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王爷][完][作者:叶霓]

作者:叶霓
字数:68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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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王爷……王爷……恭喜您呀!福晋生了,是一位小贝勒。」产婆从屋里急
急地奔了出来,向武述王爷报着喜。
武述张大眼,向来冷硬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兴奋,「是位小贝勒?」
「对,是男娃娃。」产婆笑说。
想想,武述与福晋已结缡十年,福晋的肚子始终没有消息,如今她好不容易
产下一子,他自然是欣喜若狂。
「福晋呢?她可安好?」武述接着又问。
「好、好,福晋好的很。」产婆笑着回答,「王爷,那我进去照顾福晋和小
贝勒了,一切就绪后再请您进去。」
「快去吧。」武述挥挥手。
「是。」
可就在产婆进去寝房不久后,竟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武述闻声,全身神经都绷紧了,随即捶着房门,「快回答,里
面发生什么事了?」
可等了半晌,里面却未再发出半点儿声响。
情急之下,武述再也顾不得「女产男避」的禁忌冲了进去。就在他踏进内室
的刹那,却愣在原地。
因为——他竟看见才刚出生的娃儿居然手拿着剪刀,正对着福晋挥舞着!
而福晋也同样瞪大了眼,露出一脸仓皇,「他……他想杀我……老爷,我们
的儿子想杀我……」
王爷冲了过去拿下小贝勒手中的剪子,安抚道:「不会的……他那么小,怎
可能杀你呢?珠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蓦然转首,问着始终留在屋内照料
的丫鬟。
早已吓得躲在屋角的珠儿,指着小贝勒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刚刚产婆将福晋脐带剪掉后,急促中没把剪子收好,仍放在床上。我……我
为小贝勒净过身后将他放在床上打算让福晋瞧瞧,哪知道……哪知道小贝勒他…
…他就把旁边的剪子拿了起来……」
想想那把剪子不轻也不小,一个刚出生的娃儿竟然可以用那么小的手拿起它!
这……这不是撞邪了是什么?
可就在这时候,小贝勒竟大哭出声,产婆在一旁说:「可能饿了,福晋,您
快喂奶呀!」
「不,我不喂,他要杀我呀!」福晋被小贝勒的动作吓到了。
「樱答,听我说,他是我们的儿子,你就喂喂他吧!」武述没辙,只好上前
安抚劝慰。
「不要!我才不要!」樱答转过身抓住武述的手,「把他抱走……抱走啊!」
「他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孩子,你不能不管他,他会饿坏的。」虽然武述也无
法解释刚刚的情形,可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喂饱孩子啊!
「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妖怪!王爷……您没看到他刚刚……他刚刚拿剪子
对着我呀!」樱答抓着被褥,眼底满是惊骇。
「哇……」小贝勒的哭声这时却更加激昂。
王爷没办法,只好转向产婆说道:「去请位奶娘进府,要身家干净点的。」
「是,奴才这就去办。」
产婆离开后,武述便将小贝勒抱了起来,哄着他说:「你一生下来就爱舞刀
弄枪,吓坏你额娘。爹爹担心你杀气太重,就为你取名逸吧,飘逸绝尘、安逸优
雅,闲逸地过一辈子吧!」
第一章
只要一提及「武家」,北京城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早在清朝前身——大金国时,武家曾祖父与曾叔父便是八旗中主掌镶白、黄
两旗骑兵的主帅,分别为主子骥贝勒与三皇子德钰阿哥尽忠,战绩彪炳,至今仍
是大清朝的护城主将。
传位至今,如今主事者武述年事已高,独子武逸才是表率,说起他的风光事
迹,可说是青出于蓝,不但征服蒙古,拓展了大清国版图,更以其威望与兵力巩
固了整个皇城安全,因而北京城的百姓都明白,北京城要繁荣、百姓要无忧,唯
有靠「八旗统领」武逸。
武逸在战场上杀敌的狠劲儿,更是为众士兵啧啧称奇,无论多重的大刀耍在
他手中,就像玩具一样,使得敌军往往未战先败!
既然他兵力如此之大,皇上为何不担心他造反呢?
爱新觉罗?德稷当然不担心了,武逸对他而言就如同风溯、步郧一样,是这
么地让他信任。所谓用人不疑,德稷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气度,才能让这么多谋臣
虎将心甘情愿为他效力。
然而能人遭妒,像武逸这样的人才,不但拥有重兵、又为皇上所宠信,周围
的闲言闲语自然是沸沸扬扬从不曾间断过。
尤其是他一出生便手举大剪之事,更是京城内所有人口耳相传的玄谈,而老
福晋对他的冷漠与毫不关心,也造就他这一生坚定与强忍的个性。
他相信迟早有天他会让额娘改观,更要让她了解,他绝非是个会加害她的人。
这天,武逸正在调阅卷牍时,门扉轻响了两声,不久,管家阿里渊的声音传
了进来。「贝勒爷,奴才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武逸往椅背一靠,问着进屋的阿里渊:「有事吗?」
阿里渊立刻说:「爷,再过两天就是您的二十三岁生日了。咱们莫萨尔部有
个习俗,男子一过二十三就得摆」芳泽宴「庆贺,以告示祖先。」
「这事我怎没听我阿玛提起?」武逸挑起一眉。
「王爷可能年纪大了,许多重要的事都没记在心里,所以我刚刚已去他的寝
居向他提点过了。」
武逸沉吟了会儿,抬头问:「喔,那我阿玛怎么说?」
「王爷要我来请示您,看您的意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阿里渊非常尽责且
认真地说。
「别麻烦,就照习俗吧,看过去怎么办就怎么办。」武逸不是个爱招摇的人,
若是习俗不能免,那就以简单为要。
「是的。」
管家阿里渊才要退下,武逸又喊住他,「若要宴请宾客,就找至亲好友便可,
不用大肆宣扬,懂吗?」
「奴才明白。」
阿里渊退下不久,门房又派人来传讯。「大统领,贺达王爷特来拜访,您见
吗?」
武逸眯起眸,想想武陵亲王府与贺王府平日并没有什么特殊交情,他今日前
来,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好,请他进厅坐,我这就过去。」尽管他向来不屑贺达的行径,可对方既
然来了,基于情理,他都应出面接待才是。
武逸一走进厅内,就见贺达站了起来大笑道:「今日冒昧拜访,还请大统领
见谅。」
「哪里的话,你太客气了。」武逸眯起眸子观察着贺达。「就不知此次前来,
是找我还是我阿玛?」
「当然是找您了。」贺达笑了笑。
「喔,有事请说吧!」武逸望着贺达,等着下文。
「这……」贺达看了看两侧侍奉的丫鬟们。
武逸立即意会地说:「你们都退下。」待一干下人退下后,他扬唇又道:
「贺达王爷,可以说了。」
其实即便贺达不说,武逸也能猜出八九分,此事定是与他那位自大的长子葛
亚托有关。
「是关于小儿葛亚托……」贺达王爷支吾地说道。
果不期然!武逸眯起一对烁利的眼,「你是要我救他?」
「是啊!求大统领成全。」贺达拱手垂额道。
武逸摇摇头,「你该知道葛亚托所犯的罪太重,已无人能为他说项了。」
「不,大统领。您就可以呀。」贺达激动地说:「现在皇上听您的、京城百
姓听您的,各大小官也是听您的,您一句话好比青天,一定可以的。」
「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武逸冷岸的眉宇轻轻一拧,激射出一道无情的寒
光。
贺达深吸了口气,拉下脸继续说:「大统领!虽然我有两个儿子,但是葛亚
托的弟弟是个弱智,现在我的未来全靠葛亚托了。」
「我很同情你,不过葛亚托这次事情闹大了,居然以出战为由,强奸战俘妻
女,你说我能饶恕他吗?」武逸撇撇嘴,阴柔的脸庞刻划着冷硬的线条。
「这……只要您饶了他,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教他以后再也不敢造次了。」
贺达王爷认真地说。
「这么说,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先杀人再说声抱歉,一切就解决了?那还要
不要王法、父母官?」武逸猛一拍桌,「抱歉,我很忙。阿里渊,送客。」
随即武逸便站了起来,带着漠然的背影离开了。
「武逸!」贺达朝着武逸的背影大喊着,「你见死不救,到底是不是人?」
得不到回应,贺达气得握紧拳头,「好,武逸,你给我记住,你不让我开心,
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这时管家阿里渊指着外面,鄙视地看着贺达。「贺达王爷,请。」
看了看阿里渊,贺达王爷气得咬牙,蓦然转身离开了。
今日,是武逸贝勒举行「芳泽宴」的日子。
接到请帖前来祝贺的,多半是武家远近亲,当然也有一些未收到请柬便自动
献上大礼的谄媚者。武逸不愿劳师动众,除了杀敌的时候,他大多喜欢淡逸,或
许跟他的名字有关,看见多出来的那些人他甚感头疼,可人家已经来了,他也不
好赶人家回去。
「大统领,恭喜您,芳泽宴可是男人的大日子。」多数高官一见到武逸,便
舌灿莲花地好话连连。
「谢谢大家,也感谢各位的参与。」武逸举起酒杯,对着大伙畅言道。
就在这空档,有人趁着人多之际偷偷潜进武陵亲王府,接着又摸进了厨房,
在老王爷武述的餐饮里偷偷下了药。
这药是从大漠而来,传闻为巫女所创,无色、无味,服用后一个时辰才会发
病,又极难断定毒性,因此死者多半查不出病因,而以为是无故身亡。
由于武述这两年身体状况不太好,在外头与客人们招呼了几声后,便先行回
房。一回到房间,丫鬟正好端进餐点,就在用餐过后一个时辰,他便在无人知晓
的情况下断了气!事后丫鬟前往收拾餐具时,才发现这桩天大的意外!
想当然,在武逸「芳泽宴」的同时,武述居然意外身亡,引起全场哗然,更
引来不少揣测与猜疑。
在莫萨尔部的习俗中,要继承父业必须于「芳泽宴」过后,如今老王爷在同
时无故丧生,怎不让人纷纷议论?
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老福晋了!她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武逸克死了他阿
玛,为的就是要提早继承王位,他是妖孽、他是妖孽……」
武逸面对这种情况,也做不出任何解释,最后老福晋病情日趋严重,他只好
将她送往南方静养,独自一人面对所有舆论与压力。
而且紫禁城内数十位医术绝佳的御医都无法诊断出老王爷的死因,于是谣言
也就更加甚嚣尘上地在北京城内蔓延开来。
从此,武逸贝勒变得沉默寡言,本就不爱笑的脸上,显得更加凛冽。
「盼盼,快来呀!这里有鱼可以抓。」
北京城边郊的「破镰沟」一带,住户多是贫民与孤儿,算是这个繁华地带的
一处怪异现象。当地人都知道「破镰沟」是北京城的一个污点,但这些贫户、流
民赶也赶不走,又怕引起百姓公愤,只好留下他们。
盼盼是个小孤女,自幼在「破镰沟」长大。在这里,和她一样不知身分、不
详姓名的人比比皆是,可他们却情同手足,感情出奇的好。
「没问题,看我的吧!」别瞧盼盼长得娇小不起眼,却是水底女蛟龙,无论
抓虾、抓鱼,甚至是深潭里的大嘴鳜,都难不倒她。
只见她跃进水中,没三两下就露出头来,手里已不负所望地掐着两条大鱼。
「太好了、太好了,今晚我们不用再吃碱粥,有新鲜的鱼可配啰!」
和盼盼一样无父无母的孤儿阿强看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鱼,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拜托,你就只知道吃,还不快点拿刀子过来,咱们得先洗肚肠。」说着,
盼盼又转向另一边的大呆,「咱们中午吃的碱粥还有没有剩?若不够还得再加点
饭才行,这事交给你了。」
大呆却望着盼盼,愣愣地说:「盼盼啊,咱们已经没饭了。」
「没饭?」盼盼眉头高高的挑起,「这怎么可能?我昨天才去满香楼要了些
剩饭,是谁那么大的胃口?」
就见所有人都伸出了食指,往侧边一指,循那方向看过去,就看见贪吃的小
天正在扒着锅巴。
「小天!」盼盼气得站起来冲向小天,虽然她个头小,可嗓门大,吓得小天
硬生生地把塞进口的锅巴吞下。
「呃……咳……咳……」小天猛拍着胸部,一张脸涨得火红,就像快被噎死
似的。
「阿强,去给他一拳。」盼盼发号施令,阿强走了过去,往小天的背脊猛地
一捶,卡在喉头的锅巴马上从小天的嘴里飞了出来。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吃,你这么贪吃,我们其他人怎么办?」盼盼鼓起腮
帮子,蹙起眉头,真想递给小天两拳。
「别生气……人家我饿嘛,你也知道我是大胃王,不吃饱浑身没力气,待会
儿哪有力气上山砍柴啊!」小天委屈十足地说。
盼盼瞟瞟白眼,正想说什么时,却见他们之中最小的小丫头可可跑了过来。
「盼盼……不好了、不好了!」可可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气喘如牛地说:
「咱们破镰沟就要没了。」
「可可,你说什么啊?你可别没听懂就乱报消息啊!」盼盼蹲在才十二岁的
可可面前,轻抚她的头。
「没听错,盼盼姊我绝对没有听错……刚才我在街上捡破烂时,听见两位官
爷从旁边经过,说……说什么要贯穿什么河渠,破镰沟是唯一经过的地方,所以
我们这儿要被铲除……还要赶走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可可把听来的消息
仔细地说了一遍,强调自己并没有听错。
「究竟是谁?是谁这么做?」盼盼深吸了口气。
虽然她在这群孤儿里年纪只比可可大,可她向来精明、能干,做事又有条不
紊,很少出纰漏,因此大伙都自愿听她的。
「我……我没听下去了。」可可缩缩脖子。
大呆一双愣愣的眼睛这时候变得更无助了,「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也没
人赶过我们啊?」
阿强也点点头,「王大叔在世时,曾告诉我们,这地方连皇上都知道,可也
从没动过这里的脑筋,会是谁要这么做呢?」
阿强口中所说的王大叔,便是收养他们的人,身为柴夫的他省吃俭用,就为
了养这几个孩子长大,当他在两年前的一场大病中过世时,这几个孩子可是哭得
死去活来。
那时唯有盼盼最坚强,拿起锄头就往外走,大伙问她上哪去?她说:「要找
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葬了大叔。」那时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那一定是北京城里除了皇上之外的第一大官做出的决定。」小天揉揉饥饿
的肚子,难得说出一句有智慧的话。
「大统领!」大伙异口同声地喊道。
「好,我这就去找他。」说着盼盼便将两条鱼塞进阿强手里,转头就奔了去。
「喂——」大伙喊不住盼盼,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愈跑愈远,最后不见了
踪影……
盼盼从破镰沟奔到了北京城的繁华大街上,心里想着武陵亲王府到底该怎么
走?而她又该怎么做才能见着大统领?
听说他们那些大官向来财大气粗,眼底根本没有他们这种没钱没势的小老百
姓,所以进府难,要见到他更是难!
就在盼盼黔驴技穷时,突然瞧见有个女菜贩走了过来,这时一位官爷上前问
她:「我们大统领今儿个要请贵客吃饭,你可有多准备一些新鲜鱼虾?」
「有有有,大统领交代的事,我怎可能忘了?」女菜贩笑着说。
「那就好,快送去厨房吧!」说着官爷便离开了。
就在盼盼正犹豫着该怎么跟着女菜贩进王府之际,又有一个人跑了过来。
「珍嫂啊,快!你家老么发烧了,快请大夫去啊!」
「什么?老么发烧了?」珍嫂愣了下,「可我的菜……你帮我送进武陵亲王
府好吗?」
「不行哪,那我的豆腐怎么办?你自己琢磨琢磨,我得回去看店了。」那人
说着又离开了。
这时盼盼自告奋勇地走上前对珍嫂说:「我看这么吧,我替你把菜送进武陵
亲王府。」
「你……」珍嫂怎敢随便交付一个陌生人?
「ㄟ,我爹是王府里的花匠,我正要去找他,你若不信我没关系,那就算了。」
盼盼假装不在意地离开,珍嫂迟疑了会儿,才追上她。
「好,请你帮个忙,菜车我明儿个再去王府里推,谢谢呀。」想起自己的孩
子正发着高烧,珍嫂交代完后便急急地走了。
于是盼盼顺利地进入王府,就在她踏进王府东翼长廊时,正好遇上武逸出府,
两人便在那里不期而遇了!
盼盼张大了眸子,直望着眼前高大挺拔的男人……
虽然她在北京城长大,也常听到武逸的威名,却从来没见过他,好几次瞧他
骑着白马从街道走过,她也只能远远瞻仰那抹不清楚的身影,所以根本不知道他
的长相。
盼盼先是被武逸英挺的模样所慑,随即推着菜车将他拉到另一边,「这位官
爷,请问一下,你们大统领在哪儿?」
武逸眯起眼,看了盼盼一眼,正疑惑她是怎么进府时,便瞧见她手里推的菜
车,于是了然于胸地说:「你找他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啦!」盼盼细细的眉毛微微一拧,「我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穷人的
可怜,知不知道当一个人没饭吃、没地方住时有多悲哀?」
武逸低首瞧了盼盼半晌,发觉她微扬下巴的倔强小脸上满是污渍,不免问:
「你是哪个菜贩?」
「啊……我是……」她怎么知道是哪个菜贩?支吾良久,她突然想到一个以
硬制硬的方式,「是我问你问题耶,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哼,他既然不回答她,她为什么要回答他?
「瞧你满脸污秽,卖的菜能吃吗?」武逸扯开嘴角,「看来这事待议了。」
说着,武逸便转身离开,盼盼见状可是瞠目不已。当找回意识,她又连忙追
上去,「喂,你给我站住!」
「你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武逸转过身,眉头轻蹙。
「瞧你这身打扮,我知道你的官职必然不低,可是……可是你不能随便一句
话就判了人家死罪。」盼盼鼓起腮帮子,不依地说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武逸看看天色,他与范大人约定的时间已到,这丫头
却在这里死缠着他。
「我要见大统领。」在盼盼脑中,大统领应该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你有话跟我说也行。」武逸盯着盼盼。
「真的吗?」盼盼上下打量着武逸,「瞧你人模人样的,我就相信你吧!那
我先跟你说,你得记得把我的话转达给大统领呀!」
武逸双臂环胸地点点头。
「你替我问问他,为何要废掉破镰沟?」盼盼非常郑重地问。
「破镰沟?」武逸眉一蹙。
「对,就是破镰沟。」盼盼眯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瞅着武逸,「喂,你该不
会不知道什么是破镰沟吧?」
「我当然知道。」武逸淡淡地说:「有人说那块地方是北京城的污点。」
「污点?」盼盼深提了口气,走到武逸面前,「连你也这么说?难怪……什
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
「你说什么?」武逸突然用力拽住盼盼的手腕。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倒我?告诉你,我不怕,都快没地方住了,我还怕死
吗?」被武逸那对炯利的眼一瞪,盼盼怎会不害怕?可她就是不肯认输。
武逸看了盼盼好一会儿,最后点点头,「你够种是不?」
「对!」盼盼把胸部往前一顶,差点儿就触上武逸的身躯。自小与阿强他们
打闹到大的她,似乎没有「男女有别」的概念。
「既然你胆子那么大,明天敢再来一趟吗?」武逸靠在一旁的长柱上,面无
表情地望着盼盼那张倨傲的小脸。
「我当然……」盼盼搔搔脑门,不知这男人在打什么主意,该不会明天会有
弓箭手等着她吧?
「嗯?」武逸半眯着眼凝睇着盼盼那张为难的表情。
「来就来,你以为我会怕?」算了,她豁出去了!
「好,我等你。」留下这句话,武逸便不再逗留地转身离开。
盼盼瞪大眼,对着武逸颀长的背影大吼着,「我要见的是你们大统领,你等
我做什么?」
见武逸不予理会的直朝前走,盼盼忍不住鼓起腮帮子,直瞪着他无情的身形,
嘴里仍止不住地咕哝碎念着……
第二章
隔天
别看盼盼总是表现出一副大胆模样,实际上她不过是只纸老虎,只敢在阿强、
小天面前发威,要她面对京城内掌有重权的八旗大统领,她还真有点怯意。
昨儿个她是一时气极了,没有细想就往武陵亲王府冲,如今她却怎么也找不
到昨天那股气势了。
「唉……」盼盼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盼盼,你怎么不睡觉?才刚天亮而已啊!」阿强从破瓦房另一个小房间里
走了出来,意外瞧见向来不等到太阳晒到屁股绝不起床的盼盼,正坐在窗边叹息
着。
「我睡不着。」盼盼的声音扬着一抹无奈的空乏。
「睡不着?」阿强像是听见什么外来语,蓦然张大眼睛,「我怎么不知道你
也有睡不着的一天?」
「唉呀,你别来烦我了。」盼盼双手支颐,小嘴儿噘得老高。
「你昨天从武陵亲王府回来后就不说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阿强关心
地询问。
「若真发生什么事,我还能回来吗?」盼盼没好气地睨了阿强一眼。
「可你回来后就不对劲了。」阿强又问:「是不是那个武逸不见你,还是不
理你的上告?」
「都不是啦!」盼盼捂着耳朵,「你很烦耶,我没事,只是在等时间。」
「等什么时间呀?」阿强疑惑地问。
「等……」盼盼突然将脑袋探出窗口,看看外头的天色,「时间差不多了,
我该走了。」
「盼盼,你到底要去哪儿?不说清楚,我可不让你走。」阿强抓住盼盼的手。
「我只是去找武逸谈判,没事的。」即便她很紧张,在他面前她仍保持微笑。
「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你去找他谈什么判?」
「我干嘛什么都得告诉你?」盼盼故作轻松地对阿强吐吐舌头。
「我会为你担心嘛!」阿强很快做出了决定,「我看这样吧,我和你一块儿
去,也好保护你。」
「拜托,我又不是去决斗,要什么保护?」盼盼翻翻白眼。
「可是……」
「别说了,时间来不及,我得走了。」盼盼走出门外,不忘回头说道:「其
他兄妹就交给你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喂!你回来……」阿强想追上去,想起还在屋里睡觉的
弟妹们,只好作罢。
这时盼盼心里却想:她还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怕自己会回不来!但她不能
说,就怕阿强神经兮兮地硬要跟着她,那才惨呢!
盼盼一到达武陵亲王府,表明自己的来意后,便经由门房通报,被带往武逸
的书房。
一路上盼盼东张西望着,想不到外表看似严肃的府邸,里头居然别有洞天,
除了小桥流水外,还有美丽如镜的小湖。
来到武逸的书房外,领路的下人便说:「我们大人正在里面等你。」
「谢谢。」盼盼点点头,直到下人退下后,她才紧张地深吸了口气,偷偷往
门缝里瞧。
里头应该不会安排杀手要暗杀她吧?盼盼伸出手想敲门,可又因为害怕而退
缩,直在外头迟疑着,并不停想着该用什么方式说服他,请他千万别废掉破镰沟。
「既然来了,怎么还不进来?」房里突然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盼盼一愣,眸子圆瞠地立在原地。怎么这声音愈听愈熟悉呢?
盼盼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一抬头,居然对上一张俊魅的脸
孔!
「是你?」盼盼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武逸撇嘴一笑。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不
曾笑过了,但是每次见到她,她那副傻气的模样总是有本事解开他心底的沉闷。
「这里是大统领的书房?」盼盼再一次求证。
武逸双臂环胸地点点头。
「那你快起来。」盼盼冲上前抓住武逸的手,硬是将他从座位上拉起,「你
小心被人撞见,告你私闯大统领书房喔!」
盼盼想了想,又说:「糟了,你会不会把我给拖下水?我看……我还是出去
等大统领吧。」
可才转身,盼盼就发现自己的手臂被紧紧钳住,她只好大吼道:「你要做什
么呀?你不想活命是你的事,别抓我陪葬呀!」
「我很忙,没空见你在这儿演戏,想说什么快说吧!」武逸放开手,随即坐
下,摊开案上书卷。
盼盼愣了愣,接着说:「你……你们大统领不来了吗?」
武逸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对着盼盼说:「我就是武逸。」
「啊?!你说什么?你就是武逸?」盼盼随即张大嘴巴,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我有眼无珠,若有说错话的地方,还请你原谅。」
「没事,说正经的。」武逸抬起脸瞅着盼盼脸上丰富的表情。
「说正经的?……好,我说。」一提起这事,盼盼便气得乱了分寸,更忘了
刚刚的害怕以及自己的身分。「说到这个就让我生气,昨天你跟我说,破镰沟是
北京城里的一个污点,是吗?」
武逸眯起眸冷冷一笑,「没错,我是这么说过。」
「你……」这混帐!
「别激动,这不单单是我说的,也是整个北京城里大家都知道的。」武逸轻
描淡写地做了番解释。
「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废了它?就因为它是污点吗?它可是一些无家
可归的可怜人的依靠、避风港。」盼盼鼓起腮帮子对着武逸说道。
「我要废它?」武逸随即又点点头,「没错,我记得你昨天是指着我的鼻子
这么骂的。」
「我要你给我们住在破镰沟的人一个交代!」盼盼望着武逸那张令人心思微
漾的俊逸脸庞,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专、心听她说话?
「我不知道你这些消息是打哪听来的?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有发出这
样的命令。」武逸慵懒地往后靠向椅背。
「你没有?」盼盼怔忡一愣。
「对,我没有。」
「那是谁下的命令?」盼盼心底一慌,忍不住反问道。
「我哪知道?这得要问问你是打哪听来的?」武逸撇撇嘴,扬起一道浓眉。
「啊?」盼盼愣住了。该不会是可可弄错了吧?她居然没求证就跑来这边发
飙,难怪他会一脸无奈。
武逸慢慢站了起来走向盼盼,「说,你是听谁说的?又是谁奉了我的命令做
这种事?你只要道出名字我一定好好查办。」
「我是听……听……」盼盼挥了挥额上的汗水,「你真没有这么做?」
武逸慢慢地摇摇头。
「啊!那……那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来找你麻烦的。」盼盼往后一退,直
往门口移步。
「你要去哪儿?」武逸喊住盼盼。
「呃……既然没事,那我就回去了。」
盼盼才转身,就听见武逸说:「武陵亲王府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你弄清楚了吗?」
「我知道,但我已经跟你说了,我弄错了嘛!」瞧他那一板一眼的样子,活
像要治她死罪,教她心都慌了。
「可我却想跟你谈谈。」破镰沟这地方就算收不回来也得整治,总不能一直
这么搁着,现在趁这个机会,他可以多了解一下破镰沟。
「谈……」盼盼傻笑,「谈什么?」
「谈谈破镰沟。」武逸双臂抱胸地望着盼盼。
「破镰沟有什么好谈的?不过是处洼地,旁边就是涞水,只要遇上涨潮或雨
势太大,那里就会淹水,很惨的。」盼盼悲哀地说。
「这我知道,只是我很纳闷,你们为什么不搬离那个地方?」武逸仔细听着
盼盼的诉说。
「搬去哪儿呀?」盼盼反问:「哪里有像破镰沟那么好的地方?虽然会淹水,
可是有鱼虾可抓,至少我们得以温饱。」
武逸点点头,陷入沉吟,「我会派人去看看,如果有需要,我会尽可能帮助
你们,比如……填高土地、疏通河道。」
「真的?」盼盼张大眼,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愿意帮助我们?」
武逸站起身,缓步走向盼盼,「等下我就派我的护卫博特跟你一块儿去破镰
沟,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说。」
「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我心底的感谢,我……我……」盼盼一激动,
整个人跳起来紧紧抱住武逸。
武逸被她这动作弄得霎时忘了反应!
他从小到大都顶着一个舞刀拭母的阴影,再加上去年「芳泽宴」时阿码意外
死亡,又多了一个克死父亲的罪名。所以一向没人敢真正亲近他,总是以畏他惧
他的心态面对他,让他的一颗心陷入无法言喻的孤寂中。
为了武装自己那颗不在乎的心,他总是摆出一种冷硬寡言的姿态,更因为如
此,将周遭的人愈推愈远。可这小女人……她……她居然不怕他?
「你听过」男女有别「吗?」武逸放柔眼光地笑问道。
盼盼一震,赶紧退了一步。天啊不她刚刚做了什么?她把他当成破镰沟的兄
弟了!
「大……大统……」盼盼张大一双杏眸,呼吸急促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
该不会因为她随便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就轻视她吧?
盼盼愈想愈仓皇,赶紧走到武逸面前,紧张地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
起……我以下犯上了。」
「算了,你可以回去了。」武逸旋身走向屋外,拔声喊道:「博特……你过
来一下。」
不一会儿,一个带刀护卫迅速进入书房,恭谨请示,「爷,有事吗?」
「随这位姑娘前往破镰沟,看看他们需要什么?」武逸坐回椅中,脸上已洗
去方才的柔意,「还有,外头有传闻我将要废掉那地方,你查查看是谁放出的风
声?」
「是。」博特转首对着盼盼说:「姑娘请。」
「喔,好。」盼盼笑着点点头,在跨出门槛之际,回过头看了武逸一眼。
奇怪了!他不是堂堂「八旗大统领」吗?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快乐呢?
盼盼心底虽疑惑,却怎么也想不透,只好耸耸肩安慰自己:人家怎么样也轮
不到你这个小孤女去关心呀!你瞎操心什么嘛!
深吸口气后,盼盼不做多想地快步随着博特的脚步而去。
武逸还真是说到做到,经博特查访回报后,他便依照博特所述的各项缺失,
尽心改善破镰沟的环境,以确保那边居民的安全。
当然,这消息传到盼盼他们耳中,可是异常兴奋,当晚他们就不睡觉,彻夜
跳舞狂欢。他们买不起酒,自已采野果子酿了些果子酒,大伙喝得酣醉不已、欲
罢不能。
盼盼的酒量向来不好,可因为武逸信守了承诺,所以就开心地多喝了几杯。
至于其他人,倒的倒、瘫的瘫,就连不喝酒的可可也因为又唱又跳,最后累倒在
屋里的草堆上打起呼来。
「阿强,我真的好高兴……来,我们再干杯吧!」盼盼高举大碗,对着阿强
大笑道。
「你喝多了。」阿强摇摇头,抢下盼盼手中的大碗。虽然盼盼是他们这伙人
里的大姊头,可他才是年纪最长的大哥哥。
「再一碗嘛!」盼盼噘起嘴,红滟滟的唇还真是诱人。
所幸阿强只把她当妹妹,否则还真会被她天真的反应给弄得心头小鹿乱窜呢!
「好吧,就只能再喝一碗喔!」阿强将碗交给盼盼后,也为自己倒了一大碗。
「呵,还说我,你喝的比我还多。」盼盼嘟着嘴。
「我是男人,喝醉了没关系,你是小姑娘,喝醉了多难看。」阿强指着盼盼
那张红透的脸,笑了笑。「我……我已经十六岁了,才不是小姑娘!」盼盼抬着
脸盯着阿强,那张醺然的粉红小脸变得更迷人。
「好、好,你是大姑娘了。」
「对了,其他人呢?」盼盼张着醉眼四处张望。
「早睡了,哪像你明明不会喝酒,喝了那么多精神还那么好,我……我都快
不行了!」阿强捶捶后脑,脑子已是昏沉不已。
「哈……我也不知道,就是很兴奋,想想我们以后不用再过那种一下大雨就
往山上逃的日子,就好开心,来……干碗!咱们把剩下的酒全喝了。」
盼盼高举酒杯,阿强彷似也被她影响了,「好,喝光它!」
两个人就在破镰沟旁空旷的草地上狂饮了起来,阿强怕盼盼喝了太多,抢下
不少酒下肚,所以先醉倒的居然是他!
见阿强倒在草地上,盼盼摇了摇他的身躯,「喂……你醒醒呀,怎么就这么
睡着了?」
摇了几下,却不见阿强清醒,盼盼不禁又笑了,「还说我不会喝……原来你
比我还逊!哈……」
盼盼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潺潺溪流声走去,那儿是他们用水的来源。
走到溪边,盼盼蹲了下来,掬起水泼向自己的脸,企图挣得一丝丝清醒的感
觉。她实在是喝多了,不但脑子晕眩、还身体发沉,好难受呀!
盼盼抬起头仰望夜空,轻喟了口气,一转身,竟瞧见前方树下出现一抹人影!
「谁?」盼盼晃了晃小脑袋,却不敢往前走。是鬼!
「啊……」盼盼一步步往后退,脸色渐渐发白,酒也清醒了大半!「你……
你别找我,我没做过什么坏事……」
盼盼嗓音颤抖,却见那个幽幽缈缈的鬼魂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又说:「其
实……我只做过一件坏事,那就是我最爱吃万宴楼的烤鱼,所以偷过……一次…
…」
怎么她都招认了,他还不走?完了!会不会是万宴楼已死去的老板,现在来
找她算帐啦?
烤鱼一尾多少钱呢?她赔得起吗?摸摸口袋,她才剩下两分铜钱呀!
「两分铜钱你要不要?」盼盼拿出铜钱,伸手交给他。可这个鬼就像是被定
在那儿,根本不要她的钱!
难道,他要的是她的命?盼盼愈想愈紧张,就在这时,他居然往她这儿跨了
一步,吓得她心口突地一弹,几乎就要跳出喉头。
「你别过来……呜……你别过来……我发誓以后我不再偷东西了。」盼盼往
后直退,却没注意身后就是溪水了!
「啊……」扑通一声,盼盼整个人掉进溪里,因为酒醉的关系,脑子晕眩眩
的她,连最擅长的泳技也忘了该怎么施展,害她喝了好几口水……
「你到底在干什么?碎念一堆,醉成这样精神还那么好?」
原来来人是武逸。他半夜睡不着,所以驱马来此,到前面工营瞧瞧进度,而
后绕来破镰沟看看,没想到竟看见盼盼与其他人正在饮酒狂欢。她……双腮泛红、
娇艳如火,却又带着抹羞赧的天真,让他几乎看傻了眼。
武逸大跨步走近溪旁,一伸手就拉住不断挣扎的盼盼。
盼盼眨了下眼,直望着眼前的男人,「你……你是……别晃呀!」
「我没晃,是你醉了。」武逸干脆抱起盼盼,「你衣裳都湿了。」
「我……」盼盼甩着脑子,试图找回清醒,可她却不知道此刻衣裳湿透的她,
在月光下显露出的若隐若现身段有多么诱人。
武逸一直来到草地旁的岩石后才将盼盼放下来,并脱下身上的斗蓬披在她身
上。「你快醒醒,去把衣服换了。」
盼盼张着蒙眬醉眼,彷似已能瞧清楚来人,「哈……是你……武……大统领!」
「对,是我。」武逸露出一抹笑,「没想到你还认得出我。」
「我当然认得出来。」盼盼努力想坐起身,而后对他露出一抹甜甜微笑,
「你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看你?我是来看改建工程进度的。」虽然他多少有丝希冀,想再见她一面,
可还不至于严重到特地半夜跑来看她吧?
白天他是暗地里来过,但只要他一出现,那些官吏便藏拙献媚、隐瞒事实,
因此他才趁晚上睡不着再度过来察看,却意外瞧见盼盼酒醉后的娇态。
不过说也奇怪,每每看见她的笑脸、毫无城府的表情动作,他便有种轻松的
感觉。
「喔。」盼盼失望地「喔」了声。
「怎么了?」武逸看着盼盼那张微嘟的嘴。
「没有啦!」盼盼揉揉太阳穴,抬头望着武逸,「哪有人大半夜才来看工程
呀?你这人真怪!」
武逸眉宇一拧,没再说话。
盼盼却误以为自己说错话,赶紧起身跪下,「王爷,是不是盼盼说错话了?
我……我可能醉了,所以……」
「你叫盼盼?」
「对,大叔说盼我早日找到亲生爹娘,所以才把我取名为盼盼。」盼盼身子
微微倾斜着,突然问道:「你在生我的气吗?」
「我没生你的气。」武逸将盼盼压了下来,「坐着。」
盼盼疑惑地看着武逸,总觉得他给人好冰冷的感觉。为什么他的笑容这么飘
忽,让人捉摸不定?
盼盼向来话多,碰上一个闷葫芦,还真的有点无聊!于是她挪了挪身子,又
抓了抓脑袋,眼珠子瞟了瞟,左看看、右看看,想要找个他有兴趣的话题。
对了,就谈公事吧!这种人唯独对公事有兴趣。
「你来这儿勘察后的感觉如何呢?」真糟糕,她酒还没完全醒,在这种浑浑
噩噩的情况下,她该怎么跟他交谈呢?人家不是说「祸从口出」吗?真怕她一个
说错话,把命给玩丢了!
「品质没问题,可是进度太慢了。」武逸挑起眉说。
「喔,进度……可我觉得已经不错了。」至少有在进行。
「不会喝酒以后就少喝点。」武逸突然说出这句话。
「我很少喝,因为今天高兴嘛!」盼盼边说边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好大的呵
欠。
知道她累了,武逸便站了起来,「我回去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你要回去了?」盼盼心里顿生不舍。
武逸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盼盼一眼,「对了,你的衣服湿了,要赶紧回去
换件干净的衣裳。」
「我衣服湿了?」盼盼压根就忘了自己曾掉进溪里的事。猛低头一瞧,这才
瞧见他披在她身上的斗蓬!
「这是你的?那我还……」
「先披着吧!改天再说。」不过是件斗蓬,他不会放在心上。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再去见你啰?」盼盼意外地笑看着他。
武逸闭上眼,没再说话地转身就走。
「什么嘛!」盼盼噘起唇,望着武逸那袭漠然的背影,「不希望我去找你就
说呀!干嘛不说话,好像我很喜欢去似的!」
盼盼吐吐舌头,低头看着身上这件高级丝绸所制成的斗蓬,忍不住伸手轻轻
触碰着它滑柔的触感。顿时,有种丝丝柔密的感觉从心口泛开。
再望向武逸离去的方向,盼盼忍不住说:「你愈是不想见我,我就愈想去见
你,看你怎么样!」眼珠子轻转两下,她已在脑海刻画着下次见面的可能经过了。
突然一道晚风拂过,盼盼忍不住打了记哆嗦。看来她的衣服真的全湿了。掀
开斗蓬一瞧,她的脸儿突然变得比烧虾还红!老天……她的衣服……已经湿得几
近透明,那……她不是被他给看光了?
盼盼赶紧用斗蓬重新裹住自己,愈想心跳声愈大,难得流露出一抹属于小女
人的羞赧。
不行再杵在这儿了,受了风寒不说,万一被那几个家伙瞧见就糟糕了,她得
趁他们还没清醒之前回去换衣服,要是这种糗事被揭穿的话,她哪有脸见人啊?
可盼盼心头已出现一丝丝不同于以往的感受……一种一想到「他」就挺别扭
的感觉。
第三章
「你们说什么?武逸那家伙居然管了破镰沟这档事?」贺达的眉头紧紧一拢。
「是的,王爷。」贺达的下属班寺得知消息后,马上回来禀告。「而且不知
是谁将我们打算废除破镰沟的事给传开,现在武逸已经知道了。」
「老天!底下那些人怎么就是守不住口风?」贺达一提气,生气地大嚷:
「还有那个武逸也是啰唆,分明想找碴!他堂堂大统领管他的紫禁城还不够,连
那种贫民窟他也要管,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贺达之所以会动破镰沟的歪脑筋,完全为了救他儿子葛亚托,要是涞水河渠
打通与外界河域的连系,他便可经由这条水路将葛亚托偷偷送进北京城,至少把
他藏在家里比他流落在外头好多了,而破镰沟就是涞水与外界连系的唯一阻碍。
「那这下该怎么办呢?」班寺又问。
「不管了,这计画要早点进行,再拖下去绝对会出问题。」贺达眯起一对老
谋深算的眼,心底正仔细盘算着。
「我也是这么想,您不是已在武陵亲王府安排了眼线,可以偷取武逸的官印,
到时通渠命令一发,他发现已来不及了!」班寺笑说。
「你倒是异想天开,我们命人通渠不会有人向武逸请示吗?到时候不但事情
没办成,还被发现,多冤啊!」贺达揉了揉眉心,一想起这件棘手的事,就忍不
住叹了口长长的气。
「这……」班寺的眼睛突然一亮,「对了,我听说有明党在南边的邯郸闹事,
武逸会过去处理几天,不如趁这机会……」
「真的?这消息可正确?」贺达的心头这才一宽。
「我有十成把握,只是确切时间还得查探查探。」班寺拱手笑说:「我看大
贝勒回府之日指日可待了。」
「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贺达抿紧唇,邪佞一笑,「我要让武逸那家伙
当个冤大头,让所有人怒骂。」
「王爷您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他所有行程。」
「嗯,那还不赶紧去?」贺达挥了挥手,示意班寺退下。
「是。」班寺正欲离开,又被贺达给喊住。
「等等,你回来。」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大贝勒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可有好好吃东西?前阵子我去看他,他整个人
可憔悴不少。」葛亚托是贺达唯一可以依靠的儿子,他能不心疼吗?
「大贝勒现在好多了,本来精神萎靡,但现在气色可好了。」班寺笑得有丝
暧昧。
「怎么说?」贺达不明所以地望着班寺。
「我派人去青楼买了两名女子给他送过去,有了女人陪伴,大贝勒还真是不
一样了。」班寺窃窃笑说。
「放肆!」没想到却招来贺达一声怒骂。
「王爷!请饶恕小的。」班寺赶紧跪下磕头道:「小的只是见大贝勒镇日郁
郁寡欢,于心不忍,所以才……才……」
「罢了,你走吧!」贺达闭上眼,烦躁地说:「儿子是我自己的,他这么贪
恋女色,我又能迁怒谁呢?」
班寺傻傻站在一旁,却不敢再多言。
「还有,琳弦儿到现在还对武逸不死心吗?」贺达突然想起这个外甥女,本
来将她接回府邸住,是为了撮合她和葛亚托,哪知道她在一次宴客中见到武逸后,
便死缠上武逸。
「是的,小郡主还是经常去武陵亲王府,可每每都气着跑出来。」班寺照实
回答。
「这丫头还真是死皮赖脸呀!明明人家就看不上她,她这是何苦呢?」贺达
摇摇头。
「我想这事需要王爷亲自开导她。」
「算了,现在葛亚托的事都快烦死我了,谁有时间管她?你下去办事吧!贺
达无力地挥挥手。
班寺赶紧点头离开,当屋里只剩贺达一人时,他心里更加烦郁了!希望这计
画能够天衣无缝的完成才好!
翌日,盼盼手里抱着那件高贵的斗蓬,朝武陵亲王府走去。一路上她既紧张
又兴奋,兴奋的是自己能够再见到武逸,可又不知他会不会嫌她啰唆,为了一件
衣裳去叨扰他。
更让她难为情的是昨晚他似乎已看透了她隐约暴露的身子,甚至还抱过她,
天啊……每每想到这里,她的脸就热得发烫。唔……丢脸死了啦!
不能想了……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则她定会被那一道道炽热的火焰给烧死,
心跳也会因为急促跳动而暂停。
来到王府门外,盼盼深吸了口气,正要上前敲门,却见一位长得娇媚的姑娘
早她一步进府。她先是愣住,随即走上前对着门房说:「你好,我叫盼盼,是拿
斗蓬来还给大统领的。」
「斗蓬?」门房疑惑地皱起眉。
「对,就是这件。」盼盼尴尬地看着门房,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武逸的斗
蓬好端端地怎会落在她手上?
「我瞧瞧。」门房看了看盼盼手中的斗蓬,「没错,是我们爷的斗蓬。」
他想了想又觉得奇怪,「不对呀,昨儿个夜里我还看见爷穿着它出府,怎会
落在你手上?」
「这……」瞧他眼神带丝诡异与暧昧,盼盼浑身竟发出不正常的抖意,「小
哥,你可别乱猜测喔,那是因为昨晚……昨晚……」
「昨晚你和咱们爷见面了?」门房直觉地说。
「对……是见面了。大统领昨晚来勘查破镰沟施工的情形,一不小心将斗蓬
留在那儿了。」盼盼赶紧解释。
「原来是这样。」门房点点头。
盼盼见门房还不肯让她进去,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要不,我把东西交给你,
你替我转交行吗?」
「我走不开呀!既然是爷的东西,你自己拿进去吧!」门房总算让她通了行。
当盼盼走进府邸,经过大厅正想进去问问丫鬟武逸在哪儿时,却瞧见武逸和
刚刚进府的女子正在交谈着,那女子穿着高贵华丽,娇嗲笑语不断,整个人显露
出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哪像她……
盼盼低头看看自己,衣衫褴褛不说,说起话来还大剌刺地没大没小,不知道
武逸是怎么看她的?
这时,面对厅门的武逸看见了盼盼,立刻喊道:「盼盼,你来了?」
「呃,对……我来了。」盼盼愣了下,随即干吞了口唾液,害怕自己影响了
他们谈话。
「她是谁?」女子转首瞪着盼盼。
武逸没理会女子,只对盼盼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是。」盼盼点点头,缓缓步进厅内。虽然阿强他们都说她没神经,可这时
她还是能察觉女子射在她身上的眼光是多么不屑。
盼盼抬眼看了一下武逸和那名女子,突然想到什么地将手中的斗蓬递给武逸,
「大统领,这是你的,我已经洗过了,从一大早晒到刚刚,已经干透了。」
「什么?你洗了它?」没想到反应激烈的却是那名女子。
「我……对,因为它脏了。」盼盼被她这一逼问,弄得哑然无语。
「你真笨!这上好布料哪能随便洗呀,要交给紫禁城洗衣师傅用特制药水洗
的,你一洗,这件斗蓬已不能用了。」
「啊?」盼盼被她这一说,可吓坏了,她连忙转向武逸,跪了下来,「大统
领,对不起,我不知道洗衣裳还有那么深的学问,你千万别要我赔呀!」
「起来。」武逸眯起眸子。
「我不敢。」盼盼垂丧着脸,只要一想起自己居然连一件衣裳都不如,心里
就很难过。
「我说起来。」武逸又说了一遍。
盼盼含泪看向武逸,「你不怪我了?」
武逸点点头,「别跪了,站起来吧!」
盼盼这下才安了心,她一抬眼,却又看到女子鄙视的眼神,一种自卑的感觉
头一次在她心底泛开。
「谢谢大统领不罪之恩,我这就回去了。」盼盼对他们笑了笑,马上转身奔
出大厅。
「你别走,我想跟你聊聊。」武逸出其不意地喊住盼盼。
盼盼在厅外定住身,怯怯地转身看着武逸,可这时琳弦儿愤懑的声音却响起,
「武逸,我来找你,你有话可以跟我聊,干嘛要找那种乞丐聊?」
盼盼闻言,立刻为自己辩解,「我不是乞丐……」
「不是吗?瞧你那身穿着,补丁比我珍珠簪子上的珍珠还多,还说你不是乞
丐!」琳弦儿颐指气使地说。
「琳弦儿?塔答克,你给我离开!」武逸脸上满是不悦的表情。
琳弦儿一愣,连忙转首狠狠瞪着武逸,「你说什么?要我离开?」
「没错!你走吧!」武逸指着屋外。
「我偏不走!」琳弦儿骄纵地一跺脚,非但不走,反而用力坐在椅上,双手
交错环在胸前,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武逸颦起眉头,随即走下阶梯,拉住盼盼的手。「走,我们去那边聊。」
盼盼回头望了眼琳弦儿震愕的脸孔,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武逸带了出去。
武逸顺口对着守在外头的博特说:「看好她。」
「是。」博特跟在主子身边那么多年了,从没见过他与哪位姑娘这么亲近?
眼前这情景还真是让他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喂,武逸,你要带那个乞丐去哪儿?」琳弦儿立刻追上去,一到门口却被
博特拦下。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拦本郡主。」琳弦儿鼓起腮帮子。
「我乃奉命行事,还请郡主见谅。」博特向来就对琳弦儿的缠劲儿感到不耐,
能挡她,他当然得挡了。
「你!」琳弦儿气得眼底冒出了火焰,可遇上脾气和武逸一样硬的博特,她
却没辙了。
哼!她就不信武逸会喜欢那个女乞丐,那种女人哪一点比她强?一定是她刚
刚说错什么惹恼了他,他才会出此计策气她而已!琳弦儿在心中安慰自己。
盼盼被武逸带到偏翼的竹亭内,一路上她察觉有不少异样目光直瞧着她,似
乎对于两人这般不相衬的身分感到意外与不解吧!这不禁让她想起方才那位一身
华服指着她喊乞丐的女子,再瞧瞧自己身上一块块的补丁,她不禁逸出一抹苦笑。
「怎么不说话了?」武逸回头望着盼盼低垂小脸的模样。
「我有什么好说的?」盼盼沉着脸,无力地说。
「说什么都可以。」武逸撇撇嘴,直瞅着盼盼那张怨恼的脸蛋,「昨天掉进
水里,没受寒吧?」
「啊!」盼盼一张脸儿又烧了起来,老天!他怎么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她的双腮就火热起来?
「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说着,武逸便伸手触了下盼盼的额头,这动作让盼盼羞赧的情绪更加高昂,
差点儿呼吸错乱。
「我没病。」盼盼往后一退,抬眼凝住武逸,「你不用关心我,该去关心她
才是。」
「她?你指谁?」
「就是刚刚那位美艳的姑娘呀!」盼盼噘着嘴儿,「她那么美丽,那么华贵,
与你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而我……」
「郎才女貌?」武逸不屑地撇撇嘴,「还不是金钱、身分、背景堆砌起来的!」
「话虽没错,可这年头本来就是笑贫不笑娼。」盼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再看看武逸身上的锦袍华服,他们站在一块儿,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服装只是表面,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如果你真介意自己的穿着,我可
以送你几件衣裳。」看出盼盼心里的念头,武逸于是说道。
「我才不要你的施舍呢!再说我也不要穿那种衣裳,它们根本不适合我,我
还是喜欢这身布衣,舒服又方便。」盼盼咧嘴大笑,像是在安抚自己那颗缺了角
的心,可当她凝向他那对锐眸时,她的笑脸霎时僵凝了。
唉……瞧他看她的眼神依然是这么冷,亏他已经看透了她的身子呢!
偏偏就在这时候,琳弦儿趁博特的下属前来禀报要事而分身前去处理的空档,
溜了过来。心性偏激的她,将事先藏在袖中的短刃紧抓在手中,一步步接近盼盼,
找了个机会就从藏身的石墙后冲了出来,铁了心要杀了她。
「啊!」盼盼尖叫了一声,吓得呆立原地。
武逸眼明手快地立刻上前以双掌握住那把利刃,一心想置盼盼于死地的琳弦
儿见到红色的鲜血一直从他手中淌出,还真是吓坏了!
盼盼更是傻了眼。这女人为什么要杀她,而他又为什么要救她?
「啊!」琳弦儿蓦然大叫了一声后,便将刀子一扔,转身就跑……
「快!我先给你止血,再去请大夫。」盼盼赶紧撕下一截衣摆,包扎着武逸
的手掌。
「没事,你别紧张。」武逸扬眸看着盼盼那张急得快哭出来的小脸,不禁心
口一热。
「怎会没事?都流那么多血了……」盼盼噘起唇,睨着武逸那无关紧要的表
情。
这时,武逸看见盼盼的衣袖上出现一道淡淡的血痕,肯定是方才他还没抓住
利刃之前,琳弦儿已经划伤她了。「你也受伤了。」
「我受……」盼盼低头一看,天啊……她差点儿晕倒。
「怎么了?」武逸用力抓住盼盼就要倒下的身子。
「我最怕痛了。」盼盼抿抿唇,好像就要哭了。
武逸摇摇头,随即深拧起眉,「我真怀疑你有时展现出来的大胆和凶狠,都
是虚张声势。」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盼盼气得将手中正在打的结用力一拉。可
奇怪的是,他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该不会他没有疼痛的知觉吧?
盼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他是堂堂大统领,还老喜欢和他作对,
或许她是笃信他不会杀她吧!就像现在,他看她的眼神明明让她心惊胆跳,可她
仍不要命地想触犯他。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盼盼干笑了两声。
「换我为你疗伤了。」武逸眉头微蹙地拉高盼盼的袖子,从衣襟中掏出一瓶
金创药为她撒上。
「你有药?那刚刚为何不拿出来让我为你上药?」盼盼不解地问。
「这点小伤我早习以为常,不需要。」武逸专注地将盼盼的伤口处理好,正
打算学她撕下自己衣裳时,却被她阻止。「你的衣裳那么贵,别糟蹋了,撕我的
吧!」
武逸被盼盼的话给逗笑了,最后还是撕了自己的衣裳。「你的衣服都脏了,
会污染伤口,还是撕我的吧。」
「啊?」他言下之意,是她为他包扎的布不干净啰!「那你也拆下来,我撕
你的衣服重新帮你包扎。」
「不用麻烦。」武逸抽回手,没让盼盼拆了它,随即又道:「若你真想穿漂
亮衣裳,可住进府中,我派人来为你量身。」
「呃?」盼盼傻傻地回问:「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被她这一问,武逸也霍然一震。说实在他也不知为什么,只知道自己出生后,
每个人几乎都对他唯唯诺诺、必恭必敬,甚至真怕他会弑母杀父般地防备着他。
只有她不一样,她不会隐藏心里的话,也不会一看见他就吓得忘了话该怎么
说,虽然有时候她会装模作样地对他下跪认错,可他知道她压根不怕他。
甚至他一见到她便有种放松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好似紧绷了二十
多年的情绪终得放松,压在胸口的束缚也无来由地得到解脱。
她若能住进府里,那他烦闷时便可听听她说着一些天真话语,或许可以让他
心里舒坦些。
「没有为什么,愿不愿意在于你。」
盼盼心神微漾,她是有点儿想啦!可又不能丢下破镰沟的兄弟们,于是她摇
摇头。「我不能答应。」
武逸眼神不自觉地闪过一道黯影,嘴角微微一勾,「那就随你了。」像他这
种人的确不是一般人敢靠近的,在众人眼中,他不过是个克父弑母的罪人!
「喂,你别乱想喔!我不是不愿意,而是舍不下那些与我一块长大的兄弟姊
妹,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我们的感情可是比手足还深、还浓,这点你是
不了解的。」
「对,我是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我向来独来独往、无兄无弟、无姊无妹,
你的意思我怎么可能会了解?你可以回去了!」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府中的藏书阁门口,武逸扬眉凝睇着盼盼好一会儿,转身
便走进藏书阁,并打算将门合上。
「喂……」盼盼被武逸这番话给搞得心慌意乱,赶紧伸手挡住他关门的动作,
一时没注意,手就被门夹到了。
「啊!」好痛!盼盼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你怎么了?」武逸赶紧将门拉开,上前轻抚着盼盼红肿的手指,「你跟着
进来做什么?」
「我不希望看见你那种激烈的反应,我不过是说说自己心里的想法而已,到
底哪些话是不能说的,你告诉我嘛!」她都快痛死了,他还指责她!
「这不重要了。」武逸蹙起眉。
「什么不重要?」天杀的,这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怎么都不懂呢?
武逸没有回应盼盼,只是找出一罐药酒,在她红肿的指头上轻轻搓揉起来,
「这药酒带着,记得早晚涂抹一次。」交代过后,他便走到书柜前找书。
盼盼没辙了,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武逸,若非他是王爷、八旗大统领,她早
对着他后脑杓大骂出声了。
但是武逸依然完全不理会盼盼,只是面无表情地找着自己的书,于是盼盼心
灰意冷地止了步。
算了,不理她就不理她,反正她知道他刚刚只是随口说说、开她玩笑,怎么
可能真要她住下?盼盼想着想着,黯然垂下小脸,定在原地,揉着自己的手指头。
隔了好一会儿,眼前突然被一片阴影挡住,盼盼缓缓抬起头……正好看见他
带着一脸没有情绪的表情看着她。
「你不是不理我吗?」盼盼鼓着腮帮子。
「我是怕你在府中迷路,你知道怎么回去吗?」没想到他居然猜得到她是个
大路痴。
「我迷路不是更好吗?那你就可以留我在这里了。」盼盼抿紧唇,嘴里不忘
碎念着。
「你真要留下?」他仰头笑了。
就着射窗入内的光影,盼盼头一次瞧见武逸那道犹如阳光般热烈的笑容。
「你明明知道不行。」盼盼用力抹去悬在眼角的泪。
「那我送你回去,顺便督促一下进度。」武逸说完,随意抽了两本书后便率
先走出藏书阁,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她知道他心里仍不快乐。
来到府门外,盼盼看着眼前高级华丽的马车,竟傻在原地。「我……我可以
坐这辆马车吗?」
「当然可以,上来吧!」武逸先坐进去,而后一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抱上马
车。
两人坐在马车上,行进间,武逸突然问道:「你那些伙伴……我是说那些男
人,你真的当他们是兄弟而已吗?」
「是呀,我们从小打到大呢!」想起他们,盼盼便忍不住会心一笑。
看着盼盼的笑容,武逸心头突然涌上一抹怪异感觉,真好笑!他堂堂「八旗
大统领」,居然跟那些孤儿计较吃味。
「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是想找机会帮忙你们。」等涞水河道疏通后,破镰沟不再淹水,他会为
住在那边的贫户建造几间屋子。
「你真好!我们这些孤儿,已经很久没人理了。」说起这点,盼盼不免有些
鼻酸。
「以后有我理你们。」因为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好,武逸扬起一边嘴角。
「当真?理一辈子吗?」盼盼故意逗着武逸。
见武逸凝住脸色,盼盼知道自己又多话了,只好耸耸肩,暗暗吐吐舌头。
「你就是这么调皮。」武逸撇撇嘴。
「我就是这样,所以只要有我的地方就会充满欢笑。」盼盼漾出一抹最快意
的笑容,直对武逸挤眉弄眼。
武逸被她这一逗,还真是笑了出来。「好,以后需要调剂的时候,一定来看
你。」
「调剂?」盼盼却听得奇怪,「你把人家当什么了?京剧里演丑角的呀?」
「不是,而是一个开心果。」武逸撇高嘴角,似笑非笑地淡淡吟出这句话。
「开心果?」盼盼想了想,「嗯……这个词倒新鲜,我喜欢。」
「那你要记得,你就是我的开心果。」武逸眼底闪烁着几许柔意,衬着嘴角
轻勾的笑痕,是这么的迷惑人心。
盼盼看得有点痴了……可两人很有默契的不再说话,直到破镰沟,武逸才贴
心地将她牵下马车。
这一幕让来此调查的班寺瞧见,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武逸,心想:该不会是自
己眼花了吧?他居然瞧见武逸对着那个穿着一身破烂的女人笑着……还笑得那么
自然、那么清朗,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再趋近一瞧,才发现一路上那女人都陪在武逸身边,武逸在她面前根本一点
架势都没有,甚至暗藏着一点点的温柔。
「温柔」这种东西会出现在武逸身上……这真是太怪异了!他得赶紧回去将
这事告诉王爷,让他查查这女人究竟是什么底细?
主意一定,班寺在没人发现他之前,就旋身离开了……
第四章
班寺将目睹的一切通报给贺达知情后,贺达也觉意外,为防夜长梦多,于是
决定在武逸出远门的第一天就命人凿开破镰沟,到时死无对证,看武逸要去哪儿
查这档事?
又过了三天,他们终于等到武逸远赴邯郸,经眼线调查,他此去少说也得过
两夜,对于他们而言,时间可是绰绰有余了。
于是贺达立即派人拿着盖有武逸官印的手谕前往破镰沟,命他们毋需再疏通,
直接将破镰沟铲平,将涞水引进来,好在水运上更便民。
接到手谕的地方官可是傻眼了!大统领怎可能在数天之间便做出相悖的决定?
可是大统领又不在北京城内,他要去哪请示呢?
「塞大人,你到底下不下令?」一位他从未见过的传令官催促道。
「这个嘛,我看我还是命人快马追上大统领,好好问个清楚!」塞大人一脸
为难地说。
「你还真固执,瞧见没?这上头怎么写的?即刻……即刻就是现在、马上,
你若再拖延,出了问题你自己承担!」传令官凛起脸色说。
「这……」塞大人踌躇了,犹豫半晌才点头道:「好吧,横竖有了手谕,我
只是听命行事。」
「那就请塞大人下令吧!」
塞大人步回主位,对着下属传达命令,此令一出,果真引来不少人诧异的低
语,可既是大统领的意思,他们也无话好说,只能分头办事去了。
躲在一旁的班寺见这状况,不禁扬起佞的笑……
可阿强他们听闻这消息时,却是又震惊又不敢相信!
尤其是盼盼,她顿时陷于一种仓皇与不安中,对未来也充满了不确定,她不
明白武逸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小天,你确定他们已挖开护闸了?」盼盼问着赶回来通知他们消息的小天。
「对,他们不但挖开护闸,还铲平了破镰沟唯一可挡水侵入的北丘,听说再
过一个时辰,涞水涨潮就会将这里淹没了!」小天紧张地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会不会被淹死?哇……我不要死!」最小的可可已经吓
哭了。
「盼盼,我们还是快走吧!」阿强拉着盼盼的手,「带着弟妹们一块儿离开。」
盼盼紧抿着唇,深吸了口气说:「你们走,我一个人留下。」她要看看武逸
到底安了什么心?为什么欺骗他们?为何要收回成命,而且还要置他们于死地?
「什么?你不走?」所有人都一副诧异的脸色。
「对,我不走。」盼盼眼眶含泪地望着他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们就交给你了,阿强。」
「不……我不同意你的决定。」阿强急急抓住盼盼,「盼盼,你以为你这样
抗议能得到什么结果吗?不会的,在他们高官达贵的眼中,我们只是颗小砂粒。」
「我不信,他没理由骗我,没理由的!」盼盼终于忍不住满腔的涩意,捂着
脸大哭出声。
「有理由……」阿强大声吼道:「因为我们没钱没势,就只能任人玩弄,你
知不知道?」
阿强这一句话喊醒了盼盼,让她浑身赫然一震!可她还是摇摇头,「不管是
不是他玩弄我,既然我在破镰沟长大,我就不想离开这里,你们快走吧!」
「好,既然你不走,我也不走。」阿强心一横,也豁出去了。
「什么?不行!」盼盼气得满脸通红,「你别开玩笑,那大呆、可可他们怎
么办?」
「阿强哥和盼盼姊都不走的话,那我们也不走。」这时大呆开口了。
「那我们都在一块儿,我不哭了,反正有你们陪我呀!」可可抹去泪水,显
得稚气的脸上居然流露出坚强的笑容。
「要我一个人逃……我还不知道上哪儿去呢!再说一个人活着准无聊死。」
小天耸耸肩,「那就一块儿死吧!」
「呸呸!什么活呀死的,你们都给我走,听见没?」盼盼可不希望她一个人
的决定害了那么多人。他们都是她最至亲的人呀!
「不走。」全部的人异口同声说道。
盼盼蹙紧眉,眼看再拖就来不及了,只好放弃坚持,「好,我陪你们一块儿
逃,全天下的人都没得信任,我们只有彼此了。」
「嗯。」五个人一致点头,即便再苦,他们也要在一块儿。
「快走吧!」可是就在他们打包好东西,正要逃跑时,就听到后头传来涛涛
水声!
「阿强,快抱住可可,小天、大呆快跑……」眼看情况不对,盼盼赶紧抓住
他们往前直冲。
虽然他们个个擅长泳技,可是水势实在太强,被限制许久的涞水一经解放,
就像是出匣猛虎般,将他们一个个吞噬。
「啊……盼盼……盼盼姊救我……」可可第一个被冲走,盼盼奋力地想抓住
她,可是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接着是大呆、小天……就连泳技与盼盼不相上下的阿强,最终也步入了沉溺
的命运。
「不……你们回来!」撑到最后,就连盼盼也不行了。
就在她的身子缓缓下沉的时候,她心里居然没有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恨…
…她好恨他!
武逸,若我盼盼有幸不死,一定会找你报仇……一定会的!
远从邯郸回来的武逸得知此事后,当下便大发雷霆。他指着负责此事的塞大
人,凶狠地大吼:「你给我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准你这么做的,快说!」
武逸闻讯后,便风尘仆仆地赶到破镰沟,当他看到盼盼他们所住的木屋早已
被大水冲走了之后,他的心顿时纠结不已,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些自作主张的官吏。
也就在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看似不起眼的她,已经在他孤寂的心中占据
了某种分量!
塞大人吓得跪下,双膝直发抖着,「大……大统领,我是拿到您的手谕,这
一切全是照您的意思进行的呀!」
「我的手谕?」武逸双眼一冷,「我哪时候给你手谕了?」
「就您远去邯郸那天,派了传令官交给我的。」塞大人张大眼,天啊!莫非
那手谕不是出自大统领之手?若真如此,他就完蛋了,而且是彻底完蛋了!
武逸愈听脸色愈难看,「把手谕拿来让我过目。」
「是……」塞大人抖着双手,从衣襟内掏出那张手谕,由博特转手递给武逸。
武逸迅速抖开一瞧,脸色瞬变铁青,「没错,这是我的官印……还有这笔迹
……简直一模一样!」
塞大人闻言也赶紧附和,「是啊,我就是见官印没错,笔迹也相彷,就不疑
有他,请大统领明鉴呀!」他赶紧磕起头,请求武逸的饶恕。
武逸眯起眸子,非常显而易见的,有人计画性地算计了他,说不定还筹备了
许久。
「那传令官八成也是你没见过的吧?」武逸不用问也猜的出来。
「是……是没见过。」
「你就不会派个人追上我?」武逸火大地猛一拍桌。
「我曾想过,但是传令官一直催促着我,下官就……就……」塞大人摇摇头,
「这是我的疏失,请大统领惩处吧!」
「算了,你下去吧!」武逸揉揉眉心,是他得罪了小人,又养了奸细,怪不
得他人。
「谢谢大统领,谢谢大统领……」塞大人道谢后,这才站起身快步退下。
「爷,这情况该怎么办?」博特赶紧上前问道。
「给我查出是谁!我绝对要为盼盼报仇!」武逸一想起盼盼突然的离开,而
且很可能是永远的离开,心底竟然泛上一抹空虚的疼痛。
博特好奇地问:「爷,您是不是……喜欢上那位姑娘了?」
博特是武逸从小到大的伴读与伴武对象,两人既是主仆,也是无话不谈的朋
友,所以才有勇气这么直接地问道。
「我……可能吧,我是喜欢她自然的笑语、不造作的言辞。」想了想,武逸
便这么说出口。
博特这下不明白了,在贵族中有多少女子的身分、地位可以和爷匹配,可爷
都看不上眼,却独独重视那位小孤女?可他知道,这时候绝非是多嘴好奇的时刻,
还是安分地等着爷发落给他任务吧!
「我猜此人想必与您有着深仇大恨,您心底可有底了?」博特转而问道。
「贺达。」武逸眯起眸,狠狠地道出这两个字。此刻的他五官深邃沧悍,一
对剑眉拢向眉心,微拧的嘴角中显露出浓烈的恨意。
「贺达?」博特眉头一挑,「难不成是为了葛亚托?」
「十成十就是为了他。」
「该死的!」博特也怒火中烧,「他简直就是藐视王法,要是被查出来,他
不就完了?」
「我不肯让葛亚托入京,他便以这种方式报复我,不过他之所以敢冒这种险,
可能就是为了让葛亚托偷渡进来。」武逸平静的眼波底下扬起一抹睿智。
「爷,这怎么说?」
「这就是贺达聪明的地方,因为破镰沟是唯一阻碍涞水与北京城外水域相通
的地方,只要将破镰沟铲除,便可以运用水运将葛亚托偷送回京。」武逸冷冷一
哼。
「那您快点发号命令,看葛亚托要往哪儿登岸,我立刻派人去拦截!」一听
武逸这么说,博特连忙请命。
武逸摇摇头,轻扯嘴角。见这情况,博特不禁又问:「爷还犹豫什么?涞水
通往北京城的交界处就这么点大,围堵起来,看他还能上得了岸吗?」
博特对贺王府一向有着强烈的排斥感,尤其是葛亚托这个贼子,还真是有辱
皇家的威严哪!
「太迟了。」武逸半眯着眼,看着前头的一片汪泽,「咱们知道消息赶回来
已经太迟了,如果贺达照计画这么做,在我们还没赶回来之前,葛亚托已经进入
北京城了。」
想不到贺达居然会想到这个方法,只为了葛亚托一个人,却不惜牺牲住在这
里的上百平民,如果让他抓到贺达的罪证,他绝对要让贺达付出相等的代价。
「那属下派人前往贺王府察看,如何?」博特又说。
「贺达一定将葛亚托藏在我们找不到的地方,你就算去了,也是白费力气。」
武逸说着随即起身,「回去吧!咱们得好好从长计议,尽量查出原因,最好这事
不要和贺达有关,否则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直到武逸离开后,博特才发觉桌面上已经嵌下深深的五个指印,他这才明白,
在爷平静的外貌下,可是抑制了满腔的恨。
头好疼、好眩,浑身像是被重重丢到烂泥之中,是这么疼……疼入四肢百骸。
滚滚可怕的激流,好像会吞噬人的妖怪,让盼盼进退两难,就连精湛的泳技
也施展不出来。
「好渴……」盼盼轻咳几声,不一会儿,就感觉一股润泽触上唇心。她迫不
及待的张开嘴巴想吸取更多的水分!「给我水……我要喝水……」她张开双臂,
直抓着眼前的一只手。
「姑娘你别急,你失水过久,不能一下子喝太多水,得慢慢来呀!」一位丫
鬟打扮的女子放下手中棉布,又拿起一块湿帕,轻拭着盼盼鬓边流下的汗水。
盼盼闻声,这才慢慢张开眼,瞧着眼前灰蒙蒙的一切,「我怎么看不清楚…
…你是谁?」
「大夫说了,你在烈阳下曝晒太久,得休息一会儿视力才会恢复正常,千万
别着急。」丫鬟软声安慰着盼盼。
不知过了多久,盼盼才慢慢清醒,眼前的景像也逐渐清晰,纳入眼中的竟是
一位长得挺机伶的小姑娘。在这同时,她想起住了十多年的破镰沟被大水淹没了,
弟妹们全被冲走了!
「不……不要!」盼盼捂着耳朵大叫出声,嗓音中全是难解的悲恸。「求求
你告诉我,我怎么会在这里?」盼盼急切地抓住小丫鬟的手问道。
「是我们府邸的人救你回来的,当时你被大水冲到岸底岩石下,有人正好在
那里钓鱼,这才通报咱们,由我们府中护卫将你救回来的。」
「那除了我之外,可还见到其他人?」盼盼仓卒又问。
「没有。」小丫鬟摇摇头。
「没有?为什么没有?」盼盼泄气地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那
你是……」
「我是伺候你的丫鬟,叫巧隶儿。」
「巧隶儿……」这不是满人的姓名吗?
盼盼再看看巧隶儿的打扮,更确信她是满人了,于是试问:「你是满人?」
「对,我是满人。」巧隶儿点点头,却不明白盼盼为何用着一双蓄满恨意的
眼光看着她。
「这里是哪里?」盼盼急着坐了起来。想想要不是那些腐败的清官草菅人命,
他们也不会有家归不得,更不会一个个命丧黄泉……所以她恨满人!恨所有满人!
尤其是……
盼盼愣住了,她究竟恨谁呢?为何她脑海里竟是一片空白?明知有个人让她
恨入心肺,可她却喊不出他的名字,甚至忘了他是谁!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盼盼抱着脑袋拚命叫嚷着,这可吓坏了巧隶儿,她赶
紧抓住盼盼,「姑娘,你千万别激动,冷静点,好吗?」
「你要我怎么冷静?你走开……走开!我不要你伺候我,我要离开……」盼
盼用力推开巧隶儿,才站起身,却见门口站了个人。
盼盼张大眼,直瞧着这个年约五十的男子。只见巧隶儿赶紧站起,对着那名
男子喊道:「王爷吉祥。」
「你退下吧!」男人步进屋里后,小丫鬟便恭谨地离开了。
「她喊你王爷,你是谁?」盼盼的脑子更晕了。
「我是救你的人。你可知道你刚被救起时,脸色有多难看,只差一点儿就命
丧黄泉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贺达。
自从他知道盼盼与武逸的关系之后,脑海里便出现了另一个主意,那就是救
起盼盼,让她去对付武逸。
「你不该救我。」她如果死了,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话不能这么说呀!」贺达走向盼盼,「你就安心在我府中养伤,尽管住下,
别想太多。」
「你们害得我无家可归,现在才假意施舍,得了吧!」盼盼撑起还很虚弱的
身子,执意要走。
「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破镰沟之所以被铲除,错在那些掌权弄权之
人。」贺达话中有话。
「你是指谁?」盼盼眯起眼问。
「武逸。」贺达轻撇嘴角。
「武逸?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他住哪儿,我去找他理论!」
「你……你不认识她?」贺达意外极了。「他可是八旗大统领,也是武陵亲
王府的主事者。」
「那种人我怎么可能认识,你别开玩笑了。」盼盼嗤之以鼻,「快告诉我,
他住哪儿?」
「别急、别慌,我答应你一定带你去见他,可是你得先将身体养好。」贺达
扶住盼盼,低声劝慰着,心中却仍不免疑惑,难不成一场水难让她丧失记忆了吗?
问题是,她好像只忘了「武逸」这个人!
「可是……」盼盼满心委屈,忍不住哭了。
「乖乖……这样吧,我膝下无女,能救了你也是与你有缘,我就收你为义女
吧,你不必对我生疏,就和小犬一样喊我阿玛便可。」贺达轻拍盼盼的肩,故作
慈蔼地说着。
「什么?」盼盼意外地扬起小脸,「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对武逸的处事作风也很不满,你若身为我的女儿,那就是郡主了,
要找他报复是不是方便些?」她不记得武逸没关系,只要对他有恨就行了。
「对,我要报复!」盼盼眯起眸子,眼底蓄满了浓浓的恨意。
她定要为阿强、小天、可可、大呆报仇,让他们在地下也能瞑目。
三个月过去了,武逸派尽所有人手在涞水沿岸找寻盼盼的身影,甚至四处打
捞,但无论他如何尽心、如何努力,盼盼依然杳无音讯,甚至连尸首也找不丕少。
这阵子,他几近心力交瘁,可身体上的疲累,却远不如心灵上的空乏。不知
盼盼是否会怪他害死了她?
「爷,您这阵子都没好好吃点东西,我刚刚命厨房为您熬了碗雪山莲子汤,
趁热喝了吧!」博特进入屋里,就见武逸拧着眉心,钻研着案上那张涞水水源地
图。
「你放着吧!」武逸头也没抬地说。
博特轻叹了口气,只好将莲子汤放在圆几上。
「三个月了,爷,您还不放弃吗?」博特一开始也是挺积极在找寻,可除了
一开始打捞到几十具尸首,也救了几个人之外,其他却一无所获。
「不,我绝不放弃。」武逸毫不考虑地说。
「那么久了,我想盼盼姑娘除非为人所救,否则……」
「不,不可能!我相信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武逸眼底闪着的利芒,
是如此坚决且不容转圜。
「这……」博特正想说些什么,这时有人在书房外通报。
「爷,贺达王爷前来拜访您,您想见他吗?」
「贺达?」博特手扶腰间宝剑,「这家伙,我没去找他,他倒登门踏户找来
了,我去问问他是何居心?」
「等等。」武逸站直身躯,「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浮躁了?」
「爷,我们静待三个月了,这下我真的忍不住了。」博特义愤填膺地说。
「何止是你,我也快忍不住了,但我们之所以要忍,就是要等着他露出狐狸
尾巴。」武逸勾起别具含意的微笑,嘴角嘲弄地扬起。
「好,那我们就去瞧瞧,看他到底想做啥?」见武逸如此胸有成竹,博特这
才安了心。
「走吧!」武逸搁下手中毫笔,与博特连袂步出书房,来到大厅。当他踏进
门槛的刹那,却和博特一起愣在原地。
大厅内除了贺达之外,居然还有位打扮脱俗亮眼的女子!
她……除了穿着打扮以及那双含怨带恨的眼神,完完全全是和盼盼一个模子
印出来的!
「大统领,好久没来向您请安了,今天与小女上奇林山上香,经过这里,特
来拜访。」贺达颔首说道。
「小女?她是令嫒?」武逸眯起眸子,灼灿的眼神直凝在女子身上,不忍稍
瞬。
「对,她可是我的掌上明珠,是不是貌美如花?」贺达撞了下盼盼的肩,
「盼盼,快向大统领请安。」
「大统领吉祥。」盼盼双膝微曲地恭谨道。这三个月来她住在贺王府,除了
养伤外,更在贺达的用心培训下学了不少满族女子该有的礼仪。因此现在的她已
不是从前那个天真又没心眼的盼盼了,如今她最大的目的就是报仇,向眼前这个
虚有其表的衣冠禽兽讨回公道。
「盼盼!」武逸倒抽了口气,赶紧上前扶住她,「你真是盼盼?」
盼盼往后一退,避开武逸的碰触,「我就是盼盼,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感觉得出盼盼深埋在心里的恨,武逸急急地说:「我知道你恨我,有些事我
可以解释,你听我说……」
盼盼秀眉轻拧,「大统领,这话严重了,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
「我……」武逸想说些什么,蓦然想起贺达就在一旁,于是轻咳了两声后,
暗示他先退下。
博特首先意会,便对贺达说:「贺达王爷,有人送了新茶来,想不想品尝呢?」
「呃……好,有这荣幸,我当然迫不及待想品尝最新春茶了。」贺达离开之
际,仍不放心地望了盼盼一眼,还真怕她突然恢复记忆了。
「你是蓄意引开我阿玛的?」盼盼聪颖依然。
「你喊他阿玛?但据我所知,贺达只有两子,却无女儿。」武逸以一抹锐利
的眼神凝住盼盼。
「他是我刚认的义父,不行吗?」盼盼望着武逸的眼神十分冷淡。
「你为什么要认他为父?想想我们的过去,我绝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武
逸极为懊恼地说。
「我们的过去?」盼盼摇摇头,冷冷哼笑,「大统领,你在说什么?我们身
分背景相差太远,怎么可能有过去?」
「盼盼,你是故意的,或是你根本就忘了我?」武逸深吸了口气,子夜般的
黑瞳闪着痛楚。
盼盼疑惑地看着武逸,「我们真的认识?」
看着盼盼那怔忡的表情不像装出来的,武逸于是又问:「你不认识我,那阿
强、可可呢?你那些兄弟姊妹呢?你可还记得他们?」
「你也知道他们?」这下盼盼不得不意外了,心头顿时涌上一丝丝鼓噪与不
安,没想到她是要来瞧瞧这男人的德行,却被他弄得心慌意乱。
「我当然知道了,你曾说过,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们,他们就像你的亲人。」
武逸每说一步就逼近一步,他要逼出她的本性。
盼盼慌了!她捂着耳朵,仓皇不安地直觉想逃,她无法再面对咄咄逼人的他,
于是转身就朝厅门狂奔了出去……
武逸凝望着盼盼飞奔而出的背影,心头突觉沉重了起来。看样子她是真的忘
了他,却没忘记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章
盼盼不停朝前直奔,说也奇怪,她并不曾来过这里呀!为何对这里的路径和
一草一木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该不会是她又病了吧?一看到这个仇人,就又病得乱了方寸?
她一定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可为什么这种高盆底鞋这么难跑呢?别说跑了,
光用走的都费了她好大的劲儿。
「啊!」脚下的鞋突地一拐,盼盼绊了一跤!
眼看身旁就是一座鲤鱼池……完了,她又要落水了,难道她这辈子都逃不过
被水淹的劫难吗?
就在这一刹那,她竟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盼盼一抬头,便凝上一对深邃眸心,心跳也跟着漏跳了一拍!更可怕的是,
她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那感觉令她心神荡漾、更让她浑身紧绷不已。
「你真不适合穿成这样,我还是习惯你以前布衣布裙,老爱打着赤脚在破镰
沟奔跑的模样。」武逸用着沙哑的嗓音说道。
盼盼赶紧推开他,「你……你说什么?」奇怪!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更可怕
的是,她发觉她的脑海、心里,似乎有块地方是空缺的,怎么也凑不起来。
「无论你是真的忘记我或是不认我,我都要强调,我不曾做过毁掉破镰沟之
事,是有人趁我不在时偷了我的官印,蓄意陷害我。」武逸失去冷静地大声吼道,
他从没想过被她误解的感觉竟是这么难受。
「是谁?」盼盼想知道。
「听过认贼做父这句话吗?」武逸冷冷地扬高嘴角。
「你是指我阿玛?」盼盼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肯相信。
这阵子贺达对她的好真是没话说,完全给予她所有的支持,就像是父亲对女
儿般的关怀,还赠给她不少珠宝首饰。
「你要相信我。」
「我倒觉得你是想挑拨我们。」盼盼蹙起眉心,「你堂堂大统领应该敢做敢
当,不要随便诬陷其他人。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就在盼盼转身离开之际,武逸突然抱住她,并在她错愕之际,用力吻上她的
唇!
盼盼张大眼,几乎忘了呼吸,直到急促喘息时,才知道他在对她做什么。
「嗯……」她开始推着他。
武逸却横身一挡,将盼盼锁在自己与她身后的石花墙之间,让她动弹不得地
承受他霸气的索吻。
他又彷似要报复她对他的遗忘,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剽悍,他用力探进她口中,
搅乱了她的思绪。
盼盼推不开武逸,只好拚命往后缩,却让自己落入更深、更难逃脱的陷阱之
中,难以脱身。
她可知这些日子他是怎么找她的?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回报他!更过分的是,
她还不相信他、怀疑他……
他愈想愈气愤,大手爬上她的胸,以男人爱抚女人的亲匿程度,隔着衣物揉
挤着她的雪胸。
「呃……不可以!」盼盼吓得瞠大眼。
「你让贺达为你装扮,替你添衣,可你却拒绝我,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武逸欺近盼盼,贴着她的脸,紧眯起眸,一句一句地问。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我!」盼盼吓坏了,拚命找机会想脱
离他禁锢的枷锁。
「我偏不!你忘了,我曾说过你是我的开心果,既是我的,又怎可以忘了我?」
他用身躯紧紧熨贴着她的,大手从她的胸部往下移,抚上她的后臀。
所有人都可以误解、批评他,而他也可以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可唯独她不
行,绝对不行!
因为她曾经是这么的善解人意、这么的天真单纯呀!
「我不明白,你走开!」盼盼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武逸,可才跑了两步,她
一个踉跄,又再一次让他攫住了手腕。
「你要去哪儿?」武逸眯起眸子。
「我……我要回去。」盼盼提防地瞪着武逸,「这里太危险,就连主人都这
么危险,我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你要回去那个贼窝?」
「哼,还不知哪儿是贼窝呢!」
「你!」武逸懊恨极了!
由此可知,她对他仍然极度不信任,真不知贺达那老家伙对她说了什么?经
过三个月等待的炼狱,如今她回来了,不但忘了他,还误认为他是十恶不赦之徒,
这要他怎么受得了?
她不但毁了他以往对外界流言不做任何回应的淡漠冷静,更让他陷入万劫不
复的深渊。
「你别拦着我,我要回去!」盼盼恶狠狠地瞪着武逸,想以此来掩饰由背脊
泛起的阵阵寒意。
「想回去贺王府?」武逸眯起眸子,「那还得问问我肯不肯?」
「你别仗着财大势大想威胁我,你到底想怎么样?」盼盼怎么也没料到今天
来此会是这样的局面。
武逸勾起嘴角,含笑俯视着盼盼,「你说呢?」
「我……」盼盼愣了下。
武逸再次趁盼盼不备之时,抓着她的手闪进后方树丛内。眼看四下无人,盼
盼竟有种想哭的念头。「放开我……」盼盼大喊着。
武逸一双利目望着盼盼,呼吸急喘道:「你究竟肯不肯看清楚事实?」
「我已经知道事实了,我告诉你……唔!」他再度吻上她,可这次的吻却是
霸气十足,直让青涩的盼盼无法招架。更离谱的是,他的手掌居然窜进她的上衣
里,并扯下她身后的抹胸细绳,直接抚上她的乳房。
「嗯。」盼盼直觉浑身无力,就快瘫在他怀中任他摆布。
武逸狂野地拉起盼盼的上衣,低头含住她一只乳头,并以齿啮咬住它,给予
她更火辣的感受。
「啊……别……」盼盼的呼吸都乱了,指甲掐入他的背脊中,一股全然陌生
的热力爬升到感官的最高峰。不……她受不了了!
这是什么感觉呢?想推开他却完全施不出力来,只能闭上眼,任由这份痴迷
在心底、脑海里浮游……
当她再度张开眼,却看见他两眼闪烁的瞳光,里头的光影已不再温柔,隐约
含带着一种钢铁般执着的意念——他要她!
这时,一旁传来丫鬟交谈的声音,武逸的动作顿时停止,而盼盼却趁这空档
猛力推开他,从一边的缝隙逃走了。
丫鬟听见声响,来到草丛后一瞧,在乍见武逸时,赶忙屈膝喊道:「爷。」
武逸猛一挥袖,跟着走出草丛,表情僵硬如铁。
两位小丫鬟面面相觑,直纳闷着:这里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
盼盼匆匆奔回大厅,就见贺达已在等着她了。
一见到盼盼,贺达立刻上前问道:「你究竟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我刚刚到园子里走走。」盼盼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尽可能不
受「他」影响。
「去园子里走走?一个人?」贺达紧蹙眉峰。
「我……当然不是一个人,我和武逸。」盼盼挂着微笑。
「什么?你跟武逸?」贺达心口一抽,浑身紧张了起来,「你怎么可以和他
在一起,你……」
「我没跟他在一起,我只是陪他聊聊,陪他走走。」盼盼压低声音,「你不
是要我报仇,不接近他怎么找机会呢?」
「说的也是。」贺达点点头,「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盼盼眼一挑,「他一直问我认不认得他,呵……奇怪了,我怎会认得他呢?」
「还有呢?」贺达接着又问。
盼盼发觉贺达似乎过分紧张了,该不会武逸说的是真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
他?唉……她头好疼,真的好疼不为什么一件事情会弄得这么复杂呢?
「呃,没有了,我说不认识他,他只是觉得疑惑而已。」盼盼望着贺达,
「阿玛你说,我到底认不认识他?」
「这个呀……笑话,你若认识他会不知道吗?」贺达尴尬地笑了笑,隐藏她
丧失部分记忆的事实。
「说的也是,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盼盼苦笑着。
「那我们回去吧!」贺达抓住盼盼的手。
就在盼盼正欲随贺达离开之际,却看见武逸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王爷,你回来了?」贺达一见到武逸,立刻换上笑容。
「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了?」武逸的眸光一直停驻在盼盼身上。
「刚刚去山上上香,有些累,想回去歇息。」贺达找了个借口。
「贺达王爷若累了就请先回吧,小郡主可以留下陪我小叙一番吗?」武逸很
技巧地问。
「这……」贺达看向盼盼。
「我也累了。」盼盼连忙说道。
「我这里有客房可以让小郡主稍作休息。」武逸技巧地接上盼盼的话,随即
转首对管家阿里渊说:「请嬷嬷打点一间干净的客房。」
「是的,爷,我这就去办。」阿里渊领命退下。
「喂……」
盼盼想阻止却来不及了,就听见武逸又唤来博特,怪声怪调地说:「替我送
贺达王爷。」
博特笑了笑,指向大门方向对贺达说:「王爷,请。」
贺达并不想让盼盼留下,可一看见博特腰际上的长剑,只好认了。临走之前,
他转首对盼盼说:「既然大统领有这份心,那你就留下,好生说话,可别惹怒了
大统领呀!」
「我知道,阿玛。」
贺达一离开,盼盼就忍不住地对武逸说:「你戏弄我戏弄得还不够吗?你到
底想干嘛?」
「我说过,你是我的。」武逸懒得解释,只是抓住盼盼的手,沉着嗓音说:
「你跟我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讨厌!这男人的力气还真大!
「你不是累了吗?我带你去休息。」武逸凝睇了盼盼一眼后,便强硬地将她
往外拉。
「喂……」盼盼没办法,只好被动地跟着武逸走。
武逸在一间客房门口突然停下脚步,「你累了,请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你真的很过分!」盼盼张大眼瞪着武逸,却发现脑海里突然窜过一丝丝关
于他的影像。
盼盼抱着脑袋,不敢再想下去了。武逸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变化,连忙追问:
「盼盼,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我……我想到什么?」盼盼反问着他。
「你和我的过去。」
「很抱歉,我不知道什么是你和我的过去,可对你的过去很清楚。」盼盼抿
唇一笑。
「我的过去?」武逸倒想听听。
「对。」他既然这么霸气,那么她也不必顾虑他的感受了。「要我说是吗?
好,我就说,如果说错了,还请你纠正我。」
盼盼眉儿一撩,故作风情地走向武逸,并将一张小脸对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
俊脸,媚笑着说:「听说你一出生,就会拿刀弑母?」
「你是听谁说的?」武逸的脸色与声音同时放沉了下来。
当然是贺达说的,不过她不会告诉他。
「你别管,我还没说完呢!」盼盼扬起笑意,直睨着武逸那张波澜不兴的脸,
「我能继续说吗?」
「请。」武逸目光紧紧眯起。
「谢谢,那我继续啰!」盼盼敛起笑意,「我还听说……你二十三岁那年克
死了老王爷,继承了王位……啊!」
盼盼话还没说完,武逸已攫住她一只手臂,嗓音中隐藏着许多诉不尽的痛楚,
「你还想说什么?」
「我……」盼盼噤了声。
「你怕我?」武逸僵着脸,忍住暴怒。从小到大,他都生活在这个摆脱不掉
的魔咒、挥之不去的流言之下,让他的个性注定偏狂。
「哼,我怎会怕你?」盼盼咬着牙根,收紧拳头,晶莹闪亮的大眼里写着满
满的倨傲。
「那你是想再继续啰?」武逸愠恼地问。
「你要我继续说?」盼盼疑惑地问。
「不是,我要继续方才在草丛内未完成的事!」武逸邪魅地敞开一丝诡谲笑
影。
「你可别乱来。」盼盼看了看四周,「这附近有不少人在走动,你……你身
为大统领兼王爷,可别做出让人议论的事!」
刚刚她就是仗着这点才敢挑衅他,想他堂堂王爷,又怎会因为她不顾及自己
的尊严呢?
「敢情你是在为我着想啰?」武逸僵冷的语气放软,凝睇着盼盼的眼神依旧
带着迷离的光影。
「呵……你说呢?」盼盼心跳开始加速,发现自己似乎失策了。
「如果我说我宁可不要尊严,只要你呢?」武逸半合起一双利眼。
「你可别乱来,否则我会大喊,让所有人都闻声赶来。」盼盼用力往他胸前
一推,而后推开房门闪身进去,然后立即上了闩。
原以为自己平安了,没想到却听见他说:「可以,那你就喊吧!把所有人都
喊来,我不在乎有多少旁观者。」
「你……你走开!」盼盼躲在门后大叫。
没想到,这时候门扉居然开始发出敲击巨响,只见它一下又一下的震动着,
不一会儿,门闩居然被他击断了!
「啊……」盼盼捂着脸大喊,纤美的小脸铺上一层无措与紧张。
「叫呀!我等着人来看呢!」武逸用力推开门,那对漆黑如墨的瞳眸里承载
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算我说错话了,你别过来!」盼盼往后直退。
「这时候才认错,太迟了!」他嗓音吊诡地让人头皮发麻。
发现他这句话所含带的弦外之音,她的心火瞬间烧得狂炽,浑身气力却已告
罄,「我……我累了,请你出去。」
「刚刚挑衅我的时候,你倒是精力充沛嘛!」武逸眉头微挑。
「原来……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小鼻子小眼睛,不能让人说两句。」盼盼开
始四两拨千金,「既然这样,那我以后不说了,请你出去。」
望着她许久,他突然逸出一声轻微吟叹。「盼盼……」这声叹息让她感到心
中一痛,胸口霎时涌上许许多多难以描绘的滋味。「你想说什么?」
「我想要的是以前那个可爱天真、心无城府的盼盼,而不是现在这个咄咄逼
人的你。」他摇摇头,「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好陌生啊!」
「我没变,只是环境所迫,让我不得不认命。」盼盼眼中漾着泪光。
武逸撇撇嘴,「可我怎么觉得你变得更骄蛮、更有理说不清,却一点也不认
命呢?」
盼盼鼓足中气对武逸吼道:「你胡说!我才没有!你才是人见人恨的大罪人!」
此话一脱口,顿时冷凝的空气僵持在两者之间,盼盼望着武逸铁青的脸孔,
这才发觉自己早已骑虎难下。
「我……」怎么办?她好想哭啊!
武逸一对鹰眸突然变得锋冷不已,光芒似剑般直透她心。「你最好收回刚刚
那番话。」
他黑睫轻掩,低沉的语调像极了咒语,紧紧弹动着她的心弦。她偏开脸,任
性地什么也不肯说。
「你唯一没变的就是」傲「。」见她这样,他轻合的黑睫突然扬起一抹笑意。
「你……你笑什么!」这男人真怪,不是不笑,就是笑得诡异,让她紧张的
不得了。
「我有把握,你若想起我,便会回复为我所熟悉的盼盼。」武逸抬起脸,站
直身子,「不是累了吗?先歇会儿,等会儿我再叫丫鬟来看你。」
再深深望了她一眼后,他才回身步出房间。
盼盼愕然了,愣愣地看着武逸离去的身影,一颗心也在瞬间凝住,充满不解,
更不知她到底该信谁才是?

THE END