两道墙,才从石掌柜的后院溜出来……”
说到这里,突然吃惊的望着石掌柜冷冷的脸孔,讶声道:“咦?石大叔,你几时把胡子剪短了?”
石掌柜闷哼一声,拂袖而去。
亚马莫名其妙的搔着头,道:“他老人家是怎么了?”
龙飘飘笑了笑,一面挥退那名大汉,一面摇着头道:“石掌柜今天的情绪好像坏得很……”
亚马道:“为甚么?”
龙飘飘道:“据他自己说,是因为一早突然从柜子里窜出一头野猫,把他房里搅得一场糊涂,如果真有此事,他的情绪还好得了吗?”
亚马听得陡然变色道:“糟了!”
龙飘飘诧异的盯着他,道:“甚么糟了?”
亚马咳了咳,道:“我是说……石大叔房里摆的都是古玩字画,万一弄坏了,岂不糟糕?”
龙飘飘拉着长声道:“是啊,那可糟糕得很。”
亚马忙道:“不过我实在有点奇怪,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发生?”
龙飘飘道:“我也觉得奇怪,可是石掌柜说的话,我能不信么?”
她嘴里这么说着,可是那副神情,却连一点相信的味道都没有。
亚马不敢再搭腔,急忙在她对面一坐,道:“不知龙姑娘一早赶来,想跟我商量甚么事?”
龙飘飘也不罗嗦,立刻将桌上的茶点往旁边一推,然后取出一张棉纸,摊在亚马面前,一看就知道是一张济南附近的地图。
亚马瞧那张地图,又瞧瞧龙飘飘那张高深莫测的脸,怔怔道:“这干甚么?”
龙飘飘忽然从怀里掏出那支残月环“砰”地一声,扔在地图上,道:“你对对看,环上那条花纹,像甚么地方?”第十三章飘飘俏诸葛
亚马埋首比对了半晌,仍然对不出个所以然来。
龙飘飘淡淡地笑了笑,道:“你难道就不能将花纹反转过来试试看么?”
亚马手指很快便落在一点上,抬起头来,一声不响的瞪着龙飘飘。
龙飘飘笑咪咪地道:“对出来没有?”
亚马低声道:“秦将军府?”
龙飘飘点头道:“不错,我怎么看,怎么像秦将军府那一带的地形。”
亚马迫不及待的把刚刚人手的那一支残月环也掏出来,道:“不知道这支上面那两道花纹,指的是哪里?”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开始翻来覆去的在图上寻找。
龙飘飘道:“你何不带回去慢慢查对,我想你手上的残月环不可能只有两支,等你统统对出来之后,我们再研究那破解之法,你看如何?”
亚马果然停下手来,却将那支残月环连同地图,一起推到龙飘飘面前,道:“不,这种事我不在行,还是龙姑娘带回去核对吧,我手中尚有另外两组图样,我自会设法尽快交到你手上。”
龙飘飘反倒微微怔了一下!陡然昂首大笑道:“马大侠,真有你的!这种东西,你居然也放得开手?”
亚马轻轻松松道:“难道我相信朋友也错了么?尤其是龙姑娘这种好朋友……”
龙飘飘神色一整,道:“能得马大侠如此信赖,实乃莫大的荣幸,若是换在平日,我姓龙自应效劳,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亚马诧异道:“为甚么?”
龙飘飘叹了口气,道:“不瞒马大侠说,我现在身处险中,随时都有被杀害的可能……这些东西在我手上,增加危险性事小,万一我不幸丧命,岂不误了马大侠的事?”
亚马一怔!道:“在济南地面,还有人敢对龙姑娘不利,这倒是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龙飘飘又是一叹,道:“马大侠只想到一般道上的人物,其实像我这种角色,在锦衣卫那些大人们的眼中,又算得了甚么?”
亚马恍然一笑道:“如果龙姑娘耽心‘粉面阎罗’曹刚会替他那三名手下找你报仇,那你就太多虑了,像他那种人,你就算杀了他的亲人,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跟你拼命的。”
龙飘飘道:“不错,但是为了那批宝藏,那就另当别论了。”
亚马愕然道:“争夺那批宝藏,还早得很,而且他要下手,也该先来找我,怎么会轮到你龙姑娘头上?”
龙飘飘道:“这就是所谓未雨绸缪,你只要仔细想一想,就不难猜出曹刚可能采取的步骡。”
亚马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可能先在我四周下手?”
龙飘飘道:“换句话说,也就是凡是对你有助力的人,他都要在不知不觉中,设法先一一铲除掉。”
亚马点头说道:“这倒有可能。”
龙飘飘突然眯着眼睛瞄着亚马,道:“假如你是曹刚,你第一个会先向谁下手?”
亚马几乎想也没想,便已冲口而出道:“‘俏诸葛’龙飘飘!”
龙飘飘双手一摊,苦苦笑道:“你能怪我不提心吊胆么?”
话刚说完,两人的神色不约而同的为之一变。
只见门口刀光一闪,一声凄厉的惨叫中“轰”然一响,一具乌黑的躯体已半平的摔落在亚马身后。
同时一条断臂直滑到两人所坐的木桌之下,断臂仍在扭动,手中仍然紧抓着一柄利剑,剑锋正对着龙飘飘的足趾。
亚马骇然道:“这么快就来了?”
龙飘飘淡淡的瞟了脚下一眼,道:“比我预料的至少晚了四个时辰。”
亚马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昨夜在林边,他就不该把你们放走?”
龙飘飘道:“不错,那个时候,我连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也没有你马大侠在场,想杀掉我,可比现在容易多了。”
说话间,又有几名黑衣人想由正门冲入,每个人的行动都很骠悍,武功也都不弱,但却都被何一刀锐不可当的刀势挡了回去。
而这时楼上也有了动静,显然是正面不得其门而入,有人自楼窗潜了进来。
店里所有的伙计,都惊惶莫名的挤在石掌柜身后,石掌柜也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一面注视着楼梯,一面偷瞟着龙飘飘脚下那柄利剑。
楼梯一阵轻响,只见三个同样装扮的大汉,自楼上飞扑而下,动作快捷无比。
但亚马的动作比他们更快,不待三人冲下楼梯,已将桌上的茶点、碗盘,全当暗器打出,便将三人逼住,同时足尖挑动,桌下那柄长剑已直向石掌柜飞去,
转眼工夫桌上的茶点已被打光,亚马刚想拿那两支残月环,龙飘飘却已早他一步收进怀里。
他随手抓起桌上唯一存留下来的那锭沉甸甸的银子,想打出去,好像又有些舍不得,正在迟疑间,石掌柜已手忙脚乱的将长剑接在手里,脚步尚未站稳,楼上那三名大汉已然疾扑而下,其中一名手持单刀的人自他身边擦过,直向龙飘飘的方向冲了过去。
奇怪的是冲到距离龙飘飘不远的地方,整个身子突然僵住,手中虽然高举单刀,作势欲劈,脚下却再也一动不动,唯一缓缓而动的,就是咽喉上的一点血迹。
“轰”地一声巨响,那大汉终于倒了下去,更奇怪的是后面那两个人也同时栽倒,情况跟前面那人完全一样,全身毫发无伤,只有咽喉现出一条血蛇,婉蜒自颈间滴落在地上。
龙飘飘是个非常沉得住气的人,这时也不禁悚然动容。
而石掌柜仍然是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手上颤颤抖抖的捧着那柄剑,剑尖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这时门前又是一声惨叫,显然又有一人死在何一刀的钢刀之下!
但何一刀好像也碰到了对手,竟然脚步踉舱的退入店中。
只见一条高瘦的身影当门而立,手持双枪,面含微笑,冷冷的凝视着石掌柜,道:“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了老朋友,真是难得的很?”
石掌柜揉了揉眼睛,失声道:“双枪锁喉,神鬼皆愁,你是魏青?”
那人道:“不错,看来你还没有老昏了头,居然还认得我。”
石掌柜陡将腰杆一挺,老态尽失,昂首哈哈一笑道:“当年那一剑居然没有要了你的命,看来你这层皮,倒也厚得可以!”
魏青道:“那都亏你剑下留情,三年来,我对你一直感念在心,所以日夜痛下苦功,希望在你归西前,能够向你当面致谢,今天总算让我如愿以偿了。”
石掌柜道:“听你的口气,你那两杆枪上的功力好像增进了不少?”
魏青道:“我的功力进展倒是有限,只是你那口魔剑,可比以前慢多了,若是换作当年,那第三个人的伤口也不至于偏了两分,直到现在还没有断气?”
说话间,人已走了上去,枪尖比在那人胸口上。
那人本来尚在装死,这时突然睁开眼睛,颤声叫道:“魏大人饶命……”
叫声未已,枪尖已进了他的胸膛。
店堂里的十几个人,个个瞧得神态骇然,魏青的脸色却变也不变,缓缓的拔出枪尖,似乎生怕带出鲜血,会弄脏了他的衣裳。
一向冷酷无情的何一刀,这时也忍不住大叫道:“他的剑慢,我的刀可不慢!”
说着,钢刀已然劈出,只听龙飘飘大喝一声,道:“退下!”
何一刀冲出的身形猛然折回,挥出的钢刀也硬生生的被他收住。
龙飘飘冷笑道:“在‘魔剑’石老前辈面前,哪有你们这些小辈舞刀弄枪的分!”
魏青横视着他,冷笑道:“阁下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俏诸葛’龙飘飘了?”
龙飘飘轻哼一声,算是代替了回答。
魏青道:“据我所知,江湖道上号称‘诸葛’的人数不少,其中十之八九都没有甚么好下场,但不知阁下的下场如何?”
龙飘飘淡淡道:“那就得看你枪上的功夫,是否真如传说中的神鬼皆愁了。”
魏青哗笑道:“好…你准备接招吧!”
只见他抖枪顿足,身形一纵而起,每个人都以为他的目标一定是龙飘飘,谁知他竟向靠在墙边的那些手无寸铁的伙计们冲去。
石掌柜急忙挥剑抢救,亚马和何一刀也不约而同的赶上去。
可是魏青却又将双足在壁上一蹬,身形陡然一个倒翻越过众人头顶,人枪恍如闪电般的直扑端坐桌后的龙飘飘,动作之快,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店堂里所有的人几乎都惊叫出声,龙飘飘却动也不动,直待魏青已扑到面前,才自桌下抽出双手,手中一支长不盈尺的圆筒微微一颤,只见一片黑茫茫的东西,已如雨点般的打在魏青身上。
魏青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全身力道尽失“砰”地一声巨响,人枪同时栽在龙飘飘面前的桌子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所有的人都吓呆了,包括俯在桌上,尚未断气的魏青在内。
乱哄哄的店堂,登时沉静下来,静得就像没有人一样。
过了很久,魏青才嘎声道:“暴雨梨花钉!”
远处的石掌柜和亚马,听得同时一震。
龙飘飘却嗤之以鼻的道:“你这家伙不但武功稀松平常,眼光也差劲得很,如果是‘暴雨梨花钉’,你在门口的时候早就躺下了,何必等到现在?”
魏青翻着眼睛,吭都没吭一声。
亚马忽然道:“龙姑娘手拿的,莫非是传说中的‘五凤朝阳筒’?”
龙飘飘望着魏青,摇头叹气道:“你看看人家马大侠,一猜便中,可比你高明太多了。”
魏青面色惨然道:“想不到我‘双枪将’魏青,竟会栽在你这个无名小卒手里……”
龙飘飘截口道:“咦?你方才还说我大名鼎鼎,怎么现在忽然又变成无名小卒了?你这个人也未免太口是心非了!”
魏青苍白的双唇一咧,冷笑道:“姓龙的,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你马上也得死,只要‘粉面阎罗’曹刚想杀的人,一定活不久的。”
龙飘飘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沉吟着道:“这么说我还得非救你一命不可了。”
魏青目光闪动,道:“我还有救?”
龙飘飘道:“当然有救,这种暗器既没有毒,又没击中你的要害,怎么会没救?”
魏青颤声道:“你……肯救我?”
龙飘飘道:“我当然肯救你,我不能叫曹刚太得意,如果你一死,岂不正合了那家伙的心愿。”
魏青瞄着龙飘飘高深莫测的脸孔,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龙飘飘道:“曹刚想趁这机会,把钱伯玉的死党统统消灭掉,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魏青呆了呆,道:“谁说我是钱伯玉的死党?我跟他一点交情都没有。”
龙飘飘叹了口气,道:“问题是‘粉面阎罗’曹刚的看法不同,无论如何你们总是钱伯玉曾经倚重过的人,他把你们看成眼中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你坐上他的位子,我相信你的看法也跟他差不了多少。”
魏青不再讲话,眼睛却依然紧盯着龙飘飘,目光中似乎依然充满了疑问。
龙飘飘立刻道:“有问题等以后再谈,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我的医道很不错,我相信一定可以把你这条命救回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想搬动魏青的身体。
魏青突然道:“等一等!”
龙飘飘急忙缩手道:“老兄,可不能再拖了,时间拖得愈久,对你愈不利。”
魏青叹了一口气,道:“你最好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曹刚要杀害我们这批老人?”
龙飘飘道:“你知道曹刚为甚么派你来杀我么?”
魏青摇头。
龙飘飘道:“因为我比他聪明,至少他认为我是他一个很强劲的对手,所以他才想先除掉我。”
魏青似乎迫不及待道:“直说,我只想问你怎么知道他要杀我们?”
龙飘飘道:“像这种事,怎么能瞒过我这种聪明人?试想他这次远来济南,办理如此重大的事件,为甚么不带着他的左右手‘生死判’申公泰和‘五虎断门刀’冯玉山,反而带来你们这批老人来打前阵?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
魏青轻哼一声,显然是同意了龙飘飘的看法。
龙飘飘忙道:“所以你最好还是赶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果你现在还不想死的话……”
魏青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龙飘飘小心地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只见他腿前早已血肉模糊,但他的手仍然紧紧的握住那两杆枪,枪尖正好对着龙飘飘的胸腹方向。
魏青吃力的昂起头来,看了自己的伤口一眼,嘶声道:“你说我中的暗器没有浸毒?”
龙飘飘猛将魏青的手腕扣住,同时闪身大喝道:“马大侠,快!”
喝声未了,但见寒光连闪,那两杆短枪的枪尖已脱杆射出,疾如流星,快速无比。
亚马也同时踢起一张长凳,只听“笃笃”两声清脆的声响,那两支雪亮的枪尖,刚好射在凳面上!
长凳落地,去势依然不衰,直滚到石掌柜脚下才停止下来。
店堂里又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一直到魏青发出一连串急骤的咳嗽,才带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之声。
龙飘飘这才擦了把冷汗,道:“魏老兄,你也是个老江湖,说起话来怎么如此幼稚?你也不想想‘五凤朝阳筒’是武林中几种最歹毒的暗器之一,怎么可能没有浸过毒?”
魏青闭上眼睛,喘息着,道:“你方才说肯放我,想必也是假话了?”
龙飘飘唉声叹气道:“老实告诉你,就算你还有救,我也不敢多事,万一把你救活,你也像对付石掌柜一样,对我一直感念在心,非要在我归西之前找我当面致谢不可,我怎得了么?”
魏青惨笑一声,突然两眼一睁,双手齐向龙飘飘的咽喉抓去,谁知手还没有伸直,便已断了气,那两只染满鲜血的手掌,只在龙飘飘衣襟上留下两道腥红的血痕,便缓缓的垂了下去。
龙飘飘动也不动,只深深叹了口气。
亚马也摇头叹气道:“他以为每个人的心肠都像石大叔一样好,那他就错了,其实人心险恶得很啊!”
石掌柜冷哼一声,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自己说,你杀了这许多人,怎么办?”
亚马呆了呆,道:“石大叔,你有没有搞错,人都是你们杀的,跟我有甚么关系?”
石掌柜脸红脖子粗道:“我不管,反正祸是由你而起,你最好赶紧给我解决,否则一旦出了纰漏,莫说你只有一百两金子存在这里,就是两百两也不够!”
说完,狠狠地把剑往地上一摔,回头就走。
刚刚走出几步,又突然折回来,拾起那柄长剑看了又看,最后终于连人带剑,一阵风似的冲入楼梯口下的帘门,临入门还回首瞪了亚马一眼。
亚马只有苦笑着朝那伙计招了招手,十几名伙计立刻拥了上来。
其中一个满脸精明相的人,挤到亚马跟前,笑嘻嘻的道:“小马,你这次的麻烦可大了。”
亚马道:“可不是嘛,得罪了石大叔,至少也要难过个三、五天。”
那人摇头道:“我看不只,这次我们掌柜的气有够大了,你想让他消气,起码也得等个十天半个月。”
亚马皱眉道:“韩领班,你能不能告诉我,石大叔究竟在气甚么?”
那韩领班笑道:“你没看到我们掌柜的胡子短了一截么?你今天放过来的那头野猫,一出柜子就是一剑,幸好掌柜的闪得快,只要再慢一点,耳朵就不见了,你说他能不气么?”
亚马听得整个傻住了,他作梦也没想到,聂小眉居然如此不知轻重?竟敢拿石掌柜的胡子开玩笑,难怪石掌柜不给他好脸色。
韩领班紧接着道:“你想在他的胡子没有长好之前,他这口气消得了么?”
说完,又是耸动着肩膀,嘿嘿一阵诡笑。
由于两人谈话的声音很小,一旁的伙计们听不清楚,只望着两个人发呆,远处的龙飘飘反而哈哈一笑,道:“有意思,这头野猫的确很有意思。”
亚马急忙咳了咳,道:“韩领班,叫你这些伙计帮我个忙怎么样?”
韩领班立刻敞开嗓门道:“没问题,你小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想叫我们帮你甚么忙?你说。”
他一面说,一面回头看着那群伙计,那群伙计不约而同的点点头,看样子好像平日跟亚马处得不错。
亚马道:“请大家帮我把现场清理一下……还有,找几块油布,把这具尸体包扎起来,统统替我搬到你们石掌柜的卧房里去。”
韩领班搔着脑袋,为难的道:“万一我们掌柜的不答应呢?”
亚马道:“你放心,他一定会答应……”
龙飘飘也走过来,截口道:“如果他不答应,那就等于跟自己过不去,到时候他的下场只怕比‘太白居’的吴老板还要惨!”
亚马道:“所以你们最好快点动手,再迟只怕就来不及了……”
韩领班二话不说,只回手一指,立刻有人将店门关了起来。
那些伙计们不待吩咐,立刻分头办事,有的搬动尸体,有的清洗血迹,转眼工夫已将店里清理得干干净净。
龙飘飘一直默默的望着亚马,这时才开口道:“马大侠,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几具尸体搬到石掌柜房里之后,要怎么处理?”
亚马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塞进那个柜子里。”
龙飘飘道:“就是一早窜出野猫的那个柜子里?”
亚马道:“不错。”
龙飘飘道:“塞进柜子之后呢?又怎么处理?”
亚马想了想,道:“龙姑娘,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
龙飘飘微微一怔道:“当然可以,甚么事?你只管吩咐!”
亚马道:“麻烦你派几个能干兄弟,尽快把曹家老店的曹老板给我找来。”
龙飘飘即刻点头答应,同时不禁有点好奇道:“找来以后呢?你想叫他干甚么?”
亚马神秘的道:“只让他把车停在我家门口,等着搬东西就成了。”
龙飘飘道:“你打算拜托他把塞进柜子里的那些东西,从你那边运走?”
亚马道:“不错,你们在龙四爷的地盘杀人,我替你们从江大少的地盘运走,由此可见我和你龙姑娘的交情,可比那边近多了。”
龙飘飘笑了笑,只向身后的何一刀轻轻把头一摆,何一刀便已闪身出了大门。
伙计们立刻又紧紧的把大门关上。
龙飘飘凝视了亚马一阵,忽然道:“按说你这条通路应该绝对保密才对,你为甚么要让我知道?”
亚马道:“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你龙姑娘明白一件事情。”
龙飘飘道:“甚么事?”
亚马道:“我这次是破釜沉舟的跟曹刚卯上了,毁家舍命都在所不惜,何况是这点小秘密。”
龙飘飘想了想,道:“看来我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说罢,两人相对大笑,好像早已不把锦衣卫那批人看在眼里。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片凌乱的脚步声,随后便是一阵砸门声响。
韩领班四下察看了一眼,又望了望亚马的反应,才将大门打开。
只见几名捕快一拥而入,为首的王头在店堂里绕了一圈,才停在亚马面前,冷冷道:“人呢?”
亚马匆匆回顾了一下,道:“都在这里,一共一十六个,一个也不少。”
王头冷笑道:“你少跟我要花样,我找的不是活人,是死人!”
亚马笑笑道:“那你王头可有得等了,我们这些人还都年轻得很,一时半刻恐怕还死不了。”
王头立刻往前凑了凑,突出的肚皮几乎顶在亚马身上,狠狠道:“姓马的,你过去是干甚么的,我清楚得很,这几年我容你在庙口街晃来晃去,已经算是对你仁至义尽,所以你最好识相一点,否则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话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怀里多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神色不禁为之一缓,退了两步,继续道:“当然,只要你跟我实话实说,我也不会为难你,你现在不妨老实告诉我,来的那几个黑衣人,到哪儿去了?”
亚马道:“走了,早就从后门走掉了。”
王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既然走了,你们还关起门来干甚么?”
亚马理直气壮道:“整理东西,店堂里被他们搞得一塌糊涂,不整理干净,怎么做生意?”
王头道:“那么方才那些杀喊呼叫的声音,又是从哪里来的?没有杀人,怎么会有那种声音?”
亚马笑笑道:“原来王头是想听那种声音,那好办……”
说到这里,回头向韩领班歪歪嘴,道:“方才是哪个在鬼叫的?再让他们学一遍给王头听一听……”
话刚说完,惨叫之声已起,连刀剑交鸣的声响也自厨房里传出,听起来比在当场更加逼真,尤其是韩领班那声:“魏大人饶命……”
颤声喊来,凄怆无比,令人惨不忍闻……
只听得那几名捕快个个汗毛凛凛,相顾失色。
王头急忙摆着手道:“够了,够了!”
亚马道:“王头所说的,是不是这种声音?”
王头咳了声,道:“其实我也没听到,我不过是根据报案的人所形容的情况推断而已,我想大概就是这一类的声音吧。”
亚马道:“当时在那批黑衣人的刀剑相逼之下,喊叫的可比现在凄惨多了,方才他们模仿的,也不过是其中十之一、二罢了。”
王头眼神一转,忽然道:“你们手里既没有刀,也没有剑,那些刀剑的声音又是从哪里来的?”
亚马不假思索道:“那是因为方才何一刀在这里。”
王头皱眉道:“龙四爷手下的何一刀?”
亚马道:“不错,你想有他在这里,还会没有刀剑的声音么?”
王头环目四顾道:“他的人呢?”
亚马道:“跑了,被那些人赶跑了。”
王头怔了怔!道:“你说何一刀被那批黑衣人赶跑了?”
亚马道:“是啊,所以那批人才匆匆追了下去。”
王头道:“连何一刀都被他们赶跑,看来那批人倒也厉害得很啊!”
亚马道:“可不是嘛,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尤其有个叫‘双枪将’魏青的,更是凶狠已极,连龙姑娘都几乎毁在他手上,幸亏当时闪躲得快,不过命虽保住,伤的好像也不轻!”
王头眉头又是一皱,道:“有这种事?”
亚马回手一指,道:“龙姑娘就在那边,你若不信,何不过去看看?”
王头似乎很不愿意跟龙飘飘见面,所以目光一直回避着龙飘飘所在的方向,这时经亚马点破,才不得不打着哈哈道:“原来龙姑娘龙总管也在这里,你怎么不早说,有她在场,一切的事都好办多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走到龙飘飘面前,先在她衣襟那两道血痕上瞄了一眼,然后又在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阵,道:“龙姑娘总管伤得怎么样?”
龙飘飘真像受了重伤似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只叹了口气,道:“这次总算逃过一劫,我本来正想去报案,既然王头来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王头大出意外道:“你想去报案?”
龙飘飘道:“是啊,平白无故被人杀成重伤,不报案怎么行?”
王头匆匆回顾了一下,低声道:“龙姑娘,大家是老朋友了,我不妨对你实话实说,这件事,你报案也没有用。”
龙飘飘讶声道:“为甚么?”
王头声音压得更低,道:“因为那批人来头太大,连我们县太爷也惹他们不起。”
龙飘飘脸色一沉,道:“照王头这么说,我们只有伸长脖子,任他们宰割了?”
王头笑笑道:“龙姑娘总管言重了,以龙府的实力说来,岂是任人宰割之辈?”
龙飘飘道:“可是……我们能动么?”
王头道:“为甚么不能动?”
龙飘飘道:“你不是说对方的来头太大,连县太爷都惹他们不起么?万一我们得罪了他们,我们龙府还能在济南混下去么?”
王头道:“这个你只管放心,我们惹不起他们,但也不会出面包庇他们,只要是出自正当防卫,你们只管放手去干,我想绝对没有人会阻止你们……”
说到这里,语声压的更低,道:“不过你们最好处理的干净一点,让我们对地方上有个交代就行了。”
龙飘飘也把声音压的很低,道:“就像今天一样,行不行?”
王头呆了呆,道:“今天那几个黑衣人……你们全都干掉了?”
龙飘飘笑而不答。
王头道:“一个都没有放走?”
龙飘飘道:“如果有人走掉,我还敢坐在这里跟你聊天么?”
王头又飞快地朝四下扫了一眼,道:“尸首呢?”
龙飘飘道:“运走了。”
王头松了口气,道:“好,好,干得好。”
龙飘飘道:“我们这么做,不会教你王头为难吧?”
王头笑了笑,道:“就算有为难的地方,我也担了,谁叫我们是老朋友呢?”
龙飘飘道:“王头这份交情,我记下了,等这件事过了之后,咱们再一起算过。”
王头忙道:“那倒不必放在心上,只希望你们早一点把这批人赶走,不瞒你说,自从他们到了济南,我连觉都没有好好睡过,可比当初处理你们龙府和江老爷子之间的纠纷麻烦多了。”
说完匆匆告辞而去,龙飘飘紧盯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着微笑……
这个聪明绝顶,号称诸葛的女人,微笑起来竟然这么动人,亚马不觉看得痴了。
倒是龙飘飘先发觉他那双热情如火的眸子,不觉心头怦然而跳,脸颊绯红,道:“你怎么啦?”
亚马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急收回目光道:“哦,没甚么……你笑甚么?莫非想到甚么妙点子?”
龙飘飘道:“咦?你怎么知道?”
亚马道:“能不能说出来,让我分享?”
龙飘飘道:“我本来就是在打你的主意……”
亚马倒觉得相当意外,道:“是吗?你在打甚么主意?”
龙飘飘妙目一转,压低声音道:“陪我去做小偷!”
“江湖野马”虽然不是小人,但也从不把自己当作君子。
他这辈子做过大英雄,当然也做过小偷。
他偷东西的名气虽然比不上“神偷”孙不空,但偷东西的本领却绝不比“神偷”孙不空差。
何况这次只不过是要等到傍晚时分,到那座下班之后的县衙办公室,去偷一张挂在墙上的地图。
济南城的地图。
何况又有龙飘飘这样的美女相陪,心情就特别愉快,所以轻而易举就到手。
亚马将地图卷起,交到龙飘飘手中,道:“好了,现在还要我偷甚么?”
龙飘飘斜瞄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甚么你都能偷得到么?”
亚马不敢接腔了,其实他并不是孙不空。
如果要他去偷女人的心,倒是比较有把握的。
龙飘飘却牵起了他的手道:“走,到你家去。”
亚马一怔!道:“到我家?”
龙飘飘道:“你以为我要你偷这幅地图是干甚么的?”
亚马立时想到刚才在“石茗园”她用一张棉纸手绘的地图,用残月环上的花纹对照……
龙飘飘道:“手绘的地图到底不够精确,而且还有几支残月环的花纹在你家,所以……”
亚马恍然大悟,拉了她就走:“对,到我家去!”
亚马的居处在一条陋巷内。
陋巷只是后门,用一些杂物遮掩住。
亚马移动一些堆积着的木柴,就听见一阵“轧轧”声。
龙飘飘笑道:“有机关?”
亚马道:“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人睡,这样安全些。”
看似墙壁,已经移开成了一个门户,亚马牵着她的手,钻了进去,才发觉里面是别有洞天……
黯色的门窗,黯色的四壁,连摆设在房中的桌凳、橱柜也一律都是黯色,就像曾经被火烧过一般,将房中所有的东西全都烧成了焦炭般的颜色,看上去毫无光泽。
房中唯一显眼的,便是一张宽大无比的床,床上一条雪白色洁净的被单。
这床与一般人家的床完全没有两样,但是龙飘飘看在眼里,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自己也说不上是甚么感觉,自己一辈子全心全意投入哥哥的事业,二十年来的感情生活完全是空白,此刻却与一个声名狼藉,外号“种马”的男人,手牵手的站在一张特大号的床前……
一抬眼就见到他那明亮的洞彻人心的眼睛……
那眼光中有多少炽热的浓情……
从牵着的手掌心传来可以融化万年寒冰的热情……
龙飘飘在颤抖了,她的身子在颤抖,她的心也在颤抖!
亚马只轻轻一揽,她就嘤咛一声,纤弱的身子就软软地倒入了他的怀中……
亚马轻而易举地抱起了她,放到床上……
轻而易举地剥光了她,攻占了她……
亚马不但轻而易举地偷得了地图,也偷得了她的心……
对于这个聪明智慧的女人,亚马用了更多的温柔,更大的耐心,更深的怜爱……
龙飘飘就这样完完全全地融化在他的无限柔情蜜意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龙飘飘从甜蜜的美梦中醒来,才惊觉自己赤裸着身子……
才忆起与亚马的一番生死缠绵……
轻轻掀开那张洁白的被单,落红片片,不由得暗自长叹。
守身如玉二十多年,今天就糊里糊涂的断送给这个人!
但是她非但没有一丝后悔,反而有浓郁甜蜜的幸福感觉。
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转头才见到那可爱的人儿,早已经在那里伏案工作了……
龙飘飘将被单围住自己,走到他身边。
亚马伸手将她揽过来,爱怜地亲吻着道:“不多睡一会儿?”
龙飘飘娇柔地伏在他怀中,道:“你忙得怎样了?”
亚马欣然道:“果然教你猜对了,这几支残月环上的花纹,都指向同一个地点!”
龙飘飘道:“真的吗?我来看看。”
亚马已将那四支残月环上的花纹,描在薄薄的纸上,那四张简单的纹路,正是济南城的主要街道,城门与护城河道……
而且都是指向济南城南郊不远处……
龙飘飘脑中灵光一闪,道:“是不是秦将军府废宅院?”
亚马道:“也可能是江家祠堂……”
龙飘飘叹息道:“这两者之间虽然不远,但是要依此而找宝藏,却是千难万难……”
突然她又灵机一动,道:“你不是说这残月环共有六支?还有两支呢?”
亚马带着微微的笑意问道:“你觉得可能会在哪里?”
龙飘飘微一沉吟,试探着问道:“会不会在‘墙’里面?”
亚马一把又将她搂过来,热烈地亲吻着,道:“难怪别人称你‘俏诸葛’……”
这一吻,又将她吻得融化了……
这一吻,又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萧红绫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盼的亚马回来。
小耗子与他的两名兄弟,也等得快要不耐烦了。
谁知亚马才进门,“鬼捕”李公度随后就到。
亚马不安的干咳两声,道:“你跑到这里来干甚么?”
李公度道:“马大侠,我真服了你,在这种时刻,你还去做小偷……”
萧红绫道:“做小偷?他偷了甚么东西?是不是很值钱?”
李公度道:“一幅济南城的地图,你说值不值钱?”
萧红绫扯着亚马道:“告诉我,你去偷地图干甚么?”
亚马却不耐烦地向李公度道:“说吧,你到底有甚么贵干?”
李公度叹道:“你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老实告诉你,你现在再不采取行动,就来不及了!”
亚马一惊道:“这话怎么说?”
李公度道:“今天又有九名锦衣卫的高手进城了,九名高手加上十八名侍卫,就是二十七个人,你再等下去,这件事就更难办了。”
亚马急忙道:“那九个人里边,有没有‘生死判’申公泰?”
李公度道:“据说那家伙就在后面,可能两、三天之内就会赶到!”
亚马长长吸了口气,李公度自己找个位子坐下来,眼睛却一直瞟着柜枱里的萧红绫,道:“老板娘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十丈柔情’萧女侠了?”
萧红绫含笑道:“‘女侠’二字可不敢当,倒是‘鬼捕’李头儿的大名,我已经久仰多年,今天得以拜见,实在荣幸得很。”
亚马忙道:“算了,你们别再客套,还是谈正事要紧。”
李公度道:“我现在正在谈正事……我一直认为我们两个的师门一定有点渊源,如今好不容易见面,总得弄清楚才行。”
亚马眉头狠狠一皱,道:“你们的师门怎么可能扯得上关系?”
李公度笑了笑,忽然将腰间的红色腰带松开,随手抖了出去,只听得“砰砰”两声,两扇店门陡然关闭,接着“波”地一声,连门闩也栓了起来。
站在门旁的小耗子兄弟三人,登时吓了一跳,急忙躲到亚马身后。
李公度熟巧的把腰带往腰间一扎,目光扫过亚马和小耗子兄弟四人,然后才落在萧红绫俏丽的脸孔上,得意洋洋道:“你看我这条红绫,是否跟你那条‘十丈柔情’有点相似?”
萧红绫展露出迷人的笑容,连连颔首道:“嗯,颜色的确差不多。”
李公度呆了呆,道:“你说……只有颜色差不多?”
萧红绫含笑不语。
亚马已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可不是嘛,都是大红色的,只是深浅少许有些差别而已。”
李公度哭笑不得道:“我问的是招式,你们难道没有看清楚我这条红绫上的威力么?”
亚马欲言又止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子,结果一声都没吭。
萧红绫却已娇喝一声,道:“虎妞,叫师傅们准备收拾桌椅、碗盘,打烊啦!”
喝声未了,一条软软的红绫,已如灵蛇吐信般飘出,同时人也自柜台里边凌空翻腾了出来……
但见她身在空中,手臂连连舞动,一连串的“劈劈啪啪”声响中,每张桌子上的碗盘盏壶,都像长了翅膀一样,相继飞进厨房的窗口里!
不仅速度其快无比,而且动作之美妙,更是令人咋舌!
李公度虽然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整个吓傻了。
最后又是接连一阵“咻咻”之声,几扇木窗也全都合起来,店堂里顿时一片昏暗。
只听萧红绫已搦搦婷婷地落在一张桌上,又已娇声喝道:“小耗子,你们兄弟愣在那儿干甚么?还不赶快帮我把柱子上的油打点起来!”
小耗子兄弟吓得连忙答应,声音却整个都变了,听起来像在发抖。
刹那间几盏油灯已经点起,店堂里顿时回复了一片明亮,萧红绫早已飘身回到柜台内,那条软软的红绫,也早已叠落在萧红绫手上。
随着灯光的晃动,李公度的脸色也时阴时晴,过了很久,才陡然扬声大笑道:“好,好‘十丈柔情’果然高明!”
萧红绫笑盈盈道:“李头儿过奖了,其实我这条红绫只不过长了一点,所以看起来才比较唬人,如果跟你那条腰带一样长短,想关上那两扇门,恐怕都不容易。”
她不待李公度回答,又已向亚马道:“我要上楼换衣裳了,你们慢慢谈谈吧……”
说话声中,人已飘然登上楼梯。
李公度目送她走上最后一级,才回身苦笑道:“马大侠,看来你身边的人才还真不少。”
亚马笑笑道:“如果再加一个‘鬼捕’李公度,那就更齐全了。”
李公度神色一振,道:“你已经决定跟我合作了?”
亚马道:“我们不是早晨就决定了么?”
李公度道:“成头呢?”
亚马道:“甚么成头?”
李公度道:“当然是那批宝藏。”
马夫道:“那是小事一宗,等东西到手,再谈也不迟。”
李公度忙道:“那怎么可以,事先不谈定,你叫我跟上面怎么交代?”
亚马道:“你为甚么一定要向上面交代?我们合作的对象是你,不是京里那批人。”
李公度急急道:“但是我对你的承诺,都得靠他们在背后安排,我自己甚么事都办不了。”
亚马摇首道:“根本就没有靠他们安排的必要,是他们的人,自然不会来,不是他们的人,他们想阻止也无能为力,你说那种人,对我们有甚么用?”
李公度期期道:“可是你莫忘了,官面上也很重要,如果你们这次的行动,有官方作梗,那可就难办了。”
亚马道:“你是耽心官方会站在曹刚那边,联手来对付我们?”
李公度道:“正是。”
亚马淡淡的笑了笑,道:“那你就白耽心了,老实告诉你,在你还没到达济南之前,县太爷早就把眼睛闭起来了。”
李公度微微一怔!道:“你是说在我到达济南之前,京里的密令已经到了?”
亚马道:“不错,由此可见你背后那些人,想消灭曹刚那股势力,比我们来得还要急迫,纵然没有这批宝藏,他们也非干不可,我们等于在替他们拚命,不收他们的工钱,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如果再付钱给他们,那我们岂不变成了傻瓜?”
李公度神色黯然道:“照你这么说,我这个人对你们也毫无用处了?”
亚马道:“那你就错了,你对我们的帮助比谁都大,只凭你告诉我的那些消息,就已经有资格等着分钱了。”
李公度沉默了一阵,道:“你好像已经跟‘俏诸葛’碰过面了?”
亚马道:“不错,我这个人一向迷糊得很,如非经她指点,我还以为非靠京里那些人不可呢。”
说到这里,猛地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道:“对了,她还让我告诉你一些话,我差点忘记。”
李公度又是一怔!道:“甚么话?你说。”
亚马笑咪咪地道:“她劝你清醒一点,多为自己想一想,京里那些人胃口大得很,你就算每个人捧给他们三、五万两,他们也不会满足,说不定还要怀疑你中饱私囊,回过头来对付你,到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李公度沉默片刻,道:“龙姑娘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我应该怎么办?”
亚马道:“有,她说假如你聪明的话,就该想办法离开那些人,她还要你想一想,如果你自己手上有几十万两银子,你下半辈子过的是甚么日子……”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小耗子的一名兄弟突然摔倒。
原来那三人并排坐在一条长凳上,其中两人忽然被那庞大的数目吓得跳起来,最后一人就连人带凳子整个翻在地上。
李公度登时哈哈大笑道:“这个龙姑娘果然是个厉害角色,每件事都替我想得很周到,而且她所提出来的数字,也实在令人难以抗拒,只可惜像她那种人的承诺,我一个字也不敢相信。”
亚马依然笑容满面道:“她还叫我转告你,请你只管安心的跟我们合作,她说她的为人虽然精明厉害了一点,而且也不太可靠……但是当中有个心地善良、诚信无欺的人,直接向你负责,只要那批宝藏起出来,你所应得的那一份,绝对一个铜钱都不会少你的。”
李公度道:“哦?她指的那个心地善良、诚信无欺的人,但不知是哪一位?”
亚马摸着下巴,尴尬地笑道:“巧得很,那个人刚好就是区区在下。”
小耗子兄弟听得个个像掩口葫芦,在一旁偷笑不已,而这回李公度反而一点笑容都没有,只闷声不吭的凝视着亚马。
亚马也收起嘲笑的神情,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很久,李公度才猛一点头,道:“好,既然有你马大侠居中负责,那我就放心了,你说,你打算叫我怎么跟你配合?”
亚马松了一口气,道:“龙姑娘说,叫你心里不要有任何压力,一切都按照原订计画进行。”
李公度怔了一怔!道:“你们不是说,不再需要京里那些人的协助么?”
亚马干咳两声:道:“龙姑娘说,那股助力虽然没有甚么太大的作用,但是有总比没有好,你说是不是?”
李公度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一掌,咬牙切齿道:“他奶奶的,我又上了那丫头的当!”
亚马笑道:“龙姑娘还让我转告你,你跟京里那些人,千万要保持常态,切莫引起他们的疑心,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却绰绰有余,一旦让他们对你起了怀疑,以后的事反而不好办了。”
李公度挥手道:“你不要再跟我提起那个姓龙的丫头,我才不要听她的鬼话,你只告诉我,你要我帮你甚么忙?”
亚马想了想,道:“如果今天夜里你有空的话,陪我到墙里边去一趟如何?”
李公一怔道:“墙里边?甚么墙里边?”
亚马道:“当然是‘红墙’里边!”
李公度登时跳了起来,道:“甚么?你想去找秦光斗?”
亚马道:“不错。”
李公度声色俱变道:“你疯了,那个人,你居然也敢去惹他?”
亚马淡淡道:“你不要紧张,我不是去惹他,只不过想去找他谈谈斤两而已。”
李公度道:“你太天真了,那个人怎么可能坐下来跟你谈斤两?如果能够谈‘粉面阎罗’曹刚早就去了,也用不着把残月环都交给你了。”
亚马道:“可是还有两支残月环在他手里,我若不去,问题岂不是永远没有办法解决?”
李公度慢慢坐下来,道:“你就算非去不可,起码也得先把这边的力量集中起来,如果没有一点声势作后盾,你这一去,就再也不要想出来了。”
亚马道:“你方才所说的声势,指的是不是神鹰那批人?”
李公度道:“不错,至少他们人多,而且其中也不乏高手,当然最重要的是秦光斗跟号称天下第一大帮的神鹰之间,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我想那老家伙多少总会对他们有点顾忌。”
亚马连连点头道:“嗯,有道理,我等一会马上就去找司徒帮主。”
李公度道:“你现在去找她已经来不及了,想叫她把人调起来,最少也得给她三、五天的时间。”
亚马笑笑道:“那倒不必,只要她点头,日落之前,我负责替她把人凑起来。”
李公度呆了呆,道:“凑起来?”
亚马道:“是啊,济南别的没有,叫花子满街都是,想凑个三、五百人,当非难事。”
小耗子一旁笑嘻嘻接道:“眼前就有三个,你看像不像?”
他那两名兄弟也同时咧着嘴望着李公度,好像正在等待他的评断。
李公度只扫了他们一眼,就急忙道:“还有,至少你也得多带几个高手进去,凭我李公度,最多只能帮你认人指路,一旦动起手来,那可差远了。”
亚马道:“我只想找他谈谈,并非去打架,带那么多人去干甚么?”
李公度神色不安的咳了咳,道:“多带几个人去壮壮胆也是好的。”
亚马翻着眼睛想了想,道:“好吧,我就多带一个进去。”
李公度朝楼上指了指,道:“是不是她?”
亚马急忙接着道:“不是她,她还有更重要事情要办。”
李公度道:“那你想带谁进去?”
亚马道:“‘断刀浪子’叶红怎么样?”
李公度神情一振,道:“他肯去?”
亚马稍微迟疑了一下,道:“我想他应该肯。”
小耗子又已接口道:“不是应该肯,是一定肯。”
他的一名兄弟也立刻接道:“不错……他还欠马大侠一份人情,如果马大侠开口,绝对没有问题。”
另一个忽然冷笑一声,道:“如果他不肯去,咱们就把那二百两金子讨回来,二百两金子可不是小数目,在济南至少可以买到十个不要命的人。”
李公度也冷笑着道:“那你就错了,莫说是二百两金子,就是二千两,也买不到‘断刀浪子’那一把刀。”
亚马缓缓地点着头,道:“不错,像‘断刀浪子’那种人,怎么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院子很小,大半个院落都遮盖在墙边一棵老树的阴影下。
树下摆着一个炭炉,炉上煎着草药,小院中充满了草药的气味。
叶红正坐在炉子前面,一面煽火,一面拭汗。
拭汗所用的手巾是黑色的,就和摆在老树根下的那柄刀的颜色一样。
亚马一走进院门,眉头就是一皱,道:“你的伤还没有好?”
叶红立刻把抓好的刀又摆回原处,连头也不回,便冷冷道:“你跑来干甚么?”
亚马道:“你不要紧张,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只是路经此地,顺便来看看你的伤势。”
叶红道:“谁告诉你我负了伤?”
亚马道:“没有负伤,怎么会煎伤药。”
叶红道:“我是在路上捡到一条受伤的狗,一时心软,把它带回来而已。”
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冷哼,好像对他的说词,极端不满。
叶红这时才转回半张脸,笑笑道:“那条狗伤得好像还不轻,我既然把它带回来了,你说我能不救它么?”
只听房里那人有气无力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龟儿子药也不用煎了,煎好你老子也不吃,你老子宁愿死掉,也不要你救。”
说完,紧接就是一阵急喘的咳嗽声。
亚马骇然叫道:“‘索命金钱’钱红?”
叶红一副幸灾乐祸的调调儿,道:“这次他没有索到别人的命,自己的命倒被别人索去半条,他八成是快断气了,你赶快进去问问他,有没有甚么后事要交代?”
◆第十四章红墙深似海
话没说完,亚马已冲进房里,一进门就先松了口气。
原来钱红这时正躺在临窗的一张床铺上,脸色有点苍白,胸前被包扎得像个粽子一样,伤得虽然不轻,但一看就知道不至于要命。
钱红一见到亚马,便已撑起身子,气极败坏道:“马大侠,请你快帮我叫辆车,送我回去,我宁愿死掉,也不要领这龟儿子的人情。”
亚马甚么话都没说,只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朝外边指了指。
钱红一瞧叶红又煽火,又拭汗的那副样子,嘴巴再也硬不起来,不禁叹了口气道:“我真倒霉,怎么偏偏被他救回来!”
亚马低声道:“我看你是走运了,有人把你救回来,又赶着替你煎药疗伤,就算自己的儿子,能够这样对你,你也应该满足了。”
钱红苦笑着往后一靠,似乎触及了伤处,痛得直皱眉头。
亚马道:“你受的是不是掌伤?”
钱红道:“不错,那家伙虽然打了我一掌,但我也扫了他一镖。”
亚马眉枪微微动了一下,道:“你是说你只扫中了他一镖?”
钱红一叹道:“那家伙武功高出我太多,能够扫中他,已经不容易了。”
亚马忙道:“你用的是哪一种镖?”
钱红道:“当然是真的,对付黑袍怪人那种高手,用假的怎么行!”
亚马从窗缝瞄了外面一眼,故意提高嗓门,道:“你知道那个黑袍怪人是谁么?”
钱红两眼紧盯着亚马:道:“是谁?”
亚马道:“他就是‘粉面阎罗’曹刚,这个人,你听说过吧?”
钱红只默默的点了点头,外面的叶红却已大声问道:“你说他是哪一个?”
亚马推开窗子,也大声回道:“锦衣卫的统领曹刚,也就是‘生死判’申公泰的顶头上司,你怕不怕?”
叶红吭也没吭一声,扇子却比先前煽得更急、更有劲。
亚马笑了笑,突然想起了钱红那支金钱镖,急忙问道:“你打出去的那支真的,有没有收回来?”
钱红脑袋朝外边一偏,道:“那家伙帮我找回来了。”
亚马笑道:“那家伙就是嘴巴坏一点,其实对你还真不错,你就是被他损几句也划算。”
钱红没话可说,只不断的摇头叹气。
过了不久,叶红便已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来,甚么话都没说,只寒着脸孔把药碗摆在床头的一张小矮几上。
钱红也不客气,毫不犹豫的端起那碗药,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叶红有点出乎意外的望着亚马,冷笑道:“我还以为这家伙不怕死,不肯喝这碗药呢,谁知……嘿嘿,比谁喝得都快!”
钱红也冷笑道:“马大侠,请你转告他,生死我看得倒是很淡,我只是不想辜负人家一片孝心而已。”
叶红气得差点把刀抽出来,道:“你说甚么?”
亚马急忙道:“你们能不能赏我个面子,不要再斗嘴?我的时间不多,而且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咱们何不坐下来好好的聊聊?”
钱红听得大吃一惊!道:“马大侠不会是想离开济南吧!”
亚马立刻道:“那倒不会,我已经答应过你们,在事情没有办妥之前,我是不会开溜的。”
钱红道:“可是……方才你说以后不知道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不知道是甚么意思?”
叶红也接道:“是啊,听起来好像在诀别,倒也真吓了我一跳。”
亚马笑笑道:“没那么严重。”
说到这里,突然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我只是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能不能回得来?连我自己也没有把握,所以语气上才难免有点走样,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事,你们千万不要把那句话放在心上。”
叶红神色微微一变,道:“你莫非是想到墙里边去一趟?”
亚马道:“不错。”
叶红道:“你明明知道里边很危险,为甚么还要非去不可?”
亚马叹了口气,道:“有两支残月环在那老鬼手上,你说我能不去么?”
钱红突然抢着道:“你为甚么一定要进去?你可以想办法把他引出来,只要他出来,危险性起码少了一半。”
亚马道:“如果引不出来呢?”
钱红道:“我们可以在外面等,只要他还想要那批宝藏,迟早总会出来的。”
亚马摇摇首道:“等不及了,再等下去,锦衣卫的人就全都到了,到时候我们就真的只有夹着尾巴离开济南的分了。”
叶红变色道:“此话当真?”
亚马道:“那还假得了?今天他们又到了九个,不过你放心,这次还没有申公泰,据说他要两天之后才能赶到。”
叶红苦笑着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道:“原来我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亚马道:“所以我才赶来告诉你一声,好让你心里先有个准备。”
叶红沉默了片刻,道:“这件事,是哪个告诉你的?”
亚马道:“‘鬼捕’李公度。”
叶红眉头一皱,道:“你怎么跟那种人搭上了线?”
亚马道:“他已经不是那种人了,今天夜里唯一陪我进去的人,就是他。”
叶红缓缓地摇着头道:“你能够买动‘鬼捕’李公度那种人,倒也真不容易,我想你付出的代价一定不会太低。”
亚马也摇着头,道:“也不算高,因为这次他来济南是有目的的,而他的目的刚好跟我们差不多,所以就算他拿不到任何代价,也非跟我们合作不可。”
叶红道:“莫非他也是为了那批宝藏而来?”
亚马道:“宝藏固然人人都想插一脚,但是他们最大的目的,还是想借重我们的力量,把‘粉面阎罗’曹刚那批人除掉。”
叶红愕然道:“他们也跟曹刚有仇?”
亚马道:“比私仇来得还要严重,据说这是一场政治斗争,上面有批人非要把曹刚拉下马不可,所以一面示意官府闭上眼睛,一面暗派李公度来跟我们取得联络,只希望我们能把曹刚那批人留在济南,至于有没有宝藏,对他们并不太重要。”
叶红恍然道:“原来如此。”
躺在床上的钱红,却耽心地问道:“墙里面的那个人,是站在哪一边的?”
亚马道:“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来,至少可以确定他不可能跟曹刚联手。”
钱红听了,反而把眉头紧皱起来。
亚马笑了笑,道:“不过你放心,他也不可能跟我们站在一边,据我猜想,他最大的心愿是想独吞那批宝藏,其他的事对他都不重要。所以我认为我们不但对司徒帮主的复仇行动毫无影响,说不定还能帮上她一点忙。”
钱红呆了呆,道:“原来你也早已知道司徒帮主的身分?”
亚马道:“我也是刚刚才听人说起的,所以更想进去看看,顺便也可以替司徒帮主探探路。”
叶红轻哼一声,道:“就怕那老鬼把你留住,外边的人可就麻烦了。”
亚马道:“除非他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否则想留住我亚马,也并不那么简单。”
叶红低着头想了想,道:“你这次真的只是来看看我,没有其它任何目的?”
亚马忙道:“没有,绝对没有。”
叶红道:“你不想让我陪你一起走一趟?”
亚马摇头摆手道:“不想,绝对不想,你跟我不一样,你现在已拖家带眷,万一出了甚么差错,你叫我怎么向金三娘交代?”
钱红忽然撑起身子,道:“马大侠,你能不能等我两天?等我的伤势少许好转一些,我陪你去,我跟你一样,光棍一条,无亲无眷,哪儿死哪儿埋,毫无牵挂。”
不待亚马回答,叶红已冷冷道:“你算了吧,你的伤势莫说两天,就是二十天也好不了……而且你目前最好不要挪动,否则拖得更久。”
钱红瞪着眼道:“你少唬人,我自己的伤势,自己心里有数。”
叶红冷哼一声,面带不屑道:“就算你没有负伤,带你这种人进去又有甚么用?到时候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变成人家的累赘,何必多此一举?”
钱红狠狠的瞪了叶红一阵,最后居然没吭声就躺了下去,显然不愿再为此事多做争辩。
叶红这时才将目光转到亚马脸上,道:“其实你大可不必为我耽心,我和金三娘的关系,我想你多少应该了解几分,说不定我死在里边,对她反而是一种解脱……”
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继续道:“而且那个女人比你想像的要坚强得多,就算我死掉,她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你相不相信?”
亚马道:“你在开甚么玩笑,金三娘岂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
叶红叹了口气,道:“等哪一天我破人宰掉,你就知道了。”
亚马笑笑道:“那你就更开玩笑了,凭你‘断刀浪子’这柄刀,放眼武林,谁能宰得了你?”
叶红道:“你既然对我这口刀还有信心,那就更应该让我陪你进去,我想多少总会对你有点帮助。”
亚马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道:“既然韩兄这么说,那我就郑重拜托了。”
叶红道:“不必客气,你准备甚么时候进去?”
亚马道:“起更时分。”
叶红道:“那好,你只管去忙,到时候我自会在林边等你。”
亚马连忙答应,同时转对钱红道:“我这就去见司徒帮主,钱兄可有甚么事要我转告给她?”
钱红急忙道:“你最好叫辆车把我带过去,我在这里别扭得很。”
叶红立即阻止道:“不行,你现在不宜挪动,再别扭也得把伤治好再说。”
钱红摇着头道:“不劳阁下操心,反正我是个没用的人,生死对你们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叶红道:“谁说你没用?你的武功虽然差劲透顶,但那几支金钱镖倒还蛮有威力,万一我不幸死在里边,外面多你这么一个人,总比没有强得多,所以你最好安心在这里医治,以金三娘的医道,大概有个三、五天的时间,你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钱红横眼瞪了他一阵,才狠狠道:“好,我就听你的,你只管安心去死吧,万一你死掉,我发誓要将你亲手埋葬,以回报你这次的相救之情。”
亚马听得顿时吓一跳,生伯叶红翻脸。
谁知叶红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欣然拱手道:“那我就先谢了。”
亚马不禁愣住了!同时心中也陡然浮起一阵不祥的感觉。
叶红瞧他那副神态,立刻笑哈哈的走上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就算死,我也绝对不会死在红墙里。”
亚马也勉强的笑了笑,道:“但愿如此。”
墙里一片沉寂。
宽大的院落中,不见一个人影,四周的亭台楼阁,也没有一点灯火,仿佛一切都已睡在宁静的黑夜里。
亚马四下望了望,道:“这家人睡得倒蛮早的。”
旁边的叶红冷笑道:“我敢跟你打赌,现在至少有一百只眼睛在看着我们,你相不相信?”
身后的李公度接道:“我相信。”
亚马道:“有没有一百只,我是不知道,但是现在最少有一只眼睛,已经盯上了我们。”
李公度一震道:“一只眼睛?那是杜大叔。”
叶红骇然道:“杜大叔?你说的可是‘铁索银枪’里的‘银枪’杜飞?”
李公度道:“不错,马大侠指的八成是他老人家。”
说话间,长廊尽头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身形一晃,已到了三人面前。
只见他身着白衣,手持银枪,瘦长的脸孔上果然只有一只眼睛,毫无疑问,此人正是当年名震武林的“铁索银枪”中的“银枪”杜飞。
杜飞那只眼睛紧盯着李公度着了一阵,道:“你不是贺大哥的徒弟小李么?”
李公度躬身道:“晚辈正是李公度。”
杜飞皱眉道:“你跑来干甚么?”
李公度忙道:“晚辈是专程来拜见秦老前辈的,顺便想替他老人家引见两个好朋友。”
杜飞道:“你既然是来拜见秦老爷子的,为甚么不打正门投帖求见,鬼鬼祟祟的从后院跳墙进来,成何体统?幸亏我方才瞧你这身打扮眼熟,没有出手,否则………”
说到这里,扫了亚马和叶红一眼,嘿嘿冷笑道:“只怕早就有人躺下了。”
不等李公度答话,身后忽然有人接口道:“老二,你可不能在高人面前往自己脸上贴金,说不定躺下的是咱们弟兄两个。”
那人一面说着,一面“哗啦哗啦”的走上来,细高的身材,瘦长的脸孔,长相跟“银枪”杜飞极为神似,不同的是他有两只眼睛,而且手里拿的是一条铁索,一看就知道是杜飞的老搭档“铁索”尤一峰。
杜飞微微一怔!道:“你说哪个是高人门下?”
尤一峰一个字都没有回答,只从后面默默的凝视那条正在夜风中飘舞着的黑色刀衣。
杜飞这才猛然一惊!道:“阁下,莫非是名满江湖的‘断刀浪子’叶大侠?”
叶红露齿一笑,道:“不敢,在下正是叶红。”
杜飞怔了怔!道:“难怪你们敢越墙而入,原来是有叶大侠这等高手压阵!”
李公度急忙道:“杜大叔误会了,我们不敢投帖求见,是因为不愿被树林里那批人发觉,我带着这两位朋友来,是因为这两位对秦老前辈大有用处。”
杜飞道:“我明白了,你是怕我们应付不了外边那种小场面,特地带着两位朋友来帮忙的!”
李公度道:“那倒不是,秦老前辈身边高手如云,再大的场面也不难应付,何须外人助拳?我这两个朋友,可比杜大叔想像得要有用多了。”
杜飞登时愣住了!
尤一峰立刻道:“还没有请教,那位眼力不错的朋友贵姓?”
亚马头也不回道:“马,野马的马。”
尤一峰连忙道:“台甫是……”
亚马道:“单名一个野字,野马的野……还请二位多多指教。”
杜飞听得脸孔整个都变了形,接连倒退了几步,陡然转身飞奔而去。
三人同时回首一看,尤一峰也已不见。
亚马莫名其妙的回顾着叶、李两人,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甚么一声不吭就跑掉了?”
叶红笑咪咪地道:“这还用说,当然是被‘江湖野马’的名头给吓跑了。”
李公度也笑着道:“能够把‘铁索银枪’吓跑的人,放眼武林,只怕也找不出几个,马大侠已足以自傲了。”
亚马摇头苦笑道:“你们两个也真会开玩笑,他们哪里是怕我?一定是秦光斗正在找我,他们赶着进去报信了,你们当我不知道么?”
突然人影一闪,一个像猫一样敏捷的女人从他们头上一掠而过。
“断刀浪子”叶红正要拔刀,亚马急忙拦阻道:“叶兄且慢,是自己人!”
那猫女已凌空遁去,空中却飘下一张小纸片。
亚马抄在手中一看,只见上面用眉笔写道:“老人断腿,女子有毒!”
亚马皱眉道:“老人是谁?女子又是谁?”
李公度道:“女子是金俪姬,老人是不是秦光斗?从来没听说他断腿呀……”
叶红却叹道:“刚才那猫女是谁?怎么轻功这么了得?”
李公度道:“她就是秦光斗的表侄女,完颜萍!”
叶红道:“是塞外吐番国火谷盆地的‘隐术’么?”
李公度道:“正是……”
说话间,但见中厅灯光大亮,一个全身红衣的半老徐娘,居然颇有几分姿色,莲步婀娜,摇曳生姿的走了过来。
李公度低声道:“小心,那个女人就是全身有毒的‘火蝎子’金俪姬!”
亚马和叶红听得大吃一惊!“火蝎子”是武林中人见人畏的狠角色,谁也没想到她也会出现在红墙里。
金俪姬人还没到,便已“咯咯”荡笑道:“小李子,你一定又在说我的坏话,是不是?”
李公度忙道:“没有,没有,大娘一向对我不错,我怎么会说你坏话?”
金俪姬道:“那你方才在说我甚么?”
李公度咳了咳,道:“我只是向他们介绍,来的就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大美人而已。”
金俪姬这时已走到他的面前,在他脸上轻轻扭了一把,道:“你这张嘴巴倒也真会骗人!”
李公度红着脸,吭也没敢吭一声。
金俪姬紧接着在亚马身旁绕了一圈,缓缓停在他的背后,下巴几乎贴在他的肩膀上,吐气如兰道:“你就是那个很讨女人喜欢的‘武林种马’?”
亚马不知如何回答?突然发觉屁股被人拧了一下,立时跳出很远,回首道:“你,你要干甚么?”
金俪姬吃吃笑着道:“我只不过想试试你的轻功,你紧张甚么?”
说完,目光才落在叶红脸上,又从脸上转到刀上,凝声道:“江湖上都说你的刀快的不得了,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叶红一面往后退,一面摇头道:“假的,假的,我的刀一点都不快。”
金俪姬怔了怔!道:“你……真的是那个‘断刀浪子’叶红?”
叶红迟迟疑疑道:“错是不错,不过大娘若是不喜欢的话,可以改,嗯,可以改……”
此言一出,非但大出金俪姬意料之外,连亚马和李公度也为之大惑不解?谁也不知道,一向傲气凌人的“断刀浪子”叶红,何以表现得如此窝囊?
过了许久,金俪姬才长长叹了口气,道:“这年头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没出息,真没意思。”
说着,摆动着水蛇般的身段,调头就走,走出几步,才猛然回首,瞪着三人道:“你们还发甚么愣?还不赶快跟我进来!”
三人好像就在等她这句话,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已争先恐后的跟了上去。
穿过长廊,走进了灯火辉煌的中听。
厅内只有两名身佩长剑,穿火红劲装的年经女子,侍立门旁,一看就知道是金俪姬的贴身弟子,这时不待吩咐,已将厅门关了起来。
金俪姬一进门就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大刺刺的朝叶红和李公度指了指,道:“你,还有你……你们两个在这里等,只有亚马进去就够了。”
亚马一惊!道:“就我一个人?”
金俪姬道:“是啊,你在江湖上也是个很有名气的人物,总不会没有胆子进去吧?”
亚马笑笑道:“那倒不至于,只是没有李头儿带路,我怕走错了地方。”
金俪姬道:“你放心,门外只有一条路,只要你顺着那条路走下去就行了,绝对不会迷路的……”
亚马咳了咳,道:“还有‘断刀浪子’这个人的脾气怪的不得了,留在这里万一得罪了大娘,反而不美,还莫如让他也随我进去的好。”
金俪姬竖眉道:“亚马,你这个人好糊涂!”
亚马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金俪姬道:“你到这儿来的目的,不是想见识一下残月环的威力么?”
亚马呆了呆,道:“是又怎么样?”
金俪姬道:“你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收发暗器的顶尖高手,但他们不是……你带着这两人进去,岂不等于多了两个累赘,你说是不是?”
亚马摸了摸下巴,道:“嗯,大娘说的有理。”
金俪姬又冷哼道:“连胡渣子都不刮干净,现在的年轻人,颓废之极……”
亚马只得一阵干咳,无法接腔,金俪姬立刻手一摆,大声吩咐道:“替这位马大侠开门!”
那两名女弟子飞快的将通往内厅的门打开,风情万种的凝视着亚马,静待他出门。
亚马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缓缓的往外走去,临出门还转身向叶红、李公度两人摊了摊手。
“砰”地一声,厅门重重地合起来,那两名女弟子就像突然中了邪一般,歪歪斜斜的倚在门板上。
金俪姬回首怒叱道:“你们两个是怎么搞的?难道从来没有见过男人?”
那两名弟子没有吭声,叶红却“噗嗤”的一笑道:“‘火蝎子’听说你一向精明过人,可是今天晚上,你却一连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
金俪姬愕然道:“哦?哪两个错误,你倒说说看!”
叶红道:“第一,你不该低估‘武林种马’对年轻女人的魔力。”
金俪姬“哼”了一声,叶红又道:“第二,你不该距离我太近……”
话没说完,但见刀光一闪!
金俪姬反应尤快,就在这一刹那工夫,竟然连人带椅子同时翻出丈外。
只可惜椅子着地时已失去平衡“碰”地摔倒在地上,金俪姬依然头下脚上的倒卷坐在椅子上,身子却再也不动弹一下。
叶红的刀仍在鞘中,甚至连站立的姿态都没有改变,就像根本未曾动过手一样。
李公度似乎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了,过了好半晌,才骇然叫道:“叶大侠好快的刀法!”
叶红淡淡道:“但不知金俪姬满不满意?”
卷得宛如一支蝎子般的金俪姬,这时居然睁开了双眼,正在狠狠的瞪视着叶红。
李公度又是一怔!道:“她……还没有死?”
叶红道:“她当然不会死,我只不过在她穴道上轻轻砍了一下而已……”
语声稍微一顿,忽然笑了笑,道:“如果她的气量太狭窄,万一被气死,那可不关我的事。”
金俪姬当然没有办法出声,目光却转到她那两名女弟子的方向。
李公度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两个持剑的女人,急忙转身错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叶红忙道:“不必耽心,那两个早就被亚马给制住了。”
李公度松了口气,道:“我怎么没有看到他动手?”
叶红道:“‘江湖野马’有一双魔手,手脚之快是出了名的,一般人当然看不出来,我也是事后才发觉的。”
李公度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两位算给我开了眼界。”
叶红淡淡的笑了笑,道:“李头儿太客气了,其实我们的本事都有限得很,比起人家金俪姬来,相差何止千万里?”
李公度偷瞟了金俪姬一眼,浑然不解道:“这话怎么说?”
叶红悠悠然道:“你看人家卷在那里的姿态,多美妙,多自然,你行么?”
李公度不得不摇摇头。
叶红道:“我也不行,我相信亚马也未必做得到。”
金俪姬只气得两眼睁圆,目光充满了忿恨之色。
李公度神情不安的咳了咳,道:“其实在马大侠尚未见到秦老前辈之前,我们大可不必急着动手,金俪姬虽然嚣张一点,平日尚无大恶,我们无端跟她结下梁子,实在是件很不划算的事。”
叶红道:“是啊,本来我也不想跟这种人结仇,可是亚马既然动了手,我能不出刀么?”
说话间,远处已传来一片杀喊之声,同时其中还夹杂着一种“咻咻”声响,显然是残月环的声音。
叶红道:“你听,对方已经翻了脸,幸亏我们先把她打倒,否则想要脱身就难了。”
李公度神色大变,道:“要不要出去替马大侠打个接应?”
叶红想了想,道:“我看免了,咱们还是先替他打通退路要紧。”
说完,身形一闪,便已掠出了厅门。
门外立刻响起一声暴喝,铁索之声也随之而起,一听就知道“铁索”尤一峰已经出手拦击。
前面的杀伐之声也愈来愈近,李公度已无暇迟疑,也只有跟着冲了出去。
这时“断刀浪子”叶红和“铁索”尤一峰已然一追一逃的去得远了,但一身白衣的“银枪”杜飞却正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亮晃晃的银枪,一只眼睛正在紧紧死盯着他。
李公度脚步停也不停,边走边指着前面大喊道:“杜大叔,快,那小子杀了金俪姬,快把他截住!”
趁着杜飞微微一愣的工夫,李公度已从他身边奔过,一面走着还一面向杜飞招手。
杜飞银枪一抖,转身就追,几个箭步,已赶上李公度,看也没看他一眼,便已大步赶了过去。
就在杜飞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李公度陡将腰间铁牌甩出,正好砸在杜飞背后的穴道上!
杜飞闷哼一声,当场栽倒。
李公度好像还不放心,赶上去将杜飞浑身上下的穴道几乎统统封住,才松了口大气,笑嘻嘻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杜大叔只管歇着,这种捉拿凶犯的事,我最拿手,交给我准没错。”
说完,头也不回,直向前奔去。
前面就是那道高墙了,叶红反而停下步脚,反身与尤一峰缠斗了起来。
李公度随后奔来,边走边喊道:“尤大叔,小心点,这家伙的刀法快的不得了。”
尤一峰听得微微一怔!道:“老二呢?”
李公度道:“去抢救金俪姬了,这家伙砍了金俪姬一刀,伤得好像还不轻。”
尤一峰一面将手中铁索使得“哗哗”乱响,一面道:“她那两个徒弟呢?”
李公度道:“早就躺下了,这家伙连伤三人,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能让他逃走。”
尤一峰冷笑,铁索抖得更紧。
“断刀浪子”叶红的刀法虽快,但在猛不可当的铁索急攻之下,一时也奈何不得。
李公度此时已凑到尤一峰背后,正想故技重施,陡见尤一峰拚命逼开叶红的钢刀,连人带索,竟直向他扑了过来。
幸亏他早有防备,一个倒纵,已飘出丈余,口中骇然喊道:“尤大叔,您老人家怎么冲着我来了?我是京里来的小李啊!”
尤一峰冷哼一声,道:“我管你是井里来的?还是河里来的?你骗我,我就杀你。”
李公度急急争辩道:“我……几时骗过您老人家?”
尤一峰冷笑连连道:“你说金俪姬跟她那两个徒弟在一起,是不是?”
他嘴里说话,手上的铁索却毫不放松,招招都想置李公度于死地。
李公度一面点头,一面倒退,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叶红正在抱刀匝丛,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似乎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心中不禁叫苦不迭,几次都险些被铁索扫中。
尤一峰又冷笑道:“那师徒三人在一起,就算我兄弟联手,也休想将她们奈何,‘断刀浪子’是甚么东西?只凭他一把少了半截的刀,就能把她们师徒三人同时打倒?你当我跟老二一样糊涂,那么容易就上你的当?”
说着,铁索又已狠狠的挥到。
李公度边躲边指着前面道:“我没有骗你,还好金俪姬已经来了,你不信可以问问她。”
尤一峰急忙收索回头,后面甚么都没有,方知自己上了当。
李公度早已趁机冲到叶红身旁,气喘如牛道:“叶兄,方才那老鬼骂你,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
叶红淡淡道:“这有甚么好气的,人家说的也是实情,凭我半截断刀,想打倒那三柄剑,我还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
李公度忙向“铁索”尤一峰指了指,道:“打倒他总该没问题吧?”
叶红笑而不答,双手环抱着钢刀动也不动。
尤一峰却已忍不住冷冷道:“好小子,你果然反了!”
李公度翻着眼睛道:“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块反?这边的条件可比你那边好多了。”
尤一峰抖动着铁索,喝道:“废话少说,你们两个只管一起上,尤某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好汉!”
叶红笑笑道:“你不必害怕,我这个人是从来不打落水狗,我看你也别尽在这里吹大气,还是赶紧去救救你的老兄弟‘银枪’杜飞吧,那家伙八成已经遭了暗算。”
李公度立刻接道:“不是八成,是十成。”
尤一峰变色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李公度慢吞吞道:“其实也没怎么样,我只不过在他每个穴道上都点了一下而已。”
尤一峰骇然道:“小李子,你好狠。”
李公度忙道:“我一点都不狠,我每一下点得都很轻,你不信只管过去看看,他就躺在厅外的走廊上。”
尤一峰咬牙切齿道:“李公度,你给我记住,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碎尸万段!”
李公度听得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急忙往叶红身旁闪了闪,道:“这……这个机会恐怕不大。”
叶红淡淡接道:“也不是没有,那就得看阁下朝哪边倒了。”
尤一峰冷冷笑着道:“无论他倒在哪边,我都不会放过他……除非他躲起来,永远别被我找到。”
说完,瞄了瞄叶红那把乌黑的钢刀一眼,调头狂奔而去。
李公度这才松了口大气,急急道:“现在我们可以出去了吧?”
叶红道:“你怕的话,只管先请,我还要在这里等他一会。”
李公度心神不宁的望了望远处那片黑压压的屋脊,道:“奇怪,方才声音分明就在那边,眼看着就快出来了,怎么忽然又没消息了?”
叶红沉吟着道:“我想他一定在等。”
李公度道:“等甚么?”
叶红道:“很可能在等第二支残月环。”
李公度顿足叹道:“果真如此,那他真是疯了,那种东西也能等么?”
叶红道:“他就是为那种东西来的,如果不拿到手,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说话间,隐然又传来一阵“咻咻”的声音,杀喊之声也随之而起。
叶红“呛琅”一声,钢刀出鞘,眼盯着越过屋脊疾奔而来的人影,将头微微一摆,道:“好像得手了,你先走!”
李公度忽然紧紧张张道:“我看还是你先走吧,否则你就走不掉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几条黑影已到了近前,奔在最前面的那人,果然是亚马。
只见他身形突然一顿,回手甩出一支黑乌乌的东西,登时“咻咻”之声大作,所有追赶他的人,几乎都同时停了下来,仓皇找地方隐蔽。
其中只有三条身影,一前两后,疾快如飞的斜扑出去……
为首那人凌空一个翻身,已将亚马打出的东西捞在手里,紧接着又是一个空翻,庞大的身躯,刚好落在尾随而至的那两个人的肩膀上,动作之轻灵,配合之美妙,令人叹为观止。
叶红倒抽了口冷气,道:“那人是谁?”
“他就是‘展翅神鹰’秦光斗!”
他问的是李公度,答话的却是亚马,这时亚马已到了两人身旁,气喘喘道:“快走,那老家伙太厉害,等他赶来,咱们这辈子就再也别想出去了。”
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一支残月环,随手打了出去。
李公度吓了一跳,道:“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为甚么又还给他?”
亚马没有回答,只将他的手臂一托,两人已越过高墙。
叶红也不慌不忙的收起了钢刀,正待尾随出墙,陡闻有个尖锐的声言在高喊着他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火蝎子”金俪姬,不禁大吃一惊!急忙拧身纵上墙头,慌里慌张的翻了出去。
金俪姬在墙里嚷嚷道:“姓叶的,你这算甚么英雄好汉?有种就不要跑!”
墙外一箭之遥,是一大片树林。
叶红头也不回,拚命的往那片树林里跑。
金俪姬的骂声已到了墙外,一路上穷追不舍,好像非要把叶红提回去不可。
跑在前面的亚马,不由放慢脚步,好奇的回望着他,道:“你怎么把她给惹翻了?”
叶红道:“不是惹翻了,是被我一刀给劈翻了。”
李公度也回过头,喘息接道:“而且翻在地上的姿势难看的不得了,再加上他在一旁冷嘲热讽,你说人家怎么会不生气么?”
亚马恍然笑道:“原来如此,那就难怪这老太婆舍不得放走他了。”
说着,三人已奔到林边,金俪姬依然追在后面,嘴里仍在叫骂不休。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纤影自林内窜出,越过三人头顶,直向金俪姬扑去。
亚马奔出几步,才想起那人是谁,急忙驻足高喊道:“小眉,你疯了,快回来!”
聂小眉没有回声,但她那支短剑和金俪姬长剑交鸣的声音,却已传了过来。
不过也仅仅几声,金俪姬似乎便将聂小眉甩开,又已举剑狂奔而来,聂小眉显然也没有受伤,正紧紧的跟在金俪姬身后,一副急着要拼命的模样。
亚马想赶上去接应,突然被一个人拉住,侧首一瞧竟是“十丈柔情”萧红绫,不禁埋怨道:“你方才为甚么不拦住她呢?”
萧红绫苦着脸道:“你放心,她死不了的,死了我替她偿命,可以吧?”
说话间,金俪姬已到了近前,萧红绫站在几人前面,却动也不动。
就在这时,林内忽然星光连闪,刹那间几百支火把同时燃起,登时把林外照耀得一片通明。
金俪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急忙煞住脚步,以手遮光,极目四望。
紧追在后面的聂小眉,这时已然赶到,对准她后心就是一剑。
金俪姬身子没动,只回剑轻轻一拨,已将聂小眉逼退,直等她再度扑上,才转身出剑,剑势轻灵快捷,直取聂小眉咽喉。
但她的剑虽快,萧红绫的十丈柔情更快,就在她剑锋即将刺中聂小眉之际,猛然觉得大腿内侧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扫了一下,吓得她整个弹了起来,剑势也为之一缓。
而聂小眉也在这时平平的摔倒在地上,也不知甚么时候一双脚踝已被一条红绫缠住。
但觉红绫一紧,聂小眉的身形又竟然擦地倒飞而出,便从金俪姬的胯下被拉了回来。
金俪姬一剑落空,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身后已响起一片喝采之声。
被拉回来的聂小眉,自地上一跃而起,恨恨的瞪着萧红绫,道:“谁要你多事?”
萧红绫苦笑着道:“我怕你死了会有人伤心,才把你请回来,你就多包涵点吧!”
聂小眉“哼”了一声,灰头上脸的冲进林中。
一旁的叶红莫名其妙道:“这个女人怎么一点都不讲理?”
李公度道:“好像正在吃醋。”
叶红道:“就算吃醋,也不能不要命啊!”
李公度道:“是啊,那位姑娘不但剑法凶狠无比,吃起醋来也惊天动地,但不知是吃哪个的醋……”
说到这里,才想起亚马旁边的“十丈柔情”萧红绫,急忙把话收住。
林内却忽然有人接口道:“不论吃谁的醋都是一样,女人吃起醋来,一向是不要命的!”
火光映照下,但见孙不空已笑哈哈的走出来,边走边道:“所以我奉劝叶老弟一句,以后最好还是规矩一点,免得金三娘吃起醋来,在饭菜里下点毒药,跟你来个同归于尽,到时候你后侮就来不及了。”
叶红干笑两声,道:“孙老真会开玩笑,金三娘怎么会吃我的醋?”
孙不空吭也没吭一声,只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叶红咳了咳,又道:“何况我跟‘江湖野马’可不一样,我是个规规矩炬的人,从不拈花惹草,她就是想吃我的醋,只怕也无从吃起。”
孙不空立刻哈哈一笑,道:“果真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话刚说完,便听金俪姬已直着嗓子喊了起来,道:“‘断刀浪子’叶红,你太令人失望了,你自己不敢露面,却叫一个女孩子出来替你拼命,你这也算个男人么?你难道一点都不害臊?”
叶红笑了笑,道:“你们听,这女人居然跟我用起激将法来了,真是太可笑了,老实说,这种方法,我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用得不要用了,她在我面前用这一手,简直是在班门弄斧,差得太远了。”
孙不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道:“那你可比我这糟老头聪明多了,不瞒你说,直到现在,我还经常栽在这一招上面。”
金俪姬又已喊着道:“姓叶的,你在江湖上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怎么如此不知羞耻?你既然有胆子调戏我,就该有胆子出来给我一个交代,躲在女人背后,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叶红听得登时跳了起来,道:“我几时调戏过她?这个女人简直满嘴胡说八道!”
金俪姬又在外面冷笑道:“姓叶的,你最好识相一点,乖乖的给我滚出来,否则我就把你方才在我身上做的糗事通通抖出来,看你以后还有甚么脸做人?”
叶红一呆!道:“我……我甚么时候在你身上做过糗事?”
他慌忙冲到李公度面前,道:“李兄,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倒说说看,我方才有没有碰过她一下?”
没等李公度答话,金俪姬的喊声又已传了过来,道:“姓叶的,你给我听清楚,我的耐性有限的很,没空跟你在这里穷泡,我现在从一数到十,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果然一、二、三………的数了起来。
“呛”地一声,叶红已忍不住拔出钢刀,转身就想冲过去。
萧红绫急忙拦在他前面,道:“叶大侠,不要忘了,她是在跟你用激将法呀!”
叶红狠狠道:“管她用甚么法,我非把她的舌头割下来不可,省了她再血口喷人!”
亚马也一把抓住他,道:“叶兄,你可以对我不仁,我可不能对你无义,我不得不奉劝你一句,你现在绝对不能出去。”
叶红挣扎着道:“为甚么?”
亚马道:“你一出去,就算是假的,也变成了真的,到时候你跳进黄河,只怕也洗不清了。”
孙不空也在一旁搭腔道:“不错,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让金三娘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亚马“噗嗤”一笑,道:“那可就麻烦了,你以后不但吃饭喝茶要多加小心,连夜间睡觉都得离她远一点,否则……”
说到这里,神情突然微微一变,道:“糟了,我的手……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萧红绫一怔!道:“怎么了?给我看看!”
说着,就想去拉亚马的手,身后却有人娇喝一声,道:“不要动他!”
众人吓了一跳,都以为是聂小眉又跑来吃醋,谁知道上来的是一身白袍的司徒姑娘。
只见司徒姑娘大步冲到亚马跟前,手中一根青竹竿连连点动,飞快地将他两肩部位的穴道封闭,然后褪下白袍,撕裂袍襟,熟巧的把他的双手紧紧包住,才缓缓的揭下头罩,露出了一张端庄、娇美,而且充满了刚毅之色的粉脸。
叶红和李公度,也同时傻住,谁也没想到天下第一大帮的司徒帮主,竟是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
司徒姑娘轻轻吐了口气,道:“马大侠,你要特别当心,你已经中了秦光斗那老贼的暗算。”
亚马道:“我是不是中了毒?”
司徒姑娘道:“不错,你是中了毒,而且是一种很厉害的毒。”
亚马轻轻松松的笑了笑,道:“管它厉不厉害,他想要毒死我,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司徒姑娘和孙不空却忧心忡仲的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这时金俪姬早将“十”数完,正在外面直着嗓子乱嚷嚷,骂的几乎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
就在叶红听得忍无可忍,刚想冲出去时,陡闻远处有个内力十足的声音喝道:“退下!”
虽然仅仅两个字,但对泼辣的金俪姬却功效十足,不但立刻收住嘴,而且转身就走,一刻都没敢耽搁。
紧跟着是一阵疾快的步履声,但见两名彪形大汉,并肩飞奔而来,直奔到林边,才停住脚步。
那两名大汉肩上坐着一个须发银白,面如满月的老者,一双眼睛犹如利剑般的朝林内搜索了一阵,最后终于停在孙不空脸上。
孙不空立刻排众而出,纵声敞笑道:“秦光斗,你终于露面了。”
秦光斗冷哼一声,道:“果然是你这个没出息的小偷在跟我搞鬼。”
孙不空面带不屑的打量着他,道:“我虽然没有出息,却还有两条腿,既不必躲在墙里装缩头乌龟,也用不着叫人扛着走路,可比你自在多了。”
秦光斗冷笑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先把你那两条腿废掉,也让你尝尝瘫痪的滋味……”
说着,人已飞起,两掌挥动,虎虎生风的直向孙不空攻到。
就在这时,只觉得白影一闪,司徒姑娘已从林中窜出,竹竿抖动“咻咻”有声,自孙不空身边擦过,刚好迎上秦光斗急攻而至的双掌。
连声暴响中,两人飞快的对了几招,但见秦光斗袍袖猛地一挥,身子在空中接连两个疾翻,重又坐回那两名大汉的肩膀上。
司徒姑娘也匆匆退返林边,持竿挺立,一派大将风范。
秦光斗远远的凝视着她,道:“你就是那个叫甚么司徒兰的丫头?”
孙不空即刻喝道:“住口,我们帮主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司徒姑娘朝孙不空一挥手,冲着秦光斗冷冷一笑,道:“不错,我就是司徒兰。”
秦光斗道:“你的胆子倒不小,居然敢找上门来?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司徒兰淡淡道:“我就是来给你一个斩草除根的机会,你不必顾忌,只管放马过来,我答应你今天绝对不打群架,胜负生死,都只限于我们两个人,你看如何?”
秦光斗昂首狂笑一阵,道:“好,好,够豪气,果然有几分花子头头的味道,但不知你的‘打狗棍法’火候如何?”
司徒兰横竿错步,道:“这可难说得很,你何不上来自己试试?”
秦光斗忙道:“且慢,且慢。”
司徒兰黛眉道:“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你还等甚么?”
秦光斗道:“你要送死,机会多得很,我想杀你,也有的是时间,可是这匹野马的时间却不多了,你们朋友一场,难道不想先替他准备一下后事?”
司徒兰迟疑了一下,道:“哦?依你,他还能撑多久?”
秦光斗道:“十二个时辰,如果到明天这个时候还没有吃下我的独门解药,保证神仙无救。”
司徒兰道:“你是说他要想活命,就非得回来求你不可,对不对?”
秦光斗道:“差不多,不过大可不必用‘求’字,只要他把我要的东西带来,就算他不求我,我也会替他解毒,因为这个人对我还蛮有用处,我还舍不得让他死。”
亚马已忍不住大叫道:“秦光斗,你少在那儿吹大牛,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没有你的解药,我也照样可以活下去。”
秦光斗听得冷冷一笑,似乎理也懒得理他,仍然凝视着司徒兰,道:“初生之犊不怕虎,他从未跟我打过交道,自然不知厉害,我想你应该比他清楚得多,如果他是你的朋友,你最好赶紧劝劝他,叫他千万不可自误,明夜之前,务必要来找我,时辰一过,就算我想救他,只怕也都无能为力了。”
司徒兰甚么话都没说,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秦光斗笑笑道:“至于我们之间的事,迟早解决都是一样,如果能够起出那批宝藏,连同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银财宝算在一起,彼此放手一搏,岂不比白白赌命来得更有意思,你说是不是?”
说完,不待司徒兰回答,便已缓缓往后退去,边退边笑,神态狂傲至极,好像早已料定没人敢追上来,包括司徒兰在内。
司徒兰果然动也没动,直等秦光斗等人去远,才迫不及待的转回来,道:“马大侠,你觉得如何?”
亚马依然一副蛮不在乎的调调道:“你不要听那老贼信口胡吹,我好得很。”
司徒兰忽然长叹一声,黯然道:“他没有胡吹,当年家父就是死在这种毒药上。”
亚马怔了一怔!道:“此话当真?”
司徒兰道:“当然是真的。”
亚马难以置信道:“贵帮人才济济,深解毒性的高手极多,哪怕秦光斗调配的毒药再毒,也不该被他难倒才对!嗯,我想你一定在骗我。”
司徒兰愁眉苦脸道:“你看我像在骗你么?”
孙不空即刻插嘴道:“我们帮主没有骗你,当年他这剂毒药,不但难倒帮里所有的人,连鲁东的金婆婆和蜀中的唐大娘都束手无策,在她们两位名家合力抢救之下,也只不过延长了老帮主七天的寿命而已,这种毒药之难解,就可想而知了。”
亚马依然满脸不服气道:“据说秦光斗并非使毒名家,怎么可能调配出如此厉害的毒药?”
司徒兰道:“其实这种毒药的毒性并不太烈,只是所有的名家都摸不清其中一味主药出自何处?可惜没有机会得到他那种毒药的药样,否则凭金婆婆和唐大娘那等高手,早就把那味药分析出来了。”
孙不空紧接道:“只要知道那味主药是甚么,就不难找出解毒之法,有了解毒之法,对付那老贼就比现在轻松多了。”
亚马神色一动,道:“你说只要可以弄到药样,就不难配出解药?”
孙不空道:“不错。”
司徒兰忙道:“就算有了药样,想配出解药,多少也要耽搁一些时日,对马大侠来说,只怕已远水救不了近火。”
孙不空沉吟了一下,道:“所以依属下之见,还莫如现在冲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说不定可以把解药逼出来……”
司徒兰截口道:“那么一来,只会徒增伤亡,而且也毁了马大侠的一线生机。”
亚马一怔!道:“听帮主的口气,好像想让我进去向他求解药?”
司徒兰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好在你在他心目中尚有利用价值,我想在那批宝藏起出来之前,他还不至于杀害你,且先保住性命再说。”
一旁的李公度立刻道:“司徒帮主说的有理,先保住性命,再谋求脱身之策也不迟。”
亚马摇首道:“我不去,活我要活得痛痛快快,死也要死的干干脆脆,让我回去向他低头,还不如干脆死掉算了。”
◆第十五章相思情未了
叶红猛一点头,道:“对,换了我,我也不会夹着尾巴回去求人家饶命,那多窝囊?”
司徒兰急道:“可是马大侠是绝对不能死的,他是一批苦弟兄的希望所寄,他一死,大家的指望岂不全都落了空?”
亚马哈哈一笑,道:“帮主放心,我这人的命硬得很,凭这点毒药,还毒不死我。”
说着,四下望了望,道:“龙飘飘呢?”
萧红绫轻声答道:“好像还没有露面。”
亚马呆了呆,道:“曹老板有没有来?”
萧红绫摇摇头,道:“也没有看到。”
亚马皱眉道:“奇怪,这两个都下是言而无信的人,明明跟我约好,怎么还没有来?”
萧红绫没有回答,四周也没有一个人吭气。
亚马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又道:“小耗子在不在?”
身后突然有三人齐声答道:“在。”
亚马登时吓了一跳,道:“你们三个躲在后面干甚么?”
小耗子道:“我们正在恭候马大侠差遣!”
他那两名兄弟虽然没有出声,却同时点了点头。
亚马道:“好,你们赶快陪我到‘玉琳轩’去一趟,我跟李老太太有事要商量……”
说到这里,身子忽然有点摇晃。
小耗子立刻转到亚马前面,弯下身子,他那两名兄弟一左一右的把亚马往他背上一托,三个人招呼也没打一声,背着亚马,撒腿朝外就跑。
一直躲在暗处的聂小眉,忽然把三个人拦住,道:“小马,要不要我陪你去?”
亚马实在不想她跟着来,只好找个理由,道:“我不是让你去保护司徒帮主么?”
聂小眉道:“司徒帮主武功比我高得多,何须我来保护?”
亚马道:“那你就错了,她的武功或许高过你,但是反应却并不一定比你快,她的对手你已经看过了,对付那种人,单凭武功是没有用的。”
可巧那司徒兰竟能很快会意,接口道:“马大侠说得对极了,秦光斗那老贼诡计多端,实在令人防不胜防,如果有聂小眉姑娘这等高手在我身边,那就安全多了。”
亚马道:“你听,这可是司徒帮主自己说的,肯不肯帮她?就看你了。”
聂小眉万般无奈道:“好吧,既然你叫我去,我就去,不过……你要是死了,就没人帮我报仇了。”
亚马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就算我非死不可,也会想办法把‘粉面阎罗’曹刚一起带上阴间路,行了吧?”
聂小眉缓缓的让开去路,泪珠都成串的滴了下来。
亚马急忙撇开头,朝萧红绫招了招手。
萧红绫像没事人儿般的走上来,含笑道:“你想叫我帮你做甚么?”
亚马也笑道:“想办法帮我把龙飘飘找来,愈快愈好。”
萧红绫道:“没问题,还有呢?”
亚马想了想,道:“明天一早,替我把屏儿与雪姑送出济南,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把她赶走,这件事,你能替我办到吗?”
萧红绫道:“没问题,还有呢?”
亚马道:“还有,这两件事办完之后,你最好把店门关起来,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秦光斗这老贼的手段比曹刚可毒辣的多,如果他发现我没有死,一定会从你们身上下手追人,你可要特别当心。”
萧红绫道:“没问题,还有呢?”
亚马凝视她一阵,叹道:“万一我死了,你绝对不要替我报仇,也不要再守寡,赶快找个可靠的人嫁掉算了……不过这次你可得把眼睛擦亮一点,千万不要再找我和‘断刀浪子’叶红这种人,既不解风情,也不知珍惜自己的性命,嫁给我们这种人,只会害你多做一次寡妇,其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萧红绫沉默片刻,道:“好,你交代的事,我都记住了,你只管安心去疗伤吧,我这就去替你办事。”
说完,大步冲出树林,连头都没再回一下。
她没有回头,泪珠都成串的滴了下来。
亚马也轻轻在小耗子头上敲了敲,道:“你在等甚么?还不快走!”
萧红绫走出了树林,沿着空荡荡的大街,拚命的往前奔跑,边跑边拭泪,还不停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呜咽,显然伤心已极,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大放悲声。
直到迎面驶来一辆马车,认清赶车的是曹老板,才一头窜进车厢,躲在里画家啕大哭起来。
曹老板登时吓了一跳!急忙勒缰住马,回首追问道:“小……萧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跟小马吵架了?”
萧红绫一面哭着,一面摇头。
曹老板忽然紧紧张张道:“总不会是小马……被人宰了吧?”
萧红绫没有回答,却哭得更加厉害。
曹老板神色整个变了,大声道:“小马真的死了?”
萧红绫这才强忍悲声,凄凄切切道:“还没有死,但也活不了多久。”
说完,又哭了起来。
曹老板急得直跳脚道:“小寡妇,打个商量怎么样?你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之后再哭?”
萧红绫只好将哭声强忍下来,抽泣着道:“他中了秦光斗的毒,据说最多也活不过十二个时辰,当年的神鹰司徒老帮主就是死在那种毒药上。”
曹老板呆了呆,道:“你说他只是中了毒?”
萧红绫说:“不错,那种毒药厉害的不得了,连鲁东金婆婆和蜀中唐大娘都束手无策,合两人之力,也只不过将司徒老帮主的寿命延长了七天而已,你想小马还能活得成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流泪,说到最后,忍不住又发出了悲悲切切的呜咽。
曹老板却陡然哈哈大笑道:“小寡妇,你白耽心了,小马根本就不会死。”
萧红绫愣住了!梨花带雨的呆望着他,久久没有吭气。
曹老板继续说道:“老实告诉你,没有人可以毒死小马,莫说是秦光斗,就连金婆婆和唐大娘也办不到。”
萧红绫怔怔道:“为甚么?”
曹老板匆匆回顾一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因为……他背后有个使毒的老祖宗!”
萧红绫又是一怔!道:“是谁?”
曹老板道:“就是李泰兴的李老太太。”
萧红绫咽了口唾沫,道:“真的?”
曹老板道:“当然是真的,在这种时候,我还会跟你开玩笑么?”
萧红绫半信半疑道:“你确定她比金婆婆和唐大娘还要高明?”
曹老板面带不屑之色,道:“金婆婆和唐大娘那点道行算得了甚么?就连她的徒弟钱大小姐,也比那两人高明多了。”
萧红绫一呆,道:“你说的钱大小姐,是不是‘玉琳轩’汉药堂的老板娘钱盈洁?”
曹老板道:“不错,正是她。”
萧红绫失声道:“我跟她熟的不得了,我怎么不知道她会使毒?”
曹老板道:“那又何足为奇?她也跟你熟的不得了,我相信她也绝对想不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十丈柔情’萧红绫。”
萧红绫怔了一下!道:“照你这么说,小马是有救了?”
曹老板道:“当然有救,如果我猜得不错,他现在早就赶到李老太太家里了。”
李老太太至少已经有六十多岁,但是脸孔却光嫩得犹如少女一般,看上去比亚马还要年轻。
她的手也很沉稳,长约六、七寸的金针,在她手上颤也不颤一下,一支支的刺进亚马的穴道里。
躺在床上的亚马,瞧得胆战心惊道:“大娘,您慢一点好不好,万一扎错就麻烦了。”
李老太太脸色一沉,道:“你叫我甚么?”
亚马忙道:“干娘,行了吧?其实大娘和干娘还不是一样?何必这么认真呢?”
李老太太道:“谁说一样?如果你不是我的干儿子,我凭甚么三更半夜,辛辛苦苦的替你解毒?”
说着,又是一针扎了下去。
亚马狠狠将眉头皱了一下,道:“这种毒,您确定能解得了么?干娘!”
李老太太笑了笑,道:“如果解不了,我就不会动手了,不过这种来自苗疆的毒药,毒性诡异得很,要想把毒性完全逼出,恐怕要不少时间。”
亚马急忙道:“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您一定得替我想办法。”
李老太大道:“你急也没用,就算我把你体内的毒性控制住,你的这双手还是派不上用场。”
亚马一怔!道:“为甚么?”
李老太太道:“因为你手上要敷药,而且非包扎不可。”
亚马道:“不敷药行不行?”
李老太太道:“行,不过那么一来,魔手亚马很快就变成无手亚马了。”
亚马道:“你是说……如果不敷药,我这两只手就报废了?”
李老太太道:“差不多。”
亚马道:“没有手我还混甚么?还不如干脆死掉算了。”
李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可倒轻松,可是你有没有想到,你一死不打紧,还有个可怜的女人,只怕也要跟着你完了。”
亚马眼睛翻了翻,道:“哪个可怜的女人?”
李老太太深深地叹口气,道:“这还用问,当然是钱盈洁啦……”
亚马道:“这跟她有甚么关系?”
李老太太道:“怎么没关系?你死了,她还活得下去么?不抹脖子自刎,也非悬梁上吊不可。”
亚马哈哈大笑道:“干娘,我看您愈老愈糊涂了,您当现在还是你们那个时代么?这年头的女人开通得很,能够替男人守寡的已经不多,哪里还有殉情的傻瓜?”
李老太太听得似乎很不开心,一下子将手上的几根金针统统扎在亚马身上。
亚马不禁紧张的叫了起来,道:“喂,喂,您能不能轻点?”
李老太太没好气的板着脸孔,道:“这又不疼,你鬼吼甚么?”
亚马道:“我不是怕疼,我是耽心您忙中有错,扎错了地方……老实说,我现在还不想死。”
李老太太轻哼一声,道:“你过去不是蛮英雄的么?怎么现在突然变得如此怕死?”
亚马道:“那是因为我现在的处境与过去不同,过去我是穷光蛋一个,生死都无所谓,而现在,宝藏眼看着就已到手,突然死掉,多不划算!”
李老太太横着眼道:“钱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亚马道:“当然重要,这批宝藏可不是小数目,不仅可以帮助应天、东湖、荆门、社东的四座孤儿院,也可以替济南这群苦哈哈的兄弟们,解决不少问题……我准备这次凡是沾上边的人,每个人都分给他们一份,有了这批钱,今后大家就再也不必你争我夺,人人都有好日子过。”
李老太太听得脸色登时好看了不少,道:“好,好,你能这么做,也不枉我救你一场。”
亚马很想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只因双手都缠上了厚厚的布,不得不忍下来,笑咪咪道:“如果您喜欢,我全把它分出去,一分不留也不妨。”
李老太太笑着站起来,道:“那种事等把宝藏起出来,再说也不晚,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得在门户上做点手脚,免得秦光斗赶来把你抓走。”
亚马忙道:“您先别忙,我还有个朋友要来。”
李老太太愕然道:“这么晚,还有谁要来?”
亚马尴尬的咳了咳,道:“龙飘飘。”
李老太太脸色又是一沉,道:“她来干甚么?”
亚马瞟了摆在灯下的两只乌黑有光的残月环一眼,道:“我要把这两支东西交给她。”
李老太太跺脚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这东西要交给她,上面的毒药根本就不必洗掉,索性把她毒死算了。”
亚马忙道:“千万使不得,她现在正在帮我办事,万一死掉,那我可麻烦了。”
李老太太道:“她在帮你办甚么事?”
亚马道:“寻找宝藏的正确地点。”
李老太太道:“她找得到?”
亚马道:“只要把这两支东西交到她手上,就没问题。”
李老太太猛地把头一点,道:“好,看在那批宝藏分上,我就放她一马,不过你最好叫她拿了东西马上离开,以免被盈盈碰见,多生枝节。”
亚马道:“你放心,我一把东西交给她,马上赶她走路。”
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那女人是怎么搞的?叫她找个人,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萧红绫将脸上的泪痕拭抹干净,又不慌不忙的将外表打理一番,才从容不迫道:“曹老板,能不能陪我到龙府去一趟?”
曹老板微微一怔!道:“你到龙府……莫非想去找龙飘飘?”
萧红绫道:“不错,小马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非跟她当面商量不可。”
曹老板变色道:“糟了,我匆匆赶来,就是特地来给小马送信的。”
萧红绫也微微怔了一下!道:“送甚么信?”
曹老板道:“龙飘飘和何一刀两人已被‘粉面阎罗’曹刚等人困在江家的祠堂里。”
萧红绫诧异道:“他们是龙府的人,跑到人家江家祠堂去干甚么?”
曹老板道:“谁知道?我就是看他们两个鬼鬼祟祟,才跟去看看,谁知竟发现曹刚那批人也偷偷跟在后面,三十对二,情况危急得很,我正想赶去问问小马,这件事该怎么办?”
萧红绫不禁吓了一跳,立刻紧紧张张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救人要紧!”
但见红光一闪,一截红绫已然清脆的抽在马臀上。
健马惊嘶,四蹄蹶动,没等曹老板坐稳,马车已如脱弦箭般的冲了出去。
江家祠堂内外一片沉寂。
祠堂的大门关得很紧,门前的石阶上横躺着几具尸体,旁边的树林里也凝聚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显然刚刚才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斗。
曹刚就坐在距离大门不远的一块巨石上,几名身着黑衣,手持兵刀的大汉,默默的堡丛一旁,动也没人动一下。
偶而有风吹过,几片枯叶翻滚到曹刚脚下,枯叶上沾满了血渍。
曹刚垂首看了看,突然沉声喝道:“准备火把!”
身旁那几名大汉依然动也不动,可是祠堂四周却同时亮起了火光。
曹刚冷冷道:“龙飘飘,你的暗器应该用得差不多了吧?”
祠堂里传出了龙飘飘的声音,道:“只剩下最后一招了,是专门留给你的。”
那几名大汉不待吩咐,已飞快的并排挡在曹刚前面,每个人的神情都很紧张,似乎对龙飘飘所使用的暗器都十分畏惧。
龙飘飘哈哈大笑道:“这算甚么?是挡箭牌,还是肉墙?你这群属下也未免太藐视你‘粉面阎罗’曹刚了,简直在拿他当小孩子看嘛?”
曹刚躲在几人身后,连吭也没吭一声。
龙飘飘又道:“其实你这些属下也是人,每个人也只有一条命,你何必叫他们来送死?你‘粉面阎罗’曹刚武功高出他们甚多,何不自己上来试试?”
曹刚缓缓的站了起来,将挡在他面前的人拨开,突然喝了声:“烧!”
但见十几支火把往四下同时飞起,齐向祠堂的屋顶落去。
就在这时,陡然一条人影闪电般的窜上屋顶,只见那人影手中一条软带连连舞动“波波”连声中。刚刚飞起的那十几支火把,统统被卷落在祠堂前面,登时把大门前照得一片雪亮。
紧跟着,那条人影也翻落在门前的石阶上,正是手持十丈柔情的萧红绫。
只见她手托红绫,杏目含瞠的瞪着曹刚,道:“曹大人,你太过分了,江家与你无冤无愁,你怎么可以半夜三更的偷偷来烧人家的祠堂?”
曹刚借着闪闪的火光,仔细打量她一阵,才冷哼一声,道:“‘十丈柔情’萧红绫,你的胆子倒也真不小,竟敢插手来管我的闲事!”
萧红绫道:“你这么说就太伤感情了,你为甚么不说我是来救你的?”
曹刚愕然道:“你来救我?”
萧红绫道:“是啊,你想想看,江家水陆至少有七、八百名弟兄,他们若是知道你烧了他们的祠堂,一旦报复起来,你曹大人受得了么?”
曹刚道:“如果没人告诉他们,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萧红绫道:“曹大人的意思,莫非想叫我不要说出去?”
曹刚道:“正是。”
萧红绫道:“那怎么行?这些年江家对我不薄,我怎么能够吃里扒外,胳臂朝外弯呢?”
曹刚狞笑一声,道:“那我就只好把你的嘴封起来,叫你永远开不得口。”
萧红绫却咯咯笑道:“曹大人,如果你想杀我灭口,那你可就打错了算盘,因为知道这件事的,并不止我一个人。”
曹刚道:“哦?还有哪个?”
萧红绫道:“还有你的一个本家曹老板,这件事连我都是听他说的。”
曹刚一怔!道:“你说的可是那个要钱不要命的曹小五?”
萧红绫道:“不错,正是他。”
曹刚目光飞快的朝暗处扫了扫,道:“他在哪里?”
萧红绫道:“已经赶去给人送信了。”
曹刚忙道:“给甚么人送信?”
萧红绫道:“给各路朋友,他的嘴巴一向大得很,说不定现在城里已经有一半的人都知道了。”
曹刚突然冷笑一声,道:“萧红绫,你少唬我,曹小五是个很小心的人,而且也是‘江湖野马’的好朋友,如果他真的知道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叫你一个人赶来送死。”
萧红绫甚么话都没说,手中的红绫陡然往后飘出,只闻半声惊叫,一个乌黑黑的身躯已越过火去“砰”地一响,平平摔落在曹刚等人脚下,喉间射起一条血箭,几乎比人还高。
显然不仅那人被萧红绫的十丈柔情卷起,连喉管也在那一刹那间同时被割开。
众皆骇然闪避,只有曹刚动也不动的隔着火焰在狠狠的瞪着她。
萧红绫这才淡淡道:“那是因为他知道你这批手下杀不死我。”
曹刚道:“不错,我的手下的确没有几个人可以杀得了你,但是我可以。”
萧红绫急忙朝后退了两步,道:“可是你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亚马不向我下手的。”
曹刚道:“我只答应过他不主动向你下手,如今你坏了我的事,杀了我的人,我还能放过你么?”
说着,便已一步一步的逼上来。
萧红绫又往后退了退,叫道:“龙姑娘,你赶快出来,‘粉面阎罗’这家伙要杀我灭口。”
龙飘飘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你放心,他不敢杀你的。”
萧红绫道:“你看,他已经过来了。”
龙飘飘道:“他只是吓唬你而已,如果他真要杀你,早就到你面前,哪里还会容你开口求救?”
这时祠堂后边又是一声惨叫,显然是有人偷袭,被何一刀打倒。
曹刚马上停住脚步,狞笑道:“萧红绫,你最好永远站在那里,只要一离开那个地方,我立刻要你的命!”
紧接着手臂一挥,喝道:“多准备火把,继续给我烧!”
四周星火闪动,突然又有火光相继亮起。
萧红绫却咯咯娇笑道:“曹大人,省省吧,你现在想放火,已经来不及了。”
曹刚愕然道:“为甚么?”
萧红绫道:“你没听到已经有人来了么?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
曹刚倾耳细听,果然有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自远处,遥遥传来,脸色不禁一变。
萧红绫得意洋洋道:“我看你还是赶快走吧,免得到时候下不了台。”
曹刚冷笑一声,道:“萧红绫,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来的莫说仅仅三个人,就算再多几个,也救不了你,只不过多几个送死的罢了。”
那阵马蹄声来势极快,转眼到了近前,只听马上的人大声喊道:“住手,住手!”
萧红绫抬眼望前,来的果真只有三人三骑,不禁大失所望。
那三骑风驰电掣般冲进祠堂广场,才陡然挫腰收势,同时停在曹刚面前,动作划一,神情骠悍,一望即如是训练精良的帮会人物。
为首那人是个方面大口的中年人,讲起话来中气十足道:“在下郝威远,是受朋友之托,专程赶来给各位传个口信。”
曹刚目光朝那三人系在鞍上的兵刃瞄了一眼,眉头不禁一皱,道:“你们是‘万剑帮’的?”
郝威远道:“不错,还没请教这位兄台贵姓大名,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没等曹刚开口,萧红绫已抢着说:“司徒舵主,你的胆子倒不小,居然敢跟锦衣卫的统领曹大人称兄道弟,我看你是不想再在道上混了!”
郝威远骇然道:“‘粉面阎罗’曹刚!”
萧红绫不再出声,曹刚也站在那里冷笑不语。
郝威远陡然翻身下马,毕恭毕敬的朝曹刚一抱拳,道:“原来是曹大人,失敬,失敬!”
萧红绫登时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连与他同来的那两名弟兄,脸上也同时透出了茫然之色。
只有曹刚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微微点了点头,道:“你的朋友让你传甚么口信?说吧!”
郝威远干咳两声,道:“其实也没有甚么,他只想请道上的朋友高抬贵手,放何一刀一马,因为姓何的那条命,他要自己来取。”
曹刚冷笑道:“这算甚么?凭他一句话就想叫我放人?”
郝威远忙道:“当然,敞友万万想不到曹大人竟也对那姓何的有兴趣,如果知道的话……我想他一定会亲自赶来。”
曹刚道:“他亲自赶来又当如何?难道我就非让给他不可?”
郝威远道:“那就看你曹大人了。”
曹刚又是冷冷一笑,道:“你倒说说看,你那个朋友是哪路人物?竟敢如此嚣张!”
郝威远一字一顿道:“‘快刀’陶铸。”
曹刚脸色微微一变,道:“原来是他!”
郝威远道:“曹大人既然知道这个人,那就好说多了。”
曹刚立刻道:“一点都不好说,我跟他素不相识,毫无交情可言,只不过是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而已……凭他的一句话就想叫我罢手让人,只怕他的身价还差得远。”
郝威远呆了呆,道:“听曹大人的口气,好像一点卖他交情的意思都没有?”
曹刚摇头道:“没有,所以你最好赶快回去告诉他,叫他不必再来济南多事,何一刀这条命我要定了,如果他不服气,只管叫他到京城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他那把刀究竟快到甚么程度?”
郝威远忽然摇着头道:“这种机会恐怕不会太大。”
曹刚一怔!道:“你这句是甚么意思?”
郝威远笑笑道:“曹大人,咱们今天得以相见,也算是有缘,我不得不奉告阁下一句,与‘快刀’陶铸为敌,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你锦衣卫虽然兵多将广,但‘快刀’陶铸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却大得惊人,如果我把阁下的话原原本本传过去,你还能不能活着返回京城,恐怕都是个大问题,你想在京城等他去送死,简直是在作梦。”
曹刚勃然大怒道:“你说甚么?”
郝威远忽忙道:“曹大人不必动气,在下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如果曹大人不想听,在下回头就走,绝不罗嗦,你看如何?”
曹刚的双掌紧握,官腔十足道:“郝威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帮着陶铸跑来威胁我,你是不是认为有‘万剑帮’替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
郝威远惶恐万状道:“曹大人言重了,‘万剑帮’帮小势薄,自保唯恐不及,哪里还有余力来替在下撑腰?而在下在江湖上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跑来威胁你‘粉面阎罗’曹大人,在下方才那番话,虽然不太中听,却句句都是为了曹大人着想,还请曹大人千万莫要误会才好。”
曹刚道:“误会?你当我是聋子?还是傻子?如果真是为我着想,我还会听不出来么?”
郝威远叹了口气,道:“这大概就是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吧,其实大人只要冷静的想一想,就不难明白我劝你不要与陶铸为敌,究竟是错?还是对?”
曹刚仍然余怒未息道:“我为甚么不能与他为敌?他算甚么东西!”
郝威远立刻道:“这就对了!‘快刀’陶铸的名气再大,也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个混混,而曹大人却是权重位尊的锦衣卫统领,以曹大人的身分,为了些许小事,而与陶铸那种人结仇,划得来么?”
曹刚道:“有甚么划不来?我就不相信他的刀能够快到哪里去。”
郝威远道:“他的刀快慢姑且不论,但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却绝对不可忽视,如果为了这种小事而冲突起来,双方伤亡必定惨重,无论胜负如何,对大人来说,都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
曹刚道:“为甚么?”
郝威远道:“因为江湖上肯为陶铸卖命的人,多得难以估计,而锦衣卫里的各位大人虽然都是一时之选,但人数总归有限得很,你说是不是?”
曹刚皱皱眉头,半晌没有吭声。
郝威远不慌不忙的继续道:“更何况双方的目的,都是为了要杀何一刀,陶铸杀何一刀,是为了全义,而大人杀何一刀的理由无论是甚么,结果都是落个残害武林同道的罪名,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又有甚么好争的呢?”
曹刚沉吟了一下,道:“依你看,我应该怎么办?”
郝威远道:“依在下愚见,大人还不如干脆来个坐山观虎斗,如果‘快刀’陶铸赢了,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即可达到目的,如果他输了,到那个时候大人再出手也不算迟。”
曹刚听得连连点头道:“嗯,这倒是个好办法。”
郝威远往前凑了凑,笑咪咪地道:“万一到时候来个两败俱伤,也正合了大人一石二鸟的心愿,岂不快哉?”
曹刚嘿嘿一阵狂笑,道:“好,我就听你的,我倒要看看这两个人究竟鹿死谁手……”
说完,手臂一挥,四周的火把同时熄灭,但见人影晃动,转瞬间所有的人便已走得一个不剩。
郝威远这才狠狠的碎了口唾沫,道:“他妈的,甚么东西?”
远处忽然响起几下清脆的掌声,只见曹老板自街角缓缓的走了过来,边走边道:“郝兄,真有你的,三言两语就把那魔头打发走了,实在不简单。”
郝威远张口结舌的盯着他瞧了半晌,才惊叫道:“‘要钱不要命’曹小五?”
曹老板笑呵呵道:“那个时代早就过去了,我现在可比以前聪明多了。”
郝威远道:“哦?但不知聪明到甚么程度?”
曹老板道:“我现在是既要钱,又要命,回去告诉你们邵帮主,如果有这种机会,千万不要忘了通知我一声。”
郝威远哈哈大笑道:“你慢慢等吧,等我死掉之后,这种好事或许会轮到你头上。”
祠堂里忽然有个冷冷的声音接道:“你要死还不简单!”
说话间,两房厚厚的木门霍然启开,何一刀犹如猛虎般的冲了出来,掠过阶前的萧红绫,跨过即将烧尽的火把,刀光一闪,直向郝威远脑后劈去。
曹老板迎面看得清楚,急忙飞身将郝威远推出,同时“波波”连声中,一条软软的红绫已将何一刀的腰身缠绕住。
何一刀凌空一个急转,脱开萧红绫的十丈柔情,“唰”地一刀,狠狠的砍了下去。
只听郝威远的坐骑一声狂嘶,歪歪斜斜的冲出几步,颓然栽倒在地上。
原来何一刀那一刀没砍到人,却结结实实的砍在马背上,不但砍裂了马鞍,而且深入马腹!
鲜血自破裂的鞍间泉涌而出,转眼间便已气绝。
“呛啷”一声,三柄铁剑同时出鞘,三张铁青的脸孔紧紧的盯着何一刀。
曹老板急忙挡在郝威远前面,将袍襟高高挽起,如临大敌一般。
萧红绫的十丈柔情也跟着微微一抖,又将何一刀持刀的右臂缠住。
何一刀疾声喝道:“萧姑娘,不要拦我,我非把他劈掉不可。”
龙飘飘这才从祠堂里一拐一拐的走出来,咳声叹气道:“何一刀,你疯了?你把他劈掉,龙府怎么办?”
何一刀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跟龙府有甚么关系?”
龙飘飘道:“你是龙府的人,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龙府都得负责,怎么能说没有关系?”
何一刀道:“就算有关系又当如何?难道他们一个小小的帮会,还能把我们龙府怎么样不成?”
龙飘飘道:“谁告诉你‘万剑帮’是个小小帮会?一个拥有两万七千名弟兄,六千五百匹健马,还有上百艘船只的‘万剑帮’,你敢说他是个小小帮会么?”
何一刀回首指着郝威远,道:“那是方才他自己说的。”
龙飘飘又叹了口气,道:“‘翻云覆雨’郝威远的话,你居然也相信?像你这种人,除了惹祸之外,还有甚么用?”
何一刀缓缓的垂下刀头,再也不吭一声。
萧红绫的那条十丈柔情立刻收了回去,曹老板也松了口气,还不断的在拭冷汗。
龙飘飘勉强的朝郝威远一抱拳,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郝舵主海涵。我这就派人把我的坐骑牵来,请郝舵主回程将就着使用吧!”
郝威远冷冷道:“不必了,诚如阁下所知‘万剑帮’马匹多的是,偶而死一匹、两匹,还难不倒我。”
只见他两只手指在空中一弯,登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啃。
又是一阵蹄声响起,一匹黑马从暗中疾奔而出,刹那间已停在郝威远的身旁。
曹老板吃惊道:“好家伙,原来你早有准备!”
郝威远斜瞟了龙飘飘一眼,道:“跟龙姑娘这种人打交道,不留点退步怎么行?”
言下之意,好像龙飘飘的分量比“粉面阎罗”曹刚还要重。
龙飘飘只有苦笑。
曹老板急忙干咳两声,道:“那是你对龙姑娘不太了解,其实她也是个蛮讲义气的人!”
郝威远又朝龙飘飘看了一眼,道:“今天我还得赶回去覆命,不能陪各位多聊,下次见面,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曹老板道:“你请客?”
郝威远哈哈一笑道:“好,我请。”
说完,纵上马鞍,抖鞭就想冲出。
陡闻何一刀大喝一声,道:“慢点!”
众人同时一怔!郝威远等三人不约而同的握剑勒马,眼睛眨也不眨的瞪视着他。
何一刀道:“回去告诉‘快刀’陶铸,三天后的落日之前,我在这里等他,无论如何一定叫他赶来。”
郝威远道:“如果赶不及呢?”
何一刀冷笑一声:道:“那你们就赶紧把济南分舵这批废料撤走,后天太阳一落山,只要是你们‘万剑帮’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一路往北杀,直杀到陶铸露面为止。”
郝威远倒抽了口冷气,道:“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我们‘万剑帮’报复?”
何一刀道:“你们只管放马过来,我随时欢迎,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何一刀便脱离龙府,今后我所做的任何事,都由我自个儿承担,与龙府完全无关。”
郝威远听得不禁愣住了!
何一刀冷冷的望着他,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待在这里浪费时间,连夜赶路也得把消息传回去,因为陶铸只要晚来一个时辰,你们‘万剑帮’至少要拿十条人命来抵,两个时辰就是二十条,他若迟来一天,是多少条人命?你有没有算过……”
没等他说完,三人已疯狂般的奔了出去。
街边暗巷,也陆续有人马拥出,啼声愈聚愈多,愈走愈远,转瞬间便已消失在夜里。
龙飘飘长长的吐了口气,凝视着何一刀,道:“你真的打算离开龙府?”
何一刀黯然道:“已经到非离开不可的时候了,如果我再待下去,只会给龙府带来更大的灾祸,到那个时候,你让我有何面目面对龙四爷?”
龙飘飘道:“难道你就不能不再胡乱杀人,老老实实的活下去么?”
何一刀道:“如果不叫我杀人,我这个人还有甚么价值?我活在世上还有甚么用处?”
三人听得相顾愕然无语。
何一刀叹了口气,又道:“我自幼苦练刀法,为的是报仇雪恨,当我大仇得偿之后,我却发觉自己除了挥刀杀人之外,其他甚么都不懂。我当初与仇家同归于尽就好了,也不会活得如此痛苦。可是那时却被四爷无意中发现,便把我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我为了报答四爷的救命大恩,不得不活下去,我唯一回报他的方法,就是替他杀人,如果我不能再杀人,我留在龙府只会给四爷和龙姑娘多惹麻烦,还不如早一天离开的好。”
萧红绫忍不住道:“我想龙姑娘的意思,并不是绝对不准你杀人,只是不赞成你滥杀罢了。”
说完,立刻扭头望着龙飘飘,道:“龙姑娘,你说是不是?”
龙飘飘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萧红绫又转回头,道:“你听,我说的没错吧?”
何一刀缓缓的摇着头,道:“不瞒萧姑娘说,我也并不喜欢胡乱杀人,可是有时候我就是把持不住,糊里糊涂便挥刀砍了下去,等到清醒的时候,人也杀了,祸也惹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萧红绫呆了呆,道:“这样怎么得了?长此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会被自己毁掉的。”
何一刀苦苦一笑,道:“我也知道长此下去,迟早会死在别人的利刀之下,只可惜武林中能够杀死我的人太少了,但愿这次‘快刀’陶铸不要叫我失望才好。”
言下之意,好像恨不得早一点死掉。
三人不禁大为动容,每个人都流露出同情之色。
何一刀也不再多言,朝三人拱拱手,转身默默往祠堂后的树林走去。
刚刚走进林中,又听得一声惨叫。
只见一具黑衣人的尸体,自林内摔了出来,一看则知是曹刚留下来的眼线。
龙飘飘似乎这时才想起要拦人,可是当她一拐一拐的冲到林边,何一刀早已走得踪影不见。
曹老板匆匆赶上来,道:“要不要我帮你把他追回来?”
龙飘飘迟疑了一阵,道:“算了,让他走吧,这样也许对大家都好。”
曹老板急道:“可是他这一走……你好像又负了伤,咱们这边的人手岂不是更单薄了?”
萧红绫也走过来,道:“是啊,少了你们两个,更没有人可以对付‘粉面阎罗’曹刚了。”
龙飘飘道:“对付曹刚那种人,不能只靠刀剑,因为他的武功确实高出我们一截,所以有没有何一刀都是一样。”
萧红绫道:“那要靠甚么呢?”
龙飘飘指着自己的脑门道:“靠这个,我的腿虽然受了点伤,脑筋还没坏,只要各位肯跟我配合,想杀曹刚并非难事Y”
萧红绫道:“你想叫我们怎么跟你配合?”
龙飘飘笑笑道:“这是后话,暂且不提,目前最让我耽心的不是曹刚,而是申公泰……何一刀一走,我真找不出一个适当的人来对付他。”
曹老板忙道:“‘断刀浪子’叶红怎么样?那家伙刀法之快,绝不在何一刀之下。”
龙飘飘摇头道:“绝对不行,现在叫他去碰申公泰,等于去送死。”
曹老板蛮不服气道:“你的意思是说‘断刀浪子’的刀法远比不上何一刀?”
龙飘飘道:“那倒不是,如以刀法而论,他比何一刀只高不低,但他缺少的是何一刀那种锐气。”
曹老板道:“你是怕他曾经败给申公泰一次,心里会受影响?”
龙飘飘缓缓的点着头,道:“而且他后面还有个如花似玉的金三娘,如果你家里有那么一个女人,你还能了无牵挂的去拼命么?”
曹老板好像翻着眼睛在想,半晌没有出声。
萧红绫却已笑道:“如果你们以为‘断刀浪子’叶红和金三娘是那种关系,那就错了,据说那两人的交情淡得像白开水一样,就算‘断刀浪子’死掉,金三娘也不会在乎,也许对她反而是一种解脱,你们相不相信?”
曹老板立刻道:“我不相信,如果他们的交情真如你所说的那么淡,早就分手了,哪里还会在一起一缠就是十几年?”
龙飘飘也道:“是啊,对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十几年可不是个短日子,尤其金三娘是个很高明的赌徒,没有十成的把握,她是绝对不可能拿自己全部的青春,来做赌注的。”
萧红绫怔了怔!道:“可是这是叶红亲口说的,总不会错吧?”
曹老板道:“那他一定是在跟你开玩笑。”
萧红绫摇着头道:“不会吧,他当时语气庄重得很,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曹老板笑笑道:“好在‘断刀浪子’并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是不是开玩笑都无所谓。”
龙飘飘也笑了笑,道:“不错,只要他自己不找死,别人想杀死他还真不容易。”
曹老板忽然皱起眉,道:“可是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挡得住申公泰呢?”
龙飘飘想了想,道:“幸亏咱们还有‘江湖野马’压阵,以他那套神出鬼没的断魂魔枪,再佐以阁下当年的那股拚劲,想解决一个申公泰,应该还没有甚么问题。”
萧红绫急忙道:“我还没有告诉你,小马已经中了毒,看样子好像还不轻。”
龙飘飘大惊道:“有这种事?”
曹老板马上接道:“你放心,那点毒还毒不死他,最多三、两天就可复元。”
萧红绫愁眉苦脸道:“你莫忘了,他的毒是从双手浸进去的,我就怕他那双手到时候不听使唤。”
龙飘飘听得脸色大变道:“那可糟了,我伤了腿,脑筋还可以派上用场,可是‘江湖野马’亚马的手一旦不听使唤,那他还玩甚么?”
萧红绫道:“还有,你赶快到玉琳轩去,亚马还有两支残月环要交给你。”
龙飘飘又惊又喜道:“了不起,两支残月环真的弄到了!”
那六支得来不易的残月环,亚马交给龙飘飘,然后催促着她赶紧离去,免得与钱盈洁碰面,大家尴尬。
龙飘飘颇能体会,拿了残月环就走,却见钱盈洁正寒着脸,站在门边。
幸好钱盈洁颇识大体,侧身让路,龙飘飘也忍气吞声,低头而去。
亚马顾全大局,对此事不闻不问,以免节外生枝。
呆呆的望着他那双缠着的手叹气,正如萧红绫所耽心的,他全身都已复元,唯有那双手依然麻痹不敏,一点都不听使唤。
除了缠裹着白布,呆呆的躺着之外,他还能做些甚么?
钱盈洁冷着脸孔,端着菜碗走了进来。
亚马急忙站起来,口中称谢不已,他对这位钱盈洁的神态,显然比对李老太太还要客气几分。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欠人家的人情。
当年如果没有冷面心慈的钱盈洁出钱出力,亚马想在济南找个立足之地,恐怕都很困难。
她这么做,虽然是看在李老太太的面子上,但李老太太是他干娘,而她不是。
所以亚马永远欠她的。
更何况这钱盈洁还大亚马好几岁。
正因为如此,亚马总是把她当成敬爱的大姊,每次和她见面,都是客客气气,从来不敢怠慢。
钱盈洁冷着脸孔,把菜碗往桌上一放,道:“这是今天最后的一餐,我在里边给你加了点料,有没有效就看你的运气了……”
亚马神色一振,道:“有效的话,几天可以好?”
钱盈洁沉吟着道:“我想总要个七、八天。”
亚马大失所望道:“这么慢……”
钱盈洁冷冷道:“你还没有问我要是无效会怎么样?”
亚马叹了口气,道:“好吧,你说?”
钱盈洁道:“如果无效的话,你这双手就完了……药我是端来了,喝不喝随你。”
亚马似乎想都没有想,端起药碗,一口气便把大半碗药灌了下去。
钱盈洁冷冷的望着他,道:“你倒豪爽得很,居然连手都不要了。”
亚马嘴巴一抹,道:“手我当然要,如果没有手,我‘江湖野马’亚马还混甚么?”
钱盈洁道:“既然如此,你为甚么毫不考虑的就敢把这碗药喝下去?”
亚马笑咪咪地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害我,而且你的医道,我绝对信得过。”
钱盈洁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乘机下手,把你除掉……”
亚马道:“你我无冤无仇……”
钱盈洁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得不到的,大家都别想!”
亚马奇道:“你得不到甚么?大家都别想甚么?”
钱盈洁气得不再理他,端了空药碗就走。
亚马道:“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让我快一点好起来么?”
钱盈洁冷冷道:“你不必求我,我已经尽了全力,至少十天,少一天都不成。”
亚马急急道:“如果我在这里再躲十天,我外面那群苦哈哈的朋友们就惨了。”
钱盈洁道:“有甚么惨?过去他们没有指望那批宝藏,也照样活到今天。”
亚马忙道:“宝藏倒是小事,我就怕秦光斗和曹刚那批家伙找不到我,会向我那群朋友们下手。”
钱盈洁呆了呆,道:“不会吧?”
亚马道:“谁说不会?那批家伙个个心狠手辣,甚么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如果我再不露面,他们一定会从我的朋友身上开刀,非把我逼出来不可。”
钱盈洁缓缓的点着头,道:“嗯,这倒有可能。”
亚马又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明明知道出去是白送命,可是我总不能自己躲在这里养伤,而置外面那群朋友的生死于不顾啊,你说是不是?”
他说得慷慨激昂,眼睛却一直偷瞄着钱盈洁。
钱盈洁垂首思考了半晌,忽然道:“好吧,你既然这么说,我也只好冒险帮你这个忙了,不过你可千万不能让师父知道。”
亚马大喜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
钱盈洁立刻沉着脸道:“你不要搞错,我只是帮你想个自卫的方法,至于手伤,我实在无能为力,你就是逼死我也没用。”
亚马只得退而求其次,道:“也好,你快告诉我,甚么自卫的方法?”
钱盈洁回首朝房里瞄了一眼,才从怀里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白布口袋,轻声道:“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可以把里边的药粉扑在双手的白布上。记住,千万不能碰到皮肤上,当然也不能去抱女人,万一沾在她们身上,那可不是好玩的。”
亚马急忙把布袋接过来,道:“总之,这种药粉碰上谁,谁倒楣,对不对?”
钱盈洁点头道:“不错。”
亚马开口道:“有这种好东西,你为甚么不早一点给我?”
钱盈洁横眉竖眼道:“早给你干甚么?叫你拿去害人?”
亚马干笑两声,刚想抬手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门外忽然响起一声轻咳,吓得他几乎把药袋掉在地上。
只见李老太太走进来,先瞪了钱盈洁一眼,才道:“我警告你,手上扑了这种药粉之后,千万别摸鼻子,否则你纵然不被人杀死,自己也要笑死。”
亚马怔了一下!大失所望道:“我还以为是甚么法宝,原来只是……”
李老太太冷哼了一声,道:“如果你知道这种药的名字,你就不敢再轻视它了。”
亚马瞧着那袋药粉,笑笑道:“哦,这东西居然还有名字?但不知叫甚么?能不能说来听听?也好让我长点见识……”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甚么,神色陡然一变,道:“‘满堂皆醉汉,一笑解千愁’……这种药,莫非就是您老人家当年毒遍武林的‘一笑解千愁’?”
李老太太“哼”着道:“看起来,你的学问好像还不小嘛。”
亚马愣了一阵,突然往前凑了凑,嬉皮笑脸道:“您老人家可否把‘满堂皆醉汉’也赐下少许,以备不时之需?”
李老太太寒着脸道:“你想都不要想。”
亚马道:“干娘,不要小气嘛,一点点就行了。”
李老太太冷冷道:“你叫我亲娘也没用,我说不给就是不给。”
钱盈洁急忙道:“小马,算了吧,你能够拿到一样已经不错了。”
亚马眼睛一瞪,理直气壮道:“那怎么可以,我是她的干儿子,我连她当年威震武林的两大法宝,是啥东西都不知道,像话么?起码她也得让我见识见识才行。”
李老太太冷冷一哼,转向钱盈洁道:“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钱盈洁应了一声“是”随着她身后走了出去。
李老太太转过身来,对钱盈洁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想不想救他?”
钱盈洁道:“救谁?亚马吗?我当然要救他。”
李老太太道:“可是我刚刚听你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钱盈洁叹气道:“我怎么舍得……”
李老太太道:“但是救他,你的牺牲会很大。”
钱盈洁道:“我愿意。”
李老太太道:“但是即使救了他,他也不会只属于你。”
钱盈洁又叹了口气,道:“他也不会只属于任何一个女人,他是‘武林种马’他属于每个女人……”
李老太太道:“但是你的日子会很不快乐……”
钱盈洁道:“以后不同了,我已经想开了,就不会不快乐了!”
李老太太道:“好,我就是等你这句话。”
钱盈洁眼睛发亮,道:“师父有法子救他?”
李老太太道:“我没有,你有!”
钱盈洁道:“我?我怎么救他?”
李老太太一双明亮的眼睛来看她,低声道:“你忘了师父的独门心法‘水火既济,引溃导毒’。”
钱盈洁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像小女孩一样,喃喃道:“您是说,要我跟他……”
李老太太道:“跟他合体交欢,水火既济,才能引溃导毒……你的青春,不是已经蹉跎了很久么?”
钱盈洁的脸更红了,李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如果怕害羞,你也可以让他先睡着,只是你要辛苦些……”
钱盈洁嗫嚅道:“可是我,完全不会……”
李老太太道:“你不要怕害羞,这种事亚马最会做……”
她取出一小包药粉来交给钱盈洁,道:“这东西对他对你,都有很大的好处……”
钱盈洁接在手中,道:“这是甚么?”
李老太太道:“金线碧蝇散,可是我千辛万苦才收集到的。”
钱盈洁道:“这东西有甚么作用?”
李老太太道:“壮阳滋阴,永保青春……”
钱盈洁一笑道:“难怪您看起来就像我姊姊!”
李老太太笑啐道:“丫头该打!”
钱盈洁却一溜烟跑掉。
躺在床上的亚马心中一阵激动。
她师徒二人的谈话声音虽低,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第十六章满堂皆醉汉
钱盈洁端了一盆药草调制的药水,再回到房间时,亚马立刻假装已经睡着了。
钱盈洁怀着一颗娇羞无限的心,将房门轻轻掩好,再轻手轻脚来到床边。
钱盈洁痴痴地看着他的脸,那张成熟又纯真的脸上,下巴上的胡渣子,凭添几分爽朗不羁的味道。
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对这个人日思夜想,念念不忘,而他却不知怎么搞的?对自己永远只保持一个对大姊的尊敬……
而此刻,虽然受了师父的怂恿鼓励,却仍是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个人此刻就睡在面前,她却心跳加速,全身发抖,呼吸急促起来……
她该怎么办?
想起手上一包药粉,立即倒入自己嘴中,用唾液溶化开来,然后对准他的嘴,低头吻了下去,将药哺入他的口中……
一股清凉甘甜,顺喉而下,亚马不自觉地大口吞咽着……
他甚至伸手搂住了她的头,用力吸吮她的丁香舌,要求更多……
这样一吻,年近三十却未经人事的钱盈洁,就如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他的怀中了……
亚马竟也忘情地拥住她,亲吻她,吸吮她……
他已伸手剥除了她的衣衫,他已攻入了她……
一连串的疯狂攻击,像一连串的狂风骤雨,几乎要将钱盈洁彻底摧毁。
幸而她能在极端的刺激中,努力保持冷静,施展师门无上逼毒心法“水火既济,引溃导毒”……
配合着刚刚吞下的金线碧蝇散,药力行开,果然渐渐的将那顽恶之毒往外逼去……
亚马叹息道:“钱姊辛苦了……”
钱盈洁道:“我把师门无上逼毒心法告诉你,你全力施为,定能痊愈!”
亚马道:“好,你说,我听。”
经过一再反覆努力,钱盈洁几乎快要承受不住时,亚马终于大声呻吟着将恶毒从十指之尖,迫了出来!
可怜的钱盈洁还要忍着全身酸软,勉强撑起身子,下床端来那盆有药的水,将他的手浸入盆中……
那毒真是厉害,不一会工夫,一盆水竟然变成墨汁一样的黑色!
钱盈洁吃惊道:“不行,我得再去换一盆来……”
她忍住胯下的刺痛,穿上衣裳,端了这盆黑色的毒水,走出房门。
只见李老太太已经守候在房门口,向这盆内一望,欣然道:“成功了!”
钱盈洁道:“还有余毒未清。”
李老太太道:“就照这方法多做几次……”
钱盈洁羞得低下了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行了,我实在受不了……”
突然“叭”地一声,一块小石头之类的东西砸在墙上,刚刚好反弹在窗前。
钱盈洁吓了一跳,李老太太亦一掠而至,道:“这么晚了,还有哪个会来?”
房内的亚马稍微思索了一下,道:“我看八成是‘鬼捕’李公度那家伙。”
李老太太道:“你的朋友怎么都是夜猫子?专门半夜三更的往人家家里跑。”
亚马道:“李头儿不是莽撞之人,他来找我一定有急事。”
李老太太忽然道:“你方才说,你想见识见识我的‘满堂皆醉汉’?”
亚马迟迟疑疑道:“是啊,不过……”
李老太太不等他说完,便朝钱盈洁使了个眼色:道:“你去把那个叫甚么‘鬼捕’李公度的叫进来,顺便到后面替他们准备两碗热茶,愈浓愈好。”
钱盈洁答应一声,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临出房门还冲着亚马叹了口气。
亚马赶紧起身穿衣,李老太太似笑非笑的向他道:“这下你捡到便宜了……”
亚马叹道:“感谢干娘成全,把您唯一的宝贝徒弟都给了我……”
李老太太也叹道:“就看你以后对不对得起她啦!”
李公度轻快的脚步声转眼已到了门外,先轻轻的咳了两声,才撩起门帘,慢慢的走进来。
一进门便先向李老太太施了一礼,道:“深夜打扰,情非得已,还请您老人家多多包涵。”
李老太太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客套免了,谈正经事要紧。”
李公度目光立刻转到亚马脸上,紧紧张张道:“马大侠,告诉你一个不太妙的消息!”
亚马惊道:“甚么?”
李公度道:“申公泰已经到了济南!”
亚马登时吓了一跳,道:“你有没有先去通知叶红一声?”
李公度道:“去过了,可是他不在家,只有‘索命金钱’钱红在那里养伤。”
亚马道:“赌场呢?你有没有去看看?”
李公度道:“有,钱红一告诉我,我马上赶了去,结果也没找到他,只看到金三娘与‘千手观音’正在赌钱……”
说着,身体忽然摇晃了一阵,酒意盎然道:“他奶奶的,那女人坐在赌枱上……跩得像二五八万似的,居然……连理都不理我。”
只一会工夫,他说话的神态完全变了,语气也显得粗俗不堪,与先前判若两人。
亚马大吃一惊!道:“李头儿,你方才有没有喝过酒?”
李公度连连摇头道:“没有,如果我喝过酒……我非好好揍她……一顿……不可……”
他愈说语声愈含糊,说到后来,舌头也短了,脚也软了,却突然醉态可掬的指着亚马,笑嘻嘻道:“哎呀,你……醉啦,你看……你连站都……站不稳了,没关系……我扶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竟然摇摇摆摆的往亚马身上扑了过去。
亚马双手负伤,无法扶他,只好用肩膀将他顶住,慢慢把他顶到一张靠椅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急急问道:“你赶快告诉我,那个女人有没有说出叶红的下落?”
李公度两眼翻了翻,道:“哪个……女人?”
亚马急道:“当然是金三娘。”
李公度敲着脑袋,道:“金……三娘……咦,这个名字……熟得很,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亚马苦笑着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抬眼望着李老太太,道:“干娘,看来您的‘满堂皆醉’好像还真有点门道。”
李老太太冷笑道:“岂止是一点门道,厉害的还在后面,你等着瞧吧!”
亚马笑笑,但笑容却很快就不见了,猛地摇晃了一下脑袋,道:“咦?我的头怎么有点……昏昏沉沉的?”
这时李公度陡然大叫一声,道:“我想起来了……金……三娘……是个…女人!”
亚马神情骇然的跳了起来,两腿一软,又跌回在椅子上,急忙喊道:“钱盈洁,快,解药……”
“噗”地一声,门帘整个被人扯下来,钱盈洁的冷面孔又出现在门口,手上端着一支托盘,盘中两只碗里还在冒着热气。
亚马招手道:“快点,你还站在那里……干甚么?”
钱盈洁冷笑道:“真不中用,只一下子就醉成了这副德性。”
亚马迫不及待道:“废话少说……快拿来,我跟他……还有重要的事……要……”
钱盈洁这才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刚刚将药碗递到亚马手上,另外一碗已被李公度抢了过去。
只见他喊了一声:“干杯!”
脖子一仰,竟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一口灌下肚去,然后张着嘴……不断的呵气道:“哇,这酒……真他奶奶的够劲……”
说完“当琅”一响,药碗掉在地上,人也缩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亚马也小小心心的将解药喝了下去,调息片刻,才站起来,望着依然动也没动的李老太太,笑道:“原来方才不是您亲手施的毒。”
李老太大道:“事事都要我亲手做,我收徒弟还有甚么用?”
亚马连道:“是,是。”
涎着脸往前凑了凑,又道:“您老人家要不要再收一个徒弟?”
李老太太脸孔一绷,道:“你少来打我的主意,我没把盈盈给你的‘一笑解千愁’收回来,已经对你不错了。”
钱盈洁连忙道:“小马,你不是跟李头儿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么?还不赶快把他叫醒。”
亚马这才想起事关叶红的安危,急忙在李公度椅子上踹了两脚,道:“李头儿,醒醒!”
李公度一副好梦乍醒的样子,揉揉眼睛,道:“这是怎么搞的?我好像忽然睡着了。”
亚马仁道:“你还没有告诉我,金三娘跟你说了些甚么?”
李公度想了想,才道:“她甚么都没说,只顾专心赌钱,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亚马恨恨道:“这个该死的金三娘,我真想狠狠的揍她一顿。”
李公度道:“我也是这么想,可是他是‘断刀浪子’的女人,我不能那么做,所以才赶来找你。”
亚马叹了口气,道:“你找我有甚么用?我又不知道他会去甚么地方?”
李公度瞄了李老太太和钱盈洁一眼,道:“至少你比我了解他多一点,你也许知道除了金三娘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户头?”
亚马皱眉道:“甚么其他户头?”
李公度又扫了李老太太师徒一眼,低声道:“户头就是相好的,就像你除了萧姑娘之外,还有个甚么聂小眉、屏儿、飘飘等等……”
亚马急咳一阵,道:“你胡扯甚么?我哪有那么多的等等。”
李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你的本事倒不小,来济南不到几年工夫,居然被你骗上这么多女人。”
李公度也接腔道:“是啊,我一直觉得奇怪,像他这种人,既没有人才,也没有钱财,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喜欢上他?”
亚马忍不住用袖管在下巴上擦了擦,道:“其实也没有几个,飘飘、屏儿,都是老朋友不算,在济南结识的,也只有萧红绫和聂小眉两个而已。”
钱盈洁“噗嗤”笑道:“听你的口气,好像两个还嫌不够似的?”
亚马忙道:“够了,够了,太多了。”
李老太太又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将来你用甚么方法?把这几个女人摆平。”
李公度想起那天聂小眉醋劲十足的模样,不禁摇着头道:“难,难,难!”
亚马瞪眼道:“你说甚么难?”
李公度咳咳道:“我是说……现在想找到‘断刀浪子’恐怕很难。”
亚马道:“难也要找,事到如今,咱们只有去拜托龙飘飘,叫她发动龙府的弟兄,无论如何要在天亮之前把他找出来。”
李公度立刻站起来,道:“好,我这就去找龙飘飘,你安心在这里养伤,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话没说完,亚马身形猛地往前一撞,李公度一时垫丛不稳,重又坐回原处。
只听“呼”地一声,一个沉甸甸的东西破窗而入,刚好嵌进李公度头顶的墙壁上。
那东西金光闪闪,嵌进墙壁,仍在“嗡嗡”作响,李公度倒抽了一口气,惊叫道:“好家伙,它差点要了我的命!”
原来嵌在壁上的,竟是一支纯金打造的金钱镖。
钱盈洁叹了口气,道:“人在走运的时候,真没办法,半夜三更的,都有人赶着来送金子。”
亚马微微怔了一阵!才道:“钱盈洁快去开门,这是我的朋友‘索命金钱’钱红。”
李老太太道:“就是在叶红家里养伤的那个人?”
亚马道:“不错,他的伤势不轻,你们可千万不能在他身上动手脚!”
钱盈洁转身走了出去,边走边道:“那就得看他顺不顺眼了。”
过了不久,钱红在钱盈洁的搀扶之下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靠在椅子上,虽然朝李老太太直拱手,却连话都已讲不出来。
钱盈洁摇着头道:“看来金三娘的医道也有限得很。”
李老太太喝道:“胡说,这种伤势,本来就不宜挪动,怎么能怪人家金三娘?”
钱盈洁脸孔一红,道:“我去弄副药,先把他的伤势稳一稳,您看如何?”
李老太太沉吟了一下,道:“也好,下药小心一点,可不要替我丢人。”
钱盈洁一笑走出房门,神态间充满了自信。
钱红好像这时才转过气来,道:“不要紧,我还撑得住。”
亚马望着壁上那支金钱镖,笑笑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使用这种东西,而且威力丝毫不灭,倒也真不简单。”
钱红嘴巴咧了咧,道:“只要我的手还能动,功夫就不会走样。”
亚马目光闪动道:“你有没有打过残月环?”
钱红没有吭声,只愣愣的望着他。
亚马道:“你不必耽心,我只想借用你的手,替我把残月环打进钥匙孔里而已。”
钱红怔怔道:“甚么钥匙孔?”
亚马道:“当然是宝藏之门口上面的钥匙孔,‘巧手赛鲁班’公孙前辈以残月环这种难以控制的暗器作钥匙,我想这其中必定隐藏着一般人难以办到的玄机,所以我才不得不找你帮忙。”
钱红道:“可是马大侠施放暗器的手法,江湖上无出其右,何必我帮忙……”
亚马不待他说完,已将那双缠裹着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钱红傻住了!过了半晌才道:“我行么?”
亚马道:“只要你能保持方才施放那枚金钱镖的火候,就没有问题。”
钱红道:“既然马大侠这么说,我也只好试上一试了。”
亚马道:“不能试,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所有进去的人就再也别想出来了。”
钱红听得不但脸色大变,连一向沉稳的双手都紧张的颤抖起来。
李公度不安的咳了咳,道:“马大侠,看情形,咱们还是再等几天吧!”
亚马摇头道:“愈等对咱们愈不利,再等下去,咱们的人只怕都要被他们杀光了。”
李老太太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看你们这班人都疯了,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
亚马苦笑道:“现在已经不是钱的问题,就算我们决定就此罢手,秦光斗和曹刚那批人,也绝对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李公度也急急接道:“不错,回头路是万万走不得的,事到如今,咱们也只有跟他们拚了。”
李老太太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道:“好吧,就算你要拼命,也是后话,钱大侠负伤赶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你们何不先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亚马和李公度这才住口,目光同时转到钱红脸上。
钱红神情突然一紧,道:“对了,有件事我非要马上告诉你们不可。”
亚马道:“甚么事?”
钱红道:“方才金三娘突然赶回来,拿了一瓶药又匆匆走了。”
亚马一怔道:“你有没有问问她拿走的是甚么药?”
钱红道:“我没问,按说她回来拿药,也不算甚么大事,不过她临走留下几句话,我觉得很反常,所以才急忙赶来告诉你一声。”
亚马紧张的道:“她留的是甚么话?”
钱红道:“她叫我转告‘千手观音’,说对她的约束到此为止,叫她尽快离开济南,并且将所有的钱都留下来,叫我通通转交给她……你瞧这件事是否有点不太对劲?”
亚马怔了怔!道:“这简直是在做最后交代嘛?”
钱红道:“是啊,我也觉得有点诀别的味道。”
亚马猛一顿足道:“糟了,我看她八成是在赌场里听到叶红负伤的消息,才跑回家取药,准备去替他疗伤的。”
李公尘止即道:“嗯,有此可能。”
李老太太却幽幽的道:“也可能她听到的是叶红被杀的消息,跑回去拿药,是为了要自戕。”
李公度干笑两声,道:“那是您老人家太不了解叶红,想杀死他谈何容易?”
亚马也笑笑,道:“不错,前两天龙飘飘还谈到,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则……”
说到这里,忽然把话顿住,慌不迭的扑向钱红,道:“那女人有没有说要到甚么地方?”
钱红摇头道:“没有,等我想起要问他的时候,她的车子已经去远了。”
亚马皱眉道:“甚么车子?”
钱红道:“赌场里接送她的,专开双套马车,快的不得了,想追都追不上。”
亚马道:“那你也总该听出车子朝那个方向走的吧?”
钱红想了想,道:“好像是朝北。”
李公度道:“那就不会错了,申公泰一定从北边进城,叶红想拦他,极可能等在渡口附近。”
亚马道:“走,咱们去找找看。”
说完,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两人便已冲出扇门。
钱红赶紧站起来,朝李老太太拱了拱手,又将嵌在壁上的金钱镖收起,也慌里慌张的跟了出去。
这时候钱盈洁刚好端着托盘走出来,一见到钱红要走,急忙迫在后面喊道:“钱大侠,你的药……”
钱红道了声:“谢啦!”
回手抄起药碗,边喝边走,边走边喝,一直奔出大门。
钱盈洁怔怔的站在那里,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得“呼”地一声,一只空碗已落在她的托盘中……
那辆双套马车正停在江边的一座残破的小庙前。
庙堂中间燃着一堆火,叶红就躺在火堆旁边,覆盖在他身上的一条雪白的毛毯,已被染红了一大半,但他脸上却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金三娘也一点都不悲伤,只紧紧的拥着叶红,嘴里还在哼着小曲,倒是站在门外,毫不相干的车夫,反而满面泪痕,伤心得犹如死了亲人一般。
亚马一冲进去,就不禁愣住了!
叶红居然对他笑笑,道:“我早就猜着了,第一个赶来的一定是你。”
亚马急忙走上去,道:“你伤得怎么样?”
叶红惨笑道:“这次真的要完蛋了。”
亚马将目光闪开,道:“那个姓申的呢?”
叶红道:“走了,被他那两个侍卫抬走了。”
亚马神情一振,道:“你是说……那家伙也负了伤?”
叶红笑笑,道:“任何人想要我‘断刀浪子’的命,多少都得付出点代价。”
亚马连连点头道:“那当然,我相信他的伤势也一定轻不了。”
叶红似乎想了想,才道:“嗯,的确很严重,比我的还严重,不过我的伤会死人,他的伤却还可以活下去。”
旁边的金三娘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笑得好像还蛮开心。
亚马不禁又愣住了!
这时李公度也赶过来,紧紧张张道:“那姓申的走了多久?”
金三娘抢着道:“已经有一会了,不过他们走不快,你要想追还来得及。”
叶红忙道:“不要追,让他走吧,他是堂堂正正赢我的,不要为难他。”
李公度急道:“可是这个人是个祸害,无论如何留他不得。”
叶红道:“你放心,他这趟是白来了,对你们已经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说到这里,忽然一阵急咳,鲜血也不断的喷在覆盖着的那块毛毯上。
亚马、李公度,以及刚刚走进来的钱红,不禁相顾变色,都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金三娘却不慌不忙的取出一支酒坛,灌了叶红几口,自己也喝了几口,又将坛塞盖紧,小心的收在身边。
钱红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那坛酒,道:“金三娘,你方才带出来的那瓶药呢?”
金三娘面泛红霞道:“已经搀在酒里了,如果没有这瓶东西,他疼也疼死了,还哪里可能像没事人儿一样,跟你们在这聊天呢?”
钱红松了口气,道:“原来是止痛药,那我就放心了。”
叶红几口酒下肚,立刻回复了原状,笑咪咪的望着钱红,道:“你也跑来了,那太好了,我刚好有句话要问你。”
钱红急忙往前凑了凑,道:“叶兄有话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叶红道:“那天你答应我的事,算不算数?”
钱红怔了怔!忽然在自己脸上打了一记耳光,道:“那天是我胡说八道,叶兄你千万不能当真。”
叶红脸色一沉,道:“甚么?你想赖账?”
钱红嗫嚅道:“我……我当然不敢赖账,不过……诚如叶兄所知,我现在百伤在身,实在无力挖坑,如果叶兄想死,也等我伤势痊愈之后再死也不迟。”
叶红轻轻一咳,道:“等不及了,你随便把我埋掉算了,如果没有力气,可以挖得浅一点,好在我身上油水不多,野狗也不会有胃口……”
钱红没等他说完,便已扑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亚马和李公度也不禁垂首一旁,恻然无语。
叶红又开始咳嗽,咳得比以前更厉害。
金三娘又取过酒坛,灌了他几口,自己也喝了几口,然后在耳边摇晃了一下,发觉坛中余酒无多,索性通通给他灌了下去。
亚马微微怔了怔!道:“金三娘,你说这坛酒是止痛的?”
金三娘道:“是啊。”
亚马道:“叶红喝这种酒可以止痛,你喝这种酒有甚么用?”
金三娘道:“那是因为我比叶红更怕痛。”
亚马道:“可是你并没有受伤啊?”
钱红也忽然止住悲声,抬眼望着她,脸上充满了疑问的表情?
金三娘甚么话都没说,只淡淡的笑了笑,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掠过,猛地将身子往前一扑,整个压倒在叶红的胸膛上。
亚马立刻发觉情况不对,大喊一声:“使不得!”
想要冲上去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但见一截雪亮的刀光,已自金三娘背部透穿而出!
显然是她的死意已坚,早将“断刀浪子”视若生命的那柄钢刀,隐藏在毛毯中。
鲜血不停地自刀口处沁出,刹那间已将金三娘雪白的衣裳染红。
三人全都骇然的傻在那里,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惶失措的神色。
叶红也怔住了!看着那雪亮的刀尖,又看着金三娘那张扭曲的脸庞,好像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咦?你这是干甚么?”
金三娘眉尖紧锁,喘嘘嘘道:“你死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还不如陪你一道走,也免得你一个人在阴间寂寞。”
叶红登时叫起来,道:“你胡来,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为甚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
金三娘状极痛苦的呻吟着,道:“我才不会那么傻,我跟你商量,你还肯让我死么?”
叶红怔怔的望了她一阵,突然疯狂般的喊道:“‘江湖野马’亚马,快,快帮我救救她,我不能让她死,我不准她死,我一定得叫她活下去!”
亚马急忙走上去,蹲在他的面前,道:“叶红你冷静一点,她的时间已经不多,我想她一定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叶红一把抓住亚马的衣襟,道:“你是说她没救了?”
亚马黯然的点点头。
叶红颓丧的松开手,目光呆滞的又转回到金三娘的脸上。
金三娘也正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柔情蜜意,道:“你知道么?当年我一遇上你,我就知道我完了。”
叶红呆呆道:“为……为甚么?”
金三娘道:“因为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一个长命的人,那个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你死,我就死,你活一天,我就陪你一天。”
叶红道:“那你为甚么不早告诉我?如果你早说,也许我们可以活得久一点。”
金三娘摇摇头,道:“十几年已经不算短了,比我估计的已长出很多,我已经很满足了。”
叶红直到这时才开始伤心,眼泪才一颗颗的掉下来。
金三娘依然面带微笑,一面怜惜的替他拭泪,一面附在他耳边道:“叶红,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叶红呜咽着道:“甚么事,你说,就是一百件我也答应。”
金三娘道:“我不要一百件,我只要一件。”
叶红道:“好,一件就一件……你说!”
金三娘声音小得几不可闻,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下辈子一定娶我?”
叶红忙道:“我答应,我当然答应!只要你肯嫁给我,我发誓我一定娶你。”
金三娘的手指渐渐自叶红脸上滑落,身子也完全瘫软在叶红的手臂上,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也是最后的一口气,正如叶红所说、她至死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叶红却已像泪人儿一般,不断地大喊着:“金三娘……金三娘……”
可是金三娘却再也没有一点反应,再也不会答应他一声……
叶红终于紧紧的抱住她,放声大哭起来。
一旁的亚马也忍不住泪如雨下,钱红更是早已泣不成声,连一向面冷情绝的“鬼捕”李公度,也转过身去不断的拭泪。
叶红的哭声愈来愈小,脸色也愈来愈苍白,苍白得已近于死灰色。
身旁的火堆将成灰烬,地上的鲜血也逐渐凝固,断垣残壁间已微微透进曙光,天就快亮了。
叶红的哭声终于静止下来,双眼也已合起,连挂在眼角的泪珠也完全停顿在脸颊上。
三人不禁同时感到一股寒意,每个人都默默的盯着他的脸,都以为他已跟随着金三娘走了。
谁知这时叶红却忽然又睁开眼睛,望着三人幽幽诡笑起来,边笑边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很想向三位请教一下再走。”
亚马愣愣道:“甚么问题?你说!”
叶红道:“如果一个男人,那话儿只剩下了一半,你们说他还能不能讨老婆生孩子?”
三人听得全都傻住了,过了许久才想通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齐声大笑起来,但也仅笑了几声,便又不约而同的停住。
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悲伤气氛,因为叶红就在这转眼工夫,已面带着得意微笑,手拥着金三娘,走完了他短暂而又灿烂的一生……
门外人声噪杂,似乎已将这座小庙整个围住。
庙中的三人却宛若不闻,依然蹲跪在叶红身旁,动也不动。
首先冲入庙堂的,是靠江水吃饭的龙头何涛,消息特别灵通的曹老板也紧跟着赶到。
每个人一定进庙中,都不免被这片悲伤气氛所感染的难过不已,个个垂首呆立一旁,默默无语。
距离叶红最近的亚马好像哭得最伤心,一直不断的用衣袖拭泪,泪水却又不断的涌出。
也不知哭了多久?突然有个手掌搭在他肩上,是龙飘飘,在耳畔轻声道:“我已经找到正确的位置了。”
亚马一跃而起,欣喜道:“真的么?”
阳光透过天窗,直射在房中一张宽大的枱子上。
那张地图平铺在桌面上。
龙飘飘早将那六支残月环的图样,描在一张薄如蝉翼的油纸上,六支残月环头尾相连的绕成了一个圆形,从每支残月环的结合处,画出一条细线,三条细线成对角形的连接在一起。
在场的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瞧着那张图样,谁也搞不清楚是啥名堂?
龙飘飘不慌不忙的把它覆盖在铺在桌面的地图上,经过一阵挪动之后,突然停下来,取出一根细细的钢针,刺在那三条对角线的交又点上。
那张薄薄的图样揭开来,钢针依然直直的钉在地图上。
亚马指着钢针,怔怔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根针刺的地方,就是宝藏之门的地点?”
龙飘飘只点了点头。
李公度立刻叫了起来,道:“咦?这个地方我好像去过,这不就是那天马大侠和‘粉面阎罗’曹刚交手的那块荒地么?”
亚马点头道:“不错,看来正确的地点,极可能就是曹刚曾经站在上面的那个小土堆。”
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那个小土堆,不禁同时朝龙飘飘望去,似乎都想急于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龙飘飘咳了咳,道:“小耗子,你的消息最灵通,你可知道那块地是谁的么?”
小耗子想也没想,便道:“那是城东卢老太爷的产业,当年为了地界问题,曾经跟江老爷子打过官司,我记得还很清楚。”
何涛立刻接道:“对,我也记得那件事。”
龙飘飘道:“只要有主就好办,想办法把它买下来。”
小耗子眉头一皱,道:“恐怕不太好办,那位卢老太爷是靠炒房地产起家的,一向难磨得很,想从他手里把那么大一片土地挖过来,只怕要很费点工夫。”
龙飘飘道:“没关系,用银子去砸他,如果要价太高,只要买下其中一小块也行,好在埋葬两个人并不需要太大的地方。”
亚马听得怔了一下!道:“慢点,慢点……你想埋葬哪两个人?”
龙飘飘道:“这还用说,当然是‘断刀浪子’叶红和金三娘两位。”
亚马仁道:“可是……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龙飘飘道:“正因为死了,所以才要埋葬。”
亚马脸色一寒,道:“龙姑娘,你这么做就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连死人都要利用?”
龙飘飘面不改色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么做,但要想在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下,把那块地买到手里,除了利用这个理由之外,你还能想得出更好的借口么?”
亚马道:“无论怎么说,我总认为利用已死的朋友,是件有失厚道的事。”
龙飘飘淡淡的笑了笑,道:“也不见得,我倒认为对他们两位是件好事。你不妨想想,把他们葬在那块有纪念性的地方,长年旱受不断的香火,岂不比随便埋在乱葬岗里要好得多?”
亚马又是一怔!道:“你说甚么长年不断的香火?”
龙飘飘道:“我想这次的事情过后,济南的弟兄们一定很感念各位对他们的好处,也一定很怀念那块埋葬着两位好朋友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之下,香火还会断得了么?”
小耗子也道:“不错,无论这次的事情结果如何?我想济南的弟兄们一定不会忘记,各位为他们所付出的血汗。”
亚马叹了口气,道:“既然两位这么说,那么买地的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龙飘飘很意外的望着他,道:“你行么?”
亚马道:“巧得很,那位卢老太爷刚好是我一位好友的岳丈,有他居中介绍,一定好谈得很。”
曹老板一怔道:“你说的那位好友,莫非是城东马家店的郑大哥?”
亚马道:“正是他。”
曹老板不安道:“利用他办这种事,恐怕不太好吧。”
亚马道:“有甚么不好?人家龙姑娘可以利用死朋友骗人,我为甚么不能利用活朋友买地?”
曹老板急道:“可是万一被他发觉事情的真相,到时候你怎么向他交代?”
亚马道:“你放心,补偿活朋友可比补偿死朋友要简单得多,只要宝藏能够起出来,甚么事都好办。”
曹老板道:“万一落空呢?”
亚马道:“那我们也就对他毫无亏欠,自然也就不必补偿了。”
曹老板瞧了龙飘飘一眼,道:“也对,看来跟活朋友打交道,的确比跟死朋友打交道简单多了。”
司徒兰却笑道:“那位卢老太爷刚好是我的表姨父,我向亚马交付的那些黄金,其实就是他借给我周转的。”
龙飘飘愁眉苦脸的笑了一笑,道:“好极了!既然如此,你就与亚马赶紧跑一趟,最好能够赶在日落之前搞定。”
亚马皱眉道:“为甚么要这么急呢?”
龙飘飘道:“因为你一搞定,我们就可以开挖。”
一直在旁边调息的钱红,也忽然接道:“对,赶在何一刀跟陶铸决斗的时刻动手,倒也理想得很。”
亚马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道:“这倒好,咱们不但活朋友、死朋友都利用过了,连生死两不知的何一刀也要利用他一下,看来咱们这批人都有资格跟曹老板拜把了。”
曹老板怔道:“这跟我有甚么关系?”
亚马道:“谁说没有关系?你是‘要钱不要命’,我们是‘要钱不要朋友’……你说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又近了一层?”
曹老板眼睛翻了翻,道:“我又没得罪你,你怎么找上我了?”
亚马也翻着眼睛,道:“不找你怎么行?你不替我赶车,日落之前我怎么赶得及搞定?”
曹老板笑道:“赶车不是问题,正好可以谈谈我的成数……”
亚马立刻声明:“各位的成数,统一由龙姑娘核定,我只负责开门!”
黄昏时分。
江家祠堂的大门早已关闭,对街几户人家也已将扉门合起……
平日游荡在街头的孩童鸡犬,都已被关在门内,整个广场显得空空荡荡,一片沉寂。
何一刀背向夕阳,静静的坐在广场中央的那块巨石上。
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不但身子动也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只有手指在不时的移动,轻轻拂摸着他那支残旧刀鞘。
夕阳已渐渐隐入林桧。
林梢摇摆,晚风渐起,何一刀血红的刀衣开始在风中舞动。
一阵清脆而单调的马蹄声响,也就在此时随风传了过来。
何一刀睁开眼睛,嘴角也掀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蹄声愈来愈近,一匹通体乌黑的健马,终于出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马型高大,骑在马上的却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只见他一身灰布裤褂已沾满灰尘,清瘦的脸孔土布满了疲惫之色,但他那柄镶满宝石的刀鞘,却是一尘不染,宝石在夕阳照射下,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彩。
那柄刀就挂在马鞍上,马行缓慢,刀鞘轻敲着马鞍,发着叮叮当当的声响。
何一刀慢慢的站了起来,先伸了个懒腰,然后开始扭腰踢腿,显然已在活动筋骨,准备决一死战。
但马上那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策马徐驰过他身旁,直到祠堂门前才翻身下马,同时也随手将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自鞘中拔出。
那匹马似乎停也没停,又昂然阔步的从何一刀另一边走了过去,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何一刀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好像生怕被咬一口,直待那匹马去远,才远远的瞪着那中年人道:“你,就是陶铸?”
那人道:“‘快刀’陶铸。”
他身材瘦小,声音却极洪亮。
何一刀冷笑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何一刀,‘快刀侠’何一刀。”
陶铸紧盯着他那口刀,道:“膏药张是不是死在你的刀下?”
何一刀冷冷道:“死在我刀下的人太多了,我哪里会记得那么清楚?你不论想替哪个报仇,只管冲着我来就好了。”
陶铸道:“我从不胡乱杀人,也从不胡乱结拜,膏药张是我结拜的大哥,他的仇我非报不可……你最好不要含糊其词,他究竟是不是你杀的?请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何一刀“呛”地一声,钢刀出鞘,在手上抡了个刀花,然后只告诉了陶铸一个字:“请!”
陶铸道:“好,好……”
第一个“好”字刚刚出了口,刀锋已到了何一刀面前。
何一刀冷笑一声,不退反进,对迎面砍来的钢刀视若无睹,竟也挥刀直劈而出。
刀锋过处,风声飒飒,疾如闪电,霸气十足,硬将陶铸给逼了回去。
看来空无一人的四周,突然响起一片惊叹之声,显然藏在暗处观看的人还不在少数。
陶铸一个倒翻,已落回原处,对四周的声音充耳不闻,只凝视着何一刀,道:“原来这就是‘快刀侠’。”
何一刀道:“你‘快刀’陶铸,也不过如此。”
远处忽然有人喊道:“对!‘快刀’陶铸也没甚么了不起,何大侠只管放手与他一搏,后面有我曹某替你掠阵。”
何一刀眉头一皱,道:“‘粉面阎罗’曹刚?”
那人道:“正是。”
何一刀喝道:“你算甚么东西?我跟你又不是一道的,要你来掠甚么阵?滚开!”
那人冷笑一声,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说完,便不再开口。
陶铸却已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阁下倒也是一条汉子!”
何一刀冷冷道:“废话少说,拿出真本事来吧,像方才那种慢吞吞的刀法,是唬不倒我的。”
陶铸笑笑,忽然神情一整,郑重道:“阁下可有甚么未了之事?”
何一刀怔了怔!道:“你是问我有没有遗言?”
陶铸道:“不错,如果阁下还有甚么未了的心愿,尽管交代一声,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一定替你达成。”
何一刀居然认真的想了想,道:“你听说过‘生死判’申公泰这个人么?”
陶铸道:“出鞘一刀,生死立判。”
何一刀道:“正是他,这个人马上要来济南,万一我死在你的刀下,请你替我把他挡回去。”
陶铸道:“好!还有呢?”
何一刀道:“其他不敢有劳,阁下可有甚么交代?”
陶铸也想了想,道:“如果我死在你的刀下,有劳你把我的尸体交给‘江湖野马’,请他把我跟我的拜兄膏药张一起埋葬,反正我已经欠他一笔,索性再多欠一点,来生报答起来也比较方便。”
何一刀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出刀吧!”
陶铸忙道:“且慢,在下还有两件事,想让阁下知道。”
何一刀道:“你说,我在听。”
陶铸道:“第一件,据说申公泰已经伤在‘断刀浪子’叶红刀下,伤势如何?不得而知,不过你放心,只要他还能动,我就一定把他赶出济南。”
何一刀神色一振,道:“好,好!第二件呢?”
陶铸道:“第二件事关阁下生死,希望你能仔细听着。”
何一刀不耐道:“甚么事?快说!”
陶铸陡然高举钢刀,喝道:“‘快刀’陶铸的刀不是唬人的,是杀人的……”
喝声未了,刀锋已到了何一刀面前,跟先前那一刀如出一辙。
何一刀也暴喝一声,又是一刀直劈而出,刀势比方才那一刀更快速、更威猛。
但陶铸这次却没有倒退,只见他刀锋一带,已欺进何一刀怀中。
就在何一刀侧身回刀之际,陶铸瘦小的身体已自他肩上翻过,人刀紧黏在他背后,同时滑落下去。
而这时何一刀威猛的刀锋,也已疾若流星般劈到。
陶铸急忙飞扑出去,他动作虽快,但头顶上长发仍被削下了一大片!
长发随风飘起,散得遍地皆是。
目光所及,四周依然人影全无,但惊呼之声却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
最后一抹夕阳,也逐渐从何一刀头上消失,只听得“当当”两声,他手中钢刀已先落地,紧跟着身体一阵摇晃,庞大的身躯也终于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陶铸却在这时陡然从地上弹起,飞也似的扑向停在街道那匹乌黑的坐骑。
祠堂两扇厚厚的门忽然敲开,江大少、何涛、曹老板、李公度、以及龙府姑娘龙飘飘等人通通从门里冲了出来,将何一刀的尸体团团围住,同时也有几十条人影自林中窜出,阻住了陶铸的去路。
那几面紧闭着的柴门也先后敞开来,“粉面阎罗”曹刚在十几名锦衣卫高手的护卫之下,自门中阔步而出,距离陶铸至少尚有两丈远,便停下脚步,官腔十足道:“姓陶的,你杀了人就想一走了之么?”
陶铸昂然道:“曹大人只管放心,你现在赶我都赶不走的。”
曹刚道:“哦?莫非你也对那批宝藏感兴趣?”
陶铸道:“宝藏是‘江湖野马’的,我不想跟他抢。”
曹刚冷笑一声,道:“如果亚马死了呢?”
陶铸道:“那么那批宝藏也就永无出土之日,我更没有插手的必要了。”
曹刚怔了怔!道:“既然如此,你还留在济南干甚么?”
陶铸道:“我在等你,曹大人。”
曹刚又是一怔!道:“等我干甚么?”
陶铸道:“等你曹大人交人,你甚么时候把申公泰交给我,我甚么时候走路。”
曹刚仰首哈哈大笑道:“好,好,想不到你陶铸倒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陶铸道:“人无信不立,陶某答应过人家的事,就非替人办到不可。”
曹刚脸色一寒,道:“‘快刀’陶铸,凭良心说,你的刀法的确不慢,不过你要想在我曹某面前撒野,只怕还差了点。”
陶铸笑笑道:“也许,所以直到现在我还站在这里,没有贸然出刀。”
曹刚冷笑道:“看来你想不出刀也不行了。”
陶铸面色陡然一冷,道:“曹大人,如果你识时务的话,最好不要逼我动手。”
曹刚飞快的朝四周扫了一眼,道:“听你的口气,你带来的人好像还不少?”
陶铸道:“也没有多少,只不过三、五百人而已。”
曹刚暗吃一惊!道:“人呢?”
陶铸道:“都在对岸等我。”
曹刚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甚么?你说你带来的帮手,都在江那边等你?”
陶铸道:“不错,你一定急于想听听他们不跟随我过江来的原因,对不对?”
曹刚道:“说下去,我正在听着。”
陶铸道:“那是因为这次随我前来的,是‘万剑帮’邵帮主本人。”
曹刚冷冷的笑着道:“是邵帮主本人又怎么样?是不是因为他的分量太重,怕把渡船压沉,所以不敢过江?”
陶铸道:“那倒不是,真正的原因是当年邵帮主为了营救一位好友,曾经与秦光斗约法三章,只要秦光斗在济南一天,邵帮主就绝不过江,所以他才不得不留在对岸等我。”
曹刚恍然一笑道:“如此说来,就算我把你宰掉,邵帮主也帮不上你的忙?”
陶铸道:“那当然,不过那么一来,邵帮主就有理由过江来找秦光斗兴师问罪了。”
曹刚一怔!道:“人是我宰的,他找秦光斗问哪门子的罪?”
陶铸道:“是啊,到时候秦光斗也一定会这么说,但只凭这句话,就想把邵帮主大批人马赶回去,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你猜最后秦光斗会怎么办?”
曹刚道:“你说呢?”
陶铸道:“我想他为了急于想把邵帮主赶离济南,以免影响他的大事,非亲自动手把元凶找出来不可,那时您曹大人就知道杀我陶铸或许容易,想要收拾后面无穷无尽的后患,只怕就难了。”
曹刚听得一声没吭,只默默的瞪着他,似乎正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陶铸不慌不忙接道:“所以如果我是你曹大人,我绝对不会硬干,你要知道把我陶铸留在济南,无论是死是活,对你曹大人说来,都是一件极端不利的事。”
曹刚依然没有搭腔,原来那副趾高气昂的神态,却已随之一扫而光。
陶铸立刻又道:“曹大人不妨回去仔细衡量一下,一旦有了决定,随时派人通知我一声,我在城北的曹家老店静候佳音。”
曹刚眉头猛地一皱,道:“城北的曹家老店?”
陶铸道:“不错,也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要钱不要命’曹小五所经营的那间老店,如果曹大人不知道在甚么地方?不妨直接问问店主,他现在就站在你后面的广场里。”
曹刚匆匆回顾了一眼,只见使他头痛的那批人,全都在紧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敌意,好像何一刀是死在他手上一般。
当下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原来你早就跟那批人联上手了!”
陶铸笑笑道:“曹大人太多疑了,我虽然投宿在他的店里,至少目前还没有跟他们联手的打算,只要你肯放人,申公泰前脚过江,我后脚就走,绝不在济南多留一天,不过我希望日子不要拖得太久,否则以后的事可就难说了。”
曹刚低下头,似乎已开始衡量得失。
陶铸不待他回话,便已将钢刀还进鞘中,转身跨上马鞍,轻轻把缰绳一抖,那匹马已踏着碎步,擦过曹刚身旁,缓缓往前走去。
直走出四、五丈远,曹刚才陡然大喝一声,道:“慢着!”
陶铸懒洋洋的回望着他,道:“曹大人还有甚么吩咐?”
曹刚扬手北指,道:“好,你走,你现在就离开济南,我保证三天之后派人把申公泰送回去。”
陶铸缓缓摇摇头,道:“那我就在曹家老店里等三天,总之还是一句老话,申公泰一天不走,我就一天不离开济南。”
曹刚阴森森道:“姓陶的,你太不识抬举了,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么?”
陶铸淡淡道:“你当然可以动我,好在你已知道我的住处,你随时可以派人把我赶出去……不,依我看还是由你自己动手的好,因为你手下除了已经负伤的申公泰之外,实在没有一个是我的敌手,派来也是白送死,如果你不信,就不妨试试看。”
说完,策马从容而去,连头都没回一下,好像早已料定曹刚那批人不会追赶。
曹刚果然动也没动,直待陶铸的踪影完全消失,才缓缓回转身子,目光如电的朝祠堂前面的广场望去。
可是广场上原有的人,不论死的、活的都已一个不见,只有萧红绫正倚在祠堂门前的柱子上,还在不断地向他招手。
曹刚愣住了!心中迟疑了半晌,才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他的那批手下不待吩咐,已将祠堂包围住,而且个个刀剑出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萧红绫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连她那条十丈柔情还都系在腰间,解都没解下来。
曹刚走到她面前,就像欣赏一朵花似的上下打量了半晌,方道:“萧红绫,凭良心说,我还真有点佩服你,你居然敢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够豪气,可比那些大男人强多了。”
萧红绫淡淡的笑了笑,道:“老实说,我也正在佩服你曹大人,那姓陶的在你面前如此傲慢无礼,也亏你忍得下来,如果换了我,拚着那批宝藏不要,我也非把他宰了不可。”
曹刚傲然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我连这点事都不能忍,我还能成甚么大事?”
萧红绫道:“可是我真有点替你发愁,这件事一旦宣扬出去,今后你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上走动?”
曹刚脸孔一板,道:“这件事不劳你操心,你只要老实告诉我,龙飘飘那批人躲在哪里就行了!”
萧红绫噗嗤一笑,道:“谁说他们在躲你?”
曹刚道:“如果不是躲我,为甚么只一会工夫,所有的人就全不见了?”
萧红绫道:“那是因为他们都去赶着办事,把我留下来,就是叫我知会你曹大人一声,以免日后你怪我们把你甩掉?”
曹刚神色一动,道:“哦?你倒说说着,他们都去赶着办甚么事?”
萧红绫神秘兮兮道:“去挖坑。”
曹刚紧紧张张道:“在哪里挖坑?”
萧红绫道:“就在后面那块荒地上。”
曹刚皱起眉头道:“奇怪,这种时刻,他们赶着在那块荒地上挖坑干甚么?”
萧红绫也蹙眉嗔目道:“曹大人,你莫非被‘快刀’陶铸给吓糊涂了,怎么这点脑筋都转不过来?如果我说他们是为了赶着埋葬何一刀,你相信么?”
曹刚想了想,道:“我当然不相信。”
萧红绫道:“那你还站在这里干甚么?”
曹刚又沉思了一阵,才猛一甩头道:“走,带我过去看看!”
◆第十七章残月十三式
天色已晚,林里十分昏暗。
曹刚的脸色也显得格外阴沉,他闷声不响的跟在萧红绫身后,眼看着就要走出树林,突然喝了声:“等一等!”
萧红绫似乎吓了一跳,抚胸回首,满面惊惶的望着他,道:“甚么事?”
曹刚道:“你说你方才留在那里,只是为了要告诉我这件事?”
萧红绫道:“是啊。”
曹刚道:“是谁叫你留下来的?”
萧红绫道:“当然是龙飘飘。”
曹刚道:“‘江湖野马’亚马呢?”
萧红绫道:“在监工。”
曹刚道:“监甚么工?”
萧红绫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他们在挖坑么?小马虽然受了伤,不能亲自动手,但那种事只有他内行,没有他监工怎么行?”
曹刚冷笑一声,道:“那就怪了,这种事缺了亚马不行,而我却是个门外汉,没有我照样可以办事,他为甚么这么好心,特意叫你留下来等我?”
萧红绫道:“咦?你们不是早就约好要合作的么?”
曹刚冷笑连连道:“这种说词只怕连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你们想来骗我,就未免太幼稚了。”
萧红绫唉声叹气道:“曹大人,你也真奇怪,‘快刀’陶铸说的明明全是谎话,你居然深信不疑,而我们跟你说的句句实言,你反而一句都不肯相信,你这个人也未免太难伺候了。”
曹刚微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陶铸跟我说的全是谎话?”
萧红绫道:“是龙飘飘告诉我的。”
曹刚道:“龙飘飘又是怎么知道的?”
萧红绫道:“当然是猜的。”
曹刚面带不屑道:“我还以为她有甚么根据,原来只不过是猜测之词而已。”
萧红绫道:“龙飘飘的猜测之词就等于根据,不由人不信。”
曹刚冷笑道:“那是你的看法,我跟你可不同,我宁愿相信陶铸,也不会相信龙飘飘。”
萧红绫笑笑道:“那好,龙飘飘说陶铸今晚绝对不会住在曹家老店,你相不相信?”
曹刚道:“我当然不相信。”
萧红绫道:“龙飘飘说方才你一定会派人跟踪下去,我想那个人大约快回来了,陶铸究竟有没有骗你,少时即知分晓。”
曹刚冷笑不语,目光却忍不住朝后面扫了一下。
萧红绫忽又叹了口气,道:“至于他说邵帮主在对岸等他,更是可笑之极,我真不明白曹大人怎么会相信他这种鬼话?”
曹刚理直气壮道:“我为甚么不能相信?‘万剑帮’邵帮主和‘快刀’陶铸的交情,武林中哪个不知道?”
萧红绫道:“可是你为甚么不想一想,邵帮主既然陪他远道而来,哪有在对岸等他的道理?那岂不是完全失去了陪同他前来的意义!”
曹刚道:“咦?莫非你们这些人耳朵都出了毛病,没听到陶铸所说的话么?”
萧红绫道:“他说邵帮主曾与秦光斗约法三章,所以不便过江,对不对?”
曹刚道:“不错。”
萧红绫道:“如果真有其事,那么随同他赶来的那三、五百名属下,至少也可以过来一部分,纵然帮不上大忙,替他助助威也是好的,可是却一个也没过来,你不感觉奇怪么?”
曹刚道:“那有甚么奇怪?显然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也包括‘万剑帮’所有的弟子在内。”
萧红绫道:“那就不对了,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么三天之前替陶铸传信的那三个人,又怎么可以进城呢?”
曹刚略加思索,道:“我想那三个人一定是偷偷溜进来的。”
萧红绫立即道:“可是‘万剑帮’的济南分舵却堂而皇之的设立在城里,那又怎么说?”
曹刚不再开口,但目光却向身后的林中瞄去,似乎已有所发现。
过了不久,果见一名大汉急急奔来,直奔到曹刚身旁,才眼瞟着萧红绫,附首曹刚耳边,小小心心的嘀咕一阵,好像唯恐被萧红绫听了去。
萧红绫一瞧曹刚的神态,便已笑道:“怎么样?龙飘飘没有猜错吧?”
曹刚“哼”了一声,道:“那姓龙的姑娘还说了些甚么?”
萧红绫翻着眼睛想了想,道:“她还说曹大人生性多疑,必定不肯相信我们的诚意……不过没有关系,她说好在掘宝的地点离此不远,大人不妨先派人过去察看一番,等证实我们说的的确是实话之后,再过去主持大局也不迟。”
曹刚目光闪动道:“这些话都是龙飘飘说的?”
萧红绫道:“是啊。”
曹刚道:“她真的说过叫我过去主持大局?”
萧红绫道:“是啊。”
曹刚垂首锁眉道:“奇怪,那家伙怎么忽然乖巧起来?嗯,这其中一定有花样。”
萧红绫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曹大人,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小了,你连派个人过去都不敢,你还怎么跟秦光斗争夺这批宝藏?”
曹刚眼神一亮,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是怕秦老前辈。”
萧红绫道:“那当然,如今我们这边死的死,伤的伤,不找个有力的靠山怎么行。”
曹刚沉吟着道:“龙飘飘有没有说为甚么会找上我?按说秦老前辈的实力比我强大得多,找他合作,对你们岂不更加有利?”
萧红绫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可是她的看法却不同,她认为跟你曹大人合作,多少还能捞点油水,如果跟秦光斗合作,最后不但啥都落不到,恐怕连性命都难保……不瞒你曹大人说,直到现在,我还在怀疑她的看法是否正确?”
曹刚道:“看来她的确比你聪明得多。”
萧红绫道:“但愿如此。”
曹刚笑了笑,突然大声喝道:“孙少卿有没有跟来?”
远处立刻有人应道:“属下在。”
只见一个年轻人大步跑上来,毕恭毕敬的站在曹刚面前,眼角却在偷瞟着萧红绫,半张脸孔上还充满了讥笑的味道。
萧红绫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同时内心对这个名叫孙少卿的年轻人,不禁产生了一股说不出的厌恶感。
曹刚却像对他十分器重,和颜悦色道:“少卿,过去探采这些人究竟在搞甚么鬼?”
孙少卿嘴里连声答应,脚下却动也不动。
曹刚眉头微微皱动了一下,道:“你还有甚么意见?”
孙少卿又朝萧红绫扫了一眼,道:“依属下之见,大人只要将这位萧姑娘牢牢看住,哪怕龙飘飘再神,也玩不出甚么花样。”
曹刚挥手道:“你只管放心去吧,这个女人跑不掉的。”
孙少卿冲出几步,忽又折回来,道:“还有,大人最好待在这里不要挪动,属下总觉得这附近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曹刚听得神情一紧,急忙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察看了一阵,才道:“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也小心一点,那姓龙的姑娘诡计多端,千万不要中了她的暗算。”
孙少卿傲然一笑,转身而去,临走还向萧红绫瞄了一眼。
萧红绫摇头叹气道:“有甚么样的主子,就有甚么样的奴才,曹大人已经够多疑的了,想不到这姓孙的比曹大人的疑心病还要重,我真服了你们。”
曹刚只笑了笑,突然大喝一声:“来人哪!”
只听四下应声雷动,每棵树干后面都有一名大汉现身。
曹刚继续道:“替萧姑娘准备个座位,你们好好在一旁伺候着,她是‘江湖野马’亚马的女人,咱们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话没说完,一张软凳已送到萧红绫的面前,同时几名大汉也纷纷在她四周坐下,刚好把她围在中间。
曹刚也已靠在一张虎皮软椅上,虽有几名高手在旁保护,好像仍然不太放心,目光还在不停的四下搜索,一副生怕有人刺杀他的模样。
萧红绫却神态安然的坐在那里,索性连眼睛也闭了起来。
林里的光线愈来愈暗,曹刚的脸色也显得阴险沉沉,而且眉目间已渐渐流露出焦急之色。
而萧红绫仍然坐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远远望去就像睡着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曹刚霍然站起,往前走了几步,两眼直视着林外的方向。
萧红绫也不由睁开眼睛,随着曹刚的视线望了过去。
只见远处一条身影疾奔而来,转眼工夫已到了众人眼前,正是刚刚被派去察看龙飘飘等人动向的孙少卿赶了回来。
曹刚不待他开口,便已迫不及待问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孙少卿脸不红,气不喘,不慌不忙道:“已经挖出了一块石碑。”
曹刚一怔!道:“甚么石碑?”
孙少卿笑道:“据说那就是宝藏的入口,上面没有文字,只刻满了图案,那些图案大概也只有亚马才看得懂。”
曹刚皱眉道:“你说那块石碑只是宝藏的入口?”
孙少卿笑道:“不错。”
曹刚道:“出口呢?”
孙少卿笑道:“亚马正在拿着一张地图核对,直到属下离开,好像还没有对出来。”
曹刚忽然将嗓门压低:道:“依你看,这批人对咱们有几分诚意?”
孙少卿也小声道:“这可难说得很,不过据属下观察,他们怕墙里边那个人倒好像不是假的…大人不到,恐怕他们连那块石碑都不敢揭开来。”
曹刚一面听着一面点头,最后又把眉头紧皱起来,道:“奇怪,像这么重要的时刻,那姓秦的老怪怎会没有露面?难道他手下那批人都死光了?”
孙少卿苦笑道:“那是因为龙飘飘掩饰得法,她利用埋葬‘断刀浪子’叶红和金三娘为理由,买下了那块田,挖地埋人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旁边不但没有人守卫,而且还摆着两具棺材,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是在掘宝。”
曹刚赞叹道:“‘俏诸葛’龙飘飘倒也是个厉害角色,她不仅骗过墙里那批人,也同样骗了我们,如非她急于找人撑腰,只怕直到现在我们还蒙在鼓里。”
孙少卿忙道:“不过如今‘江湖野马’亚马和龙飘飘已公开露面,恐怕就瞒不久了,依属下之见,大人还是早些过去的好。”
曹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目光缓缓的环视了众人一眼,大声道:“大家听着,等一会儿万一遇上了秦光斗,千万不可硬碰,你们只负责毁掉他下面那两个人就行了,他本人自有我出手对付,至于其他的人……格杀勿论!”
众人齐声答应,连坐在萧红绫身边的那几个人也站了起来,个个摩拳擦掌,四周登时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曹刚陡将手掌在孙少卿身上一搭,道:“你小心替我把萧红绫看紧,万一发现情况不对……杀!”
孙少卿笑道:“属下遵命。”
曹刚这才将目光转到萧红绫脸上,道:“萧姑娘休息够了么?”
萧红绫只好道:“差不多了。”
曹刚道:“那好,现在我们就过去,有劳姑娘在前面带路吧。”
萧红绫道:“我走在前面,大人放心么?要不要封住我的穴道?或者把我绑起来?”
曹刚哈哈大笑,道:“那倒不必,我再糊涂,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跟‘江湖野马’伤感情……姑娘请吧!”
萧红绫不再多言,缓缓起身,轻移莲步的往前走去,众人远远跟随在后,只有孙少卿距离她最近,目光也盯得她最紧,好像随时都在提防着她跑掉。
转眼已至林边,林外的景色已然在望。
萧红绫忽然停住脚步,轻轻在自己头上打了一下,道:“哎哟,龙飘飘还有一件事叫我务必转告曹大人,我险些忘了!”
曹刚也急忙收步,道:“甚么事?”
萧红绫道:“他说‘快刀’陶铸其人机警无比,大人派去盯他梢的人,一定会被他反盯回来,说不定现在他就跟在我们后面。”
曹刚登时吓了一跳,正想回头看看,却听孙少卿大喊道:“大人小心,这娘儿们要开溜。”
萧红绫立刻双手插腰,直着嗓子嚷嚷道:“放你娘的屁,我为甚么要开溜?我看该溜的是你,我愈看你这家伙愈有问题。”
孙少卿呆了呆,道:“我有甚么问题?”
萧红绫道:“你怎么没有问题?我问你,你一直从中挑拨是非,是何居心?这批宝藏落在秦光斗手上,对你有甚么好处?”
孙少卿急得满脸通红道:“你,你胡扯甚么?这批宝藏怎么可能落在秦光斗手上?”
萧红绫道:“谁说不可能?你把我们跟曹大人挑翻,你说这批宝藏会落在谁手上?”
孙少卿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有用眼睛狠狠的瞪着她。
萧红绫得理不饶人的又道:“所以我愈想愈不对,你一定是秦光斗派在曹大人身边卧底的,否则你不会为他如此卖命。”
孙少卿大声喝道:“你胡说,我是曹大人从京里带来的人,怎么会跟那姓秦的老怪扯上关系?”
萧红绫道:“那可难说得很,秦光斗虽然身在济南,但他在京里还有影响力,而且还有一帮很有权势的朋友,你一定是他的朋友推荐给曹大人的,对不对?”
孙少卿昂首哈哈大笑道:“萧红绫,你血口喷人的手段实在高人一等,只可惜这次你是枉费心机了,因为曹大人对我的底细十分了解,你说甚么也没有用的。”
萧红绫冷笑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没有用?曹大人是何等精明的人,他就算相信你,起码也得想想当初推荐你的那个人是不是可靠?可不可能是秦光斗那老家伙的死党?”
孙少卿忍不住回头瞧了曹刚一眼,只见曹刚果然低着头在想,而且耳朵还在不时的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林中然响起一声暴喝,紧跟着就是一声惨叫,显然是后面有人遭了暗算。
孙少卿神色大变,“呛”地一声,回手自肩上拔出了长剑。
萧红绫立刻叫了起来,道:“曹大人你看,这家伙要杀我灭口了!”
孙少卿似已无暇与她争辩,只对曹刚说了声:“属下过去看看。”
他已循声赶去,萧红绫轻哼一声,道:“分明是趁机开溜,还说过去看看,其实有甚么好看的,我敢拿顶上人头打赌,来的铁定是‘快刀’陶铸无疑。”
话刚说完,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距离好像也比先前那声近了不少。
曹刚似乎根本就不把属下的生死放在心上,只冷森森的盯着萧红绫,道:“姑娘说得如此肯定,莫非是你们早就约好的?”
萧红绫道:“他若是我们约他来的,龙飘飘就不会叫我警告你,你曹大人若要怀疑,还是去怀疑你那位姓孙的属下吧,说不定当初就是那家伙建议你派人跟踪,才把陶铸引了来。”
曹刚不讲话了,两道眉毛又已紧紧皱起。
而就在这时,只听孙少卿大喊道:“‘快刀’陶铸,果然是你……”
“你”字刚刚说出一半,声音陡然中断。
陶铸洪亮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道:“年经人,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这口刀快得很,你一动,我就切断你的喉咙。”
孙少卿吭也没吭一声,显然已被陶铸制住。
陶铸又道:“说,你叫甚么名字?”
孙少卿颤声答道:“在下……晚辈孙少卿。”
陶铸道:“开封威远镖局的孙老镖头,是你甚么人?”
孙少卿笑道:“那是家严。”
陶铸冷笑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孙家那个不肖子!”
孙少卿居然答道:“是,是。”
萧红绫听得不禁连连摇头,连曹刚都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像对孙少卿的表现十分失望。
只听陶铸又道:“好吧,看在令尊分上,饶你一死,下次再被我发现你跟曹刚这群败类混在一起,我刀下绝不容情,滚!”
惊呼声中,只见孙少卿自一棵树后摔出,跌在地上半晌才爬起来,神态狼狈之极。
同时陶铸也从树后窜出,身形微微一晃,又已扑进另外一棵树后,无形中又将双方的距离缩短了一丈有余。
曹刚终于沉不住气了,回首沉喝了一声:“葛三星何在?”
他呼唤的分明是一个人,却有三人同时应声而出。
那三人同样矮胖的体型,同样考究的穿着,连扛在肩上三把金光闪闪的扫刀也完全一样。
任何人都不难猜出这三人正是曹刚身旁永远攻不破的“九曲三星连环刀”。
萧红绫双脚不由自主的朝后缩了缩,似乎对这三人十分厌恶。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孙少卿,也急忙让到一旁,好像唯恐挡住这三人的去路。
曹刚却倒背双手,只将下巴往前一伸,道:“替我把他做掉!”
那三人同时回首瞧了孙少卿一眼,同时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人咳了咳,道:“请问大人,你叫我们把哪一个做掉?”
曹刚瞪眼喝道:“废话,当然是那个姓陶的。”
话没说完,三人已从三个不同的角度飞扑出去,动作敏捷之极的扑入了林
可是这一去,就像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有一点回声,连“快刀”陶铸也同时失去了踪迹。
曹刚脸上露出了不耐之色,目光也不停的在四下扫动。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人自树后走出来,笑嘻嘻道:“曹大人,恭喜你!‘快刀’陶铸已经被你三名手下给吓跑了。”
曹刚一见那人,脸色整个变了,骇然倒退两步,道:“孙不空,你是怎么混过来的?”
原来那人正是“神偷”孙不空,此刻满脸堆笑的凑上来,道:“老朽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老朽身子轻,脚步声音不大,所以才没有被人发觉。”
站在三丈开外的孙少卿,猛地跌足叹息道:“属下平常就跟大人说过,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把葛氏弟兄派出去,如今那三人一走,大人身旁的最后一层防御网也等于撤掉了,所以才会被人摸到身边来……”
曹刚截口喝道:“住口……”
孙不空立即道:“请问曹大人,要不要老朽替你把这个讨厌的家伙也做掉?”
孙少卿一听,脸都吓白了,急忙躲进树后,再也不敢开口。
曹刚逼视着孙不空,冷笑道:“看来你们早就设好圈套,准备在此地与我决一死战?”
孙不空急忙收步,道:“曹大人误会了,老朽只是赶来催驾的,绝无与阁下交手的意思,否则我大可多带些帮手来,何必一个人跑来拚老命?”
曹刚匆匆朝他身后瞄了一眼,道:“此话当真?”
孙不空道:“这还假得了么?不瞒阁下说‘江湖野马’亚马和龙飘飘已经快急疯了,万一秦光斗那批人比你曹大人早一步赶到,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萧红绫也急忙解下那条十丈柔情,双手捧到曹刚面前,道:“如果曹大人还不放心,不妨把我绑起来当作人质好了。”
曹刚机警的往旁边一让,喝了声:“闪开!”
挥掌便将萧红绫推了出去,谁知萧红绫的身子虽被推出,但她那条十丈柔情却已将曹刚的双腿紧紧缠住!
只见她借着身体冲出去之力,猛将红绫往外一带,曹刚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一时重心顿失,身不由己的栽倒在地上。
距离他不远的孙不空,忙不迭的赶了上来,嘴里喊着:“曹大人小心!”
手中的旱烟杆已先人而至!
曹刚暴喝一声,单掌在地上一撑,人已倒翻而起,同时另一支手掌已向孙不空全力击了过去。
就在他掌力完全用尽之际,陡见一道窈窕身影自枝头疾冲而下,对准尚未站稳的曹刚背上就是一剑。
曹刚惨呼一声,飞身扑出,背上已多了一条长约尺许的伤口,鲜血也很快的涌了出来!
但他身体刚刚着地,马上又已一跃而起,面目狰狞的转身回望,只见聂小眉正仗剑挺立在不远之处,脸上还挂着一抹冷笑。
曹刚似乎很想扑过去,不过从他的神态看来,好像已经力不从心了。
这时隐在树后的锦衣卫高手都已现身疾扑过来,可是手持青竹竿的神鹰帮主司徒兰也陡然从树上纵下,在孙不空的协助之下,便将七、八名高手挡住。
同时一声清啸,屏儿与雪姑这双表姊妹也扑入锦衣卫高手群中,全力搏杀!
司徒兰惊道:“咦?你们不是被萧红绫赶出去了么?”
雪姑嘻嘻笑道:“出去了就不会偷偷再溜回来么?”
锦衣卫高手陆续被搏杀,惨叫一声声传来,人也一个个倒下……
曹刚终于完全绝望,庞大的身躯已开始摇晃,终于渐渐的萎缩下去。
聂小眉也终于松了口气,谁知就在她稍一疏忽的一刹那,曹刚已然瘫软的身体,忽然一窜而起,左手抓住聂小眉的锋刀,右手一拳捣出,结结实实的击在聂小眉的胸口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正在一旁暗自庆幸的萧红绫整个吓傻了。
聂小眉的身子已被击得飞了出去,直撞上三丈开外的一棵树干,又被弹落在树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柄短剑也钉在那棵树干上,如非聂小眉身子被弹回来,那柄短剑只怕早已贯穿了她的胸膛!
曹刚这时已然变成了一个人,但仍威风凛凛的挺立在那里,狠狠的凝视着爬起来,重又摔倒在地上的聂小眉。
司徒兰正在那棵老树旁与锦衣卫众人缠战,陡然竹竿轻挑,将钉在树干上的短剑拨在聂小眉面前不远的地方,叫道:“快,再补他一剑!”
可是聂小眉身子虽已勉强撑起,脚下却已无法挪动,好像连拾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就在这时,萧红绫陡然发出一声娇喝,那条十丈柔情已如灵蛇般将聂小眉卷起,直向曹刚飞去。
只听“砰”地一声,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两个身子并排仰在那里,再也不动一下。
聂小眉胸前、嘴角,均已渐渐涌出鲜血……
而曹刚唯一没有染到血迹的胸前,却已多了一点东西!
原来正是聂小眉一直藏在怀中的那柄匕首,这时已连根没入了曹刚的胸膛。
一代枭雄的锦衣卫统领曹刚,终于恶贯满盈,撒手归西!
萧红绫第一个赶到聂小眉身旁,高声大喊道:“聂小眉,聂小眉!”
司徒兰和孙不空也相继赶来,也在一旁拼命叫喊,可是聂小眉却动也不动,看上去连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大家都以为她死了,不禁相顾神伤不已……
萧红绫更是难过得眼泪都淌下来,泪珠一颗颗的落在聂小眉苍白的脸上。
谁知这时聂小眉忽然一口气转过来,睁开眼睛道:“那家伙死了没有?”
三人被她吓了一跳,又开心得同时笑了起来。
萧红绫使劲的在曹刚身上踹了一脚,道:“你看,已经死透了。”
聂小眉眼中开始有了神采,脸色也比较好看多了。
孙不空笑呵呵的走过来,弯下身子就想找曹刚尸体上的那柄匕首。
聂小眉连连摆手道:“不必找了,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干脆送给他陪葬算了,反正我以后也用不着了。”
萧红绫听她的语气,不禁耽心道:“你的伤势怎么样?”
聂小眉慢慢坐了起来,道:“你放心,我只是受了点内伤,死不了人的。”
说完,解开衣领,把护胸、护背、护肘通通拉了出来,那块坚硬的护胸,竟然整个变了形。
萧红绫呆了呆,道:“难怪曹刚打你不死,原来你带着这种东西……”
聂小眉狠狠的将那两块东西往曹刚身上一扔,道:“这些以后也没用了,索性全部都送给他吧。”
可能是由于用力过猛,话一说完便开始咳嗽起来,同时鲜血也不停的自口中喷出。
萧红绫急忙道:“看情形我得先带她去治疗了,小马那边的事,就偏劳两位了。”
钱盈洁走了过来,道:“小眉姑娘的伤,交给我就行啦!”
司徒兰道:“走,我们还有更重的事要做。”
就在众人离去不久,秦光斗已率领着尤一峰、杜飞、金俪姬等高手出现在曹刚尸体前面。
只见秦光斗坐在那两名大汉肩上,垂望着血液早已凝固的曹刚,不断地摇着头道:“笨哪,像这种人,怎么当得上锦衣卫的统领?”
身旁的金俪姬立刻接道:“现在的锦衣卫,可比当年您老人家在的时候差远了!”
秦光斗道:“可不是嘛,如果当年锦衣卫都是他们这种货色,只怕直到现在还在看守神坛,哪里还会受到当朝的赏识?”
金俪姬道:“是啊,而且我发觉他们这批人,不但功夫不行,脑筋也差劲的不得了,头头已经死了,居然还有人留在这儿等机会,您说好笑不好笑?”
秦光斗道:“他们这批人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贪念太重,凡事不知量力而为,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金俪姬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距离太远,属下的功力不够,否则真想把他请下来。”
秦光斗伸手道:“我来。”
金俪姬足尖轻轻一拨,已将聂小眉遗留下来的短剑挑起来。
短剑在空中打了个转,剑柄刚好落在秦光斗手中。
秦光斗短剑在手中一掂,头也不回便打了出去。
五丈开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只见一个人从一棵树上,头下脚上的栽了下来,只在地上挣动了两下便已气绝,那柄短剑刚好横贯在那人的颈子上。
那人看来年纪轻轻,长得一表人才,原来正是深受曹刚所器重的那个孙少卿。
荒地上隆起的小土堆已完全陷了下去,刚好变成了一个可以埋葬两口棺材的土坑。
那两口棺材仍然摆在坑外,十几名工人正准备把棺材葬下去。
秦光斗坐在两名大汉肩上,一马当先的赶过来,远远便已大声喝道:“等一等,等一等!”
所有的工人都停下手,吃惊地望着他,谁也猜不透他坐在人家肩膀上,在玩甚么把戏?
秦光斗匆匆扫视了众人一眼,道:“‘江湖野马’呢?”
其中一名类似工头的人昂首答道:“你找的是不是庙口街打混的小马?”
秦光斗道:“不错,正是他,他的人呢?”
那人道:“走了。”
秦光斗道:“到哪里去了?”
那人摸着脑袋,迟疑了半晌,才道:“算了,反正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秦光斗忙道:“你说,我绝对相信你。”
那人又迟疑了一阵,才朝坑里指了指。
秦光斗道:“你是说他已经下去了?”
那人道:“对,跟他一起下去的有好几个,我看这群人都疯了,万一找不到出口怎么得了……”
秦光斗淡淡道:“你放心,他们自有办法找得到出口。”
那人叹口气道:“他们也是这么说,可是人到地底下,还能不能回来,那就得看老天爷了,人的话是作不得准的。”
秦光斗笑了笑,道:“你们几位是龙府的人,还是江老爷子的手下?”
那人摇头道:“都不是,我们只是小马雇来替他埋棺材的,却没想到把他也埋在里面。”
说到这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十二个人十两银子,价钱实在不错,不过……我总觉得这些钱赚得有点作孽。”
秦光斗道:“你们还想不想赚些不作孽的钱?”
那人一怔!道:“怎么赚?”
秦光斗道:“你们有没有见到一块石碑?”
那人呆了呆,道:“你说的是不是盖在洞口的那块大石板?”
秦光斗点点头道:“对,对,那块石板现在在哪里?”
那人回手一指,道:“也跟着陷下去了,恐怕早就被压碎了。”
秦光斗道:“不管是整的还是碎的,只要你们给我挖出来,我给你们二十两。”
那人“咕”地吞了口唾沫,道:“二十两银子?”
秦光斗道:“不错,整整比小马给你们的多了一倍,怎么样?”
没等那人答话,站在身后的金俪姬已将一块白花花的银子抛在他脚下。
那人拾起了银子,也拾起了铁锹,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跳进坑中。
其他人也急忙抓起家伙,一个个的跟下去,不一会工夫,第一块碎碑便已飞出坑外。
紧跟着第二块、第三块也接连着扔了上来。
金俪姬等人也忙着将碎碑一块块的结合在一起,过了不久,大半块石碑已排在秦光斗面前。
秦光斗忽然大喝一声:“够了!”
坑里、坑外所有的动作登时静止下来,每个人都不吭不响的抬头望着他的脸。
秦光斗低着头在那石碑上看了一阵,陡然朝日落的方向一指,道:“走!”
身下那两人一听,扛着秦光斗撒腿就跑。
尤一峰、杜飞等人也紧随在后面而去,只有金俪姬师徒三人,依然留在原处,六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盯着坑里那个类似工头模样的人。
那人也翻着眼睛,咧着嘴巴,呆望着金俪姬师徒三人,道:“三位大娘还有甚么事叫我们做的?”
那两个年轻女弟子听得狠狠的朝他呸了一口,金俪姬却笑吟吟道:“你们真的不是龙府和江家的手下?”
那人惨兮兮的道:“如果我们是龙四爷和江老爷子的手下,我们还要来干这种苦活么?”
金俪姬又仔细朝那十二个人打量一眼,道:“那好,你们不是那两人手下,事情就好办多了。”
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道:“你们想不想再多赚十两?”
那人瞪着那锭银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拼命的点头。
金俪姬道:“你知道这两口棺材里面装的是甚么人么?”
那人摇头道:“我只知道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男的要埋在左边,女的埋在右边,绝对不能埋错。”
他旁边忽然有个年轻人道:“我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金俪姬用眼睛瞄着他,道:“哦?你倒说说看?我看你有没有搞错?”
那年轻人道:“女的是赌场里的那个女老千金三娘,男的是姘头,也是赌场里的保镖打手‘断刀浪子’叶红!”
他在前面说着,后面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人用手比划着,说到金三娘时,他就做出摸牌状,说到“断刀浪子”叶红时,他就以掌做刀状的砍了砍,两人就像演双簧似的,样子十分滑稽。
金俪姬那两名女弟子都被逗得吃吃的笑起来,金俪姬却神色郑重道:“不错,这两个人都是江湖上很有名的人物,也是小马的好朋友,你们最好把棺材埋得深一点,坟也要堆得高一点,千万不能被野狗扒出来,你们只要按照我的话做好,这十两银子就是你们的了。”
那人胸脯一拍,道:“你放心,这种事我最内行,我保证把这座坟做得结结实实,不但叫狗扒不开,连人也扒不开,不管是从外边扒,还是从里边扒,都扒不开,你看如何?”
金俪姬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你这个人好像还蛮聪明嘛!”
那人得意洋洋道:“所以我才能做工头。”
金俪姬笑了笑,抖手便将那锭银子扔在他怀里。
十两银子分量虽然有限,但从金俪姬手中扔出,力道却重得出奇,硬把那人砸了个筋斗,而且脑袋刚好碰在一块石头上,头顶登时鼓起一个大包。
那两个年轻人急忙跑过去,一个替他搓揉,一个在一旁吹气,看上去紧张的不得了。
金俪姬瞧得似乎非常满意,螓首轻轻一摆,带领着两名女弟子扬长而去,临走还在那大半块拼对起来的石碑上,踩了几脚。
那人立刻推开旁边那两个年轻人,扑到坑边一看,不禁倒抽了口气,道:“我的妈呀,那老太婆真厉害,只看她随便踩了几脚,居然把那块石碑踩得粉碎!”
其中一个年轻人“哼”了一声,道:“那老太婆武功虽然厉害,但脑筋可比老大差远了。”
另外那个也接道:“可不是嘛,不但人被老大骗得团团转,而且还丢下三十两银子,看来今天夜里咱们又有酒喝了。”
那似工头的人抬手把绑在脑门上的一条布巾拉下来,额头赫然露出个眼睛大小的疤痕,原来他竟是“三眼”小耗子,那两个年轻人,当然是他那两名兄弟了。
小耗子先擦了把汗,又把双手擦抹干净,然后才从怀里把那三十两银子掏出来,道:“来来来,意外之财,大家都有分,你们每个人分三两,我们兄弟三个有三两就够了。”
站在他旁边那个兄弟立即接道:“对,留太多反而不好,万一醉死可不是好玩的。”
另外一名兄弟忽然皱起眉头,道:“可是这些银子是整的,怎么破开来呢?”
突然一个土里土气的小伙子走上来,道:“我有办法。”
只见他抓过那块较小的银锭,随手一揑,已被他揑下了一小块,在手上掂了掂,道:“嗯,三两一钱五分,大概还不至于醉死。”
小耗子登时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缩到坑边,手指着他,叫道:“你……”
那小伙子咧着嘴巴笑道:“你不是龙府的人,我们是。”
另外一个人紧接着道:“我们都是龙姑娘派来保护你的,你是‘江湖野马’亚马的兄弟,我们绝对不能让你出任何差错。”
后面又有个人指着脚下,道:“是啊,主意是我们龙姑娘出的,万一出了差错,我们怎么对得起正在下面为济南弟兄们拼命的马大侠?”
亚马左手高举着火把,右臂紧拖着有伤在身的钱红,拼命的往下冲。
司徒兰、孙不空依次跟随在后。
殿后的是何涛和龙飘飘。
走在最后面的是曹老板,他手上也举着一支火把,边走边回顾。
隧道很窄,众人所经之处,相继倒塌下来,洪水般的泥土石块,就紧追在曹老板身后,随时都有被掩埋的可能。
连一向最沉得住气的龙飘飘,都已变了颜色,曹老板却像没事人一样,连催都不催前面一下。
突然“轰”地一声,一面石墙犹如巨闸般的自头顶落下,顺着斜坡直滑下来。
曹老板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身子便已被那石墙推得飞了起来,整个摔了出去,同时也把前面的龙飘飘撞得直扑在何涛背上,幸亏何涛生活在江浪上多年,下盘功夫极稳,才没有被扑倒。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那面石墙陡然与四壁结合在一起,把紧追在后的泥土飞石,全部隔在墙外。
后面排山倒海般的声音登时静止下来,众人这才发觉脚下已经平稳,四周也变得十分宽敞。
刚刚摔倒的曹老板已一跃而起,不但吭也没吭一声,连手上的火把都没有熄灭,表现得极为骠悍。
走在最前面的亚马和钱红,反而同时瘫软在地上,火把也已丢在一旁,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龙飘飘急忙赶上去,拾着火把,照着亚马汗淋淋的脸孔,道:“你觉得怎么样?”
亚马朝身旁的钱红比了比,喘了喘气道:“累啊,这家伙比一条死牛还重,拖都拖不动。”
钱红“哼”了一声,道:“老子如非被那姓曹的龟孙打伤,保证背着你都比你跑得快。”
亚马哈哈一笑,道:“你不要吹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吧,从现在开始,就看你的了。”
钱红听得神情一紧,立刻盘膝闭目,默默调息起来。
亚马也匆匆自地上爬起,在龙飘飘和曹老板手中的火把照耀下,仔细的四下察看了一番。
原来这时大家正在一间只有五丈方圆的圆形石屋中,石屋四壁皆为巨石所砌,地面也由同样大小的石块铺设而成,墙壁与地面的石块相互衔接,中间没有一点缝隙。
就连刚刚将隧道隔绝的那面石墙,也已完全结合在一起,看上去既完整、又坚固,宛如一个特大的圆桶一般。
唯一让人感到格格不入的,就是头上那面高高的圆形石顶。
远远望去,只见石顶上雕刻着三条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东西,头部都正对着石顶正中的一颗圆盘,雕工虽然不很精致,却显得十分苍劲有力,极可能是出自某位武林高手的刀下。
亚马看了半晌,才低下头,垂着自己的脖子道:“这是甚么意思?怎么刻了个三龙抢珠图?”
龙飘飘沉吟着道:“那三条龙,也许是影射当年月光城堡主麾下那三名弟子。”
曹老板立刻接道:“那么中间那颗圆盘,指的想必就是这批宝藏了?”
大家一听“宝藏”两字,精神全都来了,每个人抬头望着那颗圆盘,连正在调息的钱红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亚马却忽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上面的光线太暗,找不到钥匙孔,不知应该从哪里着手?”
龙飘飘道:“如果能将火把插到距离屋顶较近的石壁上就好了,但不知哪位有这份功力?”
曹老板道:“上去也许不难,但想贴在壁上,把火把插进石头里,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亚马听得连连点头,目光却悄悄的朝站在身后的孙不空瞟了过去。
孙不空急忙摆手道:“不要看我,我也不行。”
亚马笑道:“孙老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你,司徒帮主不知能不能办得到?”
孙不空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嘛……我也搞不清楚,你还是直接问问她本人吧?”
司徒兰不等他开口,便已淡淡一笑,道:“恐怕我也没有这份功力,不过如果有何大哥帮忙的话,我倒可以勉强一试。”
何涛登时吓了一跳,道:“帮主说的可是在下?”
司徒兰道:“没错,正是阁下。”
何涛呆了呆,道:“我能帮你甚么忙?这又不是在水里。”
司徒兰笑了笑,道:“你的飞刀带来没有?”
何涛怔怔的望着她,道:“带来了,可是在这种地方,飞刀有甚么用?”
司徒兰将手上的青竹竿往前一伸,道:“那就有劳何大哥,找两支没有用过的火把,将把手部位削得跟这根竹竿一般粗细,每支削个五、六寸长就可了。”
何涛松了口气,道:“原来你只是叫我办这点小事,没问题,看我的!”
说完,从背上取出两支备用火把,但见刀光连闪,木屑纷飞,片刻间便已完成,削得果然与司徒兰手上的那青竹竿同样粗细。
司徒兰过来看了看,道了声:“好极了!”
只见她将一支衔在口中,又在曹老板的火把上就燃,腰身陡然一撑,已如脱弦箭般的窜了上去。
就在她身形已达屋顶,刚一下坠之际,陡然娇喝一声,已将青竹竿借力插进了石壁。
紧接着身子匆匆在壁上一站,青竹竿已然拔起,那支火把也在那一刹间插入被青竹竿穿破的那个小洞里。
同时她停也没停,已将另一支火把点燃,双足猛地在壁上一蹬,整个人又如巨鹰般的平飞出去,身子凌空一卷,已到对面的墙壁,只听“噗”地一声轻响,青竹竿又已插进了坚硬的石壁中。
拔竹竿、插火把,刹那之间又已完成,人也轻飘飘地落在众人面前,不但脸不红,气不喘,着地时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每个人瞧得都傻住了,过了许久,龙飘飘才鼓掌道:“帮主端的好身手,实在令人佩服。”
亚马紧跟着叹了口气,道:“我也很想拍拍手,可惜我的手受了伤,才教别人着了先鞭。”
司徒兰笑笑道:“你看插的地方还可以吧?”
亚马道:“当然可以,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龙飘飘忙道:“你现在能不能找出钥匙孔在甚么地方?”
亚马抬着头,沉吟着道:“龙姑娘,你看屋顶那块圆盘上的花纹,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龙飘飘立即道:“是啊,这跟我描在薄纸上的那三支残月环的图样,倒有几分相似。”
曹老板亦叫道:“岂止相似,依我着,简直完全一样。”
亚马道:“所以我认为那六个钥匙孔,极可能按照那块图形,隐藏在圆盘的上面。”
龙飘飘缓缓的点着头,道:“嗯,不但可能,而且也很合理。”
司徒兰忽然道:“我方才匆匆朝那块石盘上面扫了一眼,那上面的确不太一样,好像完全是金属打成的,而且真的还有几个孔。”
亚马道:“那就对了。”
司徒兰急忙道:“不过那些孔宽得很,一点都不像钥匙孔。”
亚马想了想,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块圆盘与屋顶之间的距离?”
司徒兰道:“大概总有个一尺左右吧。”
亚马道:“你确定只有一尺?”
司徒兰道:“我想应该错不了。”
亚马点着头,缓缓的走到钱红面前,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道:“钱兄,现在该轮到你帮我的忙了。”
钱红抬眼望着他,怔怔道:“我能帮你甚么忙?”
亚马没有回答,只向龙飘飘打了个眼色。
龙飘飘立刻走上来,将六支残月环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他面前。
钱红瞧了瞧那六支残月环,又瞧瞧亚马,道:“你想叫我帮你把这六支东西,打到那面圆盘上面的洞穴中?”
亚马笑笑道:“那不是洞穴,那是钥匙孔。”
钱红霍然站起来,抓起一支残月环,比了比,道:“你说,先从哪个方向打起?”
亚马急忙拦住他,道:“慢点,慢点,刚刚司徒帮主的话你应该听到了,上面只有一尺宽,你的残月环至少要在下面旋转三圈,才能打得进去,而且打进去的时候,残月环的弦面一定要朝里,方向绝对不能错。”
钱红听得嘴巴都合不起来了,愣了很久,才道:“马大侠,不瞒你说,你叫我把残月环在外面绕三圈,对我说来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里还有办法控制方向?”
亚马皱起眉头,回望着龙飘飘,道:“龙姑娘,你看我们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龙飘飘道:“如果点着四支火把,最多也超不过两个时辰。”
亚马把手臂往钱红肩上一搭,道:“钱兄,你不要心急,现在不妨先练习一下,我想有个把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钱红听得叫起来,道:“一个多时辰?你在开甚么玩笑?你就算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也练不到那种火候,何况……我身上还带着伤。”
亚马道:“你这点伤势对施放暗器毫无影响,而且控制残月环的方向,也并不如想像的那么困难,你何不先试试再说?”
钱红摇摇头,道:“不必了,我有多少斤两?自己知道得比谁都清楚,何必白白浪费力气?”
亚马脸孔马上拉了下来,道:“怎么?你连试都不肯试一下?”
钱红道:“并不是不肯,而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亚马好像已不愿跟他罗嗦,气呼呼的走到墙边,身子一蹲,便已睡在地上,而且还翘起二郎腿,拼命的冲着钱红摇晃。
龙飘飘、何涛和曹老板一见亚马睡倒,也同时躺了下去,一副与他共同进退的样子。
只有司徒兰和孙不空依然站在那里,嘴里虽然没说甚么,神色中却不免对钱红有些责怪的味道。
钱红呆望了众人半晌,才道:“你…你们这是干甚么?”
亚马道:“等死啊!”
龙飘飘紧接道:“反正我们也只有两个时辰了,到时候每个人都难逃一死,何苦再站在那里受罪?我劝你们三位也躺下算了,躺着等死可比站着舒服多了……”
钱红愣愣道:“为甚么两个时辰以后,非死不可?”
龙飘飘道:“空气用光了,人又出不去,不死行么?”
钱红变色道:“你的意思是说,到时候大家都会被闷死?”
龙飘飘叹了口气,道:“一点都不错。”
亚马也唉声叹气道:“你知道吗?被闷死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据说死相都惨得不得了。”
何涛也忽然道:“不错,前几年我们有一条船翻覆在江底,其中有几名弟兄就是被活活闷死在舱中,不但尸体整个发紫,而且每个人的胸口都被自己抓破,死相之惨,实在令人惨不忍睹,直到如今想起来,还让人难过。”
说完,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曹老板却在那里摇晃着二郎腿道:“那倒没关系,好在钱兄有先见之明,早就把胸前包扎起来,抓都抓不破,我想他的死相一定会比我们好看得多。”
亚马立即接道:“可是他至少也应该为司徒帮主想一想,人家年纪轻轻的,陪我们闷死在这里倒也罢了,结果胸口还要被抓得一塌糊涂,像话么?”
龙飘飘急忙咳了咳,道:“司徒帮主女中豪杰,她想必不会把死后的事放在心上,我想她耽心的,一定是‘神鹰帮’上下五万名弟子今后的出路。”
亚马冷笑着道:“如果她死在这里,那五万人还有甚么出路可言?树倒猢猡散,她这一死,‘神鹰帮’覆帮的命运已定,天下第一大帮也从此在江湖上除名!”
钱红听得几乎哭出来,道:“你们为甚么一定要逼我?你们每个人的武功都比我强,何不自己试试看?为甚么非把这副重担放在我肩上不可?”
亚马翻身坐起来,道:“这是甚么话?我们每个人都有专责,谁的责任都不比你轻。就以龙姑娘来说,她负责这次行动的全盘策划,从寻找我们进来的入口,一直到将来宝藏分到大家手上,通通都是她的事,你认为她的责任比你轻么?”
钱红垂着头,吭也没吭一声。
亚马继续道:“司徒帮主和孙老武功最强,进来时的断后,出去时的冲杀,都得靠他们两位,你行么?”
钱红依然甚么话都没有说,甚至连头部没抬一下。
亚马又道:“孙大哥在我们之中体能最好,这次我们所有的用具都背在他一个人身上,而且万一有人体力不支,也非得靠他帮忙不可,据我估计,将来被他背出去的可能是你,你相不相信?”
钱红抬头着了何涛一眼,居然争也没有争辩一声,就把头又垂了下去。
亚马笑了笑,又道:“还有曹小五,他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人精,一旦遇到凶险,大家完全绝望的时候,所有的目光一定会通通落在他脸上,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他所遭受的压力,远比你现在这点负担,沉重得太多了。”
钱红一惊!道:“你是说就算我们进去,后面还会有凶险?”
亚马道:“那当然,你以为想获得这批宝藏,是那么容易的事么?”
龙飘飘也在一旁搭腔道:“就算掘口井,也难免会碰到一些意外,何况是深入地下几十来丈寻宝。”
曹老板也紧接道:“更何况这是当年‘巧手赛鲁班’制造出来的机关,就算他不想置人于死地,起码也要让人头痛一番,否则怎么能显出他的手段,你说是不是?”
钱红又把嘴巴紧闭起来,只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亚马。
亚马用袖管在鼻子上擦了擦,道:“至于我该负甚么责任,我不说你也一定明白,如果我现在突然把脖子一缩,来个万事不知,一副‘管他奶奶嫁给谁’的样子,你们会放过我吗?”
曹老板立刻道:“那怎么行?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龙飘飘接道:“我也不答应,大家都是冒着生命的危险进来的,到这个时候,怎么可以开玩笑!”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司徒兰急忙道:“马大侠,咱们能不能想个办法把那六支残月环直接送进洞去?”
亚马摇头道:“恐怕不行,当初公孙停老前辈安排用残月环做钥匙,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果由于送进洞里的力道不对而出了毛病,咱们这几个人就真要活埋在这里了。”
孙不空也咳了咳,道:“让何老弟试试如何?他善用飞刀,腕力一定错不了。”
何涛忙道:“我不行,我的飞刀只能直来直往,一点弯都不会转。”
亚马长叹一声,道:“何兄当然不行,使用残月环并不全靠腕力,重要的是一股巧劲,就跟回旋镖的道理一样,江湖上精通此道的人并不太多,能有钱兄这种火候的更是寥寥可数,如果连他都没有把握………当初咱们就不该进来。”
龙飘飘道:“照你这么说,即使咱们还能出去,想在外面找一个替补钱兄的人,恐怕也不简单。”
亚马道:“可不是嘛。”
◆第十八章一笑解千愁
曹老板忽然对着地,一副悔恨交加的样子道:“只怪我当年不听师父之言,没在暗器上下功夫,否则哪怕我只练到钱兄一半的火候,也不致于叫他如此为难了。”
何涛也猛地坐起来,道:“他妈的,当初我练甚么鬼飞刀,如果我练的是回旋镖,就算练不到钱大侠这种火候,起码也总可以试一试……”
钱红没等他说完,便已大叫一声,道:“好啦,你们通通不要说啦!”
说罢,只见他牙齿一咬,抖手便将手中的残月环打了出去。
“咻咻”连声中,那支残月环很快便摇摇摆摆的转了回来,他接在手中,稍许想了想,重又抖手甩出,速度虽然不快,总比第一次平稳了不少。
如此接连练习了很久,不但速度愈来愈快,走势也愈来愈稳……
突然有一次残月环飞快的绕了三圈,才落回在他手上,他登时高兴得叫了起来,道:“咦?这东西看来也并不难打嘛!”
亚马道:“那当然,如果连你都觉得难打,这种东西就没人可以使用了。”
钱红急忙道:“马大侠,请你赶快教我控制方向的方法!”
亚马苦笑道:“钱兄,你真会开玩笑,这种事应该是你教我,怎么反而让我教起你来了?”
钱红迟迟疑疑道:“我就怕从下往上打的力道不同,万一到时候它不听话,那就糟了!”
亚马道:“你既然事先已想到这个问题,我想你一定有克服的办法。”
钱红歪着头思索了半晌。
陡然又把那支残月环打了出去。
火光照耀下,但见那支残月环沿壁盘旋而上,疾疾的绕了三圈,最后“当哪”一响,正好窜进圆盘上面的洞穴中。
所有的人全都兴奋得跳了起来,钱红更已高兴得大声喊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然而就在这时,圆桶般的石屋突然起了变化,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整个石屋连续下降了三尺有余,才又慢慢的停了下来。
每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了,钱红更是大惊失色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打错了?”
亚马沉吟片刻,道:“不,我倒认为你真的成功了,这只不过是正常的反应而已。”
钱红道:“照你这么说,我只要把其他五支都打进去,就算大功告成了?”
亚马道:“不错,不过你这次可不能再一支一支打,非得把五支连续打出去不可。”
钱红道:“为甚么?”
亚马道:“你算算看,如果每支下降三尺多,六支合起来就是两丈,除非你有让残月环多转一圈的把握,否则……”
钱红截口道:“不必否则了,三圈已是我功力的极限,再多绕半圈,我也没有办法。”
曹老板没等他说完,早就将那五支残月环的顺序排好,托在手上道:“你打,我替你拿着。”
钱红抓起第一支,又开始犹豫起来,两眼斜视着亚马,迟迟不敢出手。
亚马忙道:“你心里不要有任何顾忌,只要按照方才的力道连续打出去就行了。”
钱红听得虽然不停的点头,但目光却又忍不住朝司徒兰瞟了过去。
司徒兰淡然一笑,道:“你用不着为我耽心,我既然跟着进来,就没把生死放在心上。至于外面的那批神鹰弟兄,没有我也照样可以找到饭吃……你尽管放手施为,心里千万不要有任何压力!”
曹老板也在一边喊道:“对,你只管安心往外打,万一碰到问题,咱们再想办法解决,怕甚么?”
钱红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猛一跺脚,飞快的把那五支残月环连续打了出去。
那五支残月环犹如五只车轮般的相继盘旋着往上转。
转眼已达屋顶……
就在屋顶那支火把的火苗连闪下,连续传来四声轻响,前四支都已转入洞中,只有最后那支已经触到了顶上的圆盘,又被弹了回来。
下面七个人就像傻瓜般的呆望着那支残月环,直到那支残月环即将着地,亚马才用足尖轻轻一拨,正好拨到司徒兰手上。
司徒兰微微怔了一下!刚想把它递给钱红,石屋忽然又开始震动,同时不断的在往下降……
足足下降了一丈二、三才慢慢停下,钱红原已伸出一半的手也急忙缩了回去。
正如亚马所料,屋顶与地面的距离,先后已增加了一丈六、七,镶在屋顶正中的那面圆盘,看上去也显得更模糊、更遥远。
司徒兰捧着那支残月环,为难道:“钱红,你能不能再试试看?”
不但钱红听得连连摆手,将那支残月环交还给亚马,亚马也跟着在不断的摇头,而且还直叹气,道:“看来只好再表演一次‘彩凤双飞’啦!”
司徒兰大声道:“对了‘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龙飘飘道:“亚马,咱们现在就看你的啦!”
众人都听说过亚马的这项绝技,只是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不由得都睁大了眼睛,热切地期盼着。
亚马点点头,再次抬头望着那模糊遥远的圆顶。
然后他往后退了两步,深深吸口气,双臂平伸如彩凤展翼,缓缓地往下一拍,身子就藉力往上窜起!
这一拔两丈,并不稀奇,一般轻功有造诣的,大概都能办到。
但是亚马却在去势将尽之际,左掌向下一拍,空气被压成一股旋流,激得他身子往上飘升……
接着右掌又是一拍,旋流空气中,身子再次往上飘升……
旋流的空气激得室内众人衣衫迈迈飞舞,耳中嗡嗡作响,几乎睁不开眼睛!
只见亚马已升至顶端,轻轻巧巧就将最后一支残月环插入钥孔中。
亚马冉冉自顶而降,众人欢呼叫好!
钱红叹道:“马大侠轻功绝世,就连‘神偷’孙老头都要甘拜下风啦!”
亚马急忙道:“不不,这话千万不要让孙老头听到,引起无谓的误会争端,对大家都不好……”
司徒兰道:“对,不只对孙老头不要提起,对任何人都不可再谈起,须知树大招风,才高遭忌。”
众人异口同声道:“对,不提,不提!”
陡然“轰”地一声巨响,地面猛地往下一沉,好像整座石屋子落在一块坚硬的东西上,四壁被震得不住颤动。
钱红一个立足不稳,竟然被震得跌在地上。
这震动的情况与前两次全然不同,似乎已沉到了最底层。
亚马走到钱红身边,弯下身子,道:“你还能不能站起来?要不要请孙兄把你背出去?”
钱红听得神情一振,道:“已经可以出去了?”
亚马道:“当然可以,你没看到那边已经打开了一扇门么?”
钱红回首一看,果见石壁上已出现了一个门户大小的方洞。
其他人都已走了出去,何涛也扶着钱红跟着走出……
谁知一走出去,三人就同时傻住了。
原来外面也只是一间毫无通路的长形石屋,也是以同样大小的石块堆砌而成,面积比里边那间圆形石屋还要狭窄,而且屋顶也低了许多,墙角壁缝也都有水分渗入的痕迹,显得既沉闷、又潮湿,让人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先前进来的五个人,都像热锅上蚂蚁般的正在四下寻找出路,每个人都充满了焦急的神色。
钱红不禁大失所望道:“这倒好,忙了半天,结果又是个死胡同。”
亚马苦笑道:“如果真是条死胡同倒还好,起码我们还能退回去,现在我们等于窜进了一口石棺材,连退路都没有了。”
钱红急忙道:“那你还不赶快想办法?找一找,看钥匙孔藏在甚么地方?”
亚马道:“钥匙都已经用光了,找到钥匙孔又有甚么用?”
钱红怔怔道:“那怎么办?”
亚马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钱红一听,整个人像泄了气,冷汗一颗颗的淌了下来。
就在这时,司徒兰忽然发出一声惊呼,道:“马大侠,你看这是甚么?”
这一呼唤,不但亚马应声而至,其他五人也全都拥了上来。
原本黑暗的墙壁,顿时被两支火把照得一片雪亮。
只见那凹凸不平的墙壁上,镶着一块平坦的石板,那板上刻着一个人像,刻工虽然粗陋不堪,但仍可着出是个相貌威武的老者,而且手上居然还握着一支类似残月环的东西。
亚马一见那东西,立刻道:“这一定是月光城堡主的肖像。”
龙飘飘点着头,道:“传说这批宝藏是月光城堡主,生前委托公孙前辈掩藏之事,看来也不会错了。”
司徒兰沉吟着接道:“可是据说月光城堡位在东海之滨,距此不下千里之遥,他为甚么会把这批宝藏掩埋到济南来呢?”
亚马道:“我想可能跟我一样,也是为了避祸。”
龙飘飘道:“不错,按照这条地道的结构着来,这极可能是一条逃生之路,我们却把出口当入口,糊里糊涂的闯了进来……”
亚马截口道:“也许这正是公孙老前辈,生怕宝藏永远沉埋地下,才故意留下来的漏洞。”
钱红忍不住道:“那么宝藏呢?”
龙飘飘道:“我认为咱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寻找宝藏已不重要,首先要先把出路找出来再说。”
亚马道:“根据公孙老前辈所留下的图案,入口虽有几条,出口却只有秦将军府的地窖一处,至于内部的机关,也没有注明,一切就得靠我们自己了。”
钱红忽然叫道:“也许这肖像后面就是出口……”
说着,伸手就去揭那块石壁,龙飘飘急忙把他拦住,道:“这块石板可千万不能动它。”
钱红道:“为甚么?”
龙飘飘道:“你想想看,如果这条地道是你建造的,你把自己的肖像刻在这里,你愿意让人把它毁掉么?”
钱红不再讲话,手也缩了回去。
曹老板却在一旁笑道:“如果是我,我一定在我的肖像前面摆块蒲团,叫进来的人在我面前三拜九叩,头磕得不够,绝不放他出去。”
亚马听得神情一振,道:“有道理!”
急忙往后退了退,低头一着,脚下果然有一块比较突起的石板,而且上面还刻着好像一般蒲团似的花纹。
众人也不约而同的垂首察看,这才发现那种石板不只一块,居然有三块并排排在那,格式大小完全相同。
亚马沉叹一声,道:“不用说,这一定又是为他那三个徒弟准备的。”
龙飘飘道:“不错!据说月光城堡主本身没有子嗣,而他那三名弟子为了独吞这批财宝和一本‘残月秘笈’,彼此勾心斗角多年,看来这三个人如不同心协力,好好在这里愧悔一番,恐怕再也别想出去了。”
亚马苦笑道:“如此说来,咱们也非给他磕几个头不可了。”
曹老板马上跪下来,道:“我磕,只要他把宝藏给我,磕破头我都干。”
亚马也在中间那块石板上跪下,道:“我也磕,说不定会被我磕出出口来。”
站在最右首那块石板前面的司徒兰,也自然而然的跪了下去,后来发觉与亚马跪在一起,有些不太妥当,又急急跳起来,红着脸孔让到一旁。
孙不空立刻打着哈哈道:“帮主身子太轻,只怕分量不够,还是让我来吧,我虽然年纪一把,但跟月光城堡主比起来,起码也矮了两辈,给他磕几个头也是应该的。”
说完,三个人果然恭恭敬敬的对那个肖像磕了几个头。
就在孙不空刚刚想站起来的时候,亚马忽然把他拉住,道:“看情形咱们磕得还不够,就有您老人家再陪我们多磕几个吧!”
孙不空诧异道:“为甚么?”
亚马没有作声,只朝肖像下的石壁指了指。
孙不空睁大眼睛一瞧,才发觉墙根下的石壁已伸出了一截,而且还在不停的往外延伸,不禁讶然叫道:“咦?那是甚么东西?”
亚马边磕边道:“再磕一阵,即知分晓。”
孙不空不再多言,也跟着两人继续磕了起来。
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直磕到那堵石壁伸出了两尺乡长,不再继续朝外伸展,三人才同时停下。
亚马凑过去仔细察看了一阵,猛地用手一揭,那石块忽然从中破开,原来只是一个石盒。
石盒里边摆着一册蓝面白签的书本,白签上写着五个苍劲有力的字迹,赫然是“残月十三式”。
龙飘飘首先惊叫一声,道:“原来他那三大弟子苦寻一生而不可得的东西,竟然藏在这里!”
亚马也大吃一惊!道:“这本残月十三式,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残月谱’?”
龙飘飘道:“不错,看来今后‘江湖野马’的功力,又可以精进一层了。”
亚马忙道:“这是甚么话?这本‘残月谱’是大家发现的,每个人都有分,我怎么能独吞?”
龙飘飘笑笑道:“我武功根基很差,对暗器手法更是一无所知,现在再开始下功夫也来不及了,所以我干脆放弃,让给你们有兴趣的去研究吧。”
孙不空也急忙让到一边,道:“老朽一条腿已伸进棺材,何苦再学别家的功夫?还不如也干脆让给你们年轻人算了。”
曹老板也跳起来,道:“我也放弃,年轻的时候我都不肯学,老来何必再自找罪受?”
何涛也在一旁接道:“看来这本东西对我也毫无用处,我也放弃。”
亚马回望他,道:“为甚么?”
何涛苦笑说:“第一,我认识的字不多,这本东西我看不懂;第二……我笨得很,不瞒你说,我苦练飞刀多年,还没有练出个名堂来,怎么还能练那种高深的功夫?”
亚马道:“没关系,等我学会了,我教你。”
何涛道:“那我就先谢了。”
亚马目光又转到钱红脸上,道:“钱兄,你应该没有问题吧?”
钱红叹了口气,道:“我的问题可大了……”话没说完,身子已朝后倒去。
幸亏何涛站在他旁边,一把将他抱住,慢慢把他放在地上,道:“钱大侠,你怎么了?”
其实不问大家也明白,一定是方才自高处摔下时,触及了伤口,当时由于在兴头上,没有及时医治,一直撑到现在,才不得不躺了下来。
但钱红还是一副蛮不在乎的调调道:“没关系,我躺一会就好了。”
他嘴里说得硬朗,脸色却已变得一片苍白。
何涛赶紧取出伤药,道:“钱大侠,你先服用一些,稳稳伤势再说。”
钱红道:“不用了,我自己也有。”
说着,已自怀中掏出一只洁白的小瓷瓶,一面服药,一面叹气。
众人都知道那是“断刀浪子”叶红和金三娘给他留下的药,睹物思人,每个人看了都不免有些伤感。
乱哄哄的石室中,登时变得一片沉寂。
而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钱红,忽然惊叫道:“咦,你们听,这下面是甚么声音?”
亚马急忙伏首细听一阵,道:“嗯,看来机关已经发动了。”
钱红忙道:“甚么机关?”
亚马笑笑,道:“你赶快养足精神吧,否则真要孙兄背你出去了。”
钱红哈哈一笑,道:“你放心,这点伤还难不倒我,我自己还能走。”
亚马又擦着鼻子,道:“只能走路还不够,那批宝藏重得很,你多少也得帮忙扛点出去才行。”
钱红马上坐起来,道:“宝藏在哪里?”
亚马道:“说不定就在门外。”
钱红东张四望道:“门在哪边?”
亚马道:“你不必找了,在它自己打开之前,谁也摸不准在甚么地方?你只管先睡一会,到时候我们自会叫醒你。”
钱红满脸无奈的又躺了下去,嘴里还在念念不停道:“这下面究竟是甚么东西在滚动?而且滚动得好像还慢得很!”
曹老板道:“我想八成也是滚桶,就跟小马家里的情况一样。”
亚马摇头道:“不是滚桶,是滚珠,这套机关做得比我家里那套精密太多了。”
龙飘飘忽然道:“马大侠,咱们要等多久才能出得去?”
亚马沉吟了一下,道:“如以下面那颗滚珠的速度来推断,我想至少也得一个时辰。”
龙飘飘立刻将手中的火把熄灭,道:“既然还要这么久,咱们只有省着点用了。”
何涛道:“那倒不必,我身上的火把还多得很。”
龙飘飘道:“我说的是空气,这火把比人消耗得还要厉害,有一支照亮已足够了。”
曹老板道:“里边那两支要不要弄熄?”
龙飘飘道:“当然要。”
曹老板随手将手里的火把往何涛手上一塞,人已转身冲到前面,只一会工夫,一支熄掉的火把已被丢了下来。
龙飘飘忍不住脱口赞叹道:“这家伙的轻功还真不赖!”
亚马道:“那当然,如非他轻功高人一等,就算他有一百条命,也早就玩完了。”
谁知亚马的话刚刚说完,里边的曹老板已惊呼一声,自石壁上摔落下来,紧跟着人也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外,满脸惊惶的呆望着大家,嘴巴噏动了半晌,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众人不禁同时吓了一跳,连睡在地上的钱红都睁开眼睛,问道:“出了甚么事?”
曹老板这才大叫道:“我的妈呀,可吓死我了,你们赶快进去看看,那道墙壁后面……不是石头,也不是泥巴!”
亚马呆了呆,道:“那是甚么?难道后面真的都是金子不成?”
曹老板道:“对,都是金子,厚厚的一层金墙,成色比你存在我这里的元宝还要纯!”
众人没等他说完,便已一窝蜂般的拥了进来。
就连受伤不轻的钱红,也由曹老板扶着赶了过来。
龙飘飘道:“曹大老板,你不会看错吧?”
曹老板道:“我看别的东西或许会走眼,唯有看金子,绝对错不了。”
他只伸手抹去一些积存已久的灰尘,立时就现出一片耀眼的金黄!
四面都是大片的墙壁,众人实在不敢相信,四处去擦拭灰尘,竟然四面都是大片的墙壁,全都是黄金!
钱红张口结舌,道:“天哪,铸一道厚厚的金墙,那得多少金子?”
曹老板道:“是啊,只靠咱们几个人搬,只怕搬一年都搬不完。”
这时龙飘飘已从里边走出来,道:“一年搬不完可以分两年搬,只要大家同心协力,这批金子就一两也不会跑掉。”
亚马也兴冲冲的走到钱红面前,道:“钱兄,恭喜你,你今后的重量又增加了不少。”
钱红莫名其妙道:“这跟我的重量有啥关系?”
亚马道:“当然有关系,你如果怀里揣满了纯金的金钱镖,体重还会不增加么?”
钱红听得开怀大笑,但只笑了几声,就又痛苦的躺了下去。
站在他旁边的何涛,这次却连动也没动,只翻着眼睛在那里出神。
亚马诧异的望着他,道:“何兄,你盼望已久的船只码头,如今已有了着落,你还在想甚么?”
何涛沉吟着道:“我还想替弟兄们盖一批房子,一时却想不出应该盖在甚么地方?”
亚马朝上面指了指,道:“盖在这里如何?这里刚好是你们江家的地盘,也不会跟龙府发生任何纠纷。”
何涛道:“可是这块地已经被你买下来了,我们怎么可以占用?”
亚马道:“你现在已是有钱人,你可以向我买。”
何涛道:“您肯卖么?”
亚马道:“别人我当然不肯,如果你何兄需要的话嘛……只要你让我赚一点,我就卖了。”
何涛大喜道:“只要你肯卖,其他的事都好商量。”
一旁的曹老板忽然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也在打他这块地的主意,既然何兄想要,我也只有忍痛割爱了。”
亚马讶然道:“你想买地干甚么?”
曹老板道:“盖客栈啊,我要盖一间济南最大的客栈,比江大少那间五福客栈还要气派。”
龙飘飘立刻道:“那好办,你到城南来,你就是想盖十间也没问题,我们四爷手里的地有得是。”
曹老板忙道:“我不要盖那么多,只要在上好的地段上盖一间就够了。其他的钱……我还另有计画。”
亚马斜瞟着他,道:“哦?你还有甚么伟大的计画?”
曹老板神秘兮兮道:“这计画的确伟大的不得了,你们哪位有兴趣?不妨投点资本过来,我包你们一本万利。”
亚马难以置信道:“有这么好的生意?”
曹老板得意洋洋道:“没想到吧!要讲做生意,我可比你高明多了,跟着我走准没错!”
亚马道:“好,你先把你的计画说来听听,我好决定投资多少?”
曹老板明明知道屋中没有外人,仍然习惯性的朝后面扫了一眼,压低嗓门道:“江湖上盛传多年的那批‘帝王谷’藏宝,你们有没有听人说过?”
亚马眉头一皱,道:“听说过又怎么样?”
曹老板道:“据说现在已经有了着落,我准备把济南的事料理完毕之后,就去追索那批藏金,如果一旦得手,你说是不是一本万利?”
亚马听得哭笑不得道:“曹兄,你这批金子还没到手,怎么又想下一批?你要那么多金子干甚么?”
曹老板眼睛一翻,道:“这是甚么话?金子跟女人一样,哪有嫌多的?”
亚马再也懒得理他,目光立刻又转到龙飘飘脸上。
龙飘飘立刻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拿到这批黄金之后的打算?”
亚马道:“正想请教。”
龙飘飘道:“很抱歉,我现在甚么都不能告诉你,我虽有满肚子的计画,但一切都得跟我哥哥商议过才能定案,现在说了也是白说。”
亚马道:“能不能先透露一点让我们过过瘾?”
龙飘飘想了想,道:“我只能先告诉你一件事,因为这件事我还作得了主。”
亚马道:“甚么事?”
龙飘飘道:“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后龙、江两家绝对不会再起冲突,就算他们无理取闹,看在何兄的分上,我们也忍了。”
何涛忙道:“龙姑娘只管放心,只要有我何某在,我担保江家水陆八百名弟兄,绝对没有人敢找你们龙府的碴,就算你们欺到我江家头上,看在你龙姑娘的面子上,我们也得礼让你们几分。”
龙飘飘甚么话都没说,只伸出了一支手掌。
何涛也毫不迟疑的伸出手掌,两人郑重的相互击了三下。
亚马好像已完成了一件心愿,目光又很快的移转到司徒兰脸上。
司徒兰也正悄然的望着他,似乎正在等待着他开口。
亚马笑咪咪道:“恭喜司徒帮主,贵帮有了这批黄金,正是如虎添翼,重振昔日‘神鹰帮’雄风,已是指日可期的事。”
司徒兰摇首轻叹道:“只可惜敝帮目前所缺少的不是黄金而是人才。”
孙不空即接道:“不错,要想重整神鹰帮,就得先吸收人才,只靠财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司徒兰忽然凝视着亚马,道:“马大侠,你与其浪荡江湖,何不干脆移尊到敝帮来,敝帮所需要的,就是阁下这种人。”
亚马急忙道:“多谢帮主美意,可惜在下也早已拟定了一计画………不过万一这个计画失败,在下一定去投靠贵帮,到时尚请帮主不要见弃才好。”
曹老板听得登时叫起来,道:“原来你肚子里也有计画,为甚么没有早点告诉我?”
亚马道:“我的计画小得很,就算告诉你,你也听不进去。”
司徒兰笑接道:“我听得进去,我想你的计画一定错不了,何不说出来听听?也让我替你高兴高兴!”
亚马沉吟了一下,道:“其实也没甚么,我只想再多建几座孤儿院,把我那些大小老婆,全都安排去当院长!”
龙飘飘哈哈大笑道:“你要那些女人都去抱小孩、洗尿片?”
亚马道:“当然不是,钟鼎山林,人各有志,也不是每个人都非要去照顾小孩不可,要是有人喜欢开酒店、卖牛肉面,或是悬壶济世当医生,甚至继续干女飞贼,也未尝不可……”
一番话只说得众人个个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司徒兰忽然轻叹一声,道:“这样也好,万一我重整‘神鹰帮’失败,正好可以带着孙老和钱红去投靠你,帮你照顾孤儿。”
钱红却道:“其实照顾孤儿才是最神圣、最有价值的。”
亚马哈哈一笑,道:“随时欢迎。”
此言一出,登时引起一片爆笑。
龙飘飘忽然咳了咳,道:“你们将来无论有何打算,都得先想办法把秦光斗那批人除掉再说,否则一切都等于空谈。”
司徒兰笑道:“红墙里的环境,倒是现成的一座孤儿院!”
亚马道:“那老家伙一死,红墙里的产权是不是就归完颜世家了?”
司徒兰点头道:“正是!”
亚马立刻道:“好,那就由完颜萍做院长!”
众人立刻沉寂下来,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司徒兰英气焕发的粉脸上。
司徒兰却凝视着龙飘飘,道:“龙姑娘,依你看秦光斗那批人真的会来么?”
龙飘飘道:“只要小耗子不出错,我想那批人应该早就等在外面了。”
亚马一旁笑道:“帮主放心,像这种骗人的勾当,那兄弟三个最拿手不过,包你不会出错,你只准备着出手报仇吧!”
司徒兰马上将手里的青竹竿在亚马面前一横,道:“那么就请马大侠把你的妙药赐下少许,也好让那老贼尝尝笑死的味道。”
亚马皱眉道:“你想叫我把‘一笑解干愁’涂在你这根打狗棍上?”
司徒兰道:“不错。”
曹老板即刻接道:“这个想法的确不错。”
亚马摇头道:“错了,如果我真把药涂在棍子上,试问司徒帮主还怎么使用?”
曹老板道:“那还不简单,她也可以把手包起来,就跟你一样。”
亚马道:“我双手负伤的事,秦光斗早已知道,若是别人的手也突然出了毛病,你猜那老贼会怎么想?”
曹老板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嗯,这个办法的确不妥,一定骗不过那老狐狸!”
司徒兰只好又把那根竿收回去,道:“那怎么办呢?”
亚马胸有成竹的道:“帮主不要着急,我自有方法引他入瓮,现在还有点时间,咱们何不先看看那本‘残月谱’,说不定可以在上面学几手绝招。”
说着,便在石盒前面坐下,司徒兰也满脸无奈的坐在他旁边,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模样。
其他人也意兴阑珊,似乎都对那本名满武林秘笈提不起兴趣,只有手持火把的何涛不得不走上来替两人照亮。
亚马刚刚打开第一页,忽然又极小心的合起来,神色也变得十分凝重。
司徒兰瞄着他,道:“怎么了?是否上面已浸了毒?”
亚马急忙将残月谱按住,小声道:“毒倒是没有,不过书里的纸张已经腐朽不堪,你说话时最好轻声一点,还有千万不能咳嗽!”
司徒兰点头,身子也朝后缩了缩。
亚马回首道:“龙姑娘,能不能过来帮个忙?”
龙飘飘掩着嘴巴,含含糊糊道:“怎么个帮法?”
亚马道:“这本书好像已带不出去了,你脑筋好,不妨坐在旁边帮我们记一点。”
龙飘飘道:“那能记多少?”
亚马道:“能记多少就记多少,既然已到了咱们手里,不留点下来,岂不可惜?”
龙飘飘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远远的坐在一边,道:“好吧,你最好翻得慢一点,这几年我的脑筋可能比以前差远了,翻得太快了恐怕记不住。”
亚马侧着头道:“这一点你倒不必耽心,你就算老掉牙齿,脑筋也比我快得多。”
司徒兰也将粉脸躲在亚马后面,道:“我的脑筋更慢,如果掀得太快,第一个赶不及的一定是我。”
亚马回首道:“那好,你不点头,我不掀,你看怎么样?”
司徒兰急忙往一边让了让,才红着脸点了点头,原来是亚马方才回首太快,不小心将下颚触在司徒兰的粉颊上。
亚马也赶紧将身子坐正,小心翼翼的将封面揭开来。
书中的图文,似乎很快便将三人吸引住,不但龙飘飘立刻凑了上来,司徒兰也像完全忘了刚刚那码事,整个身子都已贴在亚马的背脊上。
身后四人却都视如不见,个个屏息以待,神情一片凝重。
过了许久,亚马才缓缓转回头,默默的望着司徒兰,直等到她点头,才揭开了第二页。
但想了想又翻了回来,忽然从怀里掏出“一笑解千愁”的小布袋,轻轻在看过的第一页上扑了几下。
司徒兰讶然道:“咦?你这是干甚么?”
亚马道:“替秦光斗加点料,你不会反对吧?”
司徒兰大吃一惊!道:“你想把这本‘残月谱’送给他?”
亚马道:“是啊,人家在外面等了半天,咱们不带点礼物出去怎么行?”
龙飘飘道:“这个办法倒不错,反正这本书也没用了,送给他让他笑笑也好。”
身后几人听得已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司徒兰也吃吃笑着道:“那你就多扑一点,那老贼皮厚,少了只怕力道不够。”
亚马果然又在上面扑了一阵,才将书页更加小心的翻了过去。
屋中即刻又静了下来,除了火把燃烧的轻响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时间在宁静中缓缓的过去了,直到何涛已换到第三支火把,三人才把整本的书看完。
亚马匆匆取出一块布巾,小心的将书包好,才沉叹一声道:“难怪当年月光城堡名震武林,原来残月十三式竟是如此神奇!”
龙飘飘也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时间太短,我的脑筋又不太管用,记下的实在有限得很。”
亚马忙道:“大概记了几成?”
龙飘飘沉吟了一下,道:“最多也不会超过五成。”
亚马回望着皱眉不语的司徒兰,道:“你呢?”
司徒兰道:“我可比不上龙姑娘,记超过三成已经不错了。”
亚马哈哈一笑道:“那太好了,加上我的两成,岂不刚好记全了?”
司徒兰道:“怎么可以这么算?”
亚马道:“为甚么不可以?如果龙姑娘记的是前四招和八、九两招,你记的是五、六和最后两招,而我记的又恰巧是其他三招,凑在一起,这本残月书上的武功,岂不刚好一招不漏的全在咱们三人的脑子里?”
司徒兰登时叫起来,道:“咦,你怎么知道我记的是这四招?”
龙飘飘虽然没有开口,脸色却也整个变了。
亚马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何必如此紧张?”
龙飘飘陡然哈哈大笑,道:“马大侠,凭良心说,过去我对你的智慧还有点不服气,现在我才真的服了你。”
亚马忙道:“龙姑娘太客气了,我把那些罗嗦的招式让你们记,我只记了几招最简单的,你怎么反而捧起我来?”
唯有躺在地上的钱红道:“马大侠,下面的声音已经停了,门是不是要开了?”
亚马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只觉得脚下一空,人已栽了下去!
原来他们坐的地方突然裂开一个大洞,竟然就这样掉了下去。
刚刚触到地面,一个软绵绵的身子也已落在他的怀里。
那人竟然是司徒兰。
机关轰隆运转,竟又把刚才跌下来的洞口又封闭了。
霎时间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司徒兰大惊!一跃而起:“这下怎么办?”
谁知头顶却撞在坚硬的石头上“碰”地一声,撞得她发昏!
一阵晕眩,身子不由软了下来,再次倒在亚马的怀抱里。
亚马抱住她,轻轻揉着她的后脑,关心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司徒兰道:“我不要紧,但是我们怎么出去?”
亚马安抚着道:“不要急,千万不要惊慌,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有机会找到生路……”
司徒兰叹道:“对,不要急,千万不要惊慌……”
但是却焦急的不得了,连身子都在轻微发抖。
这当然是瞒不过亚马的,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安慰道:“你一定要冷静下来,先闭上眼睛习惯这样的黑暗……”
有了他的拥抱,司徒兰似得到了倚靠,叹气道:“好,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她倚靠在亚马怀中,闭上眼睛,设法调匀气息……
谁知这男人粗犷又浓烈的气息,立刻就充塞了她整个心胸!
她是神鹰帮主之女,自幼受到宠爱与保护,但她却绝无机会接触成熟的男子……
直到帮中遭到大变,孙不空与钱红等人,又供她为帮主,把她保护得太好。
自从那日在秦将军废宅,因残月环而扑在这个“江湖野马”身上,就起心悸神驰,暗暗铭记在心头上……
此刻竟真的被他这样拥在怀中,岂不羞煞人……
轻轻一挣,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亚马却伯她随处乱闯,会有危险,立刻双手环抱,又将她搂紧。
司徒兰嘤咛一声,就跌入了他怀中,再也站不直了……
她身子一歪,亚马竟也重心不稳,两人又一起滚倒在地上。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看不见司徒兰绋红的脸庞,却听得见她急促的喘息,感觉到她发烫的娇躯……
吐气如兰,微微颤抖中,司徒兰幽幽叹道:“你到底有几个女人?”
亚马轻轻吻住她的樱唇,道:“还差你一个……”
司徒兰发抖道:“你会好好爱我?”
亚马道:“我会,我发誓会好好爱你,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好好保护你!”
司徒兰动情地献上了她的热吻:“那么,好好爱我,好好爱我……”
这一对热情的男女,就在这漆黑的地底,相互抵死缠绵地爱着对方……
正在热烈的高潮上,亚马突然停止了动作,道:“你听!”
司徒兰也停止动作,侧耳倾听,竟是隐隐约约有机械轧轧声,甚至也感觉到地板墙壁在移动,不由欣喜道:“我们有救了!”
亚马道:“不错,但是以这个速度来看,恐怕还得等上一阵子……”
司徒兰叹道:“还要等?”
亚马笑道:“等就等,怕甚么?反正我们还有事要做。”
说着又开始用力地顶挺起来。
因有获救的希望,司徒兰也开始有热情的反应,扭动着迎合起来……
一阵轧轧的机械声终于停止……
众人惊疑不定中,墙壁上居然开了个缺口。
“砰”地一声,竟然是司徒兰从里面跳了出来。
钱红急迎上,道:“帮主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龙飘飘却急道:“亚马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的么?”
司徒兰道:“他找到了真正的出口,他叫我来带你们过去……”
众人欣喜获救,都跟着司徒兰钻入了墙壁上的那个缺口。
有时通道空旷,有时又须要匍匐着钻爬过去。
果然到了一间宽敞的石室,亚马早已在那里等着迎接他们,笑道:“将来有空,再到这里来捉迷藏,一定很好玩!”
司徒兰却咋舌道:“算了,算了,除非是来搬金子,我是再也不想踏进一步……”
就在这时,上面忽然有人高喊道:“马大侠、司徒帮主……”
亚马一听就知道是李公度的声音,不禁大喜道:“李头儿已在上面接应,咱们赶快冲出去!”
龙飘飘忙道:“且慢,咱们现在绝对不能出去。”
亚马道:“为甚么?”
龙飘飘悄悄扫了面带倦色的司徒兰一眼,道:“你不要忘了外面还有人等在那里,只要一出去,就是一场殊死之战,咱们已经忙了大半夜,怎么可以不休息一下?”
司徒兰笑接道:“你不要看我,我还撑得住。”
龙飘飘也笑道:“就算你还撑得住,你至少也要为马大侠想一想。”
亚马一怔!道:“为我想甚么?我的精神还好得很。”
龙飘飘道:“我知道你的精神很好,可是你有没有想到,现在只不过是子夜时分,如果我们现在冲出去,秦光斗连你手上的那份大礼都看不清,岂不白白浪费了你一番心意?”
亚马想了想,道:“也对。”
龙飘飘继续道:“而且时间拖得愈久,对咱们愈有利,咱们在里面培养精神,他们却在外边消耗体力,就算秦光斗和金俪姬那些高手不在乎,其他的人也一定吃不消。”
司徒兰吃吃笑道:“我想最吃不消的,一定是秦光斗那两条腿。”
曹老板也笑嘻嘻接道:“还有金俪姬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徒弟,小马,你说对不对?”
亚马急忙咳了咳,道:“好,那我们就先找个地方歇歇,让那批家伙急一急也好……”
秦光斗正如老僧入定般的端坐在秦将军府门外的石阶上,那两名大汉就站在他的旁边,挺立的犹如插在地上的两杆枪,从头到脚动也不动一下。
金俪姬也精神抖擞的站在秦光斗身后,她那两个年轻的弟子却已露出倦态,而且其中有一个还在偷偷的直打哈欠……
远处已传来鸡啼,东方终于渐渐出现了曙光。
秦光斗忽然道:“现在是甚么时刻了?”
金俪姬答道:“看天色,应该是卯正时分。”
秦光斗睁开眼睛,道:“奇怪,那些人怎么还不出来?会不会被埋在里面?”
金俪姬毫不犹豫道:“‘江湖野马’亚马精通此道,应该不会才对。”
秦光斗回首看了众人一眼,道:“甚么人守在后面?”
金俪姬道:“尤一峰和杜飞两位。”
秦光斗皱眉道:“派人过去看看,万一睡着了被那些人溜掉就糟了。”
金俪姬答应一声,头也没转,只朝前面一指,她那两名弟子已如巧燕般的飞了出去,足尖在院中轻轻一点,两条窈窕的身影已经越过了屋背。
秦光斗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就在这时,后进方向忽然响起一阵暴喝,一听就知道是尤一峰和杜飞的声音。
紧跟着金俪姬那两名弟子的尖锐呼喊之声,也遥遥传了过来。
同时原本沉寂如死的正房,陡然门窗齐开,埋伏在内的“神鹰帮”子弟和龙、江两府高手也蜂拥而出。
秦光斗不慌不忙的将手在地上一撑,便已坐上那两名大汉肩膀,但却原地不动,只目光炯炯的凝视着那扇敞开的扇门。
金俪姬不待吩咐,早已挥剑率众迎了上去,一时刀剑齐鸣,杀声四起院中一片混乱。
亚马也趁机乱自房内溜出,手上紧握着一个小布包,拚命的朝院外冲去。
司徒兰、孙下空、龙飘飘和曹老板四人紧随在他身后,边跑边回顾,好像生怕被人发现。
秦光斗冷笑一声,不等那两名大汉拔腿,便已腾身跃起,直向亚马扑下。
司徒兰头也不抬,挥动青竹竿便打,孙不空双掌也接连击出,曹老板更不客气,伸手就抓秦光斗下身,一副穷极拼命的样子。
秦光斗“砰”地一声,便跟孙不空对了一掌,身子也借力翻回,正好落在疾追而至的那两名大汉身上。
孙不空就地一滚,虽然解掉不少掌力,只觉血气翻腾,接连舒了几口气,才嘿嘿冷笑道:“这老怪的掌力还真不小!”
秦光斗傲然道:“有没有胆子再接我一掌?”
孙不空马步一站,道:“请!”
秦光斗错掌运气,那两名大汉已然冲出,就在双方即将接触之际,那两名大汉突然同时出拳,而秦光斗却已越过孙不空头顶,直向奔出不远的亚马追去。
孙不空一掌挥出,便将其中一名大汉打了个筋斗,但另一名却已自他身边一闪而过,如影随形的紧追在秦光斗身后。
司徒兰道了声:“孙老,把他绊住!”
人也疾扑而出,似乎已决心要先把秦光斗那两条腿收拾掉。
秦光斗身在空中,双袖连连舞动,转眼已追至亚马身后,对准他背脊就是一掌。
亚马急忙闪让,双脚也已连环踢出,同时大喊一声:“龙姑娘接着!”手中的小包已抛了出去。
龙飘飘左手接住小包,右手已将“五凤朝阳筒”紧紧抓在手里。
秦光斗甩开亚马,紧跟着那小包飞扑过去,但一见龙飘飘手中那东西,猛将去势一顿,随手便将适时赶到的那名大汉推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龙飘飘一时收手不及,却将满筒的钢针,全都打在那名大汉身上。
可怜那名大汉一辈子被秦光斗当马来骑,此刻又被他当成肉盾挡箭牌,死不暝目!
就在龙飘飘稍一失神的那一刹间,已被秦光斗一掌击得跌了出去,同时那只小包也被秦光斗劈手夺去。
亚马抢去扶住龙飘飘,只见秦光斗已藉那一掌之力,身子倒翻而起。
而第二名大汉也已脱困飞奔而至,刚好将秦光斗的身子扛住。
秦光斗坐在那个人肩上,依然威风凛凛,还视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亚马脸上,厉声喝道:“宝藏呢?”
亚马道:“甚么宝藏?”
秦光斗道:“埋在地下的宝藏。”
亚马讶然道:“原来你等的不是这本东西。”
秦光斗微微一怔!道:“甚么东西?”
亚马嘴巴张了张,似乎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立刻又紧紧的闭起来。
秦光斗急忙打开那小包一看,身子不禁猛地一颤,险些从那大汉身上摔下来,一面惊叫道:“残月十三式,你找到了残月十三式!”
亚马大是后悔却又故意笑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为这本东西拚命,依我看,这本东西八成是假的。”
秦光斗没等他说完,已将书本匆匆揭开,一不小心,书页已被带下了一块。
亚马和司徒兰两人立刻扑身而上,不要命的向他攻去,龙飘飘也自地上爬起,取出一把钢针,一根一根的往“五凤朝阳筒”里装。
秦光斗伸手去捞那块书页,其他书页又已纷纷飘落,他只好将那本书往怀里一端,一面挥掌拒敌,一面抢捞失落的那些纸片。
连下面那名大汉也帮他双手乱抓,登时乱成了一团。
这时金俪姬已跟孙不空交上手,尤一峰和杜飞等人也愈逼愈近,眼看就到了跟前。
亚马突然朝后退了几步,大声喝道:“住手,”
司徒兰急忙跃开。
正在忙着装针的龙飘飘也停住了手。
秦光斗却趁机将那些失落的纸片捡起来,统统塞进怀里。
亚马笑笑道:“你捡起来又有甚么用?书里的纸张早已腐朽不堪,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黏不起来了。”
秦光斗道:“能不能黏起来是我的事,你只要说出宝藏在哪里……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亚马哈哈大笑道:“秦光斗,你愈老愈糊涂了,如果真有宝藏,公孙停的子孙早就盗走了,还会等着你来挖么?”
秦光斗冷冷道:“公孙停没有子孙,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人。”
亚马道:“公孙停没有子孙,月光城堡主那三个徒弟总有,他们为甚么不来挖?尤其是他那第三个徒弟秦天豹,就是秦将军府废院的父亲,如果下面真埋着宝藏,他的子孙会离开这里,任由这片庄院荒废么?”
秦光斗道:“他的子孙离开这里是为了避仇,其实并没有放弃这批宝藏。”
亚马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秦光斗道:“因为我就是秦将军的儿子。”
亚马呆了呆!蓦地哈哈大笑道:“真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原来你就是那个弑师之徒的孙子?看来这本残月谱我是交对人了。”
秦光斗忽然哈哈大笑了一阵,道:“废话少说,宝藏呢?”
亚马道:“根本就没有甚么宝藏,不过我倒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秦光斗又哈哈大笑一阵,道:“甚么事?你说。”
亚马道:“你是使毒的老行家,难道你没发觉那本残月谱上已下了毒?”
秦光斗嘻嘻哈哈笑道:“你胡说,月光城堡主从不用毒。”
亚马道:“他不用,我用。”
秦光斗脸色大变,但仍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道:“你少唬我,如果你真的下毒,我怎么直到现在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亚马道:“谁说你没有感觉,你不是正在笑么?”
秦光斗边笑边喊道:“一笑解千愁!”
亚马点头,边笑边点头。
秦光斗骇然的掏出那本残月谱,狠狠的朝亚马一摔,哈哈大笑而去。
亚马急忙道:“司徒帮主,快!”
司徒兰一个箭步,已将那根坚硬如铁的青竹竿扔了出去!
但见那竹竿去势如飞,力道十足,有如标枪一般,划破长空,疾射而去!
“噗”地一声,已穿透了秦光斗的后心,力道大得从前胸透了出来。
秦光斗好像根本未曾发觉已被击重要害,笑得比先前更狂放、更厉害,直到从那名大汉肩上摔下来,仍在地上翻滚狂笑不已。
那名大汉似乎受了感染,也忽然捧腹大笑起来,边笑边跑,边跑边笑,转眼便已跑得踪影不见。
秦光斗的笑声终于静止下来,身子也不再动弹。
金俪姬和尤一峰等人果然比曹刚手下识相得多了。
一见秦光斗已死,不约而同的脱出战圈,登时作鸟兽散,片刻间己走得一个不剩。
孙不空很快便赶了过来,从秦光斗身上把那根青竹竿拔出,小心翼翼的擦抹一番,才交还给司徒兰。
曹老板也疾奔而至,兴高采烈道:“好了,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已解决,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了。”
亚马道:“甚么事?”
曹老板伸手指指脚下,道:“金子!”
亚马道:“现在就可开始下去采,但是有几点必须注意!”
曹老板道:“哪几点?”
亚马道:“除了我们几个之外,绝对不可惊动外人,以免引起觊觎,生出是非……”
曹老板道:“那是当然,还有呢?”
亚马道:“这件事可急不得,每天都只能少量开采,每天采得再按比例分配……”
曹老板道:“这要等多久?”
龙飘飘道:“你自己不是说过么?”
曹老板道:“真的要一年?”
龙飘飘道:“也许更久。”
亚马淡淡接道:“一年的时间短得很,你只要每天想着那道金墙,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曹老板眼睛一翻一翻道:“如果我每天再想想另外那批帝王谷的藏宝,日子岂不过得更快?”
亚马连忙点头道:“对,对极了,如果你能躺在白大姊腿上想,保证日子过得比飞的还快,你相不相信?”
[全书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